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察着它。

    彩色木陀螺急速旋转着,尖端以极小的接触面立在桌面上,轻盈优雅,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那是一个平衡点。

    它的时间很短暂,几秒,或者更短。

    往前一点,陀螺的速度逼近极限,尖端不得不在桌子上大幅度移动,去寻找那个平衡点。

    往后一点,陀螺的速度下降,尖端脱离平衡点,无法保持它的轻盈,开始摇摆不定…幅度越来越大,最后支撑不住般狼狈的歪倒在桌子上。

    令人着迷。

    比起速度一慢就用力量抽陀螺一直让它呆在平衡点里匀速的旋转,这可有意思多了。

    如果不去干涉它的旋转行为,它的歪倒几乎是成为必然的。

    捻起那个倒下的彩色木陀螺,我将它再次竖立起来,手指用力一拧——

    它从我手中飞出去,借着一开始给它的力道不断加速,在桌面上游移着,试图进入平衡点。

    “你想要它怎么做?”

    彼得站在我身后,轻声开口。

    他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那身白色护工衣服几乎要和彩虹室的白色融在一起。

    如果不是心灵视野能看到周遭事物,我几乎会被他的突然出声吓到。

    即使他的声音亲切又温柔。

    我没有回头,现在我正等着平衡点来临的那一瞬间,可不能分神。

    没多久,没有力量干扰陀螺,它很快晃悠悠的倒下。

    旁观了这一次陀螺旋转过程的我心满意足,终于想起回答彼得的问题。

    “我正在让它从中间裂开。”

    他的目光跟随我的视线转移到在歪倒的陀螺上。

    “那是我们很久以后的训练。”他说。

    我知道。

    轻轻捻住陀螺的顶部,手指微动,它就左右旋转了两下,然后我的指尖蓄力,猛的一拧——

    目光追随着脱离指尖的陀螺,我小声说,“我想现在就学会它。”

    我等待。

    等待它进入平衡点。

    ……

    “集中注意力,去想想你要的效果。”

    他的提醒将我从观察陀螺旋转的乐趣中拉出来。

    噢,我差点忘了自己的原本目的,也快忘了彼得的本职工作并不是保姆和照顾我们…都怪男妈妈的属性太强了,我快忽略了他的主要职责。

    训练员,除了需要时刻有人值守彩虹室,谨防我们出现意外,还需要帮助布伦纳博士训练我们更好的掌握力量。

    我勉强收敛心神,盯着陀螺试图找回使用那股力量的感觉……

    但失败了。

    陀螺只是在桌面上受干扰般奇异的偏移了一下,但这并不能改变它的结局——速度慢下来后歪倒在桌子上。

    正要伸手再次去拧动那只陀螺,彼得的手轻轻罩住它。

    我疑惑的抬起头,他的蓝眼睛流露着不赞同,语气温柔却说中了我的过错,“你的意愿还不够强烈,007。”

    “你只是在玩。”

    难以反驳这一点。

    但我怎么能承认自己像彩虹室其他幼稚的孩子一样,仅仅因为一个陀螺的旋转就会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为了再次看到乐此不疲的拧动它——

    我懂了,这是陀螺这种玩具的阴谋。

    它在试图消磨我的意志。

    我不能承认自己掉进陷阱了,于是怯生生的说,“不,我在训练。我想要让它裂开。”

    彼得没有究根到底,他坐在我身边,将陀螺轻轻放在我手中,“这样的操作…对你来说还太早,让我们跟着训练课的进度慢慢来,好吗?不要心急。”

    他不理解,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那次开发心灵动能新攻击方式的实验,他们让我面对一堆爬出来的蜘蛛……然后我的反抗式「放弃」失败,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昏过去,那种使用力量的感觉我也忘了。

    之后他们提议重复性实验……我不想再回忆了。

    只要知道最后的结果……

    我很开心。

    首先,我的记仇本第一页上少了四个人。

    我很有耐心,等到现在才划掉他们。

    至于什么时候去拜访下一个研究员,这要看我的心情。布伦纳博士教会我一个道理,头顶悬而未落的剑,才是最折磨人的。

    这样那些研究员在考虑自己的实验方案时,也会收敛一点,别什么乱七八糟的奇葩方案都弄上来让我们一一尝试。

    其次,那个在我面前大谈特谈动物的死状,试图恐吓我的研究员也不在记仇本上了。

    作为我的目标,他夹在离开实验室的研究员中毫不起眼。

    我会耐心的等待某一刻的降临。

    想到在他的心灵空间里看到的一切,我低着头戳动歪倒的陀螺,不尊重生命的人,怎么会被生命尊重呢。

    他自己冲过去激怒野狗被咬,然后不太幸运的死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再其次,我听说布伦纳博士很忙,现在他顾不上这里。没有项目繁多的实验等待我们,彩虹室陷入平静阶段。

    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但我要赶在「爸爸」回过神之前想起那种使用力量的感觉,避免自己被抓去做重复性实验。

    所以,我正在训练自己。

    可是陀螺……

    这种不稳定的玩具被迫找到它的平衡点,又从极致的稳定状态再次坍塌成不稳定的过程,很难不叫人心醉神迷。

    我握着陀螺,目光落在彼得的身上。

    他是彩虹室的训练员,也是彩虹室的白骑士,我想…他应该可以帮助我。

    于是我告诉他,我不得不这样做,我想提前掌握心灵动能高阶的操作方式。

    “教教我吧,彼得。”我小声恳求他。

    “为什么?能告诉我吗?”他微微弯腰,用他的蓝眼睛平视我,眨了一下,“并且,你真的想要做到吗?”

    真的想要做到吗?

    我不知道。

    这种新的攻击方式有或者没有其实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真心认为,只要心灵视野够强就行了。

    它很好用,能看透虚假与谎言。

    从我作为武器的角度来看也很不错,它和谁的能力都能契合搭配,我会成为对方的眼睛。

    在我的设想中,辅助才是我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定位。

    安全系数很高,也很轻松。

    即使以后被投入战场使用,我也可以不用与人正面交锋,只需要充当眼睛站得远远的观察战局,提供情报。事有不顺还可以提前通知我的「兄弟姐妹」,让他们带我远遁千里。

    战场划水真的会很愉快。

    所以心灵动能的强力攻击方式完全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中,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强化这方面的能力。让我变成强力的攻击手,我真的做不到。

    但想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

    现在只有想起来那一瞬间我做了什么,怎么做到的,才能避免自己再次面对它们。

    我有些不情愿的想。

    我有点苦恼的告诉彼得简化省略了亿点点细节的测试事件,他听完以后若有所思。

    “你讨厌蜘蛛?”

    “我讨厌密集的东西,我能看到蜘蛛腿上的细绒…昆虫的复眼也有同样的效果。”我指了指自己的蓝眼睛,慢吞吞的说,“它能看到的太多,也太清楚了。”

    回想起它们爬出通风口的那一幕,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彼得像是找到一个他感兴趣的话题,他询问我,“蜘蛛……让你痛苦了吗?”

    “痛苦?没有。”我轻轻摇头。

    “它们只是让我喜欢不起来,”我坦诚的告诉他,“就像有的人喜欢狗,猫咪,有的人喜欢蛇,蜥蜴,有的喜欢昆虫……每个人的喜好并不同。”

    那些蜘蛛并没有伤害我,我只是出于个人喜好,拒绝它们的靠近。

    令我痛苦的,不是它们。

    是用纸袋拼命汲取一丝空气的狼狈。

    是反抗式「放弃」的失败,让他们目的得逞的不甘。

    是被迫面对这种实验,自己又无力阻止让我觉得耻辱的软弱。

    是……失衡后的混乱和恶劣,是冰冷的注视着,高高在上的观察世界后,想疯狂毁灭一切的冲动。

    那种感觉——

    “你在回避那段记忆,所以才会不记得……它令你痛苦,你在拒绝它,”

    彼得的蓝眼睛如冰川下的海水,有我不理解的情绪潜伏在海面下,它轻微涌动,伸出触角试图触碰我的内心,“你拒绝承认它,对吗?”

    “……”

    我避开他的注视,低下头,“我晕过去了,也忘记了。”

    他的那双眼睛看的太透,快要看到我层层遮盖不愿意让人知道的某些事情。

    那种感觉,它告诉我——

    如果我去选择彻底的疯一把,那将是点燃理智获得的极致愉悦。

    甜美至极。

    “让我们再试一次。”

    彼得移开视线,善解人意的跳过话题并没有继续纠缠。

    他总是懂得如何保持友好的距离,这很好,也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担心他继续剖析下去,会发现我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好孩子。

    我不想让彼得害怕我。

    手指再一次用力,让陀螺高速旋转起来。

    这次我极为专注的盯着它,不去为那几秒的平衡点时间而分神,但我还是失败了。

    “你可以在回忆中找到力量。”

    彼得用缓和且轻柔的语气引导我,“欢乐的,痛苦的,伤心的,愤怒的……去感受记忆中那些强烈的情绪。”

    “强烈的情绪……这和爸爸教的不一样。”

    我有点不解,布伦纳博士总是让我们清空思绪,放空心神去感受自己的力量。

    彼得眼神专注的看着我,意味不明轻轻一笑,“你不总是乖乖听他的话,对吗?特别是上课的时候。”

    “……”

    什么?那是我吗?

    我眨了一下蓝眼睛,完全不听懂他在说什么般十分无辜的看着他,然后乖巧的低头继续拧动陀螺,盯着它,试图将力量深入它的内部并搅乱它稳定的物质结构。

    一次,又一次。

    这让我反而忘了去问彼得,为什么他的教学方式和布伦纳博士不同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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