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眼前这名名叫展平生的弟子,处境和自己颇有几分相似,都是小组合作中被挑剩下的边缘人群。

    小门派出身,实力中下,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尝试寻求组队已三番碰壁。

    寒天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人。

    “你怎么了?”展平生有一副十分好脾气——甚至看起来有几分好欺负的面孔,被寒天盯着没说话,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仅此而已吗?”

    展平生愣怔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微微笑道:“自然还因为昨晚这一面之缘,你我也算眼熟些了吧。”

    就等着他说昨夜之事呢。

    寒天憋了许久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冒头的机会,她咳了一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说起来,你昨天晚上后来……”

    展平生微微垂眸,摇了摇头。

    寒天明白了过来,想着要安慰他几句,同时也是发自真心地叹了口气道:“我和你差不了许多,显然是也没有希望进得了藏书阁了。”

    “可是你……”展平生缓缓掀起眼皮,认真而带着几分歆羨地看她,“你可是封玄……前辈的徒弟啊,难道他都没有办法帮你进入藏书阁吗?”

    寒天一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受,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我师父再厉害,我也不是他,能不能进藏书阁,不也还得看我自己吗?”

    展平生轻轻地“啊”了一声,“是我失言了。不过就算你不进去,旁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你师兄当年也是没有进去的。”

    寒天颇感意外,“这藏书阁倒是有点意思,我师兄这样的它都看不上?”

    “那倒不是。”展平生笑着解释,“你居然不知道你师兄这番事迹么?他当初来灵磐院,是那一届弟子中唯一连藏书阁所在的山头都没有上去过的,苍院主曾问他为何不去,他只说了一句话——剑中无惑,心中亦无。”

    无惑需解,自然无需求向藏书阁。

    寒天不知为何想起了况秋霄那双先天眼疾、成日里被黑布蒙着的眼睛,哑然半晌,自言自语道:“人真的可以心中无惑?”

    “那便是你师兄的境界了,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在剑道上有如此造诣。封玄前辈有他这样的徒弟……可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展平生低声感叹道。

    “嗯?”寒天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羡慕谁?”

    正常人这时候不是应该说羡慕况秋霄吗?

    展平生轻拍了下脑门,笑道:“封玄前辈和你师兄都是天纵之才,你有这样的师门,我最该羡慕的人是你才是。”

    “别羡慕我。”寒天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口气,“你也是看到了,就算有这样的师门,我也得挨人白眼,毕竟自己实力不济,还有什么可说的。如今我们二人难兄难弟,却不知道再去哪里找来二人。”

    展平生蹙眉思索,似在回忆:“衡周山与玉清派此番前来的两名弟子,好像之前便认识,二人情投意合,这两日都是形影不离,不怎么搭理旁人……”

    寒天嘴角微抽。

    懂了,听起来就是一对黏黏糊糊陷入二人世界的小情侣,而且又是和展平生一样是小门小派出来的独苗,其他人组队肯定不会优先找他们。

    “你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愿意?”展平生试探着问。

    寒天表情沉重,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他俩可能就是我们缘定三生的队友了。”

    展平生:“?”

    寒天一脸忧桑地看向远方:“希望我的预感是错的。”

    隔天,寒天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

    瘦高男弟子来自衡周山,名叫姚荡,此刻已经用挑剔而不甘愿的目光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地将寒天看了好几遍,仿佛还不能接受要和寒天组队的事实。

    站在他身旁的女弟子名唤赵眉,倒是没有露出姚荡那般直白嫌弃的目光,只是不感兴趣地看了寒天和她身边的展平生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好了。”胖和尚笑呵呵地合上书简,像个牧师一样站在四个人中间,宣布,“就差你们四人了。从今日起你们便结成一队,日后结伴历练,记得要同进同退,互相照拂。”

    四人神情各异。

    胖和尚全当看不见一般,继续笑呵呵地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只签筒,竖到了四人眼皮子底下,“你们谁来抽啊?”

    寒天:“抽什么?”

    姚荡:“我来抽。”

    两人异口同声,话音落下,姚荡更是嫌弃地看了寒天一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说着他也不解释,只是伸手向签筒一挥,一支竹签飞了出来,落入他掌中。

    赵眉依到他身边,两人看着签上写的字,神情陷入思索。

    寒天仍旧不明:“是什么?”

    姚荡却不搭理她,一手掐诀,手中虚空现出一张罗盘,罗盘上的指针摇摇晃晃地转动起来。

    “签上所定,便是我们此后要去的井的方位。”展平生凑近了寒天,低声向她解释,“衡舟山弟子擅卜卦占星之术,由他来测应不会有错。”

    “倒不用如此着急。”胖和尚在旁道,“十日后才轮到你们出发,足够你们慢慢准备。”

    十日?

    到底为什么开学才上了没几天课就要出门实习啊!

    看着胖和尚背着手悠然离去的背影,寒天忍不住问身边的展平生:“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来了灵磐院还要去井中,我们不是来听课的么?”

    展平生睁着眼睛微讶地看她,“你是真的都不知道吗……灵磐院中的前辈们所授之课大多艰深,所以多数时候还需要靠我们自己修炼领悟。何况我们师出不同门,各修己道,哪有那么多东西可以日复一日讲来听呢?”

    这和寒天之前想的还真不一样。她原本以为是来灵磐院读五年书,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年里上几天提高班,剩下时间全靠自己刷题啊。

    “修炼……就非去井中不可吗?”曾经的心理阴影仍然挥之不去,寒天有些不甘愿地挣扎,“我们要是在井中出了事怎么办?”

    姚荡听着二人对话,在旁“嘁”了一声,“堂堂东流宗弟子,居然如此畏首畏尾么?不入险境,焉有突破?修仙本为逆天之行,这点代价都承受不起,不如早下山去!”

    这次就连展平生都没有吭声,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寒天看着眼前的三个人,顿时哑然。

    “可是……”她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问题,“若是寻得碎片,算谁的?”

    展平生道:“自然是交予灵磐院。”

    原来如此。

    这灵磐院院主倒是个聪明人,又是无偿开课,又是大开藏书阁之门,在别的地方收回些无伤大雅的好处,倒也说得过去。

    姚荡在一旁听得又是冷嗤一声,摇了摇头,与赵眉对视一眼,“我们走。”

    赵眉点点头,她从始至终都神色淡淡的,眼中连寒天和展平生的影子都没有,只在姚荡说话的时候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眼下也很快跟随他转身离去。

    寒天扁了扁嘴,喃喃道:“希望他们的实力和他们的脾气一样硬……不然我们四个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展平生在边上听笑了,安慰她:“不会的,姚师兄擅长卦算,刚才瞧他的脸色,此井不像是有太大危险的样子。”

    寒天先是一喜,随即反应过来——好啊,所以刚才说什么不畏险境之类的大义凛然的话,原来是心中已经有底了啊,害她还自我反省了三秒钟。

    十三日后。

    四人站在一株巨大的桃花树下。

    “我不同意!”

    寒天被身边突然拔高的女声吓了一小跳,只见一贯以清幽恬淡面目示人的赵眉一反常态,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阿眉……”姚荡嗫嚅着,显然想说些什么,又不适合在此时多说什么。

    展平生为难地看着二人,微微勾着肩膀,有些瑟缩的眼神看向寒天。

    寒天:“……”

    这是什么气氛,这是什么“从人设上来说你在此刻出来打圆场是最合适”的气氛?

    四人陷入沉默的空隙中,远方若有若无的少女歌声被微风一阵阵送来,带着哀婉幽泣,听得人心头拔凉。

    寒天心中叹了口气,转向赵眉道:“赵师姐,让姚师兄假扮井主的情人,找回定情信物,破解其心结,确实不失为破井良策。姚师兄与你情深似海,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的为人,你应当信得过才是。”

    寒天口中的道理,其实四人心里都清楚。

    要她说,队里有人长得和井主失散多年的情郎有八九分相似,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通关的方法都已经送到他们眼前了。

    不过,她确实不是赵眉,无法与她感同身受——难怪展平生不愿开口呢,她自己说完都有种仿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不安。

    “是啊阿眉,”寒天这番话姚荡自己是不适宜开口说的,如今终于可以顺着话头继续对着赵眉动之以情,“你在担心什么?我与那乌婀朵不过是逢场作戏,难道我还会对着一具红颜枯骨动心吗?”

    姚荡指着身后粗壮异常的桃树,晓之以理,“你看这株树,你自己也能感觉到,我们身上的灵力正在不断流失,被它吸收——不,是被这里所有的一切吸收——”

    四人背后的远方,山峦叠嶂,桃林如霞披一般笼罩群山。高矮不一、色彩浓艳古朴的小楼依山而建,密密麻麻,成片连绵,在这片大山中围拢起了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寨子。

    桃花寨。

章节目录

好险,还好我建了小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时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时因并收藏好险,还好我建了小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