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又余眼中出现些慌乱,刹那之间和温落银撞上了视线。温落银不动声色地挪开,沈又余却不依不饶地以目光追随他。

    温隐尘又说了一些什么,可是无人应答。他这才发现沈又余看着他身后出神,忽得顿住,转身一看却看到了温落银。

    温隐尘想起了定安三年,不光沈又余在,他这个弟弟也在。

    他于是开口说道“落银。”

    温落银见他叫,于是上前走到了二人身边。他低头向温隐尘示意,眼神低垂入地。

    “我才想起,那几年你和沈家两个小姐都在定安,不知你们可有见过?”

    “不曾见过,沈小姐面生。沈家大宅离我们家也远,还不曾叨扰。”温落银说得理所当然,言语中完全无法听出异样。

    可偏偏这就是最大的异样,那三年的情谊和光阴,被他一句话就打翻了。

    沈又余费力地平息着有些急促的喘息,接着才开口说道“我在定安时,偶然与温二公子是见过的,只怕是温二公子忘记了。”

    “是吗?”温落银这才抬头看向沈又余,接着笑了出来,笑得春风和煦,他说“我若是见过沈小姐,绝不会忘记的。倒是沈小姐身后这小丫头眼熟。”

    他眼中含笑,笑意底下则是深藏的冰冷。

    话音才落,他便又将话捡了起来,作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开口说道“这不就是前两天来府上给我送信的丫头,竟不知是沈小姐的丫头。当时丫头说沈小姐闺名,在下一时混沌不曾想起,现在倒是想起来,不知沈小姐当时要与在下说些什么,竟需到了送信的地步?”

    露华在沈又余身后面露尴尬和气愤,这闺房小姐私底下给王孙公子送信,传出去不是要沈又余招人耻笑吗?

    她皱起眉头想开口反驳,若不是在定安那三年她亲眼见过温落银和沈又余之间的种种,她怎会不知分寸听了沈又余的话去替她送信。

    可言下这温落银一副翻脸不认人的嘴脸又是做那般?

    谁知沈又余像是预料到了她要开口一般,步子微挪,将身子挡在她身前。接着她便听到沈又余开口道“公子莫非记错了,我这丫头才跟着我来了京城,家门前的路还不曾认得清楚,怎得会擅自到丞相府叨扰公子。再者,我和公子素不相识,也的确无话可说,何须送信一言。公子怕是记混了。”

    沈又余捏着手帕的手泛白,面上却是一脸释然。她微微笑着,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此刻显得有些苍白,连眼中的神色也在渐渐淡了去。她本意只想显出一些愁容,让温落银知道自己想他想得茶饭不思,面色憔悴。

    可是眼下到不需要装了,她只是站在这一片红白交加的景色中,便无端地让人觉得她有些飘摇欲坠了。

    温落银本还想说些什么,却不合时宜地察觉到了沈又余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鬼使神差地忘了要说什么。

    温隐尘却接着开口道“是啊二弟,你怕不是记错了。”

    温落银见状于是便顺着说道“说的是,沈小姐的确不该送信与我,那时天色晚了,我也确实不见得那丫头模样了。多有冒犯了,沈小姐。”

    “无事。”沈又余淡漠道,“这风似乎比方才更冷了,又余身体欠佳,就不配二位赏梅了。”

    温隐尘上前一步欲要伸手触碰沈又余,到半空的手却停顿了,在雪中打了一转又被他收了回来。只见他有些忧虑地说道“那沈小姐快些回亭子里去吧。”

    沈又余不再说话,欠身行礼便转身走了。

    看上去到真像是被风吹冷了,连步子都是僵硬的。

    天色渐晚,众人互相告别之后便动身回府了。到了府上众人也都回了各自的院子,沈又余刚要动身,就被大夫人叫住了。

    她疑惑地看着大夫人,大夫人却沉着脸色,只叫她跟上。

    露华有些不安走近了些拉住了沈又余的手,沈又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

    转眼却跟着大夫人走进了祠堂,沈又余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冷着脸看她说道“跪下。”

    沈又余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大夫人身边的两个老嬷嬷上手架住跪了下来。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大夫人开口先问了“你今日,做了什么?”沈又余抬头,便见大夫人正看着前方牌位,连眼神都不曾分给她。

    “又余不知,请母亲明示。”沈又余低下头,也直视着前方牌位。

    “你不知?”大夫人听罢停顿片刻,随后抬手向后方示意,顷刻间,沈又余便听见一声尖叫。回头一看,露华已经捂着脸摔倒在地上,身边站着一个看上去便知身强力壮的嬷嬷手里还拿着戒尺。

    沈又余的慌乱瞬间上脸,她跪直了身子挪动到大夫人脚边。“母亲,又余知错了甘愿受罚。露华她年纪小不知事,母亲切勿动气,且饶了她。”

    她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她重生以来最慌张的一次,连表面平和都做不到了。

    “她年纪小不知事,我倒是不记得了,竟不知你何时比她大了些?”大夫人冷漠地扯去被沈又余拽着的衣裙,“你错在何处?”

    沈又余低下头,还不及思索,就听见一声抽响。露华的叫唤声又一次传来,那戒尺结结实实地落到了露华身上。

    “又余不该与外男说话!母亲,又余不该轻浮,不该私自与外男说话。”沈又余说得急了,呛到了喉咙,她想咳嗽。却硬拧着自己腿上的肉,没让自己咳出来,竟憋出了一头的细汗。而此刻,大腿似被她硬生生拧掉一块肉那般生疼。

    大夫人这才垂眼看她“你娘是什么勾栏瓦舍出来的,这些年唯怕她将你教坏,特意将你们分开了住。却不想,贱人的脾性还是难改......”大夫人看着沈又余低垂的头颅,只是看着她的面容,便生出一股厌烦之意。

    “你可知今日你同两个公子讲话,明日京城会流出什么胡言乱语吗?”

    “是又余愚昧,母亲责罚。”沈又余无可辩解,也怕了大夫人往露华身上招呼,只能上赶着认错。

    “你愚昧,我看不然。你母亲当年的做派,你还是学了些去的。”大夫人说道此处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日我若再见你如此般轻浮,我定要你削发做了尼子去。”

    大夫人说完狠狠剜了沈又余一眼,随后便转身欲要离开。走到门口处又停下,沈又余只听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且在这跪三天,当着祖宗的面好好改改你的脾性。”

    大夫人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沈又余这会挪动着膝盖到了露华旁边。露华从地上爬起,也在她身边跪着。

    “小姐。”她抬眼看向沈又余,带着哭腔。

    沈又余用手帕擦拭她嘴角的血渍,手止不住的发抖。

    此刻露华的流血的场景和上辈子的重合了,只不过上辈子严重得多。那时,沈又余无论如何也擦不净露华身上的血。

    无论何时,露华总是为她流血。

    想到这,沈又余的眼神又暗了些。她伸手想去查看露华身上的伤势,却被露华挡开了手。

    “身上没事,小姐。”露华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摇着头。

    外面又下雪了,风雪呼啸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沈又余抬头看着牌位前飘摇的蜡烛,被薰红了眼睛。

    她低下头,心头突然泛起万般悲切。她突然不知,该如何才能过好这意外得来的一生。虽活了两世,却都是低贱如蝼蚁一般,耗费三年到头来黄粱一梦毫无所得。

    今日温落银冰冷的眼神再一次扫过她的心间,宛如屋外的风雪。

    露华见她不言语,伸手拢了拢她的披风,生怕她冷着了。沈又余抬眼与她对视,见露华额前碎发散乱,没忍住抬手替她拨开。

    她不知,她看露华的眼神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冰冷无情,她也会用温柔的神色面对露华。露华常常惊喜于她的改变,只是她自己却一概不知。

    “再忍些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她又转头去看牌位,不知是在对露华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露华点点头,也同她一般,静静地跪着。

    深夜,露华已经倒在一边睡熟了。沈又余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盖在了她身上,自己则静静地走出了祠堂大门。

    眼下府中万籁俱寂,连打更的,都不出来了。

    她四处环顾确认没人之后,叫出了系统。

    “宿主,你不冷吗大晚上的?”

    “温落银真的失忆了。”

    “我知道。”

    “你可有法子让他恢复记忆?”

    “我是系统不是神医。”

    “好.......可是,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系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沈又余是在问自己。

    “无计可施,唯有重新攻略一遍了。”

    沈又余陷入了长长的沉默,良久,她像是才感受到了周身环绕的冷一般,重重地颤抖着身体。

    权当是发泄完了,她才站定了身子,又转头看着系统页面,说道“那便重来一次吧,既然他能爱上我一次,便能再爱上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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