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向手中的乾坤袋,想了想,将其打开看了看,随后脸上露出挫败之色来——一张符纸都无有了。

    她不死心,探手进去掏了又掏。

    没有,真地是一张符纸都没有剩下。杀死虎煞时,预感到凶多吉少,因此她把剩余的符都拿出来用了。

    她不禁感到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原雪怀会出手救她,好歹留下两三张。

    凤凰山那边情况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符修身边没有符,好似剑修手中无剑,心里空落落的。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尖角,那是装了煞珠的小匣子。原少爷倒是不小气,可惜她最需要的是符纸。

    不知拿这煞珠跟他换符纸会怎样,会不会斥责她蛇要吞象不知满足,还是哈哈一笑自嘲送礼不合时宜?

    很显然他的反应只会是前者,绝不会是后面一个。

    那可是一名不折不扣的世家少爷,自小锦衣玉食,都是别人奉承他为他着想,他能细心周到想她所想才怪!

    何况,自己刚刚还很硬气地直接拒绝了他的招纳,他能维持住风度没有恼羞成怒,已经很难得了,还是休要去挑战他的脾气为妙。他可不是旭含山。

    想到旭含山,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估算一下时间,差不多此时师父师娘两人早已会过面,师娘定是早已找到师父,两人一对质,便会发现她在撒谎。二人惦念师姐,初闻陷空阵有破绽的消息,即便明知她可能是在撒谎,或许都会心存侥幸,寄望凭此找回师姐。

    抱有如此巨大希望之下,二老赶回太真山,发现她不知去向,他们会如何反应?

    杨桃想象了一番那场景。

    师父为人沉稳,从不发火动怒,但师娘性情刚烈,难以揣度,她一定非要旭含山交代自己下落,他说不出来怎么办?

    不对,他就算知道估计也不会说。

    师父兴许会劝师娘,不,他极有可能怕师娘骂他而一声不吭……

    她不敢再往下想。

    理智告诉她,若是感激旭含山的救命之恩,此时最应该做的事便是赶回太真,为旭含山解围,与师父师娘见面,将前世经历和盘托出。

    他们会信吗?

    李元德敢带她去见师父,叫她拜师,总归是有所倚仗的,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师父是他故交呢。万一他们不信,将她交给李元德,或者叫了李元德来对质……

    算了,还不是时候。她泄气地将乾坤袋往旁边一丢,将身子重重躺回床上去,身体与床褥接触的一刹那,蓦然想起方才疼痛欲死的经历来,不由哎哟了一声,这下可又要疼死了。

    却不料,下一秒竟什么都没有发生。

    噫,这是怎么回事?那什么马兰枝长好了?

    她依旧躺着,运起那点可怜的灵力,循环全身,查看伤势。

    确有一小节绿竹样的物事,紧贴在脊柱处,生出一根根玉白细丝将那具蛇骨与其相连。细丝如血肉,灵感能感知到它们正在融入身体。

    她啧啧称奇,原少爷其实人不坏,给她吃最好的金丹用最好的药,还要送她去昊天学府进修,只为换她做个小跟班,她会不会有点太不识抬举了?

    说起来他的建议其实甚当。她是很需要重新修炼的。

    师父当年有意传授剑法与她和香兰二人,然而她对剑法并无兴趣,专攻符道,一到练剑就总是敷衍塞责,远不及香兰之勤奋刻苦。师父偏宠,听之任之未曾强求,谁知道踏上逃亡之路后,仅能依靠符术自保,处境极为艰难。

    前世的悲惨境遇历历在目,杨桃不禁慢慢坐起,思绪渐又紧绷起来。

    她重生这一世,是一定要报仇的,私生子九窍灵基,她只得八窍,本就需要付出更多;私生子既然登顶剑道榜第一,她要报仇岂能落后。

    倘若哪一日他们正面对垒,她的凭依决不能只有符咒。

    但,真要投靠原少爷,做他跟班?

    不妥不妥,她糊涂了,真地糊涂了,她怎么忘记了,她大可以找旭含山学剑,求他引荐投入太真门下不是么?

    能教出剑道榜第五的旭含山,太真的实力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此念萌生,令她心潮微澜,隐感振奋,思绪重落回方才的问题上来,何时与师父师娘会面。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在太真长住不走,如何是好?

    也许,将金刚焰收了后,展示九转玄元功给师父看他便会信?

    正琢磨,门响了,进来两人,是青青与庆山。

    青青手捧一个玉盘,上面是一个装了乌黑药汁的琉璃碗,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庆山亦手捧玉盘,上头摆放了一碟果子一碟糕点,另一本册子。

    “小姐,吃药了。”

    二人将玉盘放到一盘几子上,青青轻手轻脚,庆山却像心中有气,放下玉盘时只听得碟子与玉盘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青青看了他一眼。

    庆山被看一眼,却未收敛,拿起那本册子,虎着脸递过来,“公子说,给你看看,让你心里有个数。”

    杨桃纳罕地接过来,翻开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这是一本讨债账本,上头罗列了她欠原雪怀的所有债务账目。

    第一笔 便是“救命之恩”,估价十万灵石,第二笔,是“救治之劳”,亦估价十万灵石,第三笔是马兰枝,五十万灵石,后头还有许多名目,有床榻费,被褥费,人工费,丹药费,汤药费,医师费等等,数目从几十万到几千灵石不等,最贵的是丹药费,估价百万灵石,后头备注说明“救命丹,仅此一颗,吃完再无”。

    最后总计欠款四百八十万又七千灵石。

    杨桃合上账本。难怪他方才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原来这里等着她呢。怎地,招揽不成想要她卖身了?

    “令使大人的意思是?”

    庆山没有见到预期的慌张惊恐尴尬,很是不快,粗声粗气道:“我也不知公子什么意思,他就是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见杨桃只是点了点头 ,神色依旧从容,眼底似乎还有些许鄙夷,不知怎地他气恼起来:

    “我们公子很大方的,从不跟人计较,都是你不好,你只顾自己痛快,害他被夫人责怪,在原家也不好交代。依我看,这上头还得加一条,补偿费,你得补偿公子精神损失。”

    杨桃扬眉,这名目颇为清奇,难为这孩子想得出来,真是仆随其主:“拿笔来。”

    庆山:“什么?”

    杨桃拍了拍账本:“你说得有理,我来加上这一条,反正债多不愁。”

    庆山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大感狼狈,他只是为公子打抱不平而已,哪里敢做这个主,于是支吾几声便逃出了屋。

    青青走过去,将门轻轻合上,回来冲杨桃歉意一笑:“小姐别介意,他年纪小,不怎么懂事。”

    杨桃促狭地问:“你是说令使大人吗?”

    青青忙摆手:“不是不是,小姐别吓奴婢。”

    杨桃咯咯笑了:“好吧,不逗你了。”她指了指玉盘:“这些是给我吃的吗,拿走。”

    她可看得仔细,汤药费五千灵石,糕点费五千灵石,都是什么金子做的,她可吃不起。

    青青其实也不解公子这是闹的哪一出。

    医官让他们好生伺候,话里话外似乎这女子对公子很重要,他们猜公子是不是中意她,纷纷打算要好生巴结一番,谁想公子与她一番长谈出来,脸都黑了,立刻叫人写了讨债的账本。

    哪个女孩儿受得了这个,这不当场就生了气?

    她佯做无事,笑嘻嘻地先端了药起来:

    “小姐说什么气话,公子只是跟您闹着玩的,他那脾气忽冷忽热的,您别跟他计较,先将身体养好了,回头再跟他慢慢周旋。”

    杨桃听着这话不对,谁要跟他周旋,这小姑娘别是以为她同原雪怀有什么男女之情吧?

    “打住,我没有生气,我是认真的。我就是个农家出身的泥腿子,无福消受这些仙汤灵药。”

    青青劝道:“小姐,您且休要这么说。王医官说,您性命垂危,公子打算将自己的救命丹给您吃,那丹丸是王医官炼的,这世上就三颗,您看多珍贵呐——”

    杨桃暗翻了个白眼,珍不珍她不知道,贵她是知道的,一颗一百万灵石,她的命都不止这个钱,上辈子杜雪岚通缉天下好像都只出八十万还是多少来着?诚然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这么算账法哪里是要她报恩,分明是要挟与报复。

    “您再看这屋子,是不是很气派华贵?是船上第二大的,各位郎君都轮不上住——”

    为了证实自己没有生气,杨桃随着她手指一一看过去,确实很气派华贵,她早就看到了。

    明珠为灯,流光四溢;墙上符文挂毯熠熠生辉,与幻术屏风相映成趣;仙草在隅,叶片荧光流转,恍若繁星点点,地毯柔软如云,器具尽是深檀木造的,古朴典雅,玉床有疗愈的法力波动,睡上头心神通泰。

    “您身上的马兰枝,是夫人的珍藏品,一向喜爱,医官说您脊柱断了,他一贯孝顺,为了给您治伤,也二话不说去讨。若不是在意您,公子哪会如此……”

    杨桃越听越惊悚,忙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快休要说了,我要起来,我要出去透透气。”

    出去观察一下形势环境,尽快溜走,至于这个账本,留着吧,以后有能力了连本带利还给原少爷,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攒够灵石的那一天。

    青青意犹未尽地啧了一下,她还没说完呢:“休要怪奴婢多嘴,公子此时正在甲板上宴饮,酒酣耳热之际都没忘记小姐,特特叫了庆山送点心过来配汤药。您若是不将汤药喝了就出去,公子会骂奴婢的。”

    这误会可真闹大了,那少爷分明是叫庆山送账本过来,顺带捎两块点心,怎么变成送点心捎带账本……

    杨桃无语,不得不妥协:“行吧,我喝,喝完了出去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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