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嘿,小鬼!”

    新来的警卫弗莱迪揪住我的衣领,“没长眼睛吗?”

    我向前踉跄了两步,剩下半杯牛奶又洒出来一点,“对、对不起。”

    身侧另一个警卫站在那看他笑话,“噢!弗莱迪,你在泡牛奶浴吗?”

    弗莱迪的面子挂不住了,懊恼地用力推开我。

    他胡乱擦着绿色制服上的白色奶渍,恶声恶气地说,“如果眼睛不是用来看路的,它为什么会长在你脸上呢?再把牛奶倒在人身上,就让医生把你的眼睛剜掉!听清楚了没有!”

    我眨了眨蓝眼睛,怯怯地说,“好的,先生。”

    “真晦气!”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

    毫无预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变得极其糟糕。

    大概是他新工作的关系,引发了他的焦虑,紧张,身体不适应……或者是该死的实验室还在研究什么奇怪的病症,奇怪的细菌病毒感染到他。

    让他某些地方坏掉了。

    他分不清白天和晚上,也分不清自己是醒过来,还是在睡梦中。

    毕竟不管是醒来还是睡着,他都在工作。

    巡逻。

    巡逻。

    巡逻。

    ……

    他甚至不敢做些疯狂的举动是试探这是不是梦。

    霍金斯国家实验室是政府部门,作为警卫的薪水可比其他地方高太多,他不想失去工作。

    也不想被当做精神病患者关起来。

    事已至此,他已经离不开三样东西:酒,香烟,咖啡。

    若是酒越喝越清醒,那就是梦境。

    若是能喝得醉醺醺顺利昏死过去,那就是现实。

    而香烟和咖啡,能让他在每天清晨吨吨吨灌上一杯生命之水后打起精神来,勉强维持正常工作。

    现在,大概是高浓度的酒精把他的脑子泡成一片混沌黏稠的浆糊,让他产生了幻觉。

    他呼吸急促,不禁喃喃,“这是,这是真的吗?”

    他站在一个华丽的金色大厅中央,雕塑,喷泉,雕塑,精美的纹饰装点了这片空间。高高的天花板上吊着一支巨大的白色水晶灯,垂下的水晶流苏轻轻摇曳着,流光溢彩。

    优美抒情的乐声从右侧的宴会厅飘扬出来。

    他不禁侧目。

    那是一场舞会。

    垂落的帷幕被晚风轻轻吹起,那被风逗弄的白色帷幕让舞会变得隐隐绰绰,若隐若现,他只能看到……一部分。

    仅这一部分,就足以吸引他全部的目光。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

    它柔弱无骨地搭在男舞伴肩上,燕尾服的黑色轻轻托住它,把它衬得线条柔美,雪白无瑕。完美的就像雕塑大师创造的最得意的杰作。

    可那不是冰冷的大理石。

    它的指甲被精心涂上红色指甲油,鲜艳,闪亮,为这完美的作品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这是怎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这引发了他无限遐思。

    隔着重重人影,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追寻着那被高大的舞伴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身影。直到音乐变换,女人蹁跹旋转一圈,他终于看到——

    红色的裙裾,如盛开的玫瑰飞扬绽放。

    红色的头发,额边细小的一缕轻轻垂落脸侧。

    红色的唇,饱满而诱人。

    ……

    很快她又被该死的舞伴挡住了。

    弗莱迪无法形容那仅一眼的震撼,“……Holy shit!”

    她的美,动人心魄。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酥麻麻的,仿佛触电般。他敢说,再没有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了。也敢信誓旦旦地说,她绝对能让所有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像个呆头鹅一样傻愣当场。

    似乎他的声音也被缠绵的风带进宴会厅惊扰了她。

    她轻轻回眸。

    还来不及懊丧,女人上挑的眼波流转如丝,如有实质般拉扯他的全部心神。

    如一个无言的邀请。

    他觉得自己像喝醉了,晕乎乎的,脸热得厉害。

    心跳如雷般震响,拼命鼓噪着、撺掇着他去认识那个美丽的红发女人,牵起那只手……

    「什么是真实?」

    一道声音惊醒了他。

    「什么是虚幻?」

    突然传来的声音似乎很远,远得仿佛是从虚空高处俯就,又似乎很近,近得就在他耳边诉说。

    就像夜晚的一缕风,一抹蓝色的烟雾。

    难以捉摸。

    弗莱迪环顾着四周,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他慌张地高喊,“谁在装神弄鬼?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可是那个神秘的声音没有理会他,祂的问题似乎并不是给他的,而是在问自己。

    又自我回答——

    「你认为它是存在的,它就是真实。」

    当祂说完,终于有空理会他,好心的解答他的疑惑——

    「这是另一个可能性,另一个世界的倒影。」

    “可能性?”

    “倒影?”

    这个解释还不如不解释,让他越发糊涂了。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你许的愿望。」

    “这怎么可能?!”

    他的确许下过成为有钱人的愿望,但他知道,那只是永远无法实现的妄想。

    嘴上说说,带着羡慕和憧憬,还有点酸气。

    谁都说过这样的话。

    他感觉不真实,可把这一切当做一个梦……

    眼睛看到的一切又太过真实。

    他不经意一瞥,看到喷泉中的倒影。

    微微荡漾的水波中他看着那张脸,一时怔住,“…这是我?”

    倒影中的自己打着考究的领带,穿着让他不敢抚摸料子一看就是高级货的定制西装。

    原本没有时间打理的金发整齐地向后梳拢,发蜡让它看起来闪闪发光,就像正要去参加一场正式的宴会。

    “这真的是我吗?”他摸着蓝宝石的袖扣,再次不确定地问。

    人靠衣装果然没有说错,现在的他焕然一新,就像一个上流社会的有钱绅士。人模人样的,气派不过了。

    「是的。另一个世界的你。」

    “这太扯了!”

    他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是有钱人?”

    他只是一个警卫。

    新来的,最年轻的那个,警卫部门的最底层。

    每月的薪水,它们几乎被他全花在烟和酒精,还有……奉承讨好,和同事们打好关系让他们不至于举报他工作不认真。

    他没有钱,却还要拼命维持那快要破裂的光鲜,不能让人小看他。

    哪怕生活已经拮据得令他难以启齿。

    为什么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过得如此体面,拥有他难以想象的奢靡生活?

    为什么明明他们一模一样,为什么人生却如此不同?

    为什么?!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他问道。

    祂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你认为它是存在的,它就是真实。」

    他有些惶恐,又些兴奋的问,“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你是被选中的。」

    音乐突然变快了。

    他的理智在渐大的音乐中逐渐混沌,所有闪亮的东西都令他晕眩。

    他踉跄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撑住靠墙的白色大理石雕塑,突然感觉口袋中装着什么。

    很沉,摸起来硬邦邦的。

    他拉开外套,困惑地将那硌得慌的东西从内袋掏出来。

    是一个鼓囊囊的皮夹,里面放着一叠厚厚的钞票。

    绿色的。

    崭新的。

    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散发新印油墨的芬芳。

    这股金钱的芬芳令他更加眩晕头晕目眩,仿佛世界都在眼前旋转,不停旋转……

    就像音乐开始急促的圆舞曲。

    就像女人高高抛起、飞扬的红色裙摆,越转越快。

    ……

    这些钱,仅凭警卫的工作是他十几年都无法攒到的数额,就这样被随手放在衣兜里,或许也只是一个晚上的花销。

    他攥紧皮夹,隐藏极深的羡慕,嫉妒……那些阴暗的情绪被一点点勾出来。

    音乐越来越快。

    急促地已经失去原本的曲调,变成了单调重复的音节,就连宴会厅里的舞会也在一遍一遍机械地上演重复的场景。

    如一场排列好的戏剧。

    可弗莱迪浑然未觉。

    他的眼睛红得充血,皮夹里的一张照片彻底让他情绪炸开了。

    是一张和红发女子的合照,他们宛如情人般亲密地靠在一起,是「他」。

    不是他。

    弗莱迪的脑子混乱无比,只剩下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多么美妙的夜晚,为什么不去享受它?

    享受它。

    享受它。

    享受它。

    …

    弗莱迪闭上眼睛,放弃了思考。

    他用力向上抛出手中的纸钞,纷纷扬扬的纸币如雪花般飘落,落在他扬起的脸上,身上……

    如陷入一场不愿意醒来的绮丽梦境。

    ……

    仲夏夜之梦,令人着迷。

    在这里他得到了不曾有过的一切。

    数不完的金钱,人人恭维的权势,温柔热情的美人……

    他是强大的。

    他拥有一切,无所不能。

    就像被神明垂怜,誓要让他如愿,体验这人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事物。

    哪怕只是短暂一刻。

    哪怕只是……

    倒影。

    然而真实和梦境的界限,又该由谁来定义呢?

    不再满足于这一切仅是世界倒影的弗莱迪,再次许愿道,“我希望这一切变成真实!”

    却只得到——

    「不。」

    祂是仁慈的。

    也是残忍的。

    那个声音拒绝他,并再次沉寂下去。

    梦醒之后他就会跌落回现实,回归到原本的命运——

    那平庸得一眼能望到头的,属于警卫弗莱迪的人生。

    愤恨,不甘噬咬着他的心。

    为什么不能交换呢?让另一个世界有钱的自己来体验一下人生的落差。

    为什么不是我去过有钱人的生活呢?

    “我要怎么做?我要付出什么才能改变这一切?!!”

    弗莱迪不甘地大声呼叫,急切地寻找那个曾经垂怜他赐予他神迹的声音。

    只是祂消失了。

    一日一日。

    直到他心生绝望,祂再次出现——

    「恳求我,敞开一切的。」

    「说出来。」

    弗莱迪跪倒在漂亮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

    他的双手交叉紧握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熠熠闪光。

    脸上是如同抓住唯一垂下的救绳般,近乎绝望却又扭曲的喜悦,“……怜悯我!”

    “我的一切……都可以敬献给您!”

    立于圆形喷泉中央的白色大理石雕像神色悲悯地看着他,高举头顶的水壶微微倾斜,透明的泉水叮咚落下。

    是时候了。

    造梦师收割成果的时刻。

    「那就来追逐我,拼尽全力。」我说。

    我歪着头,好奇的看着停在手心的小小鸟。

    它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我温柔地抚摸它再也无法展开的翅膀,轻声细语,“用你平庸的命运取悦于我吧,我就让你得到……永恒的幸福。”

    ……

    ……

    ……

    电梯缓缓上升。

    卡莉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地下二层那混乱的画面,困惑不已。那些火焰幻觉还不至于扭转一个人的思维,他是疯了吗?

    她转头盯着我,眼神充满了探究,“那个警卫……”

    我表情无辜的看着她。

    卡莉看起来并不相信,我乖巧地摇摇头,“不是我。”

    即便是我,也无法预料「小鸟」的行为。

    我眨了眨眼睛,语气天真地说,“大概他有火焰恐惧症吧。”

    我什么也没做。

    链接。

    拜访。

    埋下指令。

    让他们按照我的剧本,像个木偶人一样,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去上演我早知结局是什么的戏码……

    已经变得枯燥无趣。

    我只是……开始尝试新的游戏。

    叠积木。

    普普通通的,一根一根往上放,欣赏它逐渐摇摇欲坠的样子。

    可我不会推倒它。

    我只是好奇,要究竟叠到多高,这只「小鸟」的心灵才会哗啦哗啦地崩塌。他会为自己的命运做出怎样的选择?又会给别人,给世界……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呢?

    我一直很期待。

    他也的确……很值得我的期待。

    我品味着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心满意足。

    我想现在即使没有卡莉的火墙,可爱的小鸟也会将通往电梯的路严严实实地堵住,啄瞎其他食人鱼的眼睛。

    那该是多么精彩的一幕。

    可惜停留的时间太短,我旁观了开场,却看不到最后的落幕时刻。

    “那这个。”

    卡莉拉回我奔跑太远的思绪,“这又是什么?”

    她指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色迷宫盘,似乎在强忍自己的吐槽欲望。

    最终她还是选择一吐为快,“你的冒险还要带上玩具?是不是我们躲藏的时候还可以再上玩一局?认真的吗?”

    “或许。”

    我露出羞涩腼腆的微笑,不肯再解释。

    真要解释起来,那可得好好坐下来,从白天说到晚上,认真的和卡莉讲述各种玩具的好玩之处,以及我从它们身上获得的灵感……要花费的时间可真是太长了。

    而现在时间对我们来说很宝贵。

    非常宝贵。

    小鸟为我争取的时间,可不能浪费掉。

    我望着电梯一角闪着红灯的监控器,仿佛要与镜头那端的另一个人对视。

    “啪”的一声脆响,镜头碎掉了。

    …

    …

    “电梯里的监视器被毁了?”

    警卫部门主管听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什么时候坏掉的?”他问。

    刚刚到达监控室的布伦纳博士凝视着黑掉的画面,凑近麦克风,“1分钟前。”

    主管暗骂一声。

    消失了1分钟,也就是说,她们可能在霍金斯实验室任何地方。

    他沉吟片刻,继续有条不紊地做出布置,“优先封锁一层、地下一层,她们可能在这两层任何地方。让所有实验室工作人员暂时留在原地,派人手去每个楼层,至于地下二层……”

    他想到地下二层,不禁脸色阴沉。

    显然,实验体008和实验体007,其中一个人拥有未曾展现的超能力,让那个脑子被泡在酒精里的弗莱迪得了失心疯,竟然举起枪攻击自己人。

    一个警卫突然叫道,“长官,电梯上来了!”

    主管暂时放下对讲机。

    只一个眼神,数十名警卫围住电梯口,他们将走廊堵得严严实实,高举麻.醉.枪,警惕地等待着。

    电梯缓缓上升至一层。

    “叮。”

    电梯门一打开,数十个麻醉针如雨般急射进去!

    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尖锐的针尖碰撞到电梯坚硬的金属内壁,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静等了一会。

    警卫们互相对视,摇了摇头。

    他们的眼睛所看到的场景毫无任何改变,麻醉剂没有刺进任何物体…它们全部落空了。

    主管放下枪,再次拿起对讲机,“一层电梯无人。威尔森,汇报地下一层的情况。”

    奇怪的是,那头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被干扰的电流声音。

    沙沙沙……

    轻微且刺挠,有点像风声,又有点像呼吸声。

    主管开始觉得不对劲,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他呼叫道,“威尔森?”

    “威尔森,请回话。”

    “米勒·威尔森,听到请回话。”

    ……

    似乎是终于受不了他聒噪重复的呼叫,对讲机那头终于传来一丝刺耳的剐蹭声音,“……滋……滋啦…他没空。”

    声音经由电波有点失真,但恶劣得让人上火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削弱地传递过来——

    “下午好啊,混球们。”

    “实验体008 。”主管第一时间确认了说话者的身份。

    “你们最好停下来。相信我,主动站出来对我们都有好处。”

    “对我们都有好处。”

    实验体008模仿他的语气,阴阳怪气地重复道。

    她的声音似乎远离了对讲机,朝着另一个方向问道,“这对我们有好处吗?”

    一个稚嫩的困惑的声音从对讲机那头传过来,“我们凭本事躲的迷藏,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

    “007,你说的太对了。”

    实验体008夸赞道,又凑近对讲机对他出言讥讽,“你听到了吧,白痴。我们凭本事逃出来,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难道不是你们太无能了吗?”

    主管按捺住怒火,“我知道你们在哪。”

    “真的?猜猜看,我们在哪?”

    “……”

    他一时难下定论。

    008用指甲恶劣地划动麦克风,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滋啦滋啦的噪音。

    这噪音一直在挑弄着他的神经,让他越发烦躁,难以思考。

    他本该正常的下班,然后去酒吧,点上一大杯啤酒,看看球赛,度过一个愉快的晚上。

    而不是在这里追捕两个逃跑的实验体。

    玩什么捉迷藏和猜谜语。

    久久没有得到答案的实验体008叹了口气,“唉,你不仅太没用,脑袋也不太聪明。”

    “我们在地下一层,有胆量就过来抓我们吧!”

    不等他再说什么,对面甩下这句话后,哔的一声,关掉了对讲机。

    “……”

    主管捏紧对讲机。

    一连串的脏话哽在他的喉咙里让他难以下咽,被羞辱的怒火愈发高涨,脸色也愈发阴沉。

    他比了个手势,冷冷地说,“去地下一层,地毯式搜寻她们。”

    他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寸,一寸的搜寻。

    找到她们。

    惩罚她们。

    让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实验体,尝尝被麻醉和电击的厉害。

    “等等。”

    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出声的布伦纳博士叫住他,“冷静一点,不要被008激怒。出口在一层,她们别无选择。”

    主管的大脑如冰桶浇灌般倏地冷静下来。

    …

    …

    “他没有上当。”

    我蹲在二楼的死角向下望,拦住出口的警卫并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

    “可惜。”卡莉扔掉对讲机,“他不是个冲动的笨蛋吗?”

    “也许有人拦住了他。”

    卡莉向下偷瞄了一眼,又迅速缩回头,“那些下班的员工也被拦住了,我们没法混在里面……时间不多了,他们很快会搜寻到这里。”

    “别担心,卡莉。”我安慰她。

    尽管目前情势对我们并不是有利,可我的快乐情绪如潮水般一点点高涨。

    它有点上头。

    令我晕乎乎轻飘飘的,如踩云端。

    有什么在潮水下蠢蠢欲动,如气泡咕噜咕噜地上涌。

    那原本漂浮在最上层的,顺从谨慎的厚厚浮沫奇异地沉淀下去,而被狠狠压抑在底层、久不见光的反叛因子显露出来,悄然翻涌着……

    我的语气夹杂着几分愉悦,乐观地说,“我相信,我们的冒险不会在这里结束的。”

    她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点点头,“如果……”

    还未等我说完,烦人的警卫发现了我们——

    “她们在这里!”

    卡莉拽着我再次奔跑起来。

    “嘿!卡莉,如果……”我上气不接下气,灌进嘴里的风也完全不给我说完的时间。

    “大声点!你要说什么?!”卡莉大喊。

    她听不到。

    风声把我的声音全部推向了身后。

    我不得不提高音量喊道,“我说!如果绕不过……”

    “我听不见!”

    卡莉紧急转弯,麻醉针从我们身后射过来,打断了我的说话,也吓了我一跳。

    这些警卫吸取了之前失败的经验,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他们漫无目的发射麻醉针,试图寄希望那点稀薄的运气抓住我们。

    但这很吓人,我们可赌不起。

    他们赌的是运气,而我们能放在桌面上作为赌注的,只有自己的命运。

    只要不小心蹭上一针……

    就得跪在这里,输的一无所有。

    而前方,警卫已经抄了近道从前面围堵过来,眼看等着我们的,是一场两面夹击的麻醉针雨。

    “卡莉!”

    我大声喊道,闭上了眼睛。

    被动展开的视野替代了眼睛原本的作用,尽管它的范围没有主动开启时那么大,只能看到我和卡莉,以及急速后退的周围。

    “什么?!”

    她有点紧张,只能分出一点心神给我。

    走廊尽头警卫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即使迷惑他们的大脑,她也没有把握能带着我避开所有射来的麻醉针。

    “我们绕不过他们!”我说。

    “你有什么办法吗?”卡莉喘着气,手心都是汗。

    视野里的白色迷宫盘,它在我的怀里。

    分散在迷宫格子里的金属小钢珠刚接受到我的注视,就像煮沸的水般剧烈震动起来,用力撞击着透明的玻璃盖子。

    密集的“哒哒哒”的碰撞声,犹如一场重金属狂想曲,震得我耳朵嗡鸣。

    又如一场骤然而至的倾盆暴雨,力度之大,让坚硬的玻璃都崩出好几道细细的裂纹。

    “蹲下!”

    我向上抛出迷宫盘——

    尽管卡莉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毫不迟疑地拉着我蹲下。

    迷宫盘在半空中翻滚,就在我和卡莉蹲下的一瞬间,里面的小钢珠们破开玻璃外壳,向四面八方急速弹射出去!

    ……

    咻!

    我听见呼啸的风声,很尖锐。

    我想它们的射速很快,穿透力应该很强,就像子弹。

    足以划开空气,划开空间,击中追捕我们的人。

    击穿他们柔软的肌肉组织,或是硬度足够的胫骨,膝盖,运气不好的……大概会被击穿坚硬的头骨,绽放出两朵美丽的血花。

    但这些只是猜测。

    我不知道。

    我看不见。

    可我能听见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然后不再动弹。

    我能听见存活的人的痛哼和哀号。

    我能感觉痛苦和眼泪在蔓延。

    我能感觉……电击棒、电击项圈、手.枪、麻醉.枪,武器所赋予他们的绝对权力在破碎。

    武器。

    多么强大的权力。

    它是征服,支配,威慑,守护。

    我闭着眼,缓缓站起来。

    沾染着丝丝猩红的金属小钢珠稀稀拉拉地汇拢在我的身边,悬在半空中,成为我的眼睛。

    它们缓缓转动着,如镜面般反射着它所看到的扭曲的世界。

    红色。

    白色。

    实验室。

    实验体。

    倒下的。

    还站着的。

    属于我的权力,它曾被剥夺,又在此刻重新构筑。

    “我想说的是,”

    我微微偏过头,对蹲着的卡莉露出一贯安静羞涩的微笑。细声说完了一直被打断的话,

    “如果绕不过去……”

    “那就大闹一场吧。”

    我不想再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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