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于大乾一十二年秋辰时三刻。她与孪生长姐仅相差半分钟,她就被认定出生不吉。

    午膳时分,她趁热吃完热腾腾的小米莲子粥。

    她端着那碗苦涩的药,手拿小勺却无心下肚。

    薛姨不知从哪里拿来的一袋蜜饯,伸出手,语气关心,恰如往日,

    “长公主,奴婢知道您怕苦。但良药苦口,您喝下药,再吃颗蜜饯,就不苦了。”

    薛姨对她的爱从来不需要掩饰。

    她眼角处有丝丝的泪光闪烁。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有人对她一分的好,她就会十倍偿还。她的脆弱,在薛姨面前展露无遗。

    “薛姨,您说,人生,真的会苦尽甘来吗?”

    “长公主,一切都会过去的。接下来的路,奴婢愿陪您一起走。”薛姨表露真心。

    她脸色骤变,前所未有的心酸涌上心头,质问道,

    “薛姨,那日,你弃我而去。到底是厌弃了我,还是容先生的意思?”

    薛姨脸色大变,双膝跪地。思忖良久,那苍白的唇动了一下,句句薄凉,

    “长公主,曾经是奴婢贪恋权力,朝秦暮楚,抛弃你,是无奈之举。如今您身份高贵,长公主放心,奴婢定尽心伺候您。”

    薛姨是第一个能在深宫中说出大实话之人。

    深宫,犹如狼潭虎穴。

    你尊,高高在上。你卑,任人宰割。

    薛姨没有错,不过也是深宫的可怜人之一。

    她目光如炬,话语含着些许忧伤,

    “薛姨,我谢你养育之恩,十多年如一日,待我如亲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若再生异心,我第一个不会留你!”

    这是她留给薛姨最后的底线。

    薛姨现如今是容隐的人,自然是不能轻易动她。

    一碗药,“咕噜”下肚。

    蜜饯很甜,甜到了她的心里。

    “薛姨,蜜饯味道不错。您哪儿来的?”

    薛姨心里自是高兴的。若能讨长公主关心。这对自己,对刚入仕途的渊儿也是有益处的。薛姨笑了笑,

    “哦。是我渊儿托人带进宫来的,若长公主喜欢,可以多让渊儿带些来。”

    “薛姨,渊儿是您的?”她不解。

    “哦。是我儿。祁渊。”薛姨提起儿子,是满脸骄傲的。

    她对薛姨开始另眼相待,恭敬如一,

    “哦。从前未曾听说薛姨膝下还有个儿子,这么多年您为了我,与儿子分隔两地。您受苦了!如今,苦尽甘来,本公主命人让您与儿一叙,可好?”

    “多谢长公主!”薛姨打心底是喜欢长公主的,长公主心善,在她这里,她能时刻看到渊儿的影子。

    这么多年,薛姨早已将她视为己出。

    天边酡红如醉,云霞映着落日。

    夕阳的影子投射在那重凝宫外后亭处,那个少年的身上,他静静的站在那里,背光而立,立如芝兰玉树。

    此刻她的心就像被东西撞了一下,撞掉了多年积压的尘埃,突然感觉很轻很轻。

    少年一回眸,笑如朗月入怀。久别重逢,少年激动得紧紧拥抱薛姨,相拥而泣,

    “娘,您在宫里过得可好?”

    薛姨晶莹的泪珠涌出了眼眶,顿时润湿了面庞,这是喜悦之泪,也是幸福之泪,

    “娘在这里很好。渊儿,你能进刑部,多靠容先生相助,你要知恩图报,莫要辜负容先生的一片苦心。”

    “是,孩儿明白。”少年打小就很听娘亲的话。

    “……”

    一柱香后,长公主的侍婢映春,疾步而来,朝少年行礼之后,才说道,

    “薛姨。长公主嘴馋,说是想吃您做的桃花酥了。”

    “好。我这就去做。”薛姨高兴,却不忘叮嘱儿子,依依不舍,“渊儿,你若有事,可以……”

    “娘,今日刑部无事,我就在这等你。你去吧!”少年语气恭敬。

    支走薛姨之后,映春这才朝少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郝大人,长公主,有请!”

    少年茫然的不知所以,长公主贵为大乾公主,又无法拒绝。

    重凝宫内,长公主信手拨弹,一弦一音,声声清新的音符从指尖泻出。

    婉转低沉的琴音,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似细雨打芭蕉,远听无声,细听静在耳畔。

    映夏只教了她半盏茶的时间,她便学的有模有样的,她的聪慧,连映夏都自愧不如。

    “微臣,郝渊。参见长公主!”少年站定,微微作揖行礼。

    琴声骤停。她缓缓起身,朝少年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起来吧,郝大人。本公主的这首平沙落雁,弹的可好听啊?”

    “长公主的琴声宛若天籁之音。”少年很会夸人。

    她自信满满,给少年出了道难题,

    “郝大人,若要评分,那可以评几分呢?”

    少年的眼神似冬天平静无波的河水,

    “微臣不是先生,自是不敢妄加点评。”少年眸子澄澈,低垂下头,并不敢正眼瞧她,“公主若无其他事,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她上前,抓住少年的手,举止处有幽兰之姿,言行直爽,并不羞涩,将通行令牌塞道他手中,

    “这是通行令,你拿着,保你在这大乾宫中畅行无阻。你且放心,薛姨在本宫手下做事稳妥的很。我给你令牌,也是希望有一朝日,若本公主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可以仗义相助。”

    都知男女有别,尊卑有序。她竟敢亲自触碰他的手……

    少年一时间愣住,抬眸,目光错愕的看着长公主,见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

    她美丽之中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看着与自己相仿。

    薛姨是他娘亲,他的娘亲在长公主手下做事。长公主用薛姨来牵制自己,也不奇怪。

    少年缩回手,将令牌揣在手里,语气镇定自若,

    “好!微臣刚来刑部,人缘浅薄。若不是做些违背良心之事,那微臣定当全力以赴。”

    他的话,句句肺腑,字字入她心窝。

    好一个不做违背良心之事之人!

    郝渊,果真是大乾的一股清流!不慕名利,不贪富贵。若有如此知己,不枉此生,活一遭。

    “郝大人如今是刑部尚书,相必是判案如神,看人一个一个准。郝大人觉得,容隐是何种人?”

    他心思缜密,

    “大乾有容先生辅助,是幸事。容先生为大乾殚心竭虑,是个有功之人。”

    随即,他匆忙借口离开,

    “微臣想起,刑部还有事尚未处理。长公主,告辞!”

    公主涉世不深,不知男女有别。若自己私见公主之事,传入有心人耳中,也怕污了公主清誉。

    郝渊走后不久。

    容隐来势汹汹,前来问责,他那眸中的冰冷令人心惊,

    “慕凝,我救你,不是让你来谈情说爱的!”

    果然,长公主并不是好当的,容隐派来的映春,映夏,不是来保护她。不过是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与郝渊可是第一次见面,自己也不至于多情到对男人一见钟情的地步吧?

    她不解,语气气愤,

    “容先生,我是长公主,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转而,她那一颦一笑动人心魄,调戏道,“容先生,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容隐嘴角微微勾起,抬起手重重的扣了一下她的额头,略有些生气,

    “胡说什么呢?!”

    她捂住额头,解释道,

    “容先生,郝渊是个好人。我不过是想用长公主的身份,向他示好,为你所用而已。”

    容隐在她面前,并不拘束。

    他找个座位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个人,软硬不吃,行事自我。慕凝,春夏二人,我派她们来,是教你学习琴棋书画的。若你不会,我可亲自教你。”

    她小嘴抹了蜜似得,夸人的本事更是了的,

    “容先生好生厉害。不愧是大乾皇上亲自请来的教书先生!”

    容隐只是一笑而过。他那摄人心魄的眼眸,给人一种唯我独尊的压迫感,

    “今夜月圆。慕凝,你陪我赏月,可好?”

    听闻这席话,她一瞬间懵了。

    这容隐不对劲,该不会是想趁着月色对她告白吧?

    这才相识多久啊,他不自持,自己还要面子呢。

    容隐,活生生的一个冰山先生。你说,哪个姑娘会喜欢他?

    她面露难色,婉言相拒,

    “容先生好兴致啊。相必容先生不缺人吧,若是赏月的话,可以叫映春,映夏。或者,捡个现成的薛姨都可。呵呵呵……”

    他薄唇微张,语气强硬,句句在理,

    “慕凝!我可是救了你一命。算到底,我是你的恩人。如今,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容隐对她,并无感情,只有私心。

    “好,我答应你。我的救命恩人。”她应允。

    容隐,乃是大乾摄政王的义子。摄政王对大乾忠心耿耿,他却野心勃勃,妄想倾覆大乾。其中隐情,不得而知。

    容隐自小便身患离魂症,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发作。

    唯独这件事,无人知晓。

    梦里神医告诉过他,只要找到生于大乾一十二年秋辰时三刻的女子,只要一吻,便可解,但不会治愈。

    重凝宫外,一望无垠的夜空,一轮圆月挂在碧空。几颗银白的硕星眨着巴眼睛。

    她抬头,这种星空,她在地牢里早已看腻了。

    薛姨告诉她,只要数完天上的星星,就能出去了。她天真的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到绝望……

    她侧过脸,不解的问,

    “容先生,这有何好看的?不就是一个圆圆的月亮而已?”

    不经意间,容隐竟吻上了她的红唇。

    她心跳加速,大脑空白,却并没有排斥。

    果然,只是一吻,容隐的离魂症这次没有发作。

    容隐没有过多的留恋,便推开了她。语气冰冷刺骨,

    “微臣想起,还有要事要处理。微臣失陪了!”

    容隐拂袖而去。果然是不负责任,撩完就跑。

    她留在原地气急败坏,

    “容隐!你把本公主当成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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