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晏兮唇角上扬犹存，但却再无笑意。
此情此景，她无心再去顾及石窟内的那位妖族神君的神态，那小翡翠潭说到一半时，她匆匆瞥过一眼，那人那时的身形好似是彻底凝住了。
他该是对此惊诧的吧，不惊诧才奇怪。
两千年来，知道过往之事的族人，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过去，可其实晏兮并不抗拒提到过往之事，她只是抗拒提到那个人而已。
那个人重伤暴毙的假消息，的确是九嶷放出去的，甚至还是她亲自授意放出去的。
无它，栽了那样的一个跟头，再传出去了，她楚晏兮也是怕丢人的。
真心相待的人，只是为了利益而来，而她竟然还主动傻兮兮捧出去一颗心任那人践踏。
呵，那时还是年纪小阅历少了，所以她当年无论如何想不到，以自己的防范心警惕性，会一再重蹈覆辙，以至于直到末了，人家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要拍拍衣襟去奔他的大好前程去了，她才有所察觉获知真相。
这样的事，单单是思虑起来都丢人，晏兮自然不能再让那人把这过往之事，带上九重天去，让她再成为三界的笑柄。
所以对外宣称他死了，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左右那个让她为之意动的那个人，其实并不真的存在，说他是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但晏兮是着实没料到，过去两千年了，大荒凡界竟还有精怪记得过往之事，甚至机缘巧合，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对着她旧事重提。
倘若言憺没跟来，晏兮或许还有闲心听下去，借此探问这精怪的目的，可这九重天上的神君还在这处呢，她总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这小翡翠把那个现今已位列仙班的人的名字说出来。
“那个人其实没死。”翡翠潭精这话出口的刹那，晏兮不再犹豫，她手中捏着的束缚诀，在顷刻间就要释出。
“或者说，那个人当年其实没死。”翡翠潭精几乎不假思索更不带停顿，后续又补出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没死，当年没死。
晏兮掐诀的手顿了顿，该放的诀停在了半空中。
“山神大人，我不是特意来戳你痛处的，我能知道这件事也是偶然。”
“我清楚我犯了过错，杀孽难除灵台不净，我再怎么修炼行善也是成不了仙的了。”碧衫精怪自嘲一笑，“不，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这里来，我能不能活过今夜都不一定。”
“可是我不懂，凭什么？！”翡翠谭精情绪渐渐激动，她素净的面颊因着愤懑染上了红晕。
“据我所知，你当年对那凡人掏心掏肺、爱重至极，可那个没心没肺的凡人，居然见异思迁，喜欢上了其他人弃你而去了！”
没想到，凡界精怪之间口耳相传的，竟是这样一个版本。
晏兮扬起的指尖彻底松了下来，捏了一半的神诀散了。
“不过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也算是他活该，据说他离开九嶷之后不到五十年，他那爱得要爱要活的凡人爱侣就死了，他自己后来也就只活了个两百年，两百年，哈哈哈，两百年！”
石窟内浊气滚滚，俨然并不是个欢欣喜悦的场合，可碧衫精怪话至此处，眼底已浮出了一抹的癫狂之色，窟内回响着她的笑声，她笑得极凄惶。
若说晏兮之前因为言憺在场，还有几分忌惮的话，那么此刻，那几分忌惮全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这传言歪得也太偏了，偏到如果晏兮想要张口反驳，都不知道寻个什么话头开始好。
不过这下她却也放心了，既然这小翡翠精并不知道全部的过往，那晏兮自然不怕这谣言被第三人传上九重天去。
她大大方方转头看向立在岩壁旁，大半身子隐匿在阴影当中的妖族神君。
言憺仍旧维持着他先前的姿势，他半阖着眸子盯着地面，即便听到这样的一个秘辛，也并未露出好奇探问的神色来，这人镇静得仿佛一座无情无欲的神像。
这样的人，真的能听懂这小翡翠精所说的情爱种种吗？他同有苏斐那所谓的夺妻之恨，晏兮迟来得有些好奇了。
似是晏兮的目光过于无遮无掩，岩壁阴影之下的那人睫羽一闪，他忽然抬眼望了过来。
他面上眼底都无什么特殊的神情，可他通身的气场，却颇有些难辨阴晴，怎么说呢？像是在积蓄一场风雨的云，不凑近看，谁也分辨不清，究竟内里有无雷霆万钧。
晏兮不留痕迹地悄悄移开了眼光，她重又望向远处的那对男女，那凡人男子身体为精怪所控，面色木然，唯独那双略带焦愁的眸子，显示他尚有神智。
晏兮蹙眉出声，她中止了小翡翠精描述连犿虚假惨状的喋喋不休：“别说我，说你，你要如何？”
晏兮声量不高，但她这千年来，在大荒当中磨练出来的声名不是作伪的，她轻描淡写裹了神力的话音一出，碧衫精怪不由自主颤了颤，眼底的癫狂之色也随之淡了些。
翡翠潭精闭目静了静，待她眼底清明了些许后，她才又继续道：“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我以为，大荒之中与我有相似际遇的，也不过就是山神大人你了，可是我没有山神大人的胸怀，我也不理解山神大人为何要有那样的胸怀，竟然就那样放过了那个伤你的凡人。”
碧衫精怪松开牵着身旁那位凡人的手，将那人推到了她身前，她伸出手半揽着他。
分明身后环抱相揽的姿势，却并无丝毫温情可言，她不看那凡人，只直勾勾看着晏兮：“这个人，他在知道我不是人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可是他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他就离开见异思迁辜负了我，另和其他人结了婚约。”
“更可笑的是，他那个凡人相好上山被其他妖物伤了，他也把账算到我头上，带着这些人来我洞府讨伐我，想要扒我的妖丹，用我来救他的相好。”
“依时而生的精怪，哪里有什么妖丹？可他们如此对我，我却还留下了他们的性命。”碧衫精怪声线带嘲，不知是嘲弄窟内的凡人，还是嘲弄她自己或是晏兮。
“我就想问少境主一句，弱者向强者拔刀，强者为了自保还击，我有什么错？九嶷凭什么治我的罪？！”
说到最后这句时，精怪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俨然一副仰俯无愧的模样。
晏兮静静听着，即便精怪的诉说冗长，整个过程当中，她也没有再出声打断，直到精怪诉完她所以为的恩仇苦楚，晏兮才缓缓出声：“照你所说，你问心无愧是吗？”
晏兮手指合拢，浓重的浊气于她指尖聚拢，化作一团灰雾：“那这是什么？你是平白无故就灵台不净堕为恶灵了？你问我你有什么错？那我也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晏兮随即抬步，她边行边开口，神色淡淡：“第一，你隐瞒身份同他相交，这是不是错？”
倒灌进窟内的风盛满了润泽的水气，吹起晏兮衣间的飘带。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完毕时，晏兮走到了言憺身侧站定，那翻飞宛如荧蝶的飘带，也随之坠到了一旁僵直立着的神君臂上。
静立着的神君面色晦暗不明，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到了岩壁阴影下。
晏兮侧目瞥他一眼，看他同自己保持距离的姿态，不知情的，怕是以为自己戳的是他的脊梁呢，这人避嫌也太过了。
“第二，你说那女子被山上的妖物所伤。”不过一眼，晏兮匆匆收回视线，再度看向那面色开始泛白的翡翠潭精，“可翠岩山算是半个你的地盘，这一带会出没的低级妖物，并无你的对手，往日里只怕他们还没入山，你便提前去斩杀撵走了。”
“所以她意外撞上的妖物，究竟是在你的疏漏之下意外入山的？还是在你袖手旁观之下刻意放入的？你该比我清楚这是不是错？”
“我又不是……”翡翠潭精彻底变了面色，她开口欲要反驳。
“当然，你并不是此处地仙，更不是九嶷族人，救她不是你的使命，不救她也无损你的功德，只要你过得去自己心里那关就行了。”晏兮匆匆打断，接着她的话继续道，“可你要是过得去，怎么会堕恶？”
“至于这第三处错，大荒凡界各族混居，大荒虽大，可非人之天下，也非妖精鬼怪之天下，更非神之天下，乃是万物苍生之天下。”
“山鬼一族所管的，也不是你的情爱纠葛，而是大荒诸山内的种种不公。这些凡人来此处伤你，是他们的过错，他们损了阴德，下了黄泉九重，自有十殿阎罗去算他们的轮回因果。”
“你本可对他们小惩大戒，攒你的功德，但你将这些人弄成这种不死不活的活死人模样，用来威胁你身侧这个凡人，这般行径当真是你所说的自保还击吗？力量地位不均等之下的双方博弈，选择劝在你手上，弱者有何公平可谈？”
碧衫女子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还不等晏兮说完，她就再次出声打断：“所以，第三处错，是因为这些凡人比我弱，他们弱他们就有理了？！”
“不，你还是没懂。”晏兮疲乏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你的错不在于出手回击，而在于下手太重了。”阴影之下的哑凉的男声陡然开口，惊了晏兮一跳。
“依你所言，倘若这凡人不是凡人，是个比你还要厉害数倍的精怪，那么你欺骗在先惹了他不悦，他是不是也就一样可以对你下毒手？”一向寡言的神君，这回说的话，却是讲到了晏兮心尖上。
像是响应言憺的话，晏兮紧接着开口道：“是，九嶷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循环，不论是以强欺弱，还是以弱害强，自有天道审判，否则人人都来断自己的案子，大荒就要乱套了。”
翡翠潭精的眼底一时清明又一时混沌，她环顾四周喃喃自语道：“错了？是我错了？”
当她的视线移到晏兮身上时，她霎时间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重又有了精神：“那你当年呢？你当年就甘心那么轻易放那个凡人离开吗？！他辜负你的真心，你就不想报复他吗？”
她的视线边说边转向言憺：“还是你已经有了新的相好了，就可以把过往抛在一旁了？！”
“哈哈，亏我还以为，你是跟我一样的可怜人，归根结底，冠冕堂皇，你只是不够爱而已！如果是真心恋慕，又怎么可能舍得拱手让人？！！”
你只是不够爱而已。
关乎过往，这样赤裸裸的质问质疑，倒是让晏兮怔住了神。
顶着洞窟内的灼热眼光，晏兮怔了好几息，最终，她平淡轻声道：“私以为，真心爱重，才要拱手让人。”
晏兮唇角上扬犹存，但却再无笑意。
此情此景，她无心再去顾及石窟内的那位妖族神君的神态，那小翡翠潭说到一半时，她匆匆瞥过一眼，那人那时的身形好似是彻底凝住了。
他该是对此惊诧的吧，不惊诧才奇怪。
两千年来，知道过往之事的族人，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过去，可其实晏兮并不抗拒提到过往之事，她只是抗拒提到那个人而已。
那个人重伤暴毙的假消息，的确是九嶷放出去的，甚至还是她亲自授意放出去的。
无它，栽了那样的一个跟头，再传出去了，她楚晏兮也是怕丢人的。
真心相待的人，只是为了利益而来，而她竟然还主动傻兮兮捧出去一颗心任那人践踏。
呵，那时还是年纪小阅历少了，所以她当年无论如何想不到，以自己的防范心警惕性，会一再重蹈覆辙，以至于直到末了，人家得到了他想得到的，要拍拍衣襟去奔他的大好前程去了，她才有所察觉获知真相。
这样的事，单单是思虑起来都丢人，晏兮自然不能再让那人把这过往之事，带上九重天去，让她再成为三界的笑柄。
所以对外宣称他死了，是最妥当的处理方式，左右那个让她为之意动的那个人，其实并不真的存在，说他是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但晏兮是着实没料到，过去两千年了，大荒凡界竟还有精怪记得过往之事，甚至机缘巧合，在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对着她旧事重提。
倘若言憺没跟来，晏兮或许还有闲心听下去，借此探问这精怪的目的，可这九重天上的神君还在这处呢，她总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这小翡翠把那个现今已位列仙班的人的名字说出来。
“那个人其实没死。”翡翠潭精这话出口的刹那，晏兮不再犹豫，她手中捏着的束缚诀，在顷刻间就要释出。
“或者说，那个人当年其实没死。”翡翠潭精几乎不假思索更不带停顿，后续又补出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没死，当年没死。
晏兮掐诀的手顿了顿，该放的诀停在了半空中。
“山神大人，我不是特意来戳你痛处的，我能知道这件事也是偶然。”
“我清楚我犯了过错，杀孽难除灵台不净，我再怎么修炼行善也是成不了仙的了。”碧衫精怪自嘲一笑，“不，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这里来，我能不能活过今夜都不一定。”
“可是我不懂，凭什么？！”翡翠谭精情绪渐渐激动，她素净的面颊因着愤懑染上了红晕。
“据我所知，你当年对那凡人掏心掏肺、爱重至极，可那个没心没肺的凡人，居然见异思迁，喜欢上了其他人弃你而去了！”
没想到，凡界精怪之间口耳相传的，竟是这样一个版本。
晏兮扬起的指尖彻底松了下来，捏了一半的神诀散了。
“不过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也算是他活该，据说他离开九嶷之后不到五十年，他那爱得要爱要活的凡人爱侣就死了，他自己后来也就只活了个两百年，两百年，哈哈哈，两百年！”
石窟内浊气滚滚，俨然并不是个欢欣喜悦的场合，可碧衫精怪话至此处，眼底已浮出了一抹的癫狂之色，窟内回响着她的笑声，她笑得极凄惶。
若说晏兮之前因为言憺在场，还有几分忌惮的话，那么此刻，那几分忌惮全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这传言歪得也太偏了，偏到如果晏兮想要张口反驳，都不知道寻个什么话头开始好。
不过这下她却也放心了，既然这小翡翠精并不知道全部的过往，那晏兮自然不怕这谣言被第三人传上九重天去。
她大大方方转头看向立在岩壁旁，大半身子隐匿在阴影当中的妖族神君。
言憺仍旧维持着他先前的姿势，他半阖着眸子盯着地面，即便听到这样的一个秘辛，也并未露出好奇探问的神色来，这人镇静得仿佛一座无情无欲的神像。
这样的人，真的能听懂这小翡翠精所说的情爱种种吗？他同有苏斐那所谓的夺妻之恨，晏兮迟来得有些好奇了。
似是晏兮的目光过于无遮无掩，岩壁阴影之下的那人睫羽一闪，他忽然抬眼望了过来。
他面上眼底都无什么特殊的神情，可他通身的气场，却颇有些难辨阴晴，怎么说呢？像是在积蓄一场风雨的云，不凑近看，谁也分辨不清，究竟内里有无雷霆万钧。
晏兮不留痕迹地悄悄移开了眼光，她重又望向远处的那对男女，那凡人男子身体为精怪所控，面色木然，唯独那双略带焦愁的眸子，显示他尚有神智。
晏兮蹙眉出声，她中止了小翡翠精描述连犿虚假惨状的喋喋不休：“别说我，说你，你要如何？”
晏兮声量不高，但她这千年来，在大荒当中磨练出来的声名不是作伪的，她轻描淡写裹了神力的话音一出，碧衫精怪不由自主颤了颤，眼底的癫狂之色也随之淡了些。
翡翠潭精闭目静了静，待她眼底清明了些许后，她才又继续道：“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我以为，大荒之中与我有相似际遇的，也不过就是山神大人你了，可是我没有山神大人的胸怀，我也不理解山神大人为何要有那样的胸怀，竟然就那样放过了那个伤你的凡人。”
碧衫精怪松开牵着身旁那位凡人的手，将那人推到了她身前，她伸出手半揽着他。
分明身后环抱相揽的姿势，却并无丝毫温情可言，她不看那凡人，只直勾勾看着晏兮：“这个人，他在知道我不是人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可是他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他就离开见异思迁辜负了我，另和其他人结了婚约。”
“更可笑的是，他那个凡人相好上山被其他妖物伤了，他也把账算到我头上，带着这些人来我洞府讨伐我，想要扒我的妖丹，用我来救他的相好。”
“依时而生的精怪，哪里有什么妖丹？可他们如此对我，我却还留下了他们的性命。”碧衫精怪声线带嘲，不知是嘲弄窟内的凡人，还是嘲弄她自己或是晏兮。
“我就想问少境主一句，弱者向强者拔刀，强者为了自保还击，我有什么错？九嶷凭什么治我的罪？！”
说到最后这句时，精怪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俨然一副仰俯无愧的模样。
晏兮静静听着，即便精怪的诉说冗长，整个过程当中，她也没有再出声打断，直到精怪诉完她所以为的恩仇苦楚，晏兮才缓缓出声：“照你所说，你问心无愧是吗？”
晏兮手指合拢，浓重的浊气于她指尖聚拢，化作一团灰雾：“那这是什么？你是平白无故就灵台不净堕为恶灵了？你问我你有什么错？那我也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晏兮随即抬步，她边行边开口，神色淡淡：“第一，你隐瞒身份同他相交，这是不是错？”
倒灌进窟内的风盛满了润泽的水气，吹起晏兮衣间的飘带。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完毕时，晏兮走到了言憺身侧站定，那翻飞宛如荧蝶的飘带，也随之坠到了一旁僵直立着的神君臂上。
静立着的神君面色晦暗不明，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到了岩壁阴影下。
晏兮侧目瞥他一眼，看他同自己保持距离的姿态，不知情的，怕是以为自己戳的是他的脊梁呢，这人避嫌也太过了。
“第二，你说那女子被山上的妖物所伤。”不过一眼，晏兮匆匆收回视线，再度看向那面色开始泛白的翡翠潭精，“可翠岩山算是半个你的地盘，这一带会出没的低级妖物，并无你的对手，往日里只怕他们还没入山，你便提前去斩杀撵走了。”
“所以她意外撞上的妖物，究竟是在你的疏漏之下意外入山的？还是在你袖手旁观之下刻意放入的？你该比我清楚这是不是错？”
“我又不是……”翡翠潭精彻底变了面色，她开口欲要反驳。
“当然，你并不是此处地仙，更不是九嶷族人，救她不是你的使命，不救她也无损你的功德，只要你过得去自己心里那关就行了。”晏兮匆匆打断，接着她的话继续道，“可你要是过得去，怎么会堕恶？”
“至于这第三处错，大荒凡界各族混居，大荒虽大，可非人之天下，也非妖精鬼怪之天下，更非神之天下，乃是万物苍生之天下。”
“山鬼一族所管的，也不是你的情爱纠葛，而是大荒诸山内的种种不公。这些凡人来此处伤你，是他们的过错，他们损了阴德，下了黄泉九重，自有十殿阎罗去算他们的轮回因果。”
“你本可对他们小惩大戒，攒你的功德，但你将这些人弄成这种不死不活的活死人模样，用来威胁你身侧这个凡人，这般行径当真是你所说的自保还击吗？力量地位不均等之下的双方博弈，选择劝在你手上，弱者有何公平可谈？”
碧衫女子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还不等晏兮说完，她就再次出声打断：“所以，第三处错，是因为这些凡人比我弱，他们弱他们就有理了？！”
“不，你还是没懂。”晏兮疲乏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你的错不在于出手回击，而在于下手太重了。”阴影之下的哑凉的男声陡然开口，惊了晏兮一跳。
“依你所言，倘若这凡人不是凡人，是个比你还要厉害数倍的精怪，那么你欺骗在先惹了他不悦，他是不是也就一样可以对你下毒手？”一向寡言的神君，这回说的话，却是讲到了晏兮心尖上。
像是响应言憺的话，晏兮紧接着开口道：“是，九嶷的存在，也正是因为如此。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循环，不论是以强欺弱，还是以弱害强，自有天道审判，否则人人都来断自己的案子，大荒就要乱套了。”
翡翠潭精的眼底一时清明又一时混沌，她环顾四周喃喃自语道：“错了？是我错了？”
当她的视线移到晏兮身上时，她霎时间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重又有了精神：“那你当年呢？你当年就甘心那么轻易放那个凡人离开吗？！他辜负你的真心，你就不想报复他吗？”
她的视线边说边转向言憺：“还是你已经有了新的相好了，就可以把过往抛在一旁了？！”
“哈哈，亏我还以为，你是跟我一样的可怜人，归根结底，冠冕堂皇，你只是不够爱而已！如果是真心恋慕，又怎么可能舍得拱手让人？！！”
你只是不够爱而已。
关乎过往，这样赤裸裸的质问质疑，倒是让晏兮怔住了神。
顶着洞窟内的灼热眼光，晏兮怔了好几息，最终，她平淡轻声道：“私以为，真心爱重，才要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