“让开！”博士大骂着扒开眼前的杂交版小蝶，大步跟着活化物质退潮的方向跑去。小蝶始料未及，脚下戴立克的滚轮咕噜噜滑出去一大截，猛地栽倒在地面的缺口上，被卡了个严严实实。
小蝶伸出一只手扒住铁质地板的缝隙，细细密密昆虫的节制触角从它身侧的油栅伸出，竭力想要把自己从裂隙中拔出来，另一只手仍向博士的背影顽强地挥动着那份协议：“请接任船长，博士！”
“别让她的决心毫无意义！”小蝶想跟上他，然而失去了控制室的物质锚定，它不再是自如活动的幻影，而只能借助外围的活化物质寄托数据形态，小蝶卡在缝隙里焦急万分地喊道，“博士，你必须带领方舟重新远航，为了地球，甚至为了这个宇宙！”
博士脚步未停，然而小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你一定知道她承载了什么，她可能成为什么！她是最大的恐怖，是绝对的无序，也可能是万物的根源，她有造物与创世的潜能，但对于宇宙是绝大的威胁。我们一开始是为收容祂而制造的，只是坠毁在了错误的时间。”小蝶的声音越发颤抖，“博士，你从传闻中了解方舟，又让她在数据库中了解方舟，你察觉到了不对，但并不真正理解。这些数据是在控制室毁灭后才激活的，你们认知的方舟，都不是全部的方舟。在组织内部，方舟的代号是，月宫——”
“够了！”博士粗暴地打断小蝶的自白，怒声道，“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会对谜团感兴趣吗？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足够了，我的好奇心所引起的一切最终只令我痛苦和厌倦。”
“我不在乎她究竟是谁，是怎么与我初遇，又在隐瞒什么。她尽可以隐藏过往，违背约定，我允许她谋算我、背叛我、渴求我……爱我。”博士感到自己双重的心跳在胸腔狂烈地跳动，而后诚实的语句从口中跌落——
“因为我对她也是同样。”
小蝶听到博士的声音很轻，但同样清晰地传到耳畔，那句轻语仿佛在它寄居的肉身基因深处引起了一阵颤栗般的痛苦。
“你已经不可能让她离开了。”小蝶忍受着陌生的感受，继续试图说服脚步顿住的博士，“她选择牺牲自身，就如同你选择自我牺牲一样。即使不考虑她现在的变化，如今活化区不再是隔离带，戴立克会很快同化方舟的意志——你能看到我现在正在向怎样的无序演化。在那之前你必须接任船长，带方舟离开地球，甚至离开宇宙所有文明——为了地球，也为了宇宙。”
“哦？真的吗？你猜怎么着？我已经受够为了宇宙了！”博士狂怒地折返回来，扯着小蝶的衣领，对着它的脸唾沫横飞地骂道，“这个宇宙是怎么回报我的？我给出了我的一切！最终却依然如此！”
小蝶不应该理解船长继任者的思维，承载乐土也好，携带污染也罢，确保有效收容下的方舟始终远航写在它代码的第一行。然而，当那双狂怒的、绝望的眼睛逼近它时，仿佛是从它这具躯体基因深处，熊熊燃烧起深重的痛苦和绝望，那种痛苦浓烈得更甚于代码承载本能，让它一时张口结舌了起来。
“我受够了！这是宇宙和我开的某种玩笑吗？小绿、庞德，我还要失去多少这个宇宙才会满意？”博士晶莹的深绿色眼睛划下一滴眼泪，他扯着小蝶的领结发力，拖着它残破杂乱的躯壳向控制室的方向走去，他却感觉自己比手中这个可怜的怪物更为残破、畸形、脆弱，“我不干了，结束了。”
“你为我打开那扇门。要不然我发誓会拆碎你赖以寄存的任何一点属于方舟的物质。我能做到，你大可以检测我、分析我，尽你一切可能摧毁我吧，否则我将成为你的梦魇。”博士咬牙切齿地说道。
“博士……或者说，首位异常，您可能弄错了些什么。”小蝶悲伤地微笑了起来，“今夜就将是您的梦魇。”
“她和您提过组织的概念吗？我们是从鲲的遗民发展承袭的组织，在各个历史时代影响着这个世界。组织的外表有时改头换面，但内核从不动摇，从不真正动摇——即有效收容，最终控制住宇宙外域对人类文明的影响。组织中一部分人认为你也是来自于宇宙外域的异常因素，同样是首位异常。但毫无疑问的是，所有人都肯定她是真正的首位异常。”小蝶仰头望着那个拖着它行走的时间领主，他看起来好疲惫，好沉重，眼泪经由他方正的下颚，一滴一滴砸在地面。多么神奇，和数据库中描述的并不一致，他看起来竟然完全不感到好奇。
他只是——如同小蝶此刻在基因深处感受到的那样——极度的痛苦。
“方舟使用生物基因重组来进行的造物这个概念，只是对于她可能拥有能力最粗劣的模仿。我们必须在她离开你时多加看顾与限制，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你是她保持人类自我的锁链，但你太自由了，你会带着她污染所有文明。我们只能把你们尽可能绑定。”小蝶轻声道，“我们不可能太早控制她，她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缘起。没有她，就没有鲲的远航。我们也不能消除她，她是容器而非通道，如果她消失，祂的影响会从她接触过、注视过的所有反射面破镜而出——托你的福，谁知道她在全宇宙注视过多少东西。”
“我们只能在恰当的时机收容她——芽点计划。她甚至以为这个计划只关乎你。而实际上，这个计划几乎全部关于她。我们需要让紧紧扎根于你和你的塔迪斯，郁郁葱葱向这个宇宙伸出枝叶的青枝，重新变为一个冷却的芽点，在可控时才能再次激活。”
“月宫是一个搁浅的收容计划，戴立克的入侵不在意料内。我们没想到成功的是这个，类似的计划其实有很多，我们不确定你们会在什么阶段去往何方。电磁风暴的中心神庙，被污染的世界树，蜡烛农场的种子——甚至她被玫瑰寄生时，有一个时间线上，她已经成功被玫瑰收容封印，那才是你维多利亚的伙伴们恐惧她的原因。而你们最终却逆转了这个结局。”
交谈间，他们终于回到那扇门前，博士绝望地看见，密密麻麻涌动的活化物质紧紧包裹住了整个控制室巢穴，严丝合缝，那些物质似乎一直被影响，被毁坏，成为什么形态的前一刻又再度溃散。
“月宫本意只是暂时性的控制措施。我们本来只想让她带着你离开，不死不灭，远离任何文明。你们的存在会成为彼此的制约。”小蝶叹息般说道，“但她不肯永世孤独。又或者说，她不肯接受你施予的永世孤独。所以就如同你看到的一样，活化物质是我们想到的，最可能控制隔绝祂影响的东西。”
“这是报复吗？”博士的手指颤抖着，仿佛喃喃自语，也仿佛向它确认。小蝶又一次新颖地发觉到，隐藏数据库里威名赫赫的博士，在某些时刻里似乎非常脆弱。
“不。那是爱。”小蝶微笑着回答道。
“带她走吧，没有时间了，博士。”小蝶缓缓从博士手中流淌破碎，一摊颜色混乱的物质平铺在地面，向大门的方向流去，博士低头，看见自己的脸浮在那团组织上，嘴巴一张一合，小蝶用最后的力气调动了接任船长的协议界面，“月宫……广寒宫，既广且寒。”
“碧海青天夜夜心。你欠她的，博士。”
小蝶伸出一只手扒住铁质地板的缝隙，细细密密昆虫的节制触角从它身侧的油栅伸出，竭力想要把自己从裂隙中拔出来，另一只手仍向博士的背影顽强地挥动着那份协议：“请接任船长，博士！”
“别让她的决心毫无意义！”小蝶想跟上他，然而失去了控制室的物质锚定，它不再是自如活动的幻影，而只能借助外围的活化物质寄托数据形态，小蝶卡在缝隙里焦急万分地喊道，“博士，你必须带领方舟重新远航，为了地球，甚至为了这个宇宙！”
博士脚步未停，然而小蝶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你一定知道她承载了什么，她可能成为什么！她是最大的恐怖，是绝对的无序，也可能是万物的根源，她有造物与创世的潜能，但对于宇宙是绝大的威胁。我们一开始是为收容祂而制造的，只是坠毁在了错误的时间。”小蝶的声音越发颤抖，“博士，你从传闻中了解方舟，又让她在数据库中了解方舟，你察觉到了不对，但并不真正理解。这些数据是在控制室毁灭后才激活的，你们认知的方舟，都不是全部的方舟。在组织内部，方舟的代号是，月宫——”
“够了！”博士粗暴地打断小蝶的自白，怒声道，“你以为到了这个时候，我还会对谜团感兴趣吗？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足够了，我的好奇心所引起的一切最终只令我痛苦和厌倦。”
“我不在乎她究竟是谁，是怎么与我初遇，又在隐瞒什么。她尽可以隐藏过往，违背约定，我允许她谋算我、背叛我、渴求我……爱我。”博士感到自己双重的心跳在胸腔狂烈地跳动，而后诚实的语句从口中跌落——
“因为我对她也是同样。”
小蝶听到博士的声音很轻，但同样清晰地传到耳畔，那句轻语仿佛在它寄居的肉身基因深处引起了一阵颤栗般的痛苦。
“你已经不可能让她离开了。”小蝶忍受着陌生的感受，继续试图说服脚步顿住的博士，“她选择牺牲自身，就如同你选择自我牺牲一样。即使不考虑她现在的变化，如今活化区不再是隔离带，戴立克会很快同化方舟的意志——你能看到我现在正在向怎样的无序演化。在那之前你必须接任船长，带方舟离开地球，甚至离开宇宙所有文明——为了地球，也为了宇宙。”
“哦？真的吗？你猜怎么着？我已经受够为了宇宙了！”博士狂怒地折返回来，扯着小蝶的衣领，对着它的脸唾沫横飞地骂道，“这个宇宙是怎么回报我的？我给出了我的一切！最终却依然如此！”
小蝶不应该理解船长继任者的思维，承载乐土也好，携带污染也罢，确保有效收容下的方舟始终远航写在它代码的第一行。然而，当那双狂怒的、绝望的眼睛逼近它时，仿佛是从它这具躯体基因深处，熊熊燃烧起深重的痛苦和绝望，那种痛苦浓烈得更甚于代码承载本能，让它一时张口结舌了起来。
“我受够了！这是宇宙和我开的某种玩笑吗？小绿、庞德，我还要失去多少这个宇宙才会满意？”博士晶莹的深绿色眼睛划下一滴眼泪，他扯着小蝶的领结发力，拖着它残破杂乱的躯壳向控制室的方向走去，他却感觉自己比手中这个可怜的怪物更为残破、畸形、脆弱，“我不干了，结束了。”
“你为我打开那扇门。要不然我发誓会拆碎你赖以寄存的任何一点属于方舟的物质。我能做到，你大可以检测我、分析我，尽你一切可能摧毁我吧，否则我将成为你的梦魇。”博士咬牙切齿地说道。
“博士……或者说，首位异常，您可能弄错了些什么。”小蝶悲伤地微笑了起来，“今夜就将是您的梦魇。”
“她和您提过组织的概念吗？我们是从鲲的遗民发展承袭的组织，在各个历史时代影响着这个世界。组织的外表有时改头换面，但内核从不动摇，从不真正动摇——即有效收容，最终控制住宇宙外域对人类文明的影响。组织中一部分人认为你也是来自于宇宙外域的异常因素，同样是首位异常。但毫无疑问的是，所有人都肯定她是真正的首位异常。”小蝶仰头望着那个拖着它行走的时间领主，他看起来好疲惫，好沉重，眼泪经由他方正的下颚，一滴一滴砸在地面。多么神奇，和数据库中描述的并不一致，他看起来竟然完全不感到好奇。
他只是——如同小蝶此刻在基因深处感受到的那样——极度的痛苦。
“方舟使用生物基因重组来进行的造物这个概念，只是对于她可能拥有能力最粗劣的模仿。我们必须在她离开你时多加看顾与限制，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你是她保持人类自我的锁链，但你太自由了，你会带着她污染所有文明。我们只能把你们尽可能绑定。”小蝶轻声道，“我们不可能太早控制她，她是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的缘起。没有她，就没有鲲的远航。我们也不能消除她，她是容器而非通道，如果她消失，祂的影响会从她接触过、注视过的所有反射面破镜而出——托你的福，谁知道她在全宇宙注视过多少东西。”
“我们只能在恰当的时机收容她——芽点计划。她甚至以为这个计划只关乎你。而实际上，这个计划几乎全部关于她。我们需要让紧紧扎根于你和你的塔迪斯，郁郁葱葱向这个宇宙伸出枝叶的青枝，重新变为一个冷却的芽点，在可控时才能再次激活。”
“月宫是一个搁浅的收容计划，戴立克的入侵不在意料内。我们没想到成功的是这个，类似的计划其实有很多，我们不确定你们会在什么阶段去往何方。电磁风暴的中心神庙，被污染的世界树，蜡烛农场的种子——甚至她被玫瑰寄生时，有一个时间线上，她已经成功被玫瑰收容封印，那才是你维多利亚的伙伴们恐惧她的原因。而你们最终却逆转了这个结局。”
交谈间，他们终于回到那扇门前，博士绝望地看见，密密麻麻涌动的活化物质紧紧包裹住了整个控制室巢穴，严丝合缝，那些物质似乎一直被影响，被毁坏，成为什么形态的前一刻又再度溃散。
“月宫本意只是暂时性的控制措施。我们本来只想让她带着你离开，不死不灭，远离任何文明。你们的存在会成为彼此的制约。”小蝶叹息般说道，“但她不肯永世孤独。又或者说，她不肯接受你施予的永世孤独。所以就如同你看到的一样，活化物质是我们想到的，最可能控制隔绝祂影响的东西。”
“这是报复吗？”博士的手指颤抖着，仿佛喃喃自语，也仿佛向它确认。小蝶又一次新颖地发觉到，隐藏数据库里威名赫赫的博士，在某些时刻里似乎非常脆弱。
“不。那是爱。”小蝶微笑着回答道。
“带她走吧，没有时间了，博士。”小蝶缓缓从博士手中流淌破碎，一摊颜色混乱的物质平铺在地面，向大门的方向流去，博士低头，看见自己的脸浮在那团组织上，嘴巴一张一合，小蝶用最后的力气调动了接任船长的协议界面，“月宫……广寒宫，既广且寒。”
“碧海青天夜夜心。你欠她的，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