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磐院
寒天沉默着看向手中的灵风剑。
灵风剑似有所感，再次在她手中震颤起来，仿佛在鼓动着她。
“……今日练剑有些累了。”寒天摇了摇头，“多谢师兄指点，我想自己再琢磨琢磨。”
况秋霄沉默片刻，平静道：“也好。”
说罢就干脆离去了。
寒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海中全都是况秋霄方才使出的一招一式，她慢慢回想着，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出了鞘。
灵风剑剑如其名，一剑扫开，便似传来簌簌风鸣，带起林间树叶轻轻摇曳。
但是不对，还是不对。
她皱着眉，翻身又是第二剑。
这一次动作大了点，华丽衣裙上的蓝紫色纱帛被风吹起，轻飘飘缠到了莹亮的剑身上，坠着宝石珠串的发饰一连串打落在额头，将她惊醒。
穿成这样，谈何练剑？
心中涌起莫名的烦躁和懊恼，寒天挥剑一扬，碎裂的轻纱飞向了半空。
她闭了下眼略微定神，负手收剑往回走去，准备重新换回弟子服。
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走出去没多远，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挂在树上的轻纱摘了下来。
***
寒天左思右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死脑筋地练下去不是办法。
既然先天条件不足，自然要求助于外力。
于是，天光乍破，她就身披晨露，恭恭敬敬地守在了封玄门前。
这一守，就守到了日上三竿。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都仙门第一人了，居然还能睡懒觉？
封玄推开门出来，就看到了二徒弟隐隐飘着怨气、眼下青黑的一张脸，眉尾一挑，转身又要进门。
“师父师父！”寒天急忙拖住他，绽开一脸笑容，“弟子来给您请安了。”
“我看你是给我添麻烦来了。”封玄无奈地转回身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这弟子服，看着是有些旧了。”
“啊？”寒天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视线落到手中的灵风剑上，反应过来，“啊，是，多谢师父赠我灵风剑，只是这剑确实看着太过惹眼了些，和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封玄伸手隔空一抹，灵风剑的外观顿时变了个模样，成了一把普通长剑。
——脑海中回想起了阮溪亭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小姑娘喜欢的武器，首要的就是好看！听我的，选这把！”
封玄伸手扶了下额头，默不作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寒天翻看了一下手中突然返璞归真的灵风剑，有些愣神道：“多谢师父。”
封玄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吧。”
终于说到正事了，寒天睁着一双满是希冀的眸子看他，问：“师父，我自觉天赋不佳，于修仙一途难以精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封玄打断她，浅浅笑了笑，“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寒天一时吃不准他这略显莫测的态度，抿了抿唇道：“师父既然收我为徒，若有增进之法，想来也是愿意指点我的吧。”
封玄悠悠然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寒天：“……”
“好了，不逗你。”封玄道，“我问你，古往今来，证得大道、登仙长生者能有几人？你想走的这条路，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终究是死路一条，既是死路，你又何必在乎别人走得比你远多少？”
“不，”寒天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想要修什么大道、长生，我只是想变得更强一点。”
封玄“唔”了一声，“你日日练剑，便不觉得今日更强于昨日？修行一事，何需心急嘛……”
“师父！”寒天有些急了，直截了当道，“我进一尺，他人可进百尺，如此差距，我永远只比旁人弱小可欺。”
封玄淡笑道：“你是东流宗的弟子，亦是我的徒弟，无人敢欺你。至于那些井里的东西……以后我替你抹了门派中轮替入井的名额，无需再去。如此你可安心了？”
寒天一时语塞，总觉得自己所求之事莫名其妙被绕了开去，正晃神之际，就见封玄袍袖一动又要飘然离去，不由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子。
“那难道，我日后就在爻春山混吃等死？”
封玄的脸上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带上了几分困惑和为难，琉璃似的双眸再度凝视她，“你勤加修炼也可，日日种花钓鱼也可，既然不去与他人挤那条死路，自在一世岂不圆满？你心中所惧之事，只要我和你师兄没死，便不会再发生。”
见寒天仍有几分挣扎之意，他叹了口气道：“若你还是不死心，三年后灵磐院重开，你可去藏书阁碰碰运气。”
寒天一愣，松开了手。
当今大小仙门若以实力论处，自以东流宗为第一；但若论及底蕴与名望，则仙门中人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灵磐院。
灵磐院在仙门中有如此地位，与其看守的藏书阁脱不开干系。此藏书阁其实最开始只是一处无名秘境，但是后来被发现其中藏有无数珍奇书卷，可解世间各种玄妙之理，进入一次便令人受益万千。
守着这样一个秘境，灵磐院担忧怀璧其罪，便广开院门，以五年为一轮换，给予各个仙门一定的弟子名额入院听学，同时也给他们一个进入藏书阁秘境的机会。
如此世世代代下来，各大宗门出色的弟子，几乎都在灵磐院中听过课，这些弟子回去后大多成了各自宗门的中流砥柱，且灵磐院一贯低调中立、与世无争，自然而然就有了如今在各门派中的交情与声望。
封玄沉吟道：“虽然藏书阁入口并非人人都能通过，但是也算一线机会。若你能进去，应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是……”寒天蹙眉，回忆起来，“我听莫阁主说过，每一批前往灵磐院的弟子都是本门佼佼者……”
封玄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无妨，规矩都是人定的。”
寒天：“……”
真好，又要当关系户了。
***
三年后。
灵磐院外，守门的小童验过玉牌，交还到了面前的青年手中，客客气气地仰头道：“原来是东流宗的白墨师兄，久仰大名。诸位师兄师姐的住处已经备好了，请随我来。”
白墨站在十名东流宗弟子之首，拱手还了一礼，带着门中弟子跟随那小童进了灵磐院大门。
灵磐院位处深山之中，墙院四周叠着苍松翠柏，门中建筑随山势高低错落布建，大多被霭霭云岚遮掩着，显得十分幽静沉谧。
东流宗内不缺各种奇山险峰，但是灵磐院的山另有一番意境，几名活泼些的东流宗弟子原本尚有些新奇雀跃，踏入此间也不由受到感染，变得安静下来。
来到一处名为“落月”的院阁前，小童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东流宗弟子道：“各位师兄师姐，落月居东院十间房已备妥，还请自便。噢对了，明日辰时，闻真台钟鸣百响，我师父会在那里等你们。”
白墨领头道谢，看了一眼落月居，又问：“不知住在西院的是……”
小童道：“是落英城的师兄师姐，他们还没有来。”
东流宗和落英城是如今数一数二的两大仙门，被分到的听学名额也是最多的，这番安排倒不出人意料。
白墨点了点头，与守门小童拜别后，带着同门一行人便进了落月居。
寒天跟在队伍最后，一直不发一言。
当然了，也没有人跟她说话。
毕竟作为一个没有实力的关系户，被排挤是再正常不过的，何况这次领头的弟子白墨还是封玄毒唯，她觉得自己能平安到达灵磐院已经很不错了。
留给她的房间自然也是最偏僻最角落的，她平心静气地进房关门，然后一下躺到了床上。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鹜鸟归山，鸣叫声悠远回荡，暖红夕晖透着窗纸照进了屋中。
外头十分安静，想来同门其他人都出去闲逛了，寒天翻身坐起，推开门走了出去，想寻个无人的地方练剑。
谁知刚走出落月居东院，就见到数名身着蓝色锦衣的年轻弟子正要踏入对面的院落。
为首之人身负红色长弓，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斜睨着看向寒天，眉头一皱就将她认了出来，“是你。”
寒天愣怔一瞬也认出了对方，正是在曦州城云宅外有一面之缘的云师凛。
而跟在他身后的，自然就是落英城这次派来的其他弟子了。
直觉令她并不想多与此人交谈，便微微点了点头权当回应，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云师凛扬起了声音。
寒天转回身看他，礼貌一笑：“云公子有何指教？”
云师凛并不立刻说话，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问：“东流宗可是门中无人了，竟连你这般的弟子也能来灵磐院听学？”
他身后的两名落英城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默默带着其他人后退了一步，仿佛在与他划清界限。
寒天没料到这人上来就是挑衅之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在她身后，却传来又一道熟悉的声音。
“云公子有所不知，寒天师妹师承爻春山，在我宗门中的待遇，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白墨语气柔和，笑眼中透着几分阴鸷，款步从寒天身后的院落中走了出来。
灵风剑似有所感，再次在她手中震颤起来，仿佛在鼓动着她。
“……今日练剑有些累了。”寒天摇了摇头，“多谢师兄指点，我想自己再琢磨琢磨。”
况秋霄沉默片刻，平静道：“也好。”
说罢就干脆离去了。
寒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海中全都是况秋霄方才使出的一招一式，她慢慢回想着，手中长剑不由自主地出了鞘。
灵风剑剑如其名，一剑扫开，便似传来簌簌风鸣，带起林间树叶轻轻摇曳。
但是不对，还是不对。
她皱着眉，翻身又是第二剑。
这一次动作大了点，华丽衣裙上的蓝紫色纱帛被风吹起，轻飘飘缠到了莹亮的剑身上，坠着宝石珠串的发饰一连串打落在额头，将她惊醒。
穿成这样，谈何练剑？
心中涌起莫名的烦躁和懊恼，寒天挥剑一扬，碎裂的轻纱飞向了半空。
她闭了下眼略微定神，负手收剑往回走去，准备重新换回弟子服。
没有看到的是，在她走出去没多远，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将挂在树上的轻纱摘了下来。
***
寒天左思右想了一晚上，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死脑筋地练下去不是办法。
既然先天条件不足，自然要求助于外力。
于是，天光乍破，她就身披晨露，恭恭敬敬地守在了封玄门前。
这一守，就守到了日上三竿。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都仙门第一人了，居然还能睡懒觉？
封玄推开门出来，就看到了二徒弟隐隐飘着怨气、眼下青黑的一张脸，眉尾一挑，转身又要进门。
“师父师父！”寒天急忙拖住他，绽开一脸笑容，“弟子来给您请安了。”
“我看你是给我添麻烦来了。”封玄无奈地转回身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你这弟子服，看着是有些旧了。”
“啊？”寒天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视线落到手中的灵风剑上，反应过来，“啊，是，多谢师父赠我灵风剑，只是这剑确实看着太过惹眼了些，和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封玄伸手隔空一抹，灵风剑的外观顿时变了个模样，成了一把普通长剑。
——脑海中回想起了阮溪亭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样子：“小姑娘喜欢的武器，首要的就是好看！听我的，选这把！”
封玄伸手扶了下额头，默不作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寒天翻看了一下手中突然返璞归真的灵风剑，有些愣神道：“多谢师父。”
封玄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吧。”
终于说到正事了，寒天睁着一双满是希冀的眸子看他，问：“师父，我自觉天赋不佳，于修仙一途难以精进，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有。”封玄打断她，浅浅笑了笑，“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寒天一时吃不准他这略显莫测的态度，抿了抿唇道：“师父既然收我为徒，若有增进之法，想来也是愿意指点我的吧。”
封玄悠悠然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寒天：“……”
“好了，不逗你。”封玄道，“我问你，古往今来，证得大道、登仙长生者能有几人？你想走的这条路，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终究是死路一条，既是死路，你又何必在乎别人走得比你远多少？”
“不，”寒天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想要修什么大道、长生，我只是想变得更强一点。”
封玄“唔”了一声，“你日日练剑，便不觉得今日更强于昨日？修行一事，何需心急嘛……”
“师父！”寒天有些急了，直截了当道，“我进一尺，他人可进百尺，如此差距，我永远只比旁人弱小可欺。”
封玄淡笑道：“你是东流宗的弟子，亦是我的徒弟，无人敢欺你。至于那些井里的东西……以后我替你抹了门派中轮替入井的名额，无需再去。如此你可安心了？”
寒天一时语塞，总觉得自己所求之事莫名其妙被绕了开去，正晃神之际，就见封玄袍袖一动又要飘然离去，不由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子。
“那难道，我日后就在爻春山混吃等死？”
封玄的脸上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带上了几分困惑和为难，琉璃似的双眸再度凝视她，“你勤加修炼也可，日日种花钓鱼也可，既然不去与他人挤那条死路，自在一世岂不圆满？你心中所惧之事，只要我和你师兄没死，便不会再发生。”
见寒天仍有几分挣扎之意，他叹了口气道：“若你还是不死心，三年后灵磐院重开，你可去藏书阁碰碰运气。”
寒天一愣，松开了手。
当今大小仙门若以实力论处，自以东流宗为第一；但若论及底蕴与名望，则仙门中人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灵磐院。
灵磐院在仙门中有如此地位，与其看守的藏书阁脱不开干系。此藏书阁其实最开始只是一处无名秘境，但是后来被发现其中藏有无数珍奇书卷，可解世间各种玄妙之理，进入一次便令人受益万千。
守着这样一个秘境，灵磐院担忧怀璧其罪，便广开院门，以五年为一轮换，给予各个仙门一定的弟子名额入院听学，同时也给他们一个进入藏书阁秘境的机会。
如此世世代代下来，各大宗门出色的弟子，几乎都在灵磐院中听过课，这些弟子回去后大多成了各自宗门的中流砥柱，且灵磐院一贯低调中立、与世无争，自然而然就有了如今在各门派中的交情与声望。
封玄沉吟道：“虽然藏书阁入口并非人人都能通过，但是也算一线机会。若你能进去，应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是……”寒天蹙眉，回忆起来，“我听莫阁主说过，每一批前往灵磐院的弟子都是本门佼佼者……”
封玄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无妨，规矩都是人定的。”
寒天：“……”
真好，又要当关系户了。
***
三年后。
灵磐院外，守门的小童验过玉牌，交还到了面前的青年手中，客客气气地仰头道：“原来是东流宗的白墨师兄，久仰大名。诸位师兄师姐的住处已经备好了，请随我来。”
白墨站在十名东流宗弟子之首，拱手还了一礼，带着门中弟子跟随那小童进了灵磐院大门。
灵磐院位处深山之中，墙院四周叠着苍松翠柏，门中建筑随山势高低错落布建，大多被霭霭云岚遮掩着，显得十分幽静沉谧。
东流宗内不缺各种奇山险峰，但是灵磐院的山另有一番意境，几名活泼些的东流宗弟子原本尚有些新奇雀跃，踏入此间也不由受到感染，变得安静下来。
来到一处名为“落月”的院阁前，小童停下脚步，转身对着东流宗弟子道：“各位师兄师姐，落月居东院十间房已备妥，还请自便。噢对了，明日辰时，闻真台钟鸣百响，我师父会在那里等你们。”
白墨领头道谢，看了一眼落月居，又问：“不知住在西院的是……”
小童道：“是落英城的师兄师姐，他们还没有来。”
东流宗和落英城是如今数一数二的两大仙门，被分到的听学名额也是最多的，这番安排倒不出人意料。
白墨点了点头，与守门小童拜别后，带着同门一行人便进了落月居。
寒天跟在队伍最后，一直不发一言。
当然了，也没有人跟她说话。
毕竟作为一个没有实力的关系户，被排挤是再正常不过的，何况这次领头的弟子白墨还是封玄毒唯，她觉得自己能平安到达灵磐院已经很不错了。
留给她的房间自然也是最偏僻最角落的，她平心静气地进房关门，然后一下躺到了床上。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鹜鸟归山，鸣叫声悠远回荡，暖红夕晖透着窗纸照进了屋中。
外头十分安静，想来同门其他人都出去闲逛了，寒天翻身坐起，推开门走了出去，想寻个无人的地方练剑。
谁知刚走出落月居东院，就见到数名身着蓝色锦衣的年轻弟子正要踏入对面的院落。
为首之人身负红色长弓，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斜睨着看向寒天，眉头一皱就将她认了出来，“是你。”
寒天愣怔一瞬也认出了对方，正是在曦州城云宅外有一面之缘的云师凛。
而跟在他身后的，自然就是落英城这次派来的其他弟子了。
直觉令她并不想多与此人交谈，便微微点了点头权当回应，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云师凛扬起了声音。
寒天转回身看他，礼貌一笑：“云公子有何指教？”
云师凛并不立刻说话，只是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问：“东流宗可是门中无人了，竟连你这般的弟子也能来灵磐院听学？”
他身后的两名落英城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默默带着其他人后退了一步，仿佛在与他划清界限。
寒天没料到这人上来就是挑衅之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在她身后，却传来又一道熟悉的声音。
“云公子有所不知，寒天师妹师承爻春山，在我宗门中的待遇，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白墨语气柔和，笑眼中透着几分阴鸷，款步从寒天身后的院落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