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薇回家后情绪低落,游芳看出来了,打着手语问她。

    陈景薇偷偷瞅了一眼陈至和,他面无表情,但这背后,暗藏着凌厉和警告。

    陈景薇摇摇头,安抚游芳,转头回了房,掏出日记本将烦恼都倾吐在上面。

    日记本是陈景薇唯一可以发泄的地方,这里面曾经记载着她的畅想,她的美好和她的天真,可自那天之后,这上面记载的,满是伤痛和忧郁。

    第一次被舒华推倒在床上的时候,陈景薇除了疼什么也感受不到。

    舒华满嘴说着情话,意乱情迷,肆意侵占着陈景薇的身体,他的掌控欲达到了顶峰,这样一个女孩,终于完全地属于他了,这是他的勋章,是他的骄傲。

    他感觉自己重振雄风,年轻了许多。

    之后,舒华经常会用这样的把戏,找各种方式打发舒童和胡秋出门,难抢的游乐园门票,好看的电影票,大商场的购物券,某度假区的门票。

    补课名存实亡,每当陈景薇坐在陈至和的车上前往舒华家时,她都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我……我不想去了。”有一次陈景薇跟陈至和进行微弱的抗议。

    陈至和装作全然无知的状态,问:“为什么?”

    陈景薇答不上,也无法回答。

    “这机会多难得,你这么大了,也该贴补家用了,再说跟舒局长搞好关系,你以后上完大学回来说不定还得仰仗人家呢。你想上大学的,对吧。”

    陈景薇当然想,她的成绩上好大学也是绰绰有余,她知道陈至和专门这么问一句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提醒自己,她能不能上大学,决定权在他。

    陈景薇不是深陷一个牢笼,而是前有虎后有狼。

    而身后的那只狼,还有一只羊作为人质,是她的母亲。

    舒华觉得自己特别怜香惜玉,他并不总是强迫陈景薇干那件事,他给自己包装了一下,他说他是把她当爱人来爱的,他不是将她当做一个工具,他还承诺,他会全力支持她未来的任何花费,只要她长久地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孩。

    陈景薇很想吐,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无比令人作呕,即便他说得如此天花乱坠,但聪慧的陈景薇不为所动,她知道任何冠冕堂皇的话都掩盖不住这背后的实质。

    他在压榨她,侵犯她,侮辱她,糟践她。

    舒童发觉自己假期的中后段才开始真正像个假期了,她终于又可以和妈妈一起出去玩了,而且爸爸还特别支持,但爸爸参与的少了,他说他工作忙,有时候他哪怕在家,也不和她们一起去,他总说自己有事要做。

    同时舒童也发现,带自己出门玩的妈妈也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她总是心事重重,她好像知道出门意味着什么,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假象被戳穿的那天,舒童回过头来想想,才察觉出这可能是母亲的用意。

    那天她和母亲出门看电影,到了电影院才发现母亲忘带钱包,现金和电影券都在钱包里。舒童闹着想看,胡秋看时间还早,于是带舒童返回家取钱包。

    舒童牵着胡秋的手一起回家,进入小区,快到家属楼下时,胡秋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怔怔地望着家里的窗户。

    “妈妈,怎么不走了?”舒童很奇怪。

    胡秋深呼吸一口气,忽然绽放一抹微笑,对舒童道:“童童,妈妈有些累了,不想爬楼梯,你回家帮妈妈拿一下吧,应该就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

    舒童贴心极了,“妈妈那你在这儿等我,我上去拿。”

    舒童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无所知地朝那个家走去。

    母亲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她是不是为了报复父亲,才让自己的孩子亲眼去看到那些不堪呢?

    对此舒童只能揣测,无法证实。

    她的母亲和父亲离婚后,就出了国,几乎不再回来,也不再联系父女俩,她似乎将胸中的愤懑和不平,也同时迁怒于舒童。她将人生错误的罪魁祸首推给了同血缘的父女俩,这样她才能心无旁骛地走向自由,不被谁牵绊。

    舒童打开家门,听见了奇怪的声响,有人在卧室里呻吟。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到了她此生永无法忘怀的画面。

    父亲和他身下的家庭教师赤裸着纠缠在一起,她没有看见陈景薇紧闭的双眼和紧皱的眉头,感受不到她苦熬的痛苦,她只看见父亲脸上的酣畅淋漓,她呆呆地注视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

    她已经是初中生了,很多事,她已经懂了。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父亲沉浸其中全然没有察觉,而陈景薇缓缓睁开眼,歪过头看向自己。

    那一瞬间,舒童只觉浑身汗毛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一种恶寒陡然袭满全身,渗进骨髓之中。

    陈景薇的眼神,是乞求的,但也是麻木的。

    可在舒童看来,那眼神是挑衅的,是暧昧不明的。

    她转身悄悄离去,没有打扰他们,她的父亲对此也一无所知。

    那天之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舒童感觉自己的内心有种很核心的东西发生了碎裂。

    当她呆愣愣地走下楼,走到母亲身边时,胡秋看着她的样子,什么话都没问,而是牵起她的手,说:“走吧,去逛街。”

    那只是一次意外,舒童这么想着,这不会影响到什么的,只要那个女人离开舒家,曾经美好的一切就会回归。

    是那个女人的不对,她竟然是这样的高中生,她跟学校传言中的那种到处睡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她家庭条件不好,所以她才会急于跟父亲纠缠吧?

    舒童为了逃避,为了守住家曾经的美好,将所有罪名都推卸到陈景薇头上,这样想着,她会舒服很多。

    以前总有人夸她,羡慕她,舒童自己也这么坚信,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家,破坏她父母的关系。

    胡秋也是这么想的,她明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她为了拉拢他,为了让这股强大的力量不要离去,所以她选择针对弱势。陈景薇是外人,舒华是家人,他们一家应该同仇敌忾对付外人,而不是内讧。

    她不去细究这里面的谁是谁非,他想要情欲满足,但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个普通男人,我需要对他宽容,他也有很多压力需要释放,只要他好好回归家庭就行。

    胡秋这么想着,她继续沉默着,但同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这样面目全非又虚伪的人。

    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对舒童的耐心也越来越少。

    即便她如何劝服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坚定地守护家庭正常秩序。但她潜意识明白,这个家庭正在拆解,一步步走向毁灭。

    舒童对家庭教师的抗议,并没有获得舒华的认同。他什么都不想失去。

    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鱼和熊掌都兼得,才是他的准则。

    陈景薇完全孤立,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

    她苦苦地煎熬着,好在,暑假过去了,她回归学校之时,也是她暂时逃脱那个可怕的囚笼之时,她能暂时地喘息了。

    原本,舒华还想让她开学后,也经常来找自己,但陈景薇巧妙地拒绝了,她说学业繁忙,高二要开始努力了,她说如果日常去,太招人注意了,这样不好。

    舒华想想,觉得也对,同时他又变态地自我想象,一对惺惺相惜的爱人,总要熬一段不能相见的时光,才会让感情愈加深刻。

    令人作呕。

    陈景薇已经做好决定,之后她再也不会踏进舒华家一步。

    高二上学期看似平静地度过,但陈景薇的心已经破碎,她发觉自己好像变成另一种样子。

    她变得战战兢兢,更加孤僻,整天埋头学习到了痴迷的程度。

    但关于未来,她却想的不是多么光明的场景,反而阴暗至极。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逃不出去了,不仅如此,她和母亲曾经被陈至和拿捏,如今她还被舒华拿捏。

    她那么孤立无援,她害怕得要命,她不知道如果不遵从舒华的意思,会有什么样的报复在等着自己。

    还有母亲,母亲肯定会受不了的,如果她跟舒华,跟陈至和拼命,也不过是以卵击石。

    还有那个女孩,陈景薇想起那日被她撞见时,她的眼神,充满恶毒和怨念。那个女孩似乎是将所有恨都放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明明她是被迫的,可在那个女孩的目光之下,她觉得自己是坏人,是破坏别人家庭的恶人,她充满了愧疚感和屈辱感。

    陈景薇开始频繁做噩梦,脸色愈加苍白,她越来越孤僻,任何接近她的同学,她都埋头躲避。

    舒华曾拍着她的头,笑着道:“好好上学,要乖乖的哦,我会好好等着你的。”

    他的样子,像是派了什么人在监督自己,是这些接近自己的同学吗?

    陈景薇快被自己的想法逼疯了。

    与此同时,她的成绩直线下滑,她埋头学习的知识,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大脑,她记不住,甚至有时连字都看不懂,上课也经常放空。

    老师请来陈至和,告诉他这个问题,可陈至和回头只是笑眯眯地跟陈景薇说:“没关系,成绩不好也没事,我本来就觉得上大学没多大用,你好好跟着舒局长。”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陈景薇在心里发狂,但他不仅视而不见,竟然还认为这事不错。

    她放学后破天荒地不再按时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如果她曾拥有和看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那她有什么坚持下去的理由?

    这样想着,陈景薇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附近一个偏僻的街道。

    那不是一个好地方。普通人都敬而远之。

    街边一排破落的店,影像厅游戏厅小旅馆台球馆网吧,每一家店都乱糟糟,并且出入着各种奇装异服吊儿郎当的人。

    这里是一些社会人士和不良学生的聚集地,这里的每一家店都开在了这些人的心坎上,所以他们群聚于此,流连忘返。

    陈景薇穿着校服,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跟这里格格不入。

    一个敞开扣子,穿着脏兮兮皱巴巴衬衫的男人叼着烟,眼里放着光,上下打量着陈景薇。

    “小姑娘,来这儿找人?要不要跟哥哥认识一下?”

    陈景薇意识到她在将自己彻底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蓦然清醒过来。

    不能这样,她不能认命。

    陈景薇迅速转身,她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那个男人一把拽住她,力气之大,差点让她摔个跟头。

    “走什么啊?来都来了,陪哥哥吃顿饭呗。”

    肌肤接触让陈景薇生恶,黏腻的触感,仿佛吃进了好多根蚯蚓一样恶心。

    “放开我。”陈景薇挣扎。

    男人见她越挣扎越开心,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陈景薇看着他,忽然想到,在一开始,她曾经因为舒华的身份地位和看似斯文的外表,而为他加上了很多滤镜和光环,当后来光环撕碎时,她不相信舒华的话术,却又偶尔会怀疑这真的是他疯狂无序的爱吗?但当她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小混混的笑脸时,立马顿悟了。

    在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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