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玉在黑暗中看清了他的脸，讪讪道：“师兄，你怎么也在这？”
易云回道：“此处有些蹊跷，我来探一探。”又睨她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坠玉听着他平淡无波的语气，忽然生出逗弄的心思，便盈盈笑道：“你的侍女说你到太守府来了，我担心师兄，就过来瞧瞧。”
鬼话连篇。易云回淡淡地挪开目光，不再理会她，袖中的手指微动，驱使六道雪刃游走在房中，他借着这柔和的光线找寻一圈，却没发现可疑之处。
难道是他多想了？易云回收回追风刃，盯着某一处若有所思。
“师兄，师兄。”坠玉不满他忽视自己，抬手拉扯他的袖角。
“有话就说，我又不聋。”
坠玉便眼巴巴地凑过来，那懵懂的鹿儿眼乍看满含期待，底下却是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搓搓手，语气中竟有几分诡异的羞涩：“昨晚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易云回没想到她还敢再提这事，一向平静的心弦像是被人拨了一道，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复杂难言。
两个人在黑暗中挨得很近，对方的呼吸清晰可闻，却不言语，暧昧得出奇。
坠玉又有鬼主意了。他心里缓缓冒出这样一个声音。
一起在山上修行五年，易云回再清楚不过她的恶劣本性，又有过前面焕颜花那一遭，要是还中她的计，他这二十年算是白活了。
这本是心知肚明的事，此刻却不知为何，还要在心底重复一遍警告自己。
他拉开她的手，却是道：“出去再说。”
坠玉也觉着在黑漆漆看不清脸的地方说这事不好，于是欣然同意，十分乖顺地跟着他出去。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太守府，易云回才说道：“是那个叫槐泽的少年教你写的吧？我告诉过你不许再见他。这是第一次，那封信我就当没看过，你以后别跟他往来，我便不再追究。”
坠玉对这劝告恍若未闻，亲昵地挽住他手臂，仰起脸紧盯住他，“师兄为什么不跟我好？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要是跟我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嘛。”
易云回被她这来来回回的“跟我好”惹得头疼，忍下心头莫名的烦躁与羞耻，冷着脸道：“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坠玉听罢觉得他莫名其妙，“要男女之情干什么？你跟我好就好啦。”
易云回心道这是什么歪理，却明白跟她讲理无用，便直截了当：“我只当你是师妹，我也只是你师兄。”
这话坠玉最不爱听，她的笑脸顿时消失得没影，她横手强硬地拦住他，跨步站在了他面前。
“那你喜欢杨芙萱？难道你们就有那劳什子男女之情？还是因为她生的好看，你瞧她一眼就被迷住了？”
这话问得未免尖酸刻薄，易云回本就傲气，被她一句接一句的质问激得恼怒，神色冷然，不闪不避地对上她挑衅的目光。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你敢不敢发誓不娶她？”
他绕过她往前走，冷冷道：“敢又怎样，不敢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坠玉却不打算放过他，她心里不痛快，旁人也休想快活。
“师兄怎么不敢承认呢？想当初你千里迢迢赶去天山，为了一朵破花命都不要了，不就是为了她一张脸吗？你们男人就是见色起意，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没一个好东西！”
易云回顿时止住脚，转身走到她面前，微微附身，脸跟她贴的极近。
他眸光锋利，眉梢带怒，却是怒极反笑。
“难道你不是么？你对我是喜欢是厌恶，你当我瞎了分辨不出？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你倒是说说，喜欢我什么？”
这话把坠玉问住了。要论易云回不好的地方，她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三天三夜；但要找他好的地方吧，一时半会儿竟编不出来。
好在槐泽有教她应对之策，坠玉迅速在脑中搜索一遍，反倒扬起笑容，胸有成竹。
“谁说一定要有喜欢的地方？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我既喜欢师兄，那自然是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样样都喜欢，左看右看、思来想去无一处不好！”
这一段话说下来惊天动地，连她自己都快要感动得两眼汪汪。
他却不为所动，脸上仅剩的一点冷笑也消失殆尽，只淡淡地睨着她，神色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诮，似乎完全把她看穿。
坠玉与他对视半晌，似乎受不了这冷漠的眼神，仰起的脑袋终于低下去。她声音很小，十分低落。
“我知道你讨厌我，第一次见面你就不喜欢我，因为我咬了你，吸了你两口血……可是我也是喜欢才喝你的血，别人的给我都不喝呢。”
易云回听她提起往事，神色有些微妙，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坠玉见他仍是不说话，继续道：“师兄上次问我，跟师父上山前在人间都做些什么。我那时白天找个太阳晒不到的洞里躲着，夜里才能出来走走，也不知道这人间是什么模样。我也不像师兄那样有很多朋友，凡人看不见我，鬼魂见到我就跑，如此几年过去，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孤独得很。”
坠玉说着说着，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竟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
“那时我灵力低微，为了活下来总去跟一些小鬼打架，差点被他们杀了，幸好师父路过救了我。师父说我有个师兄，人很厉害，待人温和……我跟着他上山，见了你就很高兴，没想到你那么讨厌我……”
她说不下去了，举起衣袖把脸一捂，在他面前哇哇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她说的又快又急，他根本插不上话，垂在身旁的手逐渐收紧，握成了拳，又缓缓松开。
他身上没带帕子，便去拉下她捂脸的手，动作有些冷硬。
坠玉一扭身避开了去，哭得更大声：“不喜欢就不喜欢，还那么凶……我看杨芙萱给你写那么多信，你就看得很开心！天天眼巴巴地盼着信来！到我这就不乐意了，师兄就是偏心！你把信还给我，我再也不讨你嫌了……”
易云回不明白自己如何就“眼巴巴地盼着信来”，又觉得她的哭声犹如魔音贯耳，气势弱了一截，无可奈何：“我……你不要哭了。”
坠玉什么也听不进去，他闭了闭眼，手落在她的肩头，沉默着把她拥入怀中。
坠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吸了吸鼻子，表情懵懂又茫然。
易云回亦有些茫然，坠玉的个头不高，头顶柔软的乌发若有若无地撩着他的下巴，温热的呼吸洒入他的衣襟里，使那块皮肤迅速烫起来。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修长的手指几番犹豫，慢慢抚上她湿漉漉的脸颊，抬起她小小的脸，拭去上面的泪水。指腹下是柔嫩潮湿的触感，又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一双黑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心中莫名一动，真是……可怜又可爱。
易云回不知是何心境，叹了口气，故意伪装起来的冷漠尽数褪去，“别哭了。”
坠玉道：“那你答应跟我好。”
他无奈：“你对我即便是喜欢，也并非那种喜欢。”
坠玉却坚定道：“喜欢师兄，最最最喜欢师兄。”
易云回看着她鼻尖红红，圆眼黑亮，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心下有如风过静湖，波澜乍起。
坠玉第二天醒来，拎着裙子跑去杨芙萱房里看她梳妆。侍女本就不喜她，横眉竖目要赶她，又被杨芙萱轻声制止。
她性子温善，即使和坠玉隔着易云回这一遭，也不会因此讨厌她。见坠玉一直站着身后，又吩咐侍女搬来椅子让她坐下。
坠玉坐在椅子上扭过身，把下巴搭在月牙扶手上，很是稀奇地看着她描眉画黛，涂唇贴花。她只会涂胭脂，不知人间女子梳妆原本如此繁琐。
她忽然感叹：“你生的那么美，人又好说话，怪不得师兄喜欢你。”
她这话倒说的真心实意，杨芙萱听了脸上泛红，轻轻道：“表哥是做大事的人，不耽于儿女情长。”
“谁说的？”坠玉道：“他昨晚就跟我说他很喜欢你，喜欢到别的人都看不到眼里去。”
杨芙萱抚弄耳坠的手蓦地停住，一双剪水秋瞳中染上几分惊讶，朱唇微微张开，又轻轻咬住，脸颊上红晕更甚。
“真的？他……也会说这种话？”
没等坠玉回答，窗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晰的猫叫，几人齐齐扭头看去，见一只绿眼黑猫轻巧地跃入房中。
侍女当即惊喜叫道：“小姐，这不是乌云儿！丢了这么些天，可算是回来了。”
她弯下腰要把它抱起来，却不料小猫将身一扭，从她脚边溜走，反倒跳入坠玉怀中，用油滑乌亮的脑袋蹭她的胸口。
坠玉被它蹭得咯咯笑，眼睛眯成两道弯月，她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小侍女，带了几分挑衅笑嘻嘻道：“乌云儿？原来它以前叫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可惜啊，前两天被我捡到了，就是我的小黑啦。”
易云回打开房门时，正好瞧见两个侍女满客栈地追着坠玉跑，脸上涨成猪肝色，看样子气得够呛。
坠玉哒哒哒地踩着木梯上楼，抱着一只胖乎乎的黑猫从过道尽头跑来，脸上丝毫不慌，反而异常兴奋。
易云回却先注意到了她的裙下。昨夜黑魆魆的看不清，现下才发现她穿了鞋子，鞋头上缀着的一圈玉珠坠子摇摇摆摆，盈盈生光，煞是好看。
坠玉瞥见了他，眼睛蓦地亮起来，她没有放慢脚步，就这么抱着猫扑入他怀中，“师兄！”
易云回被她撞得后退一步，手臂环过她的腰稳住身形，冰凉柔顺的乌发划过下巴，满怀都是清甜的杏花香。他微微愣住，目光落到她松散的发髻和摇摇欲坠的歪斜玉笄上，伸手把玉笄扶正。
那两个侍女追上来，见了他慌忙行礼，又指着坠玉气愤告状：“二爷，她抢走了我们小姐的乌云儿，说什么也不还回来！”
坠玉与猫一起回头，大大小小四只圆眼看过来。她神色无辜：“可不能污蔑人啊，都说是我捡的了，而且小黑自己要跟着我的，我也没办法啊。”
又笑道：“再说了，畜牲养久了就成精怪，你们家小姐这只就是，你们难道不怕它半夜招鬼吗？”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想起乌云儿先前不认主的一反常态，面上都带了点惊恐，却是将信将疑：“你说是猫精就是啊，证据呢？”
坠玉道：“它早就成精啦。就在你们到淮城的头一天，我猜它也是那天丢的吧？那晚我正巧在义庄的停尸房里，看见它从窗外跳进来，又从靠窗的两具尸体上跳过去，那两个死人就刷的一下——坐起来了！”
“就像这样——”坠玉丢下乌云儿，两根细白的手指扒拉眼角，猩红的舌头一伸，瞳孔骤缩，做了个扭曲而诡异的鬼脸。
两个侍女吓得惊叫一声，登时跑个没影。
易云回道：“此处有些蹊跷，我来探一探。”又睨她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
坠玉听着他平淡无波的语气，忽然生出逗弄的心思，便盈盈笑道：“你的侍女说你到太守府来了，我担心师兄，就过来瞧瞧。”
鬼话连篇。易云回淡淡地挪开目光，不再理会她，袖中的手指微动，驱使六道雪刃游走在房中，他借着这柔和的光线找寻一圈，却没发现可疑之处。
难道是他多想了？易云回收回追风刃，盯着某一处若有所思。
“师兄，师兄。”坠玉不满他忽视自己，抬手拉扯他的袖角。
“有话就说，我又不聋。”
坠玉便眼巴巴地凑过来，那懵懂的鹿儿眼乍看满含期待，底下却是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搓搓手，语气中竟有几分诡异的羞涩：“昨晚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易云回没想到她还敢再提这事，一向平静的心弦像是被人拨了一道，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复杂难言。
两个人在黑暗中挨得很近，对方的呼吸清晰可闻，却不言语，暧昧得出奇。
坠玉又有鬼主意了。他心里缓缓冒出这样一个声音。
一起在山上修行五年，易云回再清楚不过她的恶劣本性，又有过前面焕颜花那一遭，要是还中她的计，他这二十年算是白活了。
这本是心知肚明的事，此刻却不知为何，还要在心底重复一遍警告自己。
他拉开她的手，却是道：“出去再说。”
坠玉也觉着在黑漆漆看不清脸的地方说这事不好，于是欣然同意，十分乖顺地跟着他出去。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太守府，易云回才说道：“是那个叫槐泽的少年教你写的吧？我告诉过你不许再见他。这是第一次，那封信我就当没看过，你以后别跟他往来，我便不再追究。”
坠玉对这劝告恍若未闻，亲昵地挽住他手臂，仰起脸紧盯住他，“师兄为什么不跟我好？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要是跟我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嘛。”
易云回被她这来来回回的“跟我好”惹得头疼，忍下心头莫名的烦躁与羞耻，冷着脸道：“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坠玉听罢觉得他莫名其妙，“要男女之情干什么？你跟我好就好啦。”
易云回心道这是什么歪理，却明白跟她讲理无用，便直截了当：“我只当你是师妹，我也只是你师兄。”
这话坠玉最不爱听，她的笑脸顿时消失得没影，她横手强硬地拦住他，跨步站在了他面前。
“那你喜欢杨芙萱？难道你们就有那劳什子男女之情？还是因为她生的好看，你瞧她一眼就被迷住了？”
这话问得未免尖酸刻薄，易云回本就傲气，被她一句接一句的质问激得恼怒，神色冷然，不闪不避地对上她挑衅的目光。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你敢不敢发誓不娶她？”
他绕过她往前走，冷冷道：“敢又怎样，不敢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坠玉却不打算放过他，她心里不痛快，旁人也休想快活。
“师兄怎么不敢承认呢？想当初你千里迢迢赶去天山，为了一朵破花命都不要了，不就是为了她一张脸吗？你们男人就是见色起意，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没一个好东西！”
易云回顿时止住脚，转身走到她面前，微微附身，脸跟她贴的极近。
他眸光锋利，眉梢带怒，却是怒极反笑。
“难道你不是么？你对我是喜欢是厌恶，你当我瞎了分辨不出？既然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你倒是说说，喜欢我什么？”
这话把坠玉问住了。要论易云回不好的地方，她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三天三夜；但要找他好的地方吧，一时半会儿竟编不出来。
好在槐泽有教她应对之策，坠玉迅速在脑中搜索一遍，反倒扬起笑容，胸有成竹。
“谁说一定要有喜欢的地方？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我既喜欢师兄，那自然是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样样都喜欢，左看右看、思来想去无一处不好！”
这一段话说下来惊天动地，连她自己都快要感动得两眼汪汪。
他却不为所动，脸上仅剩的一点冷笑也消失殆尽，只淡淡地睨着她，神色透着若隐若现的讥诮，似乎完全把她看穿。
坠玉与他对视半晌，似乎受不了这冷漠的眼神，仰起的脑袋终于低下去。她声音很小，十分低落。
“我知道你讨厌我，第一次见面你就不喜欢我，因为我咬了你，吸了你两口血……可是我也是喜欢才喝你的血，别人的给我都不喝呢。”
易云回听她提起往事，神色有些微妙，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坠玉见他仍是不说话，继续道：“师兄上次问我，跟师父上山前在人间都做些什么。我那时白天找个太阳晒不到的洞里躲着，夜里才能出来走走，也不知道这人间是什么模样。我也不像师兄那样有很多朋友，凡人看不见我，鬼魂见到我就跑，如此几年过去，还是孤零零的一个，孤独得很。”
坠玉说着说着，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竟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
“那时我灵力低微，为了活下来总去跟一些小鬼打架，差点被他们杀了，幸好师父路过救了我。师父说我有个师兄，人很厉害，待人温和……我跟着他上山，见了你就很高兴，没想到你那么讨厌我……”
她说不下去了，举起衣袖把脸一捂，在他面前哇哇大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她说的又快又急，他根本插不上话，垂在身旁的手逐渐收紧，握成了拳，又缓缓松开。
他身上没带帕子，便去拉下她捂脸的手，动作有些冷硬。
坠玉一扭身避开了去，哭得更大声：“不喜欢就不喜欢，还那么凶……我看杨芙萱给你写那么多信，你就看得很开心！天天眼巴巴地盼着信来！到我这就不乐意了，师兄就是偏心！你把信还给我，我再也不讨你嫌了……”
易云回不明白自己如何就“眼巴巴地盼着信来”，又觉得她的哭声犹如魔音贯耳，气势弱了一截，无可奈何：“我……你不要哭了。”
坠玉什么也听不进去，他闭了闭眼，手落在她的肩头，沉默着把她拥入怀中。
坠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吸了吸鼻子，表情懵懂又茫然。
易云回亦有些茫然，坠玉的个头不高，头顶柔软的乌发若有若无地撩着他的下巴，温热的呼吸洒入他的衣襟里，使那块皮肤迅速烫起来。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修长的手指几番犹豫，慢慢抚上她湿漉漉的脸颊，抬起她小小的脸，拭去上面的泪水。指腹下是柔嫩潮湿的触感，又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一双黑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心中莫名一动，真是……可怜又可爱。
易云回不知是何心境，叹了口气，故意伪装起来的冷漠尽数褪去，“别哭了。”
坠玉道：“那你答应跟我好。”
他无奈：“你对我即便是喜欢，也并非那种喜欢。”
坠玉却坚定道：“喜欢师兄，最最最喜欢师兄。”
易云回看着她鼻尖红红，圆眼黑亮，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心下有如风过静湖，波澜乍起。
坠玉第二天醒来，拎着裙子跑去杨芙萱房里看她梳妆。侍女本就不喜她，横眉竖目要赶她，又被杨芙萱轻声制止。
她性子温善，即使和坠玉隔着易云回这一遭，也不会因此讨厌她。见坠玉一直站着身后，又吩咐侍女搬来椅子让她坐下。
坠玉坐在椅子上扭过身，把下巴搭在月牙扶手上，很是稀奇地看着她描眉画黛，涂唇贴花。她只会涂胭脂，不知人间女子梳妆原本如此繁琐。
她忽然感叹：“你生的那么美，人又好说话，怪不得师兄喜欢你。”
她这话倒说的真心实意，杨芙萱听了脸上泛红，轻轻道：“表哥是做大事的人，不耽于儿女情长。”
“谁说的？”坠玉道：“他昨晚就跟我说他很喜欢你，喜欢到别的人都看不到眼里去。”
杨芙萱抚弄耳坠的手蓦地停住，一双剪水秋瞳中染上几分惊讶，朱唇微微张开，又轻轻咬住，脸颊上红晕更甚。
“真的？他……也会说这种话？”
没等坠玉回答，窗边忽然传来一道清晰的猫叫，几人齐齐扭头看去，见一只绿眼黑猫轻巧地跃入房中。
侍女当即惊喜叫道：“小姐，这不是乌云儿！丢了这么些天，可算是回来了。”
她弯下腰要把它抱起来，却不料小猫将身一扭，从她脚边溜走，反倒跳入坠玉怀中，用油滑乌亮的脑袋蹭她的胸口。
坠玉被它蹭得咯咯笑，眼睛眯成两道弯月，她看着满脸不可思议的小侍女，带了几分挑衅笑嘻嘻道：“乌云儿？原来它以前叫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可惜啊，前两天被我捡到了，就是我的小黑啦。”
易云回打开房门时，正好瞧见两个侍女满客栈地追着坠玉跑，脸上涨成猪肝色，看样子气得够呛。
坠玉哒哒哒地踩着木梯上楼，抱着一只胖乎乎的黑猫从过道尽头跑来，脸上丝毫不慌，反而异常兴奋。
易云回却先注意到了她的裙下。昨夜黑魆魆的看不清，现下才发现她穿了鞋子，鞋头上缀着的一圈玉珠坠子摇摇摆摆，盈盈生光，煞是好看。
坠玉瞥见了他，眼睛蓦地亮起来，她没有放慢脚步，就这么抱着猫扑入他怀中，“师兄！”
易云回被她撞得后退一步，手臂环过她的腰稳住身形，冰凉柔顺的乌发划过下巴，满怀都是清甜的杏花香。他微微愣住，目光落到她松散的发髻和摇摇欲坠的歪斜玉笄上，伸手把玉笄扶正。
那两个侍女追上来，见了他慌忙行礼，又指着坠玉气愤告状：“二爷，她抢走了我们小姐的乌云儿，说什么也不还回来！”
坠玉与猫一起回头，大大小小四只圆眼看过来。她神色无辜：“可不能污蔑人啊，都说是我捡的了，而且小黑自己要跟着我的，我也没办法啊。”
又笑道：“再说了，畜牲养久了就成精怪，你们家小姐这只就是，你们难道不怕它半夜招鬼吗？”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想起乌云儿先前不认主的一反常态，面上都带了点惊恐，却是将信将疑：“你说是猫精就是啊，证据呢？”
坠玉道：“它早就成精啦。就在你们到淮城的头一天，我猜它也是那天丢的吧？那晚我正巧在义庄的停尸房里，看见它从窗外跳进来，又从靠窗的两具尸体上跳过去，那两个死人就刷的一下——坐起来了！”
“就像这样——”坠玉丢下乌云儿，两根细白的手指扒拉眼角，猩红的舌头一伸，瞳孔骤缩，做了个扭曲而诡异的鬼脸。
两个侍女吓得惊叫一声，登时跑个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