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多思考，他伸手抓住门把，厚如毛毯的灰顿时包裹住他的手掌，轻啄着他掌心内薄薄的茧。
“吱呀——”伴随着有些刺耳的鸣叫，门被推开了，他摸索着摁下门旁灯的开关，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反应。这层楼是不通电的。
思索了两秒，他无视不停争先恐后冲入他鼻腔的烟尘，从衣袋中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模式。
这间不大的档案室里竟放着四排等人身高的架子，手电筒利刃般的椭圆形光斑在这些架子上拖拽着经过，让架子上摆放得格外整齐的文件夹无所循行。
江慕凡凑近了些，每一本文件夹下都贴了一张极小的，被污渍磨得几乎看不清的字母片。
“J”他拿起其上的那本打开。“江慕凡，男，18岁，狂躁症，有较为严重的反社会倾向，建议进行药物辅助治……”
仿佛五雷轰顶般，他只觉血液的流动都停止了，某个可怕的，挥之不去的猜想逐渐占据了他的脑海，如同古世纪埋藏在铁轨之下的尸首，树冠中隐藏着枯萎的枝桠，腐朽，腐朽，再腐朽。
江慕凡有几分执拗地走到第三排架子前，手电筒的光跟着他的手舞动，似乎也变得惊慌了起来。
“L”他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这本再普通不过的文件夹。“柳轻语，女，18岁，双向情感障碍…”
“丛叶，女，18岁，重度抑郁症…”
“林烬，男，18岁，多重人格障碍……”
资料里的人无一例外，全是他的同事。
也就是说，在这家医院工作的大多数医生，都曾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且都在这家医院治疗过！
江慕凡小心地擦着走廊里的冷风，沿着来时的路，踏着脚下腐烂成渣的落叶和虫尸，钻进了电梯里。
他疑心像这种可以随意出入的古怪之地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来过，可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那些每天都似乎活力满满的医生们的脸上分明察觉不出一丝异常。
……
214病房。
一身单薄病号服的少女抱膝坐在门旁的角落里，无声的黑暗似慈祥的永夜般将她整个人包裹着拥入怀中。
地呆呆地伸出手向虚空抓去，微有些长的指甲划过皮肉，收紧。
什么也没有。虽然她认为自己抓住了什么。
那一定是一只温暖的手，一只有温度的，有形状的手，她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蹭了蹭，仿佛那滚烫的热量沿着那只手抚上了她冰凉的脸颊，再将她体内的血液一寸寸融化，以一种分外轻柔的姿态舔舐着，揉捏着她的心脏。
牧晴缓慢地将头埋进膝盖里，企图困住那缕残存的灼烧感。
外面不会有这么暖和，她迟钝地想着，她好像忽然没有那么渴望和那个医生说话了。
夜晚的到来，总是急切的。
当周围缓缓出现稀稀落落的人影时，她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但她根本没有力气，也没有多么强烈的欲望迫使自己挣扎着醒来。
她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向前走着，脚步是轻的，脚下是虚浮的，耳边是由远至近的水声。
她跑了起来，像在海里奔跑一般。
身旁疾驰而过的海水似边缘长满锯齿的枫叶般轻描淡写地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画出一道道鲜红张扬的笔触，附着令人作呕的粘稠感，如同大片大片靡乱的，疯狂过后的吻痕。
无数嘈杂的人声和看不清五官的脸围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旋转，旋转，越来越快，最后将她的所有，连同那颗偷偷藏着那点温度的心脏毫不留情地碾成齑粉。
她放弃了奔跑，任由耳边愈发沉重的水声化作一张巨大的渔网把她从头到脚牢牢地捆住。
雾气散开，地迷迷糊糊地睁眼，打扮滑稽的小丑手里拽着几根彩色气球的线，站在她身前，他的嘴角向两边拉扯着，姑且也算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笑容。
他慢慢朝奄奄一息的少女伸出手。
“想要一个快乐的气球吗？”
牧晴好像隔着水声听到了这句话。
“想要……我想要……我想……”她拼命地要将手伸出渔网之外，想抓住那一个个画了笑脸的气球。
可束缚住她的那张网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似的，猛地缩小，收紧，直到切开她的骨肉，直到扼住她的气管。
她伸出的手终于垂了下去。
“咚咚咚…”半昏半醒中，牧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第一声重，后两声轻。
“咚咚咚……”她努力辨认着那个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来自门外？可她还没有抓住那个气球，还不想醒来。
江慕凡拎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在病房外等了许久，他有些疑惑地推开门，走廊的光趁着间隙溜了进来，趴在门边蜷缩着的少女的半边脸上。
宁静，而又死寂，似古希腊神殿里沉睡了千年的神像。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青年轻轻地将粥搁在桌上，小心地抱起角落里那瘦弱得过分的躯体，将其放到床上。
牧晴只觉一股陌生的体温顺着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几乎要将那张牢固的网烫至融化，青年身上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的鼻腔。
她忽地清醒了过来，一双浅灰色的眼瞳撞入她的视线。
“虽然是夏季，但晚上睡在地上还是很容易着凉的。”江慕凡见她醒了，去拿桌上的粥，“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来啊？”
一瞬间，那些离她远去的人声和面孔重新朝她聚拢而来，她的视野颠倒了过来。
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吗……真没用啊……不用再欺骗自己了吧……一个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完成任何事的废物……为什么会有脸向他人所求爱啊……
江慕凡偏头看去，少女双手用力地捂着脸，泪水自眼眶里涌出，冲出指缝，似不可遏止的浪潮般淌下，浸湿了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苍白的床单一角。
她颤抖着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摔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了，怎么了…”江慕凡有些慌乱地凑近她，他仔细地回想着自己刚刚的措辞，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挑出什么错来。
牧晴含糊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易碎，“对不起，江医生……我不该提出那样的要求。”
江慕凡一顿，神色不明地注视着角落里的人影，“让你来找我，并不是给你布置的必须完成的任务。”他蹲下身来，跪在床边，将那团颤抖着的身影搂进怀里，轻叹，“不是说了嘛，那是在你愿意的前提下，这不是应该做的事。”
牧晴僵住了，意识渐渐回笼，她停止了啜泣，原来不久前的薰衣草香并不是错觉。她试探地将手覆上这具有着滚烫温度的身体。
你愿意帮我吗……你接受我了吗……你是否愿意听所有的……
“江医生，我……”仿佛是将要喷薄而出的强烈情感。
“嗯？什么？”江慕凡指尖渗入她柔软的发丝里，安抚地顺着她的背部，听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
牧晴张了张口，嘶哑的声音似乎要将她的咽喉刎出一道口子，有些辛辣，“江医生，我想要那个……画的笑脸的气球。”
青年静静地凝视了那双黑暗中少见地泛了些光芒的茶色眼瞳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画了笑脸的气球？”他失笑，“真的想要那个吗？”
牧晴思索了会，还是轻声道，“江医生，您还是多陪我说会话吧。”
江慕凡松开了她，指了指桌上那碗已经凉了的皮蛋瘦肉粥，“这个，热一分钟再吃。”他起身，看着少女头顶的发旋，“我的办公室不会锁，你可以去里面等我，如果我不在的话。”
牧晴沉默了半晌，伸手勾住他白大褂的一角，连这里竟都带了温度，“那你……您明天早上还会来吗？”她的声音有些木讷。
江慕凡几乎没有做多犹豫，“会。”他笑了声，“皮蛋瘦肉粥吃腻了？”
“不是。”少女抓住他衣角的手缓缓收紧，“我……”
江慕凡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下半句话，低头一根根掰开她的指节，“好啦，我得出去了。”
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关门声。
牧晴伸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她愣了会，闭上眼将脸埋进手掌里。
“吱呀——”伴随着有些刺耳的鸣叫，门被推开了，他摸索着摁下门旁灯的开关，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反应。这层楼是不通电的。
思索了两秒，他无视不停争先恐后冲入他鼻腔的烟尘，从衣袋中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模式。
这间不大的档案室里竟放着四排等人身高的架子，手电筒利刃般的椭圆形光斑在这些架子上拖拽着经过，让架子上摆放得格外整齐的文件夹无所循行。
江慕凡凑近了些，每一本文件夹下都贴了一张极小的，被污渍磨得几乎看不清的字母片。
“J”他拿起其上的那本打开。“江慕凡，男，18岁，狂躁症，有较为严重的反社会倾向，建议进行药物辅助治……”
仿佛五雷轰顶般，他只觉血液的流动都停止了，某个可怕的，挥之不去的猜想逐渐占据了他的脑海，如同古世纪埋藏在铁轨之下的尸首，树冠中隐藏着枯萎的枝桠，腐朽，腐朽，再腐朽。
江慕凡有几分执拗地走到第三排架子前，手电筒的光跟着他的手舞动，似乎也变得惊慌了起来。
“L”他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这本再普通不过的文件夹。“柳轻语，女，18岁，双向情感障碍…”
“丛叶，女，18岁，重度抑郁症…”
“林烬，男，18岁，多重人格障碍……”
资料里的人无一例外，全是他的同事。
也就是说，在这家医院工作的大多数医生，都曾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且都在这家医院治疗过！
江慕凡小心地擦着走廊里的冷风，沿着来时的路，踏着脚下腐烂成渣的落叶和虫尸，钻进了电梯里。
他疑心像这种可以随意出入的古怪之地并不是只有他一人来过，可令人感到诧异的是，那些每天都似乎活力满满的医生们的脸上分明察觉不出一丝异常。
……
214病房。
一身单薄病号服的少女抱膝坐在门旁的角落里，无声的黑暗似慈祥的永夜般将她整个人包裹着拥入怀中。
地呆呆地伸出手向虚空抓去，微有些长的指甲划过皮肉，收紧。
什么也没有。虽然她认为自己抓住了什么。
那一定是一只温暖的手，一只有温度的，有形状的手，她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蹭了蹭，仿佛那滚烫的热量沿着那只手抚上了她冰凉的脸颊，再将她体内的血液一寸寸融化，以一种分外轻柔的姿态舔舐着，揉捏着她的心脏。
牧晴缓慢地将头埋进膝盖里，企图困住那缕残存的灼烧感。
外面不会有这么暖和，她迟钝地想着，她好像忽然没有那么渴望和那个医生说话了。
夜晚的到来，总是急切的。
当周围缓缓出现稀稀落落的人影时，她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但她根本没有力气，也没有多么强烈的欲望迫使自己挣扎着醒来。
她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向前走着，脚步是轻的，脚下是虚浮的，耳边是由远至近的水声。
她跑了起来，像在海里奔跑一般。
身旁疾驰而过的海水似边缘长满锯齿的枫叶般轻描淡写地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画出一道道鲜红张扬的笔触，附着令人作呕的粘稠感，如同大片大片靡乱的，疯狂过后的吻痕。
无数嘈杂的人声和看不清五官的脸围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旋转，旋转，越来越快，最后将她的所有，连同那颗偷偷藏着那点温度的心脏毫不留情地碾成齑粉。
她放弃了奔跑，任由耳边愈发沉重的水声化作一张巨大的渔网把她从头到脚牢牢地捆住。
雾气散开，地迷迷糊糊地睁眼，打扮滑稽的小丑手里拽着几根彩色气球的线，站在她身前，他的嘴角向两边拉扯着，姑且也算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笑容。
他慢慢朝奄奄一息的少女伸出手。
“想要一个快乐的气球吗？”
牧晴好像隔着水声听到了这句话。
“想要……我想要……我想……”她拼命地要将手伸出渔网之外，想抓住那一个个画了笑脸的气球。
可束缚住她的那张网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似的，猛地缩小，收紧，直到切开她的骨肉，直到扼住她的气管。
她伸出的手终于垂了下去。
“咚咚咚…”半昏半醒中，牧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第一声重，后两声轻。
“咚咚咚……”她努力辨认着那个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来自门外？可她还没有抓住那个气球，还不想醒来。
江慕凡拎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在病房外等了许久，他有些疑惑地推开门，走廊的光趁着间隙溜了进来，趴在门边蜷缩着的少女的半边脸上。
宁静，而又死寂，似古希腊神殿里沉睡了千年的神像。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青年轻轻地将粥搁在桌上，小心地抱起角落里那瘦弱得过分的躯体，将其放到床上。
牧晴只觉一股陌生的体温顺着她的脊背蔓延至全身，几乎要将那张牢固的网烫至融化，青年身上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的鼻腔。
她忽地清醒了过来，一双浅灰色的眼瞳撞入她的视线。
“虽然是夏季，但晚上睡在地上还是很容易着凉的。”江慕凡见她醒了，去拿桌上的粥，“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来啊？”
一瞬间，那些离她远去的人声和面孔重新朝她聚拢而来，她的视野颠倒了过来。
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吗……真没用啊……不用再欺骗自己了吧……一个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完成任何事的废物……为什么会有脸向他人所求爱啊……
江慕凡偏头看去，少女双手用力地捂着脸，泪水自眼眶里涌出，冲出指缝，似不可遏止的浪潮般淌下，浸湿了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苍白的床单一角。
她颤抖着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摔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怎么了，怎么了…”江慕凡有些慌乱地凑近她，他仔细地回想着自己刚刚的措辞，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挑出什么错来。
牧晴含糊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格外易碎，“对不起，江医生……我不该提出那样的要求。”
江慕凡一顿，神色不明地注视着角落里的人影，“让你来找我，并不是给你布置的必须完成的任务。”他蹲下身来，跪在床边，将那团颤抖着的身影搂进怀里，轻叹，“不是说了嘛，那是在你愿意的前提下，这不是应该做的事。”
牧晴僵住了，意识渐渐回笼，她停止了啜泣，原来不久前的薰衣草香并不是错觉。她试探地将手覆上这具有着滚烫温度的身体。
你愿意帮我吗……你接受我了吗……你是否愿意听所有的……
“江医生，我……”仿佛是将要喷薄而出的强烈情感。
“嗯？什么？”江慕凡指尖渗入她柔软的发丝里，安抚地顺着她的背部，听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
牧晴张了张口，嘶哑的声音似乎要将她的咽喉刎出一道口子，有些辛辣，“江医生，我想要那个……画的笑脸的气球。”
青年静静地凝视了那双黑暗中少见地泛了些光芒的茶色眼瞳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画了笑脸的气球？”他失笑，“真的想要那个吗？”
牧晴思索了会，还是轻声道，“江医生，您还是多陪我说会话吧。”
江慕凡松开了她，指了指桌上那碗已经凉了的皮蛋瘦肉粥，“这个，热一分钟再吃。”他起身，看着少女头顶的发旋，“我的办公室不会锁，你可以去里面等我，如果我不在的话。”
牧晴沉默了半晌，伸手勾住他白大褂的一角，连这里竟都带了温度，“那你……您明天早上还会来吗？”她的声音有些木讷。
江慕凡几乎没有做多犹豫，“会。”他笑了声，“皮蛋瘦肉粥吃腻了？”
“不是。”少女抓住他衣角的手缓缓收紧，“我……”
江慕凡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下半句话，低头一根根掰开她的指节，“好啦，我得出去了。”
是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关门声。
牧晴伸出去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她愣了会，闭上眼将脸埋进手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