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的眼泪决堤,悲鸣传遍了整个战场,痛苦,绝望,又撕心裂肺。

    卫肃抱着女子的尸体良久,然后就轻轻地将她放在地上,伸手拿起一旁的银枪,腥红的眸子看向安游。

    他一步步的走了过来,有如前来索命的白无常。

    安图上前拦住他,“卫肃,别这样,你杀了他南宫浅也回不来。”

    卫肃现在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身上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看到安图挡路,一句话也没说便动起了手。

    安图控制住他,还在不遗余力的劝导:“放他一马,我愿让一座城池。”

    可卫肃哪里肯?浅儿死了,一切于他而言皆没有了意义。

    他现在如同一个发狂的雄狮,从身体里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直接挣脱出安图的钳制,一掌将安图拍飞,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安游。

    安游来不及躲避,就被卫肃压在地上打,别提多狼狈了?

    部落士兵本想上前阻止,胡国士兵也做好应战准备,但被捂着胸口爬起来的安图阻止了。

    “都给我退下,这是他自己作的孽。”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弟弟。

    他知道卫肃现在,可能会杀了安游,但是自己没有办法,自己是部落的王,必须从大局考虑,而且这件事也确实是安游的错,

    安游被打的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可卫肃还不愿停手,最后竟一枪捅穿了他的大腿。

    “啊!”

    卫肃眼眸狠厉,听着耳边的惨叫也无动于衷。

    银枪转动使伤口裂得更开,血液也流失的更快。

    他将银枪猛的拔出,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安游的腿废了,彻底的废了。

    “啊!我的腿,”安游面容扭曲,“哥,杀了他,帮我杀了他。”

    “闭嘴。”安图走过来看着他,“你还不嫌丢人吗?竟然去偷袭一个女子。”

    “哥,我没有。”

    安图不再听他说话,吩咐道:“将他带回去好生医治,然后收回他的兵权。”

    “哥,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

    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安图回头望向卫肃那仿佛丢了魂般的背影。

    他蹲下身子,弯下一直挺着的腰抱起那女子,缓慢地,沉重的,往他们的故土走去。

    他看不见男人的脸,但能看到他未能挺直的腰,他知道这一弯下去可能再也无法直起来了。

    回到军营,所有人都知道了战场上发生的事。

    杨玉兰眼神复杂的望向卫肃的帐篷。

    她知道自己是没可能了,因为自己永远比不上那个姑娘。

    回想起当初在战场上卫肃救她时的英姿,杨玉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抹干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开,放过了自己。

    南宫姑娘说的对,自己有一技之长,还是良家女子,前途一片光明,何必去纠缠一个不可能的人,自己要好好活下去,为我,也为爹娘能够放心。

    京城,胜利的讯息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

    “夫人,你跑慢点。”

    月桂拎着裙摆在前面跑,丫鬟担忧的在后面追。

    她听说卫肃和周奕鹏回来了,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看到刚进府的周奕鹏,月桂两步并作一步的跑过去抱住了他。

    “非羽,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你有没有受伤啊?”

    看着小妻子欣喜的模样,周奕鹏真的不忍把事实告诉她。

    但他不说,月桂也会主动提起,“非羽,我姐姐呢?她是回了将军府吗?她有没有受伤啊?”

    看到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周奕鹏低下头与她错开了目光,伸手紧紧的握着她柔嫩的小手,“月儿,今后你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月桂心里浮上一丝不祥的预感,“你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

    周奕鹏眼眶微湿,咬了咬牙,“姐姐她…不在了。”

    声音轻得仿若一片羽毛,但却在月桂的心里惊起了滔天巨浪。

    她睁着一双茫然的杏眼,“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啊?”

    周奕鹏紧闭着双眼,将事实的利剑捅入她的心窝,“姐姐她已经死了,两方交战,她不忍看到伤亡,所以与敌方可汗打赌若赢便双方交好,本来她是赢了的,但是敌方的人搞偷袭,姐姐她没躲过,当场毙命。”

    月桂一震,耳边也一阵嗡鸣,“不可能的,她怎么会死呢?你在骗我对不对?还是你与姐姐在同我开玩笑,她是不是在将军府?我要去找她。”说着便要往外跑

    周奕鹏眼疾手快的将人拉入怀中,紧紧的箍着,“月儿,别这样,是我没保护好姐姐,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别这样吓我行吗?。”

    月桂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小小的粉拳一下又一下的砸在男人的身上,“你骗我,她不可能会死,不可能。”

    她是仙女,天上来的仙女,怎么可能会死?

    “月儿,姐姐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也会不放心的。”

    “什么在天有灵,姐姐根本不会死。”月桂愤怒的将人推开,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周奕鹏以为她只是接受不了现实,“是人皆会死,姐姐只是先过去了而已,你以后还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月桂摇头,大声吼道:“不会,姐姐她不会死。”

    周奕鹏这时也听出了不对劲来,“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这话脱口而出后,月桂才反应过来,直接愣在原地。

    周奕鹏也惊呆了,“姐姐她不是人,那是什么?”

    月桂眼神飘忽不定,留下一句“我什么都没说。”就捂着嘴跑走了。

    周奕鹏迟疑片刻,并没有去追,而是转头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冷冷清清。卫肃跪在祠堂的蒲团之上,看着上面供奉的牌位,眼中有坚定与决绝。

    “爹娘,这回本想带一个姑娘来见你们,可儿子无能,未能保护好她。”卫肃哽咽出声,但又很快压下,“她是个聪慧善良的姑娘,你们见了定会喜欢,儿子今日来是来请罪的,我想去寻她了,儿子知道这样做很自私,也很懦弱,更枉费了你们对我的教导与期望。但我就是想陪在她的身边,儿子前半生尽心竭力的保家卫国,现在我想随性一回,儿子不孝,辜负了爹娘的栽培,也让卫家绝了户,待我下去,若还能有幸见到你们,再来请罚,”说完便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了祠堂。

    吱嗄~

    雕花木门打开,卫肃走进女子的闺房,里面还放着有自己精心安排的玫瑰椅,香炉,梳妆台,珠帘,桌上还放着些女子的首饰和自己写来的信件,仿佛一切都未变,隐约还能闻到女子身上的清香。

    男人拿出了一把匕首,闭上了双眼,就在他把刀尖指向自己,就要刺破自己的喉咙时,门被大力推开,一个茶杯也随后飞了过来。

    卫肃察觉到了,睁开眼睛闪身一躲,就看到跑的面红耳赤的周奕鹏

    “我想到了你会很难过,可能会颓废,可能会嗜酒成性,更或者是再也拿不起兵器,但我没有想到你竟会用死亡去逃避现实。”周奕鹏捏住他的领子怒骂道。

    卫肃对上他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眸,平静且坚定的回答:“我并没有逃避,我只是接受不了没有她的世界,想去寻她而已。”

    “我知道浅姑娘很好,但是你还那么年轻,未来可能会遇到更好的。”

    “没有人会比她更好。”卫肃坚定道。

    周奕鹏被他眼中浓浓的情愫所镇住,缓缓的松开了他的领子,“如果我说浅姑娘没死呢。”

    卫肃扯唇苦笑,转身看着床褥和梳妆台,“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寻短见,但你又何必骗我,当初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死在了我的怀里,也是我亲手将她安葬的。”

    周奕鹏握住了他的手臂,“真的,月儿说她不是人。”

    卫肃猛的回头。“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月桂坐在床上,抱着腿,眼泪不要钱似的从眼眶里涌出。

    “小月桂怎么变成小哭包了?”

    月桂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是一个半透明的陌生女子。

    月桂看着她瑟瑟发抖,“你…你是谁呀?”

    清浅微微一笑,“换了张脸月桂就不认识我了。”

    月桂一愣,试探着叫了声,“仙子姐姐?”

    清浅点头应了一声。

    月桂听到这一声,眼睛更红了,哭着跑上前扑进她怀里,“姐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清浅拍着她的背,“是姐姐错了,姐姐没有告诉你具体脱离身体的方式,让月桂误会了,白白伤心了那么久。”

    月桂退出她的怀抱,看着那张陌生的脸摇了摇头,“没关系,只要姐姐没事就好。”

    清浅为她抹去眼泪,另一只手变出一个木盒子,“这个给你。”

    月桂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对蓝色耳环和两张地契,还有若干张银票,最后便是侯府的聘书。

    “这是?”

    清浅将她拉坐在床上,“你听我说,侯府下的聘礼我让卫将军收着了,若你需要随时可以去取,他也答应过我会护着你,若是以后周奕鹏待你不好,或是你过的不开心了,你便走,一张地契是原来你与你姐姐那座山的,若是住不惯了,那便去南方,我在那里置办了一座宅子,这些银票也足够你雇些家丁丫鬟,足够你衣食无忧一辈子。”

    她还是赌不起一个男人的心,这些东西用不到最好,就怕她要用时没有。

    月桂眼泪再次流出,一把抱住清浅,“谢谢你姐姐。”

    清浅叹了口气,也抱住了她,“是我该向你说句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没了姐姐。”

    月桂摇头,“我从前确实怪过你,但现在已经不怪了,你给了姐姐好处,也给我找到了一个家,这些已经足够了。”

    “那我就谢谢小月桂了,这些东西你一个人收好,这回可不能给周奕鹏了。”

    月桂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你都知道了,不过放心,这回我绝对谁也不说。”

    清浅刮了刮她的鼻子,站起身来,“那我也不再久留了。”

    月桂也随之起身,刚止住的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又委屈起来,“姐姐你要走了吗?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清浅鼻尖也有些酸涩,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可能会吧,等我找到机会便偷跑下来找你。”

    月桂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没把刚刚说漏嘴的事情说出来。

    因为她怕,她怕说了姐姐就再也不下来了,这也算是自己的一点小私心吧。

    清浅消失后,月桂呆呆的望着她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咚咚。

    “月儿,你能出来一下吗?”

    是周奕鹏的声音。

    月桂抹了抹残留的泪水,将小木盒放进了梳妆台最后的一格抽屉里,才去开了门。

    一打开门才发现。不远处院门口还站着面露急色的卫肃。

    “非羽,卫将军怎么来了?”

    周奕鹏低声道:“你能简单的说一下姐姐的事吗?卫肃刚刚都为她寻短见了,要不是我去的及时,恐怕现在他早就成一具尸体了。”

    月桂有些被吓到,没想到卫肃对仙子姐姐用情至深。

    她在周奕鹏的陪同下犹豫着走出了院子。

    卫肃向前一步问道:“小妹,你能告诉我浅儿她到底是什么人吗?”

    月桂低下了头,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我答应过姐姐的,不能说。”

    卫肃也不强求,也害怕知道的太多浅儿会有危险,“那我问一句,你点头或者摇头,行吗?”

    月桂想了想,点了点头。

    卫肃压下心里所有的疑惑,问了个最重要的,“她是否还活着?”

    月桂点头。

    卫肃松了一口气,又眼神期待问:“那她还会回来吗?”

    月桂思忖片刻,斟酌着词句,“她可能会回来看看。”

    卫肃听出了这话外的意思,眼里的光暗淡了一瞬,但又重新燃起,侧身抹去不由自主流出来的泪,扯唇一笑,“知道她没事便好,多谢小妹告知,我先走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月桂微微惊讶。

    她还以为卫肃会问他很多问题呢,没想到只有两个。

    看着男人踉跄着离去的背影,周奕鹏与月桂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担忧。

    从那日过后,卫肃去向三皇子卸下了军衔,然后闭门不出。

    行人看到原先的将军府变为了卫宅,也时常见到卫宅里的奴仆搬进一些树苗花种,城中便慢慢的传出了卫将军还未过门的夫人酷爱花草,将军深情,便想种花纪念夫人。

    周奕鹏因为见不到卫肃,担心他又寻短见,就时常翻他家的墙。

    这也让他看到了他是如何搬进了浅姑娘之前的院子,如何一点点的将整个宅院种上粉白的花树和芍药。

    看着不远处还在不停种树的卫肃。周奕鹏站在墙上久久不能离去。

    咻——

    他侧头看到了飞上墙头,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楚墨林。

    “三皇子,你来做甚?”

    楚墨林冲着底下的人抬了抬下巴,“我来看看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是怎么变成个种花奴的?”

    周奕鹏也看了过去,“那三皇子看明白了吗?”

    楚墨林摇了摇头,“没有,他好像在等什么人?”

    周奕鹏眼神随着思绪飘远,“可能在等一个看花人吧。”

    楚墨林挑眉看他,“什么时候你这个糙汉子也学会卖关子了。”

    周奕鹏重新将目光聚集到已经种完一棵树的卫肃身上,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楚墨林撇了撇嘴,“不说算了。”然后飞身下墙往回走,“我先回去了,这回本就是偷偷跑出来的,若让那些老古董知道了,又该教训我了。”

    周奕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也想飞身离开。

    “不喝点茶再走吗?”

    周奕鹏一顿,回头便看见了坐在石凳上喝茶的卫肃。

    此时的他脸上早已没了那道伤疤,白净的如女子一般。

    周奕鹏飞升过去,毫不客气的坐在他对面,“在这看好几天了,你终于肯请我喝杯茶了。”然后端起茶,一饮而尽,随即只听“噗”的一声,茶全给吐了。

    “这个苦茶怎么那么苦?跟我爹烤的肉一样。”

    卫肃轻抿一口,微微弯唇,“这是甜茶。”

    周奕鹏放下茶杯,“甜茶都能煮成苦的,你可真厉害,对了,你以前不是不爱喝茶嘛。”

    卫肃看着这茶杯,微微有些出神,“人总会变的,就像你现在不是也会卖关子了。”

    周奕鹏翻了个白眼。

    知道卫肃武功高强,自己也从来就没有想要隐藏自己的身形和声音。

    “这些树好像是边境发现的那种。”他环视四周道。

    卫肃也看向了这些树,“嗯,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那等今年开花了,我带月儿过来看。”

    卫肃眨了眨眼,并没有答应,“再等等吧,等她回来了,我们再一起赏。”

    周奕鹏看着他眼里的光彩,不禁开口问:“你真的觉得她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的。”卫肃声音坚定,但眼底却总有分不确定的胆怯。

    周奕鹏见他如此,挪开了目光,有丝希望总是好的,至少他现在已经开始调养身体,每月都会去李大夫那诊一次脉,每天都会准时的吃药。

    清风拂过树苗上新发的嫩芽,那是男人对未来的某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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