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归（二）
战功赫赫、无往不胜的柳将军在大战结束后不知所踪。这一事件的传奇色彩实在过于浓重。或许正因如此，在场及不在场之人无不着了魔般地搜寻将军的下落。当然，无论挖出多少尸骨，揪出多少逃兵，将军都不在其中。
与此同时，另一个离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魏，令无数人震惊不已——
那就是，将军原是女儿身，本名是萧珠而非柳宴——
“千真万确。萧将军代替病弱的兄长从军。她哥哥在圣上面前亲自作证！”
梁京城的一间茶馆内，有人言之凿凿地道。
另一人接腔道：
“听说，裴大将军也承认了。我倒觉得，他们俩之间没准有些什么……”
又一人插了进来，道：
“我还听说，她哥哥原是安国侯曾孙，前任青州刺史柳勋之子柳燕。柳勋因触怒了骑军统领裴明武而惨遭灭门，其子柳燕也被安上罪名，沦为逃犯，这才远走善化城。如今柳燕在圣上面前历数前事，裴明武见真相大白，竟当庭自刎，以死谢罪了！”
众人听了，自然又是一阵感慨。
一名坐在角落处的白衣男子，朝他们瞥了一眼，随即又在桌上留下几枚铜板，起身离去。
伴随着一声“客官慢走”，柳燕出了茶馆，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他为父母家人报了仇不假，可裴俊在朝堂之上抱着裴明武的尸体，失声痛哭的那一幕，依旧时不时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说到底，再多的恩怨，也会在人们死亡的那一刻终结……
想到这里，柳燕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想要舒缓一下情绪，便朝着江边信步走去。
然而，没走多远，他就在岸边看到了一间新建的寺庙。
寺庙规模不大，看上去像是民众自发修建的。牌匾上书着几个笔触粗犷的大字——
饕餮将军庙
一见“饕餮”二字，柳燕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顿时，一段有些久远的记忆呈现在他的眼前——
刚到家不久，还是一副小孩模样的萧珠问他：
“燕哥哥，你知道‘饕餮’吗？”
时至今日，他早已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回复她的。
不过，一想到此处可能和她有所关联，他的双腿便不由自主地踏进了这间寺庙。
果然，刚一进门，他便看到了——
一尊为她修建的塑像。
这尊塑像腆着大肚，一脸福相，和萧珠真正的模样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然而，洋溢在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却分明告诉柳燕，这的确是她——他的珠儿。
更令人绝倒的是，塑像一手提着刀，一手却将一整只硕大的熏火腿举在嘴边，像是准备随时咬下一口，果然不负“饕餮”之名。
柳燕起先乐得直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好在此时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就任由自己的眼泪簌簌滑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他不由在心底呼唤她的名字：
珠儿。
珠儿。
珠儿……
我知道的。一定是你救了我，我才得以重新活过来。
可是，如今的你，到底在何处？
你究竟是投胎成人，还是羽化登仙了呢？
心中的疑惑令柳燕蹙起眉头，他不禁拿起了挂在胸前的玉牌，细细摩挲——
这枚玉牌，是他唯一从圣上那里接受的奖赏，也是眼下唯一能够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玉牌上，刻着一行圣上亲笔的小字——
卫国灵佑忠武王萧珠
任凭谁也想不到，昔日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居然会位居极品，彪炳史册。圣上悯其忠义，不仅为她加官晋爵，还开了先例，将代表着至高荣耀的玉牌授予一个连名牌都无法拥有的女人。
只可惜，珠儿已经看不到了。
若能将这枚玉牌亲手交给她，她一定会很高兴吧。毕竟她曾经问过他，她能不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名牌……
想到这里，柳燕又有些悒悒不乐起来。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听到了一声——
“柳公子。”
柳燕望向四周，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很快，第二声呼唤又接踵而至——
“柳公子。”
这下，柳燕不禁心头一凛。
话说回来，这里可是寺庙，若真发生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那也不足为奇。
不过，他并没有害怕得跑出去，而是试探般地问：
“请问您是——”
“我是系统‘等价交换’。”
“系统？”柳燕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名字，不禁有些疑惑。
随即，他又恍然大悟，道：
“您一定是神仙大人吧！”
系统像是迟疑了片刻，道：
“你要这么说，也行。”
它又道：
“闲话少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是关于——萧珠的。”
听闻此言，柳燕瞬间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系统清晰的话语声，一句句地抵达他的耳畔：
“萧珠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来自一千年后的平行世界，原本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女，却因为一场意外活活饿死。在此之后，她的魂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又依附到一个死去的小孩身上。”
“那个小孩，就是你所看到的‘萧珠’。”
“原来如此。”柳燕喃喃道。
尽管对“平行”、“穿越”一类的词汇不太了解，他还是隐约明白了：
萧珠之所以有时候会像个大人，是因为她的实际年龄，远远超过了外表所显示的年龄。
系统又道：
“萧珠被你收留，与你朝夕相处，同甘共苦。因而……对你动了男女之情。”
瞬间，柳燕脸颊一热，心脏也疯狂跳动起来。
然而，他还是颤抖着嗓音说：
“此话当真？”
“神仙还会说假话吗？”系统反问道，“再说了，你也早该察觉她对你的心意了吧。”
“原、原来如此，是、是这样吗……”柳燕喜出望外，却又有些莫名地惶恐，竟语无伦次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她望向他时的眼神，她脸上浮现出的红晕，她那有些羞涩的微笑，还有那一句带泪的宣告——
“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内疚起来。
她既然属意于他，却只被他当做妹妹。想必，这样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不过……
柳燕的嘴角洋溢出一抹苦笑，心中暗道：
同样倍感煎熬的，还有我啊……
就在这时，系统又道：
“她很爱你，爱到了甘愿为你牺牲一切的地步。她以自身的消失为代价，这才换来了你的复活。”
紧接着，它又略带嗔怪地道：
“柳公子，她既如此倾心于你，你还能对她的心意熟视无睹吗？”
“不！”柳燕连忙否认，“我只是害怕，害怕会伤害到她……”
他又垂着眼眸，红着脸道：
“其实我也明白，我对珠儿……早已僭越了兄妹之情。”
“若珠儿业已成人，亦对我有意……那样的话，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我终于，能够心安理得地和她在一起，不用刻意逃避了……”
柳燕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热泪——
他终于明白了。
他的心意并非一厢情愿。他的忧虑却是自寻烦恼。
与此同时，系统像是留意了他的状况，竟发出一声轻笑，道：
“傻小子。”
话毕，它便不再吭声，似乎有不辞而别的迹象。
见此，柳燕连忙追问：
“神仙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请问，我还能再见到珠儿吗？”
一阵沉默。片刻后，系统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五年之后，南华府广安县，自有你的缘分。”
一个时辰前。
“反正皇宫里也很危险嘛。”萧宝珠有理有据地道，“不然的话，我也不会从那棵歪脖子树上掉下来，差点摔死了。”
“不过，殿下你才刚醒过来没几天，也记不得之前的事了……”女官月莺有些担忧地道，“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萧宝珠铆足了劲地伸胳膊抬腿，试图向她炫耀自己的健壮体魄。
见月莺无动于衷，萧宝珠眼珠子一转，又道：
“我出去转转，看到熟悉的风景，没准就能想起之前的事了。”
这下，月莺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说的也是……那就快去快回吧。”
就这样，在萧宝珠的软磨硬泡下，月莺总算答应带她出宫。她们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便从地道溜了出去。
出宫后，她们沿着江边漫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新落成的寺庙前——
“什么什么将军庙。”
萧宝珠蹙起眉头，有些艰难地念出了牌匾上的文字。
“殿下，那两个字念‘饕餮’。” 月莺在她的耳畔轻声提醒。
萧宝珠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提议道：
“我们进去看看吧！”
“……是。”月莺见四下无人，勉强答应了。
甫一进庙，萧宝珠便看到了一尊有些滑稽的塑像。
那塑像一手提刀，一手擎着一只硕大的火腿，像是准备随时咬下一口。
更为古怪的是，塑像虽是将军装束，身材更是五大三粗。可是从面容来看，却分明是个笑容可掬的女子。
萧宝珠不禁发问：
“她是谁？”
“她呀，”月莺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她就是饕餮将军萧珠——”
意识到犯了公主名讳，她慌忙道歉道：
“奴婢一时口误，还望殿下恕罪！”
“得了得了，不就是名字相同吗？也是缘分。” 萧宝珠摆摆手道。
听萧宝珠这么说，月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向她介绍道：
“这位将军呀，为了保住病弱的哥哥，竟然女扮男装，替兄从军。”
“将军虽是女子，在战场上却英勇异常，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在她的带领下，魏军仅用了一年时间，便打败了入侵边疆的北秦军。”
“然而，战争结束后，将军竟然不知所踪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有人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天降的女武神。由于功德圆满，便回到天上去了。也有人说，她是饿鬼投胎，修罗降世，由于杀孽过重，便直接坠入地狱了。”
“此外，相传这位将军饭量极大，一餐能吃掉十个人的粮食，因此得了一个‘饕餮将军’的诨名。这便是这座庙名称的由来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萧宝珠，道：
“话说回来，殿下您之前可崇拜她了。本就是一副活泼好动的性子，为了效仿她，更是成日地舞刀弄枪，上蹿下跳，也难怪会从树上掉下来了。”
“啊哈哈……”萧宝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月莺说得没错，她虽然丧失了记忆，不过，性子还是和以往一样，怎么也闲不下来。
两人又逗留了一会儿，月莺便催促她回去了。
再度回到门口时，迎面朝她们走来了一名白衣男子。
萧宝珠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却生生地怔住了。
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尽管如此，他的身上又散发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稔感。就好像，他们早已相识……
一时间，萧宝珠竟油然而生一股落泪的冲动。
然而，男子似乎并未留意到她，只是一脸忧伤地注视着面前的牌匾，随后便和她擦肩而过，走了进去。
尽管男子业已离开，萧宝珠却依旧待在原地。心中仿佛雷鸣电闪，战栗不已。
就在这时，身边的月莺低声发问：
“殿下，怎么了吗？”
萧宝珠本想着转身追上那名男子，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
这天夜里，萧宝珠做了一梦。
梦里有无穷无尽的金戈铁马，遮天蔽日的万里黄沙。
马蹄声，厮杀声，兵刃相接声，声声入耳。
还有一个清越而悲戚的声音，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珠儿。
珠儿。
珠儿——
哥哥爱你。
醒来时，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巾，
梦里的声音归于沉寂。然而，盘桓在她心头的疑问却久久不能消散——
珠儿是谁？
我又是谁？
与此同时，另一个离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魏，令无数人震惊不已——
那就是，将军原是女儿身，本名是萧珠而非柳宴——
“千真万确。萧将军代替病弱的兄长从军。她哥哥在圣上面前亲自作证！”
梁京城的一间茶馆内，有人言之凿凿地道。
另一人接腔道：
“听说，裴大将军也承认了。我倒觉得，他们俩之间没准有些什么……”
又一人插了进来，道：
“我还听说，她哥哥原是安国侯曾孙，前任青州刺史柳勋之子柳燕。柳勋因触怒了骑军统领裴明武而惨遭灭门，其子柳燕也被安上罪名，沦为逃犯，这才远走善化城。如今柳燕在圣上面前历数前事，裴明武见真相大白，竟当庭自刎，以死谢罪了！”
众人听了，自然又是一阵感慨。
一名坐在角落处的白衣男子，朝他们瞥了一眼，随即又在桌上留下几枚铜板，起身离去。
伴随着一声“客官慢走”，柳燕出了茶馆，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
毕竟，他为父母家人报了仇不假，可裴俊在朝堂之上抱着裴明武的尸体，失声痛哭的那一幕，依旧时不时地闪现在他的脑海里。
说到底，再多的恩怨，也会在人们死亡的那一刻终结……
想到这里，柳燕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想要舒缓一下情绪，便朝着江边信步走去。
然而，没走多远，他就在岸边看到了一间新建的寺庙。
寺庙规模不大，看上去像是民众自发修建的。牌匾上书着几个笔触粗犷的大字——
饕餮将军庙
一见“饕餮”二字，柳燕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顿时，一段有些久远的记忆呈现在他的眼前——
刚到家不久，还是一副小孩模样的萧珠问他：
“燕哥哥，你知道‘饕餮’吗？”
时至今日，他早已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回复她的。
不过，一想到此处可能和她有所关联，他的双腿便不由自主地踏进了这间寺庙。
果然，刚一进门，他便看到了——
一尊为她修建的塑像。
这尊塑像腆着大肚，一脸福相，和萧珠真正的模样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然而，洋溢在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却分明告诉柳燕，这的确是她——他的珠儿。
更令人绝倒的是，塑像一手提着刀，一手却将一整只硕大的熏火腿举在嘴边，像是准备随时咬下一口，果然不负“饕餮”之名。
柳燕起先乐得直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好在此时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就任由自己的眼泪簌簌滑落，“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
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他不由在心底呼唤她的名字：
珠儿。
珠儿。
珠儿……
我知道的。一定是你救了我，我才得以重新活过来。
可是，如今的你，到底在何处？
你究竟是投胎成人，还是羽化登仙了呢？
心中的疑惑令柳燕蹙起眉头，他不禁拿起了挂在胸前的玉牌，细细摩挲——
这枚玉牌，是他唯一从圣上那里接受的奖赏，也是眼下唯一能够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玉牌上，刻着一行圣上亲笔的小字——
卫国灵佑忠武王萧珠
任凭谁也想不到，昔日那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居然会位居极品，彪炳史册。圣上悯其忠义，不仅为她加官晋爵，还开了先例，将代表着至高荣耀的玉牌授予一个连名牌都无法拥有的女人。
只可惜，珠儿已经看不到了。
若能将这枚玉牌亲手交给她，她一定会很高兴吧。毕竟她曾经问过他，她能不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名牌……
想到这里，柳燕又有些悒悒不乐起来。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听到了一声——
“柳公子。”
柳燕望向四周，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起先，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很快，第二声呼唤又接踵而至——
“柳公子。”
这下，柳燕不禁心头一凛。
话说回来，这里可是寺庙，若真发生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那也不足为奇。
不过，他并没有害怕得跑出去，而是试探般地问：
“请问您是——”
“我是系统‘等价交换’。”
“系统？”柳燕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名字，不禁有些疑惑。
随即，他又恍然大悟，道：
“您一定是神仙大人吧！”
系统像是迟疑了片刻，道：
“你要这么说，也行。”
它又道：
“闲话少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是关于——萧珠的。”
听闻此言，柳燕瞬间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系统清晰的话语声，一句句地抵达他的耳畔：
“萧珠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来自一千年后的平行世界，原本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女，却因为一场意外活活饿死。在此之后，她的魂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又依附到一个死去的小孩身上。”
“那个小孩，就是你所看到的‘萧珠’。”
“原来如此。”柳燕喃喃道。
尽管对“平行”、“穿越”一类的词汇不太了解，他还是隐约明白了：
萧珠之所以有时候会像个大人，是因为她的实际年龄，远远超过了外表所显示的年龄。
系统又道：
“萧珠被你收留，与你朝夕相处，同甘共苦。因而……对你动了男女之情。”
瞬间，柳燕脸颊一热，心脏也疯狂跳动起来。
然而，他还是颤抖着嗓音说：
“此话当真？”
“神仙还会说假话吗？”系统反问道，“再说了，你也早该察觉她对你的心意了吧。”
“原、原来如此，是、是这样吗……”柳燕喜出望外，却又有些莫名地惶恐，竟语无伦次起来。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她望向他时的眼神，她脸上浮现出的红晕，她那有些羞涩的微笑，还有那一句带泪的宣告——
“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内疚起来。
她既然属意于他，却只被他当做妹妹。想必，这样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
不过……
柳燕的嘴角洋溢出一抹苦笑，心中暗道：
同样倍感煎熬的，还有我啊……
就在这时，系统又道：
“她很爱你，爱到了甘愿为你牺牲一切的地步。她以自身的消失为代价，这才换来了你的复活。”
紧接着，它又略带嗔怪地道：
“柳公子，她既如此倾心于你，你还能对她的心意熟视无睹吗？”
“不！”柳燕连忙否认，“我只是害怕，害怕会伤害到她……”
他又垂着眼眸，红着脸道：
“其实我也明白，我对珠儿……早已僭越了兄妹之情。”
“若珠儿业已成人，亦对我有意……那样的话，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我终于，能够心安理得地和她在一起，不用刻意逃避了……”
柳燕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热泪——
他终于明白了。
他的心意并非一厢情愿。他的忧虑却是自寻烦恼。
与此同时，系统像是留意了他的状况，竟发出一声轻笑，道：
“傻小子。”
话毕，它便不再吭声，似乎有不辞而别的迹象。
见此，柳燕连忙追问：
“神仙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请问，我还能再见到珠儿吗？”
一阵沉默。片刻后，系统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五年之后，南华府广安县，自有你的缘分。”
一个时辰前。
“反正皇宫里也很危险嘛。”萧宝珠有理有据地道，“不然的话，我也不会从那棵歪脖子树上掉下来，差点摔死了。”
“不过，殿下你才刚醒过来没几天，也记不得之前的事了……”女官月莺有些担忧地道，“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萧宝珠铆足了劲地伸胳膊抬腿，试图向她炫耀自己的健壮体魄。
见月莺无动于衷，萧宝珠眼珠子一转，又道：
“我出去转转，看到熟悉的风景，没准就能想起之前的事了。”
这下，月莺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
“说的也是……那就快去快回吧。”
就这样，在萧宝珠的软磨硬泡下，月莺总算答应带她出宫。她们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便从地道溜了出去。
出宫后，她们沿着江边漫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新落成的寺庙前——
“什么什么将军庙。”
萧宝珠蹙起眉头，有些艰难地念出了牌匾上的文字。
“殿下，那两个字念‘饕餮’。” 月莺在她的耳畔轻声提醒。
萧宝珠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提议道：
“我们进去看看吧！”
“……是。”月莺见四下无人，勉强答应了。
甫一进庙，萧宝珠便看到了一尊有些滑稽的塑像。
那塑像一手提刀，一手擎着一只硕大的火腿，像是准备随时咬下一口。
更为古怪的是，塑像虽是将军装束，身材更是五大三粗。可是从面容来看，却分明是个笑容可掬的女子。
萧宝珠不禁发问：
“她是谁？”
“她呀，”月莺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她就是饕餮将军萧珠——”
意识到犯了公主名讳，她慌忙道歉道：
“奴婢一时口误，还望殿下恕罪！”
“得了得了，不就是名字相同吗？也是缘分。” 萧宝珠摆摆手道。
听萧宝珠这么说，月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向她介绍道：
“这位将军呀，为了保住病弱的哥哥，竟然女扮男装，替兄从军。”
“将军虽是女子，在战场上却英勇异常，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在她的带领下，魏军仅用了一年时间，便打败了入侵边疆的北秦军。”
“然而，战争结束后，将军竟然不知所踪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有人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天降的女武神。由于功德圆满，便回到天上去了。也有人说，她是饿鬼投胎，修罗降世，由于杀孽过重，便直接坠入地狱了。”
“此外，相传这位将军饭量极大，一餐能吃掉十个人的粮食，因此得了一个‘饕餮将军’的诨名。这便是这座庙名称的由来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萧宝珠，道：
“话说回来，殿下您之前可崇拜她了。本就是一副活泼好动的性子，为了效仿她，更是成日地舞刀弄枪，上蹿下跳，也难怪会从树上掉下来了。”
“啊哈哈……”萧宝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月莺说得没错，她虽然丧失了记忆，不过，性子还是和以往一样，怎么也闲不下来。
两人又逗留了一会儿，月莺便催促她回去了。
再度回到门口时，迎面朝她们走来了一名白衣男子。
萧宝珠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却生生地怔住了。
她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尽管如此，他的身上又散发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熟稔感。就好像，他们早已相识……
一时间，萧宝珠竟油然而生一股落泪的冲动。
然而，男子似乎并未留意到她，只是一脸忧伤地注视着面前的牌匾，随后便和她擦肩而过，走了进去。
尽管男子业已离开，萧宝珠却依旧待在原地。心中仿佛雷鸣电闪，战栗不已。
就在这时，身边的月莺低声发问：
“殿下，怎么了吗？”
萧宝珠本想着转身追上那名男子，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我们走吧。”
这天夜里，萧宝珠做了一梦。
梦里有无穷无尽的金戈铁马，遮天蔽日的万里黄沙。
马蹄声，厮杀声，兵刃相接声，声声入耳。
还有一个清越而悲戚的声音，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珠儿。
珠儿。
珠儿——
哥哥爱你。
醒来时，泪水早已浸湿了枕巾，
梦里的声音归于沉寂。然而，盘桓在她心头的疑问却久久不能消散——
珠儿是谁？
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