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外之身
一片黑暗中，克拉拉静静地呼吸。其实对于没有心跳的人，呼吸已是不必要的，仅仅是习惯而已。这种节律依然能给她带来一些安慰。博士说过，想要最快了解对方想要什么，被抓住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体内本能地涌起的战栗与兴奋，大脑也随之高速运转起来。
蒙在她头上的黑布有种土腥味，空气潮湿而阴冷，她可能在地下的某种建筑。她微微挣动，扭着手用指尖触碰到了地面，粗粝、坚硬，像是未经打磨的石板，这个建筑的文明程度不会太高，如果是外星文明的产物，也不超过人类的科技水平。甚至更可能的，仅仅是人类。
绑架她的人，他们一定想要什么东西。
三十分钟前，她们沿着星图定位的指引，顺利定位降落在了最近的空间点。
“我认为我们可以沿着铁路去找——”克拉拉一马当先地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滔滔不绝的分析道。当她踏出塔迪斯的瞬间，毫无预兆地，一声可怖的巨响骤然炸开——像是山崩地裂，又像是万雷齐鸣。那种巨响几乎点燃了人类基因深处的恐惧感，本能趋势她闭眼捂住耳朵向后退了半步，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巨响过后，周围陷入一种惊人的寂静。嗡嗡的耳鸣声中，克拉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巨力突然限制住了她的行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黑布遮盖了她的视线。
她大喊有埋伏的同一刻，塔迪斯的呼啸声再次响起——她的塔迪斯。好极了，干得漂亮，抛弃得毫无解释，跑路得分外丝滑。连阿西尔德都不会这么做，她虽然有些时刻显得无情，但不会对她熟悉的人这样做。
那只会是青枝了。克拉拉冷笑一声，这惊人的熟悉感让她想到自己窒息着在餐厅地下室寻找出路的那天，她猜那个女人应该和现在的博士很有共同语言。
“来人啊！放我出去！”
克拉拉花了一些时间把手腕上的麻绳弄松，随即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了起来。
————
“不行，她的时空定位被锁住了。”第五次尝试后，阿西尔德懊丧地蹲了下来，用头一下一下地撞击操作台，“塔迪斯开不进去她的位置，我们也不知道出去会不会面临同样的情况。刚刚的巨响没有任何预警，塔迪斯的外界监控甚至没有记录到她是怎么消失的。”
青枝锲而不舍地第六次拉动操作杆，塔迪斯的引擎发出惨烈的吱嘎声，时空定位分毫未动。青枝一拳锤在操作台上，暗骂了一声。
“抱歉。”青枝长叹一声，对塔迪斯说道。她双臂支在操作台上，把手指深深插进了头发里，喃喃道：“既然这不是博士的塔迪斯……阿西尔德，你应该有武器？”
“我们去光点对应的上一站。”青枝把阿西尔德递来的匕首别在后腰，果断而冷静地说道，“你不是说有一段铁路是废弃的吗？我们就从那段铁路的开头开始找。”
短暂的引擎呼啸声中，伪装成餐馆的塔迪斯终于成功降落了下来。
“我有个猜测。”阿西尔德率先穿过小餐馆的吧台，站在门前低声道，“我担忧这根本不是来自博士的消息，而是有人在捕猎他的旅伴——承认吧，他什么时候让旅伴身陷险境过？”
“你没和他旅行过吧？”青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纠正道，“答案是所有时候。不如说，这才是我们关系的本质。”
青枝扒拉开站在门前的阿西尔德，自己走在了前面，在推开门的前一瞬，她突然咂了咂嘴：“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阿西尔德一头雾水地反问。
“捕猎旅伴。”青枝边说边思考，语速很慢，没等阿西尔德回答，她自己得出了答案，“克拉拉。她也看到了星图，是不是？”
“她的没有你的明显。”阿西尔德没想到她如此敏锐，微微叹了口气，“是从降落在这个时间点才开始的。我认为有人想抓捕并控制这个时期的，与博士不在一起的旅伴。别忘了，你是不能死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走吧。”阿西尔德咬咬牙，狠心说道，“你帮不上什么忙。你那套'宇宙梦魇'的幼稚说辞蒙得过别人，蒙不过我。我知道没有于晓的帮助，你是没办法逃出来的。如果你想去找博士，我没什么好阻拦的。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
“但是如果你想救克拉拉，真的，你这种情况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让我来，我和博士承诺过照料他在人间的遗孤。克拉拉的死是一个连博士也无法逆转的定点，这意味着她的死是一种必然，但她此刻的平安回来也是一种必然，明白吗？”阿西尔德激动道。
“好。”青枝轻轻颔首，她面色殊外平静，竟然在阿西尔德的逼问下微微笑了起来，“所以我现在推开门，到你更改之下的定位，再放你一个人去找她？在知道对方想找的人明明是我以后？”
“你是把我想得多么……愚蠢？”青枝歪头眯起眼睛道，“你以为我看不见，就发现不了你在调舵仪上做的那点手脚？我当然改回来了。你可能活得很久，但待在塔迪斯的时间不像我这样久。”
未及阿西尔德作何反应，她便一鼓作气推开了门，大踏步走到了塔迪斯门外。
————
“没错，我是搭塔迪斯来的。在三个月前我脱离了组织的封存收容，跟随着这个信息的图案指引找到了这里。”
身穿黑袍的人第三次扒开她的眼皮，被审问的女人眼中充溢了生理性的泪水，但她任由对方检查，她再次重复道：“你已经检查过了。如果你想再问我任何问题来证明我是我，拿出同样的信息交换。”
黑袍人低头俯瞰着她。克拉拉不敢让目光有丝毫游移，因此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在意识到对方认为自己是青枝的时候，她立刻停止了任何多余的目光接触。她模仿着青枝的习惯，当盲人与人交流时，比起看向，更多的是侧头去听。当她“看向”对方时，只是是为了让对方获悉她的态度。那个女人习惯于下意识地让人感受到熨帖，但也不吝于做激烈的反抗。
伪装她并不难，如同硬币一体两面，她们对博士有同样的了解与感情。
“一个问题，交换一个问题。”克拉拉抬起头以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决心，“你是谁？”
僵持片刻之后，对方开口了：“我们是侍奉阿撒托斯的织梦者，赞美盲目痴愚之神。”
黑袍人庄重地举起左手划过右眼睑，随即在掌心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
“欢迎乘坐6912次列车组，我是本列车次的列车长……”
广播嘈杂的背景音中，青枝有一瞬的恍惚。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餐车，好奇怪……红色丝绒的桌布上摆着白色蕾丝的餐巾，无座的旅客为了留在座位上尽可能久的时间，对着索然无味的盒饭戳来戳去。青枝耸耸鼻子，似乎闻到了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气。
阿西尔德扯了扯她的袖子：“我的车票是哪个位置？”她双眼无神，盯着面前的虚空，把手里淡蓝色的车票卡向青枝面前推了推。
青枝感受到了微妙的违和感，但依然接过车票和手中的对照着看了一下。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车票上的字迹如同水洗一般模糊难辨，半天数字才在脑子里冒了出来：“6车厢，22和23座，我们走吧。”
青枝让阿西尔德拉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稳一些，一路低声道歉请乘客帮忙收收脚。车轮和铁轨摩擦的声音异常清晰，列车员的广播声断断续续传入耳畔——“各位旅客朋友们，欢迎乘坐中国铁路6912次列车。本次列车从……，沿途经……请注意，列车启动后，请务必保持安静，不要大声喧哗。”
青枝对照着车窗旁的座位标号，终于找到了她们的座位。她的视线习惯性地避开了反光的车窗，却感觉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青枝先扶着阿西尔德坐下，自己也随之落坐。她头痛地闭上眼睛，伴随着列车嘈杂的背景音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努力思考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我们的列车将为您提供一段永生难忘的旅程，在车窗外，您会看到一些难得一见的景色……请不要看向窗外。如果您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您，请不要回头。谢谢您的合作，祝您旅途愉快——或者，尽量愉快。”
青枝盯着对面的小孩，他正在组装一台火车车厢的模型，是很粗糙的塑料玩具，黄色的外壳被咔哒一声扣在一起，男孩把玩具车厢来回在桌面上滑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视线跟随着那个车厢玩具移动。车厢狠狠撞向列车墙壁，青枝感到座椅很应景地震动了一下。阿西尔德忽然伸手，精准地按住了青枝的手。她皱眉问道：“我们要去哪？”
“找人。”青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同时，她后背的汗毛层层炸起，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衣——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回答从何而来。
“梦境检验——”青枝和阿西尔德异口同声道。她回想自己的出发地，自己的终点全然模糊，她看向手中皱皱巴巴的车票，字迹错乱，难以阅读。清晰的只有车厢的环境，和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她直到现在才发觉，那个广播的内容，完全不正常。
青枝抬起左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皮。
男孩在他们面前抬起了头，直视着青枝的眼睛，对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窗外。青枝没有转头，而是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有种非常熟悉的东西。
“收好车票，小绿姐姐。"男孩似乎是觉得她们的反应极为有趣一般，对她露出了一个堪称俏皮的笑容。青枝顿时感觉那种熟悉感更甚。那个男孩弯腰将她滑落的车票捡起，塞进她颤抖的手中。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浑身涌起一阵灼伤般的战栗。
青枝低头，两张车票间夹着张泛黄的拍立得：24年的她正与此刻的自己对视。蛰伏十年的痛苦与思念在她心底如潮水翻滚。
“博士……”青枝无意识地喃喃道。
阿西尔德极为诧异地追问道：“什么？”
"还不是哦，这个时期我还没有选择那个名字。你终于找到我的逃生舱了。"博士——或者说某个时间碎片里的他——，对着青枝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促狭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小绿。”
蒙在她头上的黑布有种土腥味，空气潮湿而阴冷，她可能在地下的某种建筑。她微微挣动，扭着手用指尖触碰到了地面，粗粝、坚硬，像是未经打磨的石板，这个建筑的文明程度不会太高，如果是外星文明的产物，也不超过人类的科技水平。甚至更可能的，仅仅是人类。
绑架她的人，他们一定想要什么东西。
三十分钟前，她们沿着星图定位的指引，顺利定位降落在了最近的空间点。
“我认为我们可以沿着铁路去找——”克拉拉一马当先地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滔滔不绝的分析道。当她踏出塔迪斯的瞬间，毫无预兆地，一声可怖的巨响骤然炸开——像是山崩地裂，又像是万雷齐鸣。那种巨响几乎点燃了人类基因深处的恐惧感，本能趋势她闭眼捂住耳朵向后退了半步，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巨响过后，周围陷入一种惊人的寂静。嗡嗡的耳鸣声中，克拉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巨力突然限制住了她的行动，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黑布遮盖了她的视线。
她大喊有埋伏的同一刻，塔迪斯的呼啸声再次响起——她的塔迪斯。好极了，干得漂亮，抛弃得毫无解释，跑路得分外丝滑。连阿西尔德都不会这么做，她虽然有些时刻显得无情，但不会对她熟悉的人这样做。
那只会是青枝了。克拉拉冷笑一声，这惊人的熟悉感让她想到自己窒息着在餐厅地下室寻找出路的那天，她猜那个女人应该和现在的博士很有共同语言。
“来人啊！放我出去！”
克拉拉花了一些时间把手腕上的麻绳弄松，随即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了起来。
————
“不行，她的时空定位被锁住了。”第五次尝试后，阿西尔德懊丧地蹲了下来，用头一下一下地撞击操作台，“塔迪斯开不进去她的位置，我们也不知道出去会不会面临同样的情况。刚刚的巨响没有任何预警，塔迪斯的外界监控甚至没有记录到她是怎么消失的。”
青枝锲而不舍地第六次拉动操作杆，塔迪斯的引擎发出惨烈的吱嘎声，时空定位分毫未动。青枝一拳锤在操作台上，暗骂了一声。
“抱歉。”青枝长叹一声，对塔迪斯说道。她双臂支在操作台上，把手指深深插进了头发里，喃喃道：“既然这不是博士的塔迪斯……阿西尔德，你应该有武器？”
“我们去光点对应的上一站。”青枝把阿西尔德递来的匕首别在后腰，果断而冷静地说道，“你不是说有一段铁路是废弃的吗？我们就从那段铁路的开头开始找。”
短暂的引擎呼啸声中，伪装成餐馆的塔迪斯终于成功降落了下来。
“我有个猜测。”阿西尔德率先穿过小餐馆的吧台，站在门前低声道，“我担忧这根本不是来自博士的消息，而是有人在捕猎他的旅伴——承认吧，他什么时候让旅伴身陷险境过？”
“你没和他旅行过吧？”青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纠正道，“答案是所有时候。不如说，这才是我们关系的本质。”
青枝扒拉开站在门前的阿西尔德，自己走在了前面，在推开门的前一瞬，她突然咂了咂嘴：“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阿西尔德一头雾水地反问。
“捕猎旅伴。”青枝边说边思考，语速很慢，没等阿西尔德回答，她自己得出了答案，“克拉拉。她也看到了星图，是不是？”
“她的没有你的明显。”阿西尔德没想到她如此敏锐，微微叹了口气，“是从降落在这个时间点才开始的。我认为有人想抓捕并控制这个时期的，与博士不在一起的旅伴。别忘了，你是不能死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走吧。”阿西尔德咬咬牙，狠心说道，“你帮不上什么忙。你那套'宇宙梦魇'的幼稚说辞蒙得过别人，蒙不过我。我知道没有于晓的帮助，你是没办法逃出来的。如果你想去找博士，我没什么好阻拦的。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
“但是如果你想救克拉拉，真的，你这种情况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让我来，我和博士承诺过照料他在人间的遗孤。克拉拉的死是一个连博士也无法逆转的定点，这意味着她的死是一种必然，但她此刻的平安回来也是一种必然，明白吗？”阿西尔德激动道。
“好。”青枝轻轻颔首，她面色殊外平静，竟然在阿西尔德的逼问下微微笑了起来，“所以我现在推开门，到你更改之下的定位，再放你一个人去找她？在知道对方想找的人明明是我以后？”
“你是把我想得多么……愚蠢？”青枝歪头眯起眼睛道，“你以为我看不见，就发现不了你在调舵仪上做的那点手脚？我当然改回来了。你可能活得很久，但待在塔迪斯的时间不像我这样久。”
未及阿西尔德作何反应，她便一鼓作气推开了门，大踏步走到了塔迪斯门外。
————
“没错，我是搭塔迪斯来的。在三个月前我脱离了组织的封存收容，跟随着这个信息的图案指引找到了这里。”
身穿黑袍的人第三次扒开她的眼皮，被审问的女人眼中充溢了生理性的泪水，但她任由对方检查，她再次重复道：“你已经检查过了。如果你想再问我任何问题来证明我是我，拿出同样的信息交换。”
黑袍人低头俯瞰着她。克拉拉不敢让目光有丝毫游移，因此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在意识到对方认为自己是青枝的时候，她立刻停止了任何多余的目光接触。她模仿着青枝的习惯，当盲人与人交流时，比起看向，更多的是侧头去听。当她“看向”对方时，只是是为了让对方获悉她的态度。那个女人习惯于下意识地让人感受到熨帖，但也不吝于做激烈的反抗。
伪装她并不难，如同硬币一体两面，她们对博士有同样的了解与感情。
“一个问题，交换一个问题。”克拉拉抬起头以便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决心，“你是谁？”
僵持片刻之后，对方开口了：“我们是侍奉阿撒托斯的织梦者，赞美盲目痴愚之神。”
黑袍人庄重地举起左手划过右眼睑，随即在掌心画出一个复杂的符号。
————
“欢迎乘坐6912次列车组，我是本列车次的列车长……”
广播嘈杂的背景音中，青枝有一瞬的恍惚。她回头看向身后的餐车，好奇怪……红色丝绒的桌布上摆着白色蕾丝的餐巾，无座的旅客为了留在座位上尽可能久的时间，对着索然无味的盒饭戳来戳去。青枝耸耸鼻子，似乎闻到了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气。
阿西尔德扯了扯她的袖子：“我的车票是哪个位置？”她双眼无神，盯着面前的虚空，把手里淡蓝色的车票卡向青枝面前推了推。
青枝感受到了微妙的违和感，但依然接过车票和手中的对照着看了一下。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车票上的字迹如同水洗一般模糊难辨，半天数字才在脑子里冒了出来：“6车厢，22和23座，我们走吧。”
青枝让阿西尔德拉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走稳一些，一路低声道歉请乘客帮忙收收脚。车轮和铁轨摩擦的声音异常清晰，列车员的广播声断断续续传入耳畔——“各位旅客朋友们，欢迎乘坐中国铁路6912次列车。本次列车从……，沿途经……请注意，列车启动后，请务必保持安静，不要大声喧哗。”
青枝对照着车窗旁的座位标号，终于找到了她们的座位。她的视线习惯性地避开了反光的车窗，却感觉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青枝先扶着阿西尔德坐下，自己也随之落坐。她头痛地闭上眼睛，伴随着列车嘈杂的背景音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努力思考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我们的列车将为您提供一段永生难忘的旅程，在车窗外，您会看到一些难得一见的景色……请不要看向窗外。如果您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您，请不要回头。谢谢您的合作，祝您旅途愉快——或者，尽量愉快。”
青枝盯着对面的小孩，他正在组装一台火车车厢的模型，是很粗糙的塑料玩具，黄色的外壳被咔哒一声扣在一起，男孩把玩具车厢来回在桌面上滑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视线跟随着那个车厢玩具移动。车厢狠狠撞向列车墙壁，青枝感到座椅很应景地震动了一下。阿西尔德忽然伸手，精准地按住了青枝的手。她皱眉问道：“我们要去哪？”
“找人。”青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同时，她后背的汗毛层层炸起，冷汗几乎浸透了内衣——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回答从何而来。
“梦境检验——”青枝和阿西尔德异口同声道。她回想自己的出发地，自己的终点全然模糊，她看向手中皱皱巴巴的车票，字迹错乱，难以阅读。清晰的只有车厢的环境，和断断续续的广播声。她直到现在才发觉，那个广播的内容，完全不正常。
青枝抬起左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皮。
男孩在他们面前抬起了头，直视着青枝的眼睛，对她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又指了指窗外。青枝没有转头，而是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有种非常熟悉的东西。
“收好车票，小绿姐姐。"男孩似乎是觉得她们的反应极为有趣一般，对她露出了一个堪称俏皮的笑容。青枝顿时感觉那种熟悉感更甚。那个男孩弯腰将她滑落的车票捡起，塞进她颤抖的手中。指尖相触的瞬间，她浑身涌起一阵灼伤般的战栗。
青枝低头，两张车票间夹着张泛黄的拍立得：24年的她正与此刻的自己对视。蛰伏十年的痛苦与思念在她心底如潮水翻滚。
“博士……”青枝无意识地喃喃道。
阿西尔德极为诧异地追问道：“什么？”
"还不是哦，这个时期我还没有选择那个名字。你终于找到我的逃生舱了。"博士——或者说某个时间碎片里的他——，对着青枝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促狭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小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