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慢慢上升。

    几场湿漉漉的春雨之后,意料中天气转好,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天并没有如期而至。

    白岑站在屋顶上,望着光秃秃的山陵,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原先冒出绿意的山林,再度重归于土色。

    那一片片原本娇嫩的绿意,在鼠群过境之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枯败倒地的黑色枝垭,像是一张张对着天空伸出的无力的手。

    白岑深深地叹了口气。

    努力不去想现在镇子上的情况,原本村里面多是种地人家,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囤了收获的粮食的,这下子——

    祁连挖着土坑,掩埋掉老鼠的尸体,并按照白岑的指示,洒上了生石灰预防疫病传播。

    经过好几次的挖坑。

    祁连使用起锄头倒是也越发熟练了。

    两个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即使是在外面也穿得十分厚实。

    白岑站在楼顶上望风,顺便把太阳能充电板展开。

    这几天天气很好。

    阳光开始有了温温的热度,风也是温和的,只是两人的心情都不太美丽。

    不过应该也很少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心情美丽的。

    情况虽然在好转,但是依然时不时仍有老鼠企图从烟囱,厕所冲进屋内。

    两个人得轮番值守,才能保证不被老鼠钻空子。

    不能掉以轻心,两个人这些天神经都有些紧绷。

    都没有煮东西吃,经常是啃点面包牛奶草草解决。

    祁连飞快地挖着土坑,处理掉老鼠的尸体,生活垃圾。

    两个人又快速地回到家里。

    只有把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两个人才有那么一丝安全感。

    祁连呼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这鼠潮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白岑:“大概快了吧?这几天已经少了很多老鼠了,昨天没有,前天一只,大前天三只——”

    白岑掰着手指头数到,黑板上画着老鼠入侵的个数。

    比起鼠潮刚刚爆发,厕所烟囱全涌出来的都是老鼠那会儿简直不要好太多。

    幸存者网站上也开始有了号召群众自主解决鼠患问题的帖子,也有不少缺少食物的人,开始尝试着吃老鼠的肉......

    毕竟现在物资匮乏,一旦饿得狠了,谁还顾得上这么多。

    不过物资充足的白岑他们是不用发愁这些的。

    为了预防鼠患,白岑在屋内喷了不少艾草精油,尽力掩盖了人类跟食物的味道。

    她上网搜索过了,老鼠是最不喜欢艾草跟薄荷的,不过也不知道这对变异的老鼠有没有用。

    艾草的味道十分浓郁霸道。

    只是稍微一喷,顷刻间,屋内都弥漫着这股苦涩、刺鼻的气味。

    对于艾草的味道,白岑自小是习惯了的。

    艾草在这边十分常见的野草。

    野地里随处可见,坚韧顽强用途广泛,春天的时候包青团,夏天的时候驱蚊子,秋天的时候暖身,冬天的时候驱寒。

    小时候家里常常割回来大片的艾草,晒干,制作成艾绒备用。

    对于这样的味道最是熟悉不过。

    祁连,对于这样的味道,就很不适应。

    刺鼻的气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整个人有些晕乎乎地,他无力瘫倒在沙发上,双眼无神。

    “这味道怎么这么呛人,我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祁连声音弱弱的。

    白岑:“艾草就是这个味道,可能你不太习惯吧。你要是觉得难受,就把天窗打开吧,这样你也正好守着。”

    祁连犹豫:“可是,这样不会太冒险吗?万一有老鼠呢?”

    白岑:“没事,还有铁丝网呢。万一真的有就关上就好了。”

    祁连:“可是,这样——”

    白岑抬头望了望暗沉的天花板:“闷了很多天了,我们总不能永远活在密不透风的罐头里吧?这样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白岑也没有再继续搭话,她独自爬上绳梯,伸手打开了层层封死的天窗。

    沉重的铁门被移开,白光顺着缝隙照亮了黑暗的屋子,一丝温和的风吹了进来。

    抬起头,是四角的蓝天,澄净明亮,照耀着这一处沉闷的黑暗。

    这些天白岑想了很多很多。

    关于以后,关于生存,关于上一世。

    关于......活着的意义。

    她惧怕外面的世界,也恐惧未知的一切。

    所以重来一世,她选择了龟缩在这里。

    不出现,不冒头。

    虽然有吃有喝,但是却并不快乐。

    她感觉自己是被封闭在罐头里的鱼,四周的空气让她喘不过气,窒息,迷茫,怀疑,没有希望......

    永远沉寂在黑暗中,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白岑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自己求生的意志一点点慢慢磨灭,直到自己的意识彻底湮灭在那股虚无之中。

    有风吹进来。

    祁连很快就搬来露营椅,放在阳光底下,感受着来之不易的温暖。

    虽然他一直没有说。

    白岑也知道,对方也不喜欢闷闷的屋子。

    祁连到过很多地方,春天的布拉格,夏天的威尼斯,秋天的伊犁,冬天的瑞士......

    每当他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自己到过的地方时,他的眼睛总是很亮,像是白岑小时候看过的星星,闪闪发亮着,一点点驱散漆黑无边的夜色。

    白岑也搬了椅子放在天井底下,她翻找出茉莉花茶,随着热水的升腾,淡淡的花香弥漫在鼻尖,驱散了那股苦涩的艾味。

    茉莉花洁白小巧,香气却十分霸道,只要是盛开的时节,无论是在日里夜里,总能闻到它清新的香气。

    外婆酷爱茉莉花,不仅是因为它的香气怡人,还因为它能驱蚊,好养活,花朵,花叶晒干后,皆可入茶。

    小的时候,屋前就常常种着一排茉莉,白岑常常与它们为伴,摘花插瓶,制止花叶书签,淡淡的花香伴随着夏夜的晚风,弥漫了白岑的整个童年夏天记忆。

    祁连:“这个茶的味道很好闻,我也很喜欢茉莉花。”

    白岑低着头轻轻念出记忆中的一篇散文:

    “茉莉好像

    没有什么季节

    在日里在夜里

    时时开着小朵的

    清香的蓓蕾

    想你

    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

    在日里在夜里

    在每一个

    恍惚的刹那间”

    白岑:“我以前很喜欢这篇散文呢。”

    祁连:“我知道,这是席慕容的《七里香》,茉莉的别名,味道总是伴随着某段记忆,我也很喜欢这种用香气去记住什么东西的感觉。所以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当地的一种植物,制止成为书签,留下它们的样子,味道......这样每次看到的时候,就能回忆起那段美好的记忆。”

    “是吗?我小的时候也喜欢用植物制作这种书签,用厚厚的本子夹住,就能风干,留存很久。”白岑想起了,自己放在村子里的东西,为了避人耳目,她只带悄悄在晚上的时候回过一次家,带走了跟妈妈、外婆的相册,剩余的东西都被放弃了,大概所有的东西最后的结局不过是被丢弃吧——

    “记忆也可以留存很久,只要有人记着。不在乎是什么形式,总归是存在的。”祁连轻声道。

    “万物成灰,记忆永存。”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祁连的声音总是温柔的,轻轻的,仿佛一把好听的琴,慢慢流淌着平静的旋律,也慢慢地抚平她心里的不安紧张。

    第一次,白岑由衷地感觉道,自己选择救下对方,真的是个最最最正确的选择。

    日光渐渐暗下。

    白岑翻出来馒头,放进蒸笼里,旁边再放上一碟卤牛肉,外加辣椒菌菇酱。

    这几日的面包干粮吃得嘴巴实在寡淡,白岑决定还是来口热乎的。

    蒸得蓬松的白馒头,切开,夹一口沾了辣椒的卤牛肉。

    肉汁四溢,软绵香甜。

    祁连吃得眼睛都放光了。

    这几天为了防鼠,连带火腿肠都没敢开,全是什么豆沙面包,香芋面包......甜得他都快腻死了。

    “还是热辣辣的东西得劲!”祁连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一口干掉热豆浆,直呼吃得十分得劲。

    白岑点点头,“辣椒可以放很久,我留了很多,种子也存了不少,等天气再好一点,我们可以去种一点辣椒。”

    祁连“嗯?种辣椒?这样不是很危险?现在外面说不定还有别的变异动物。”

    白岑:“不种,我们撒些种子就行。”

    “啊?撒种子?这这这...这能行吗?”祁连有些惊讶,“我看书本上,种植需要育种,选苗,分种。这样撒种子能行吗?”

    白岑:“能不能的,试试看呗,小时候,外婆经常让我上学的时候,沿路撒点油菜籽。反正这东西,结籽多,也不愁用。等到了春天,总有那么一两颗嫩绿嫩绿的菜苗能够突破野草包围,长大成菜,然后我放学的时候就会顺便揪几片叶子,带回家喂鸡喂鸭。反正,我们还有很多种子,我觉得大概可以试试看。”

    祁连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的?”

    白岑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我们种子很多很多......”

    为了可持续性发展,白岑购买的种子几乎堆满了一个货架,基本上是不发愁的。

    “我们还能撒点别的好养活的菜。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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