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哽在喉间难以呼吸的感觉出现的瞬间，南柚便意识到，自己又在做梦了。
她咬紧了牙关想让自己不出声，但双唇却不自觉微微张开，泄露了沉重的呼吸。
还在教室里！
“南柚！”
低低的一声呼唤瞬间将南柚拉出梦境。
她缓缓张开双眼，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秒针行走的声音，大家都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偶尔传来一两声鼾声。
南柚困倦地眨了眨眼，谢逸一双干净的葡萄眼正将她紧紧盯着。
教室里实在太静了，谢逸只能压低了声音，靠到她面前来说话，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地问她：“醒了吗？我看你好像又做噩梦了，就把你弄醒了。”
南柚耷拉着眼皮，同残存的困意斗争着，看见谢逸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肩头。
估计是刚刚没能叫醒她，直接把她晃醒了，南柚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慌忙捂住嘴，看了看周围熟睡的人，才用极轻的声音回他说：“谢谢，难怪我感觉有人把我拉出来了。”
谢逸楞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仍扶着南柚的肩头，连忙将手抽回来，趴回自己桌上，将脑袋埋进胳膊肘。
南柚也带着笑意彻底清醒过来，索性已经睡不着了，干脆从桌面抽了作业出来做。
从南柚发现自己容易梦呓惊醒，是父母去世后的第三天。
她原本就是浅眠多梦的体质，但是父母过世以后，那些梦从杂乱无章、天马行空的故事，变成了各种真实又琐碎的日常生活——曾经有父母在的日常生活。
那些梦境都太过真实，也太可怕了。
父母头七那天。
南柚梦见妈妈坐在床头叫她起床，女人嬉笑着掀开被子去挠她的痒，她笑着求饶，在床上打着滚说“起来了起来了”。
一睁眼床头却空无一人。
接着妈妈推门进来问她：“你今天怎么不用叫就醒了？”
南柚怔住了，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说：“我刚梦到你叫我起来了。”
妈妈嗤笑一声，拍了下她的脑袋：“那你赶紧起来吧。”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可是下一秒，南柚再度睁开双眼，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房门紧紧地关着，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她缓缓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静静呆了片刻，突然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拉开了门追出去。
爸妈的房间、客厅、书房、厨房，哪里都是空的，两只牙刷还交叉着摆放在漱口杯里，可哪里都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那是一个漫长又残忍的早晨。
一个看似温馨的梦中梦猛然打破了南柚几天来强撑的坚强，带给她最深的恐怖和绝望，她从没有哪一瞬间比当下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家只剩下了她一个的现实。
南柚赤脚站在客厅的瓷砖上，望着门关前那两双不会再有人穿上的拖鞋，终于在趋于冰冷的体温中清醒过来，缓缓蹲坐到地上，从小声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曾经温馨的家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如今都成了坚实的网，丝丝缕缕在梦中将她紧紧缠绕，比起思念，在这个空旷又冰冷的屋子里，南柚感受到更多的，是恐惧。
那天早上陆笙没课，正窝在家里睡觉，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罗婷正在厨房做早饭。
手机铃声响了好几次罗婷都没听见，他不得已爬起来，拿着手机去找罗婷。
“妈，你电话响了。”
罗婷忙着锅里的煎蛋，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哦，你帮我接了开免提吧。”
电话拨通的那一瞬间，罗婷和陆笙都有些慌乱，因为那头是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阿，阿姨，我梦见我妈妈来找我，我害怕，阿姨……”
罗婷慌慌张张地关了火，随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从陆笙手里接过电话，她耐心地问：“柚子啊，出什么事情了，你先别哭，你慢慢跟阿姨说。”
“阿姨，阿姨我，我妈妈走了，阿姨……”
事情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复杂，陆笙瞧着罗婷先是愣住了，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再然后突然变成了震惊，最后颤抖着双唇无声地落下泪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笙觉着，总之是不好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罗婷的那副神情，母亲血色尽失的面孔叫他也想起了从前。
那天，罗婷同南柚打完电话后，在餐桌旁坐了很久，陆笙回房间躺着，睁着眼听了很久母亲小声抽噎的声音。
后来罗婷进来跟陆笙说：“我想接南柚过来住。”
陆笙第一反应是不行，他们家本来就不大，更何况南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的，怎么能跟他住一块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他抬头看了一眼罗婷红肿的眼睛，话在喉咙口滚了一圈变成了：“她亲戚呢？”
罗婷和南柚母亲宋琴是大学室友又是挚友，陆笙是知道的，但养小孩儿这事儿应当怎么也轮不上外姓人吧？
罗婷的声音有些哑，哽了两声才开口：“南柚妈妈是外省嫁过来的，那边……她爸爸那边，两个老人过世早，那边的亲戚不怎么走动，还有个亲姑姑早就移民了，就……”
她说着说着，话语间又带了哭腔，“她怎么没早点说，今天都头七了，我都没来得及见宋琴一面。”
陆笙被罗婷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正想安慰两句，却听罗婷自己平稳下来又说：“南柚说她……最近老是魇住，我一会儿去带她看看医生，顺便接她过来。”
那天的最后，陆笙也没能吃上那个煎蛋。
但那些梦，不是只在夜晚出现。
南柚最害怕的是在教室午睡，惊醒其他同学后，对方投掷而来的那种，厌烦又同情的目光。
南柚在午睡时间偷偷溜出了教室，私底下去找了班主任。
那会儿办公室里好多老师也已经睡了，老张看见她进来，朝她招招手，把她带到办公室外面，问她：“有什么事情啊？”
南柚咬了咬下唇的死皮：“老师，我午睡能不能找个空教室睡？”
老张愣了一下：“为什么啊？”
“我最老做噩梦，有时候……会说梦话，怕吵到同学。”
南柚抠着指甲抬眼去看老张的反应，老张张着嘴“啊——”了一声。
那是他的口头禅，表示他知道了，接着他又问：“看医生了吗？”
南柚点点头：“嗯，在吃药。”
老张又“啊”了一声，点着头在思考。
周围便一下子静下来，南柚有点紧张，因为老张嗒了两下嘴，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说：“我也理解你，但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其他同学可能会有意见，再嘛……”
“我可以坐南柚边上。”
谢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将南柚吓了一跳，老张回头看了他一眼：“改好了？”
谢逸点点头，干净有神的眼瞳将南柚锁定着，自顾自地将话题接下去：“我中午不睡觉的，要是你做噩梦我可以叫醒你。”
这下连南柚也“啊”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倒是老张搓了搓手把这件事定了下来：“那也行，先这样处理吧，要是还不行，我们再商量，好吧？”
南柚这会儿也明白了老张的意思，牙尖一用力，不小心将那块死皮咬了下来，嘴唇一下便开裂了，她“嗯”了一声，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上打着转。
“那你们回去吧。”老张转身回了办公室。
南柚还在那儿愣着，谢逸扯了扯她的袖子：“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反正这会儿也回不去教室了。”
那天中午，谢逸带她去了实验楼的天台，不知是谁在那儿放了一张躺椅，趁着阳光刚好还能睡上一觉。
谢逸推她一把说：“去睡一会儿。”
“那你呢？”
谢逸一笑：“我中午不睡觉啊。”
“啊……”
南柚便听话躺下去，谢逸把他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盖在南柚腿上，南柚低头看了看没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谢逸站在天台栏杆前，俯视着整个校园，阳光在他清澈的眸子里碎成点点晨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睡在一旁的少女。
直到快要睡着时南柚才恍惚想起，如果要及时叫醒她，岂不是要一直看着她睡觉？
困意使南柚无法得出答案，只是初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竟然叫人觉得有些心安。
“谢谢。”
她在梦中呓语。
她咬紧了牙关想让自己不出声，但双唇却不自觉微微张开，泄露了沉重的呼吸。
还在教室里！
“南柚！”
低低的一声呼唤瞬间将南柚拉出梦境。
她缓缓张开双眼，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秒针行走的声音，大家都趴在桌上睡得香甜，偶尔传来一两声鼾声。
南柚困倦地眨了眨眼，谢逸一双干净的葡萄眼正将她紧紧盯着。
教室里实在太静了，谢逸只能压低了声音，靠到她面前来说话，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地问她：“醒了吗？我看你好像又做噩梦了，就把你弄醒了。”
南柚耷拉着眼皮，同残存的困意斗争着，看见谢逸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肩头。
估计是刚刚没能叫醒她，直接把她晃醒了，南柚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慌忙捂住嘴，看了看周围熟睡的人，才用极轻的声音回他说：“谢谢，难怪我感觉有人把我拉出来了。”
谢逸楞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仍扶着南柚的肩头，连忙将手抽回来，趴回自己桌上，将脑袋埋进胳膊肘。
南柚也带着笑意彻底清醒过来，索性已经睡不着了，干脆从桌面抽了作业出来做。
从南柚发现自己容易梦呓惊醒，是父母去世后的第三天。
她原本就是浅眠多梦的体质，但是父母过世以后，那些梦从杂乱无章、天马行空的故事，变成了各种真实又琐碎的日常生活——曾经有父母在的日常生活。
那些梦境都太过真实，也太可怕了。
父母头七那天。
南柚梦见妈妈坐在床头叫她起床，女人嬉笑着掀开被子去挠她的痒，她笑着求饶，在床上打着滚说“起来了起来了”。
一睁眼床头却空无一人。
接着妈妈推门进来问她：“你今天怎么不用叫就醒了？”
南柚怔住了，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说：“我刚梦到你叫我起来了。”
妈妈嗤笑一声，拍了下她的脑袋：“那你赶紧起来吧。”
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可是下一秒，南柚再度睁开双眼，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房门紧紧地关着，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她缓缓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静静呆了片刻，突然猛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拉开了门追出去。
爸妈的房间、客厅、书房、厨房，哪里都是空的，两只牙刷还交叉着摆放在漱口杯里，可哪里都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那是一个漫长又残忍的早晨。
一个看似温馨的梦中梦猛然打破了南柚几天来强撑的坚强，带给她最深的恐怖和绝望，她从没有哪一瞬间比当下更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家只剩下了她一个的现实。
南柚赤脚站在客厅的瓷砖上，望着门关前那两双不会再有人穿上的拖鞋，终于在趋于冰冷的体温中清醒过来，缓缓蹲坐到地上，从小声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曾经温馨的家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如今都成了坚实的网，丝丝缕缕在梦中将她紧紧缠绕，比起思念，在这个空旷又冰冷的屋子里，南柚感受到更多的，是恐惧。
那天早上陆笙没课，正窝在家里睡觉，那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罗婷正在厨房做早饭。
手机铃声响了好几次罗婷都没听见，他不得已爬起来，拿着手机去找罗婷。
“妈，你电话响了。”
罗婷忙着锅里的煎蛋，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哦，你帮我接了开免提吧。”
电话拨通的那一瞬间，罗婷和陆笙都有些慌乱，因为那头是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阿，阿姨，我梦见我妈妈来找我，我害怕，阿姨……”
罗婷慌慌张张地关了火，随手在围裙上蹭了蹭，从陆笙手里接过电话，她耐心地问：“柚子啊，出什么事情了，你先别哭，你慢慢跟阿姨说。”
“阿姨，阿姨我，我妈妈走了，阿姨……”
事情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复杂，陆笙瞧着罗婷先是愣住了，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再然后突然变成了震惊，最后颤抖着双唇无声地落下泪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笙觉着，总之是不好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罗婷的那副神情，母亲血色尽失的面孔叫他也想起了从前。
那天，罗婷同南柚打完电话后，在餐桌旁坐了很久，陆笙回房间躺着，睁着眼听了很久母亲小声抽噎的声音。
后来罗婷进来跟陆笙说：“我想接南柚过来住。”
陆笙第一反应是不行，他们家本来就不大，更何况南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的，怎么能跟他住一块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但他抬头看了一眼罗婷红肿的眼睛，话在喉咙口滚了一圈变成了：“她亲戚呢？”
罗婷和南柚母亲宋琴是大学室友又是挚友，陆笙是知道的，但养小孩儿这事儿应当怎么也轮不上外姓人吧？
罗婷的声音有些哑，哽了两声才开口：“南柚妈妈是外省嫁过来的，那边……她爸爸那边，两个老人过世早，那边的亲戚不怎么走动，还有个亲姑姑早就移民了，就……”
她说着说着，话语间又带了哭腔，“她怎么没早点说，今天都头七了，我都没来得及见宋琴一面。”
陆笙被罗婷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正想安慰两句，却听罗婷自己平稳下来又说：“南柚说她……最近老是魇住，我一会儿去带她看看医生，顺便接她过来。”
那天的最后，陆笙也没能吃上那个煎蛋。
但那些梦，不是只在夜晚出现。
南柚最害怕的是在教室午睡，惊醒其他同学后，对方投掷而来的那种，厌烦又同情的目光。
南柚在午睡时间偷偷溜出了教室，私底下去找了班主任。
那会儿办公室里好多老师也已经睡了，老张看见她进来，朝她招招手，把她带到办公室外面，问她：“有什么事情啊？”
南柚咬了咬下唇的死皮：“老师，我午睡能不能找个空教室睡？”
老张愣了一下：“为什么啊？”
“我最老做噩梦，有时候……会说梦话，怕吵到同学。”
南柚抠着指甲抬眼去看老张的反应，老张张着嘴“啊——”了一声。
那是他的口头禅，表示他知道了，接着他又问：“看医生了吗？”
南柚点点头：“嗯，在吃药。”
老张又“啊”了一声，点着头在思考。
周围便一下子静下来，南柚有点紧张，因为老张嗒了两下嘴，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说：“我也理解你，但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其他同学可能会有意见，再嘛……”
“我可以坐南柚边上。”
谢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将南柚吓了一跳，老张回头看了他一眼：“改好了？”
谢逸点点头，干净有神的眼瞳将南柚锁定着，自顾自地将话题接下去：“我中午不睡觉的，要是你做噩梦我可以叫醒你。”
这下连南柚也“啊”了一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倒是老张搓了搓手把这件事定了下来：“那也行，先这样处理吧，要是还不行，我们再商量，好吧？”
南柚这会儿也明白了老张的意思，牙尖一用力，不小心将那块死皮咬了下来，嘴唇一下便开裂了，她“嗯”了一声，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上打着转。
“那你们回去吧。”老张转身回了办公室。
南柚还在那儿愣着，谢逸扯了扯她的袖子：“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反正这会儿也回不去教室了。”
那天中午，谢逸带她去了实验楼的天台，不知是谁在那儿放了一张躺椅，趁着阳光刚好还能睡上一觉。
谢逸推她一把说：“去睡一会儿。”
“那你呢？”
谢逸一笑：“我中午不睡觉啊。”
“啊……”
南柚便听话躺下去，谢逸把他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盖在南柚腿上，南柚低头看了看没说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谢逸站在天台栏杆前，俯视着整个校园，阳光在他清澈的眸子里碎成点点晨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睡在一旁的少女。
直到快要睡着时南柚才恍惚想起，如果要及时叫醒她，岂不是要一直看着她睡觉？
困意使南柚无法得出答案，只是初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竟然叫人觉得有些心安。
“谢谢。”
她在梦中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