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表面光鲜的少爷,背地里竟有精打细算的一面,杨桃不禁暗觉好笑。

    想同青青分享这一发现,又担心这孩子听了再向她啰嗦念经什么“公子在意你”,只好按捺下来。

    耳中那些喧闹渐渐由高转低,同时开始转换内容,不再针对她,而是各自议论起琐碎事务来。

    有赞叹今晚的糕点特别精美舍不得吃的;

    有抱怨今日累狠了十分想困觉的;

    也有说自己亲人卧病在床,急需要马兰枝来治疗的;

    有取笑同伴肖想公子偷偷练剑自己反被揭发在偷习符道的。

    ……

    不一而足,精彩纷呈。

    她听了又觉好笑。

    师父说过,人生在世,难免遇到外来搅扰,真正聪明的聪明人有许多利器排除干扰,其中之一便是装傻。

    她就站在这里,任凭这些男男女女们抱团评说,只要她装傻,听见了也装作听不见,无论那些言语多有力多锋利,也刮不下她半点皮来。

    旁人耗费口舌,心浮气躁,享受减半;她观赏歌舞,领略夜景,研学符文之余,还听了许多闲话八卦,知道了许多有关原公子的事情,发现船上没开阵法,方便她伺机逃走,收获着实不小……

    正盘算间,突然有三个字犹如惊雷穿透密雨般的喧哗,直达耳边:“杀了他……”

    杀了谁?

    她微微吃惊,当此一片祥和之际,竟然有人暗怀杀机,莫不是冲着她来的。凝神倾听,竟从一片私语中捕捉到声音后续:

    “……你便能拿到马兰枝了。”

    这是说“杀了她便能拿到马兰枝”?杨桃心内震惊,扶着船舷的手不自觉地抓紧起来。

    这是个男子的声音,沙哑低沉,音调平淡冷漠,听不出年纪。

    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接话了,却是个女子:“你休要生事,我就只要马兰枝,不要她的命。”

    “既然上了贼船,就不要故作清高了。这个不杀那个不杀,难不成你还想两手雪白一条人命都不沾?”

    女子怒了:“谁这个不杀那个不杀,你说清楚来。我就是只要马兰枝,不要这姑娘的命,怎么不行?”

    男子不依不饶:“那医修,你已经手下留情,这个你还是手下留情,我看你是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无关紧要之人,何必取其性命,我们是为求财,非是为仇杀。你说我留后路,敢问,原十步的毒是谁制的,谁投的?难道是你?”

    杨桃不知不觉地站直了身子,手心微微出汗,不动声色扫一眼身边人群,未有发现异样女子,只好将目光投向船头。

    那位心大的少爷,此时像是已经睡着,敲拍子的手耷拉着不动。座下门客们,也都不同程度的醺醉,王医官竟也赫然在座,也是一派眼饧耳热的模样,只在偶尔一抬眼间眼神阴鸷警觉,分明是别人假扮。

    便在此时,又一个新的女子声音响起:

    “好了,别吵了。我们今日目标是原十步及其爪牙陈董胡等人,人头和物资照原定计划分配,其余人可见机行事,不可留下后患。三娘不愿杀人,分的灵石自然也少,这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你怎么现在才发作?“

    这女子似乎是首领,男人不敢与她顶嘴,气势弱了许多:“那倒不是,就是看她不干不脆好生气人。”

    一个少女声音插嘴说:“我看你是吃干醋吧?”

    哄笑声响起,听声音人数不少于六人。

    “好了。都少说几句,这趟任务风险极大,我们须得齐心才能平安回去。三娘,待原十步死了,你在他身上补一剑,让老四安个心。”

    其余人有短暂沉默,仿佛气氛沉重起来,随后先后都应了。

    女子又吩咐:“霞儿,这支舞后便动手,你卖力些。”

    一个女子应了一声,声音娇柔慵懒,听着便知是绝色。

    杨桃仰目望去,正值旧舞结束,新舞上场,舞者交替。

    上场女子是身着红锦,如朝阳冉冉升起在半空,一身红霞织锦披帛,柔光流转,艳如红花,她身形曼妙婀娜,丰满又纤细,浮凸柔美,端的是风华绝代。

    秘域内外一片此起彼伏的赞赏称颂之声,身边青青亦连声低呼太美了。

    原本围观诸人因观赏太久歌舞有些走神,少女一出场,注意力再度被拉过去,全落在少女身上。

    再看原少爷与那几个门客,却是无动于衷,像被酒腌透了的猪,只差倒头大睡了。

    杨桃恨得暗暗磨牙。

    上场女子是身着红锦,如朝阳冉冉升起在半空,一身红霞织锦披帛,柔光流转,艳如红花,她身形曼妙婀娜,丰满又纤细,浮凸柔美,端的是风华绝代。

    “青青,我腰疼……”她一把抓住了青青的胳膊,靠了过去。

    声音不大不小,不至于太夸张引人怀疑,也足够传到船头那几个云音阁的乐师耳中。

    青青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扶住了她:“那我们回去,我去请王医官来……”

    杨桃暗说坏了,假王医官正在席间坐着,与其他人一般醉醺醺的,青青若是过去,势必打草惊蛇,万一逼得那帮人提前发动,她哪来时间筹划,于是赶忙拦住:“不必劳动他,我就是站久了累了,你扶我回去,我要睡了。”

    她与青青这番动静自是引来了那几人的注意,秘域之内竟是静默下来,似乎都在等青青与她下一步动作。

    杨桃背心出汗,却听青青犹豫问:“当真不用请王医官?”

    她忙笑:“不用,我只是累了。走吧。”

    两人缓缓地沿着船舷往回走,那几人的秘域内无人说话,她能感觉到,数道锐利的目光犹如针尖一般,紧紧地盯着她的背影,如芒在背。

    领头女子沉吟:“此女什么来历,打听出来了吗?”

    老四说:“修为很低,是个没有门派的散修。据他们说,与原十步早就相识,姓原的看上了她,为了给她弄马兰枝,跟自己老娘大吵了一架……”

    杨桃想不到都这时候了还能听到有关自己的八卦,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恼。

    那领头女子很是不耐:“说点我不知道的。”

    三娘说:“我听原十步手下那群侍女说,她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杀了火焰山的虎煞,得罪了卫民司的人。我想着,既然跟卫民司不对付,那便算是朋友,总归也是做过好事救过人,够抵她的命了。”

    领头女子嗯了一声:“这次任务本就难做,时间又这么紧,很容易出差错,大家伙都要打点起精神来,千万别阴沟里翻船。做好这一单,我们就收手不干,怎样?”

    有个声音说:“城主会肯……”

    听到此处,声音突然断了,杨桃步伐顿住,青青还以为她腰上不适:“可是腰又疼了?”

    杨桃摇摇头,心知方才这一步迈出来,与那几人距离便已经超过五丈。

    可惜走太快,掌握的信息不够多,但现在转头万一引起怀疑,也是得不偿失。

    “没事,我们快些回去。”

    ……

    “什么,公子他……”

    舱室内,青青瞪圆了眼,失声惊呼,才吐几个字便被杨桃拿手捂住了嘴。

    她沉下脸,“你若不想他死,从现在开始便不要出声,除非我让你说话,如何?答应便点头,不答应,不,你得答应,你家公子只有一支舞的时间,再拖下去我也救不了他。”

    青青白着脸,未立时点头,“有人要杀你家公子”这几字无异于晴天霹雳,轰得她耳朵轰鸣,心脏扑通狂跳,回不过神来。

    极短暂片刻后,她点了点头。眼前少女只比她大两三岁,不知为何,身上却有一种她愿意信服听从的气质,尤其此时,她越是凶恶越有一股天塌下来她能顶着的气场。

    杨桃松开了手,再次强调:“你记着,你家公子只有一支舞的时间。你必须全盘听我的,不要问这问那,只能我问你答,你要将你所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我,我指的是有关这艘船防御阵法,警戒人手,所有人修为境界等等,其他无关的事一字勿提。明白么?”

    ……

    杨桃最关心的便是飞船上哪里能寻到符纸。符修必须有符纸,有了符纸,见势不妙她可先溜了,不用非得留这里给原少爷陪葬。

    原少爷是剑修,那种极为专注的剑修,专注到其招揽的门客也大多数是剑修,此番出巡,带的所有人员不是剑修就是乐修,厨师似乎不是剑修,勉强算个道修……

    是以,若是想找到足够供她挥霍的符纸,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杨桃想,天可怜见,偌大飞舟,符文遍布舟身,竟无一张符纸?这是天要亡了原少爷么?方才她似乎听到有人说伙伴在偷修符道……

    好在老天爷没有要亡原少爷的心,好歹还给他留下了一条门缝。

    青青说,方才那群小乐修里,有一个叫田荷花的,她有一些符纸,青青曾在其房内见到一摞。她本想说田荷花之所以有符纸是因为她想借此引起公子注意,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小姐如此着急公子,分明是对他有意,这当口她提什么田荷花,惹她不快,万一惹恼了她不救公子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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