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还敢进酒吧，胆子不小啊你们！”
狼尾发的男人姿态放松的背靠着桌子，朝面前坐着的几个人吐出一串眼圈，“还敢惹醉汉，作业不够多吧？”
周静安小心的搂着睡过去的纪薇薇，将她裙角往下扯了扯、又把长发拨到胸口盖住，开口道歉：“他灌醉我朋友，还想把她带走，我们不是故意的。”
莫子桉正拿着碘酒给陈酌消毒，闻言看过来，也跟着开口：“对不起老板，给你惹了麻烦！”
陈酌忙着悼念自己受伤的胳膊，暂时没开口，狼尾男反而走过来，弯腰拍了拍陈酌的脸：“看这英俊的小脸蛋，差点就破相了！”
虽是调侃的语气，能听出来没什么恶意，陈酌翻了个白眼挥开他的手：“一个中年大叔我还打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
“哟！那你可真棒！”狼尾男将烟掐灭，腾出两只手啪啪拍了两下鼓掌，“你们打一架，把警察招来，发现你们未成年，再把你们拉到派出所，老师家长都折腾来，最后让我停业整顿，是搞大事的人啊你！”
“我，”陈酌一时语塞，当时情急之下确实想不到这么多，这会儿冷静下来，他们是来省城考试的，万一闹进了派出所，免不得要掉几层皮，老师、学校、家长，哪一关都不好过。
莫子桉当时也愣了，没预料到陈酌会突然跳出来，本来心里还有些埋怨他冲动惹麻烦，但这会儿看周静安煞白的脸色，却又庆幸不已。
他转头看了看陈酌，又看了看周静安，觉得自己身为两边的纽带必须发挥作用：“老板对不起，我们太冲动不懂事，谢谢你刚才出手帮忙！我们是来考试的，明天就走，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
“行了，赶紧收拾好出去吧！走后门，别又碰上那老哥了，一喝酒就到处瞎撩！”狼尾男一挥手，起身打开休息室的门，“快走快走！”
几人被老板赶小鸡崽似的丢到巷子里，面面相觑又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纪薇薇醉的厉害，此刻清醒了一些，但没法自己走，一直巴着周静安，陈酌和莫子桉生怕离两人太近，隔着好几米跟在后头。
“你认识啊？”陈酌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头，指了指前头的周静安，“美女。”
读课文一样的语气，能脑补出面无表情但内心纠结的模样，莫子桉有些想笑，今天的经历有些疯狂，还巧遇多年不见的周静安，他脑子有点飘：“啊！是的。”
“看不出来啊，莫子桉！”陈酌搔了搔后脑勺，“认识这么，这么”
难以形容似的这么了好几次，才憋出一个“大胆”。
确实大胆，紧身裙、化妆、进酒吧，哪一件都不是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情，更想不到，做出这些事的是安静内向的周静安。
看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小时候的邻居，后来搬家了就没联系了，也是巧！”莫子桉追着周静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三两下交代完，催陈酌跟还在酒吧的同学打电话，该回去睡觉了，晚点老师搞不好回来查房。
四人走到路口，周静安让纪薇薇在石凳上坐着，自己去路上拦车，陈酌推莫子桉去帮忙，自己往边上看着纪薇薇。
“没想到会再见到你。”莫子桉按了按鼻头，莫名有些紧张，“你那时候走的很突然，陈坚念叨了好一阵子！”
“陈坚是谁？”接连几辆出租都有人，周静安放下手臂，有些疑惑。
“哦，我们班同学，很喜欢你的。”莫子桉想了想，“个子高也壮，老在学校一楼那个楼梯口碰见，你不记得了吧？”
周静安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莫子桉，眼里映着路灯昏黄的光，光润的仿佛带了点水意：“莫子桉，你······苏绽还好吗？”
她临时转话头太明显，莫子桉愣了一下才回道：“还好，她初三了，就是还不爱学习！”
“嗯，我也记得她不太读书，那会儿一写作业就走神，拉都拉不住！”周静安微微笑了笑，似乎有点怀念，“有时候还捏着安安的爪子，要安安帮她写，安安聪明，也不挣扎，就拿爪子咕噜咕噜的乱划！”
这些事莫子桉不知道，小女生在一起玩，他很多时候都不在场。
他不知道周静安对于火灾的事是否知情，只隐约记得，火灾前两天周静安学校请了假，陈坚因为没看见人又念叨了好几次。
这会儿没必要提，他轻咳了两声，拦下了一辆车：“先回去吧！明天考场见！”
陈酌帮着把纪薇薇塞进车里，周静安坐在旁边照顾，关门前对着两人开口：“谢谢你们，莫子桉我们留个手机号码吧！以后联系！”
莫子桉正忙着看车牌号，愣了一下：“我，我没有手机。”
“这有什么？留给我就行，我给你们当传声筒！”陈酌热心的很，掏出手机递给周静安，“我叫陈酌，独酌无相亲的陈酌，也可以记一下！”
周静安笑了笑，但那笑容并不太大，转瞬即逝：“谢谢你们，明天考试加油！”
回到酒店，周静安一直忐忑着的神经终于略略平缓下来，心堪堪落了地：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碰到了呢？还是那么尴尬的场合。
昨天看考场的时候，他在教室门口的名单上看见了莫子桉的名字，第一反应是欣慰，还好没有耽误学习，他还是很优秀。
周静安英语底子好，是因为她从小就开始接触，英文启蒙也就比汉语晚几年，但镇上的学校到初中才有英语课，莫子桉英语成绩不行，周静安不止一次看到英语老师将他叫到办公室听训，
第二反应是逃避，不行，不是现在，她还没有准备好。
那天她抄下了莫子桉的班级信息，想着某一天等她准备好了，就告诉他那些真相：他们是受害者、但也是共犯。
毁灭苏绽家庭的火灾、压垮她妈妈安小婉神经的最后一击，都是她爸爸周颐和他妈妈莫兰婚外情的后果，三个家庭的覆灭，只有苏绽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
这秘密压在她一个人的心里，像被压在水底的海绵，上头一层一层的巨石叠上去，每一个细小的孔洞都被填的满满当当，一点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她原本也以为那火灾就是意外，直到去年她妈一次发病，大喊着烧死你们这对奸夫□□、谁都别想好过，拿蚊香去点病房的窗帘，被护士拦下打了镇定剂，昏睡中又念叨对不起、不知道会有煤气罐爆炸。
别人都当她病中呓语，只有周静安心如明镜，下意识想否认却欲盖弥彰：那场大火，是妈妈点的，她或许是想烧了小白楼，给自己一个了断，却不料之后还有煤气罐爆炸，她自己却早早被人救了出来。
那天周静安不在家，她去县里上钢琴课了。
“水，我要喝水！”旁边床上的梦呓打断了她的回忆，房间灯关了大半，只有床头上两盏亮度极低的小灯亮着。
起床去倒水，还往里加了勺蜂蜜，蜂蜜解酒，她回酒店时专门找前台要的，担心纪薇薇醉的厉害明天起不来。
纪薇薇半起身喝了水又躺下去睡了，咕噜着说了句谢谢，显见是神志有点清醒了。
周静安回到自己床上，继续对着水晶灯吊顶发呆，她以前总觉得纪薇薇像苏绽，性子软、爱撒娇、没脾气，小动物似的对人没戒心，得好好看着才行，但今天的事，打破了她对纪薇薇的固有印象，她跟苏绽切分开来，明晃晃的告诉周静安：别以为你对纪薇薇好就是在弥补苏绽，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原来我一直在逃避，半梦半睡间，似乎有一个飘在空中的自己，像是居高临下的智者，面容悲苦眼神却怜悯：心里的恐惧害怕从来都没有正面应对过，都是掩着盖着以为过去了，捂着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那天自己在家、如果当初敢走到莫兰面前像大人一样去谈判、如果那时不自私的阻拦他们离婚，如今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她不敢，她的恐惧太深了，逃避已经成了习惯。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苏绽。对不起，莫子桉。我懦弱又自私，你们不要原谅我！
一轮二轮，周考月考小测，操场边上的银杏叶已经变黄落了一层，高一的小孩儿们挥着扫把打闹着跑过去，竹筐里的叶子又被抖下来几片，随风一卷，不知去往何处。
县中校园很旧，据说几十年没有返修过，初建时莹白的面墙已经发灰斑驳，被密密麻麻的大树遮挡，背阴处不经修剪的怕疼已经占领了三层的墙，历史老师说十年种树、百年育人，你们可别以后连这树都比不上，学习的根还没外头的树扎的深。
陈酌打球的时候学这些话来笑那些动作虚浮的队友，说吃的比树多，站的没人一半高，跳起来也够不上人家的枝子。
莫子桉听得好笑，觉得他简直昏头，大概是背书背傻了。
班级里仍是泾渭分明的两拨人---要学的和不学的，要学的被老师安排在教室前排，每天喂羊似的填塞，不学的被贬到教室后排，只要不影响课堂秩序就行。
莫子桉在要学的那拨人里，但又不是两眼一闭不闻窗外事的那类，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他会去打球，运动出一身汗，免得脑细胞死太多无法重启。
陈酌也在球场上，从上次之后，两人关系日益亲近了起来，大概是那几个混子挂在嘴上的，男人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就是铁哥们，他和陈酌在外人眼里已经占了两条，同去酒吧的另外两个男生坚持认为，他们是偷偷进行什么“男人都懂”的活动去了，毕竟男人嘛！容易上头！
这事难解释，也没什么必要，总归是烂在两人心里，何况也不是真干了什么亏心事，他们玩笑几句也就算了。
“食堂一块吗？莫子桉！”陈酌捞起卫衣擦了把汗，顺手沾灰的手擦在旁边哥们儿的袖子上，“我能吃两碗！”
“操，你丫······”被擦的哥们儿个头只到他肩膀，算是他们一伙人里的小个子，瞪眼怼了他一胳膊，“小心我跳起来打你头！”
“你跳吧！”陈酌老神在在，篮球在指上转了几圈，“我不动让你打！”
“算了，累死老子，现在就想吃饭！”
众人一阵哄笑，一个小时全场跑下来，这会儿每个人都是饿狼，腿都有点虚软的，谁要是能跳起来就说明刚才打球留力了，要被群殴的。
“那帮高一高二的都说我们打球跟干仗似的，不打到趴下不算完！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打球多脏呢！”另一个黑胖哥们儿也凑过来在小个子身上揩了一把，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汗，“哥们儿可是只撞自己人！”
这下小个子不干了，跳脚就要锤人，原本连体似的摽在一起的一群人顷刻间散开来给打架的两人腾位置。
“脏不脏？”
“脏脏脏，哎哟！”
“贱不贱啊你？”
“贱贱贱，我贱，你快松脚，脚趾断了要！”
一群人嘻嘻哈哈跟神经病似的穿过放学的人潮，看着高一高二一脸解放的兴奋，羡慕的嗷嗷乱叫。
“啊，想去网吧！”
“想回家！”
“不想背书啦！”
闹了这半天，一群人已经走到操场边上，往前就是学校大门，往左是食堂，莫子桉没跟他们去吃饭，今天苏绽来县城，他得溜出去。
“要去见你妹妹了？”一起玩的多了，陈酌知道他翻墙出校多是为了见苏绽，轻车熟路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支草莓味棒棒糖，“呐，给妹妹！”
陈酌这个人，总有许多出人意料，每次见面都能从袋里掏出点零食，饼干辣条花生豆、肉脯卤蛋棒棒糖，见人就要分享一下，也不知道他那口袋到底有多大。
有人亏他比小姑娘还馋嘴，他也不反驳，嘴里咕悠着棒棒糖，下场给个盖帽，下次就没人多嘴了。
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草莓味怎么了？老子就爱粉红色。
狼尾发的男人姿态放松的背靠着桌子，朝面前坐着的几个人吐出一串眼圈，“还敢惹醉汉，作业不够多吧？”
周静安小心的搂着睡过去的纪薇薇，将她裙角往下扯了扯、又把长发拨到胸口盖住，开口道歉：“他灌醉我朋友，还想把她带走，我们不是故意的。”
莫子桉正拿着碘酒给陈酌消毒，闻言看过来，也跟着开口：“对不起老板，给你惹了麻烦！”
陈酌忙着悼念自己受伤的胳膊，暂时没开口，狼尾男反而走过来，弯腰拍了拍陈酌的脸：“看这英俊的小脸蛋，差点就破相了！”
虽是调侃的语气，能听出来没什么恶意，陈酌翻了个白眼挥开他的手：“一个中年大叔我还打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
“哟！那你可真棒！”狼尾男将烟掐灭，腾出两只手啪啪拍了两下鼓掌，“你们打一架，把警察招来，发现你们未成年，再把你们拉到派出所，老师家长都折腾来，最后让我停业整顿，是搞大事的人啊你！”
“我，”陈酌一时语塞，当时情急之下确实想不到这么多，这会儿冷静下来，他们是来省城考试的，万一闹进了派出所，免不得要掉几层皮，老师、学校、家长，哪一关都不好过。
莫子桉当时也愣了，没预料到陈酌会突然跳出来，本来心里还有些埋怨他冲动惹麻烦，但这会儿看周静安煞白的脸色，却又庆幸不已。
他转头看了看陈酌，又看了看周静安，觉得自己身为两边的纽带必须发挥作用：“老板对不起，我们太冲动不懂事，谢谢你刚才出手帮忙！我们是来考试的，明天就走，不会再给你惹麻烦了！”
“行了，赶紧收拾好出去吧！走后门，别又碰上那老哥了，一喝酒就到处瞎撩！”狼尾男一挥手，起身打开休息室的门，“快走快走！”
几人被老板赶小鸡崽似的丢到巷子里，面面相觑又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纪薇薇醉的厉害，此刻清醒了一些，但没法自己走，一直巴着周静安，陈酌和莫子桉生怕离两人太近，隔着好几米跟在后头。
“你认识啊？”陈酌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头，指了指前头的周静安，“美女。”
读课文一样的语气，能脑补出面无表情但内心纠结的模样，莫子桉有些想笑，今天的经历有些疯狂，还巧遇多年不见的周静安，他脑子有点飘：“啊！是的。”
“看不出来啊，莫子桉！”陈酌搔了搔后脑勺，“认识这么，这么”
难以形容似的这么了好几次，才憋出一个“大胆”。
确实大胆，紧身裙、化妆、进酒吧，哪一件都不是高中生应该做的事情，更想不到，做出这些事的是安静内向的周静安。
看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小时候的邻居，后来搬家了就没联系了，也是巧！”莫子桉追着周静安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三两下交代完，催陈酌跟还在酒吧的同学打电话，该回去睡觉了，晚点老师搞不好回来查房。
四人走到路口，周静安让纪薇薇在石凳上坐着，自己去路上拦车，陈酌推莫子桉去帮忙，自己往边上看着纪薇薇。
“没想到会再见到你。”莫子桉按了按鼻头，莫名有些紧张，“你那时候走的很突然，陈坚念叨了好一阵子！”
“陈坚是谁？”接连几辆出租都有人，周静安放下手臂，有些疑惑。
“哦，我们班同学，很喜欢你的。”莫子桉想了想，“个子高也壮，老在学校一楼那个楼梯口碰见，你不记得了吧？”
周静安不置可否，转头看向莫子桉，眼里映着路灯昏黄的光，光润的仿佛带了点水意：“莫子桉，你······苏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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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记得她不太读书，那会儿一写作业就走神，拉都拉不住！”周静安微微笑了笑，似乎有点怀念，“有时候还捏着安安的爪子，要安安帮她写，安安聪明，也不挣扎，就拿爪子咕噜咕噜的乱划！”
这些事莫子桉不知道，小女生在一起玩，他很多时候都不在场。
他不知道周静安对于火灾的事是否知情，只隐约记得，火灾前两天周静安学校请了假，陈坚因为没看见人又念叨了好几次。
这会儿没必要提，他轻咳了两声，拦下了一辆车：“先回去吧！明天考场见！”
陈酌帮着把纪薇薇塞进车里，周静安坐在旁边照顾，关门前对着两人开口：“谢谢你们，莫子桉我们留个手机号码吧！以后联系！”
莫子桉正忙着看车牌号，愣了一下：“我，我没有手机。”
“这有什么？留给我就行，我给你们当传声筒！”陈酌热心的很，掏出手机递给周静安，“我叫陈酌，独酌无相亲的陈酌，也可以记一下！”
周静安笑了笑，但那笑容并不太大，转瞬即逝：“谢谢你们，明天考试加油！”
回到酒店，周静安一直忐忑着的神经终于略略平缓下来，心堪堪落了地：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碰到了呢？还是那么尴尬的场合。
昨天看考场的时候，他在教室门口的名单上看见了莫子桉的名字，第一反应是欣慰，还好没有耽误学习，他还是很优秀。
周静安英语底子好，是因为她从小就开始接触，英文启蒙也就比汉语晚几年，但镇上的学校到初中才有英语课，莫子桉英语成绩不行，周静安不止一次看到英语老师将他叫到办公室听训，
第二反应是逃避，不行，不是现在，她还没有准备好。
那天她抄下了莫子桉的班级信息，想着某一天等她准备好了，就告诉他那些真相：他们是受害者、但也是共犯。
毁灭苏绽家庭的火灾、压垮她妈妈安小婉神经的最后一击，都是她爸爸周颐和他妈妈莫兰婚外情的后果，三个家庭的覆灭，只有苏绽是完全无辜的受害者。
这秘密压在她一个人的心里，像被压在水底的海绵，上头一层一层的巨石叠上去，每一个细小的孔洞都被填的满满当当，一点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她原本也以为那火灾就是意外，直到去年她妈一次发病，大喊着烧死你们这对奸夫□□、谁都别想好过，拿蚊香去点病房的窗帘，被护士拦下打了镇定剂，昏睡中又念叨对不起、不知道会有煤气罐爆炸。
别人都当她病中呓语，只有周静安心如明镜，下意识想否认却欲盖弥彰：那场大火，是妈妈点的，她或许是想烧了小白楼，给自己一个了断，却不料之后还有煤气罐爆炸，她自己却早早被人救了出来。
那天周静安不在家，她去县里上钢琴课了。
“水，我要喝水！”旁边床上的梦呓打断了她的回忆，房间灯关了大半，只有床头上两盏亮度极低的小灯亮着。
起床去倒水，还往里加了勺蜂蜜，蜂蜜解酒，她回酒店时专门找前台要的，担心纪薇薇醉的厉害明天起不来。
纪薇薇半起身喝了水又躺下去睡了，咕噜着说了句谢谢，显见是神志有点清醒了。
周静安回到自己床上，继续对着水晶灯吊顶发呆，她以前总觉得纪薇薇像苏绽，性子软、爱撒娇、没脾气，小动物似的对人没戒心，得好好看着才行，但今天的事，打破了她对纪薇薇的固有印象，她跟苏绽切分开来，明晃晃的告诉周静安：别以为你对纪薇薇好就是在弥补苏绽，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原来我一直在逃避，半梦半睡间，似乎有一个飘在空中的自己，像是居高临下的智者，面容悲苦眼神却怜悯：心里的恐惧害怕从来都没有正面应对过，都是掩着盖着以为过去了，捂着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那天自己在家、如果当初敢走到莫兰面前像大人一样去谈判、如果那时不自私的阻拦他们离婚，如今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可是她不敢，她的恐惧太深了，逃避已经成了习惯。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苏绽。对不起，莫子桉。我懦弱又自私，你们不要原谅我！
一轮二轮，周考月考小测，操场边上的银杏叶已经变黄落了一层，高一的小孩儿们挥着扫把打闹着跑过去，竹筐里的叶子又被抖下来几片，随风一卷，不知去往何处。
县中校园很旧，据说几十年没有返修过，初建时莹白的面墙已经发灰斑驳，被密密麻麻的大树遮挡，背阴处不经修剪的怕疼已经占领了三层的墙，历史老师说十年种树、百年育人，你们可别以后连这树都比不上，学习的根还没外头的树扎的深。
陈酌打球的时候学这些话来笑那些动作虚浮的队友，说吃的比树多，站的没人一半高，跳起来也够不上人家的枝子。
莫子桉听得好笑，觉得他简直昏头，大概是背书背傻了。
班级里仍是泾渭分明的两拨人---要学的和不学的，要学的被老师安排在教室前排，每天喂羊似的填塞，不学的被贬到教室后排，只要不影响课堂秩序就行。
莫子桉在要学的那拨人里，但又不是两眼一闭不闻窗外事的那类，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他会去打球，运动出一身汗，免得脑细胞死太多无法重启。
陈酌也在球场上，从上次之后，两人关系日益亲近了起来，大概是那几个混子挂在嘴上的，男人 “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就是铁哥们，他和陈酌在外人眼里已经占了两条，同去酒吧的另外两个男生坚持认为，他们是偷偷进行什么“男人都懂”的活动去了，毕竟男人嘛！容易上头！
这事难解释，也没什么必要，总归是烂在两人心里，何况也不是真干了什么亏心事，他们玩笑几句也就算了。
“食堂一块吗？莫子桉！”陈酌捞起卫衣擦了把汗，顺手沾灰的手擦在旁边哥们儿的袖子上，“我能吃两碗！”
“操，你丫······”被擦的哥们儿个头只到他肩膀，算是他们一伙人里的小个子，瞪眼怼了他一胳膊，“小心我跳起来打你头！”
“你跳吧！”陈酌老神在在，篮球在指上转了几圈，“我不动让你打！”
“算了，累死老子，现在就想吃饭！”
众人一阵哄笑，一个小时全场跑下来，这会儿每个人都是饿狼，腿都有点虚软的，谁要是能跳起来就说明刚才打球留力了，要被群殴的。
“那帮高一高二的都说我们打球跟干仗似的，不打到趴下不算完！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打球多脏呢！”另一个黑胖哥们儿也凑过来在小个子身上揩了一把，也不知道是鼻涕还是汗，“哥们儿可是只撞自己人！”
这下小个子不干了，跳脚就要锤人，原本连体似的摽在一起的一群人顷刻间散开来给打架的两人腾位置。
“脏不脏？”
“脏脏脏，哎哟！”
“贱不贱啊你？”
“贱贱贱，我贱，你快松脚，脚趾断了要！”
一群人嘻嘻哈哈跟神经病似的穿过放学的人潮，看着高一高二一脸解放的兴奋，羡慕的嗷嗷乱叫。
“啊，想去网吧！”
“想回家！”
“不想背书啦！”
闹了这半天，一群人已经走到操场边上，往前就是学校大门，往左是食堂，莫子桉没跟他们去吃饭，今天苏绽来县城，他得溜出去。
“要去见你妹妹了？”一起玩的多了，陈酌知道他翻墙出校多是为了见苏绽，轻车熟路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支草莓味棒棒糖，“呐，给妹妹！”
陈酌这个人，总有许多出人意料，每次见面都能从袋里掏出点零食，饼干辣条花生豆、肉脯卤蛋棒棒糖，见人就要分享一下，也不知道他那口袋到底有多大。
有人亏他比小姑娘还馋嘴，他也不反驳，嘴里咕悠着棒棒糖，下场给个盖帽，下次就没人多嘴了。
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草莓味怎么了？老子就爱粉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