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一早,南霜就把林忆要的王家信息送过来了。

    皇商,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是权。

    谢月海才登科,家里也没有什么能力帮助,现下父亲落狱,生死不明,弟弟心态崩溃,日趋虚弱。

    整个谢府就只能靠他在自己官场摸索着前进。

    能够用钱开道的地方,才是谢月海能触及的地方,现下一切都卡壳了。

    其实,钱权和酒色很多时候是连在一起的,有些法子适合邀月楼的姑娘。

    如烟已经大肆暗查过一波官员,林忆想要找的十八子的确不属于他们。

    就算是某人私藏,没有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就说明只是逢场作戏,就不是一路人。

    若是由文渊伯府以鉴赏为名,广邀京都可能持有核桃十八子的藏家过府宴饮,或许就可以惊动林家的人了。

    皇商,只有钱,人傻钱多,怎么花都行,不会有人怀疑。

    谢月海的这个未来岳家还是不错的,至少不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事,还有取之不尽的银钱。

    “谢星野都快死了,王家没有什么表示吗?”林忆有些疑惑。

    “文渊伯府上下一直在跑大狱,花了不少钱,刚开始还能去瞧瞧谢大人,现下再也进不去了。

    花出去的钱,一点响都听不到,那些人,给多少钱收多少钱,但就是不行方便。”南霜回话。

    “文渊伯也就只有钱,若是有身在高位的人,不让他们见谢大人,就真的见不了。

    光有钱,可通不了真正的权。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他们家的钱,花得其所。”林忆合上书。

    “少主,可需要南霜安排什么吗?”

    “暂时不用,王家的钱能不能花出去,就看谢星野能不能活过来了。”林忆喃喃道。

    自林忆走后,谢星野这几晚睡得很是舒服。

    白日里都是半梦半醒的,虽然有时候身上会有刺痛感,但身上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他一直想要再见见林忆,那晚的身影实在太真实了。

    不知道是不是孟婆汤失效了,脑中林忆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仿佛听到了风声,又好像听到了碳火毕剥的声音,还有那股熟悉的冷香。

    正在回味之时,手指头传来刺痛,让他轻微皱眉欲张口叫疼,虽然暂时没有力气出声。

    却迎来了一口孟婆汤,好像更苦了。

    想要躲开,却不知道被什么控制住脖子了,动也动不了,只能任由孟婆灌汤下去。

    谢星野在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他努力地抬起手,试探自己的眼力。

    周遭暗沉,他在一片朦胧中逐渐看清了自己的手。

    干瘦如同骷髅,又青又白,想来自己已经死了很久了吧。

    又抬头想要看看周围,竟见林忆的身影。

    果然,更加清晰了。

    似乎还能看到衣纹,簪的发钗,她还是那么美,像月亮一样。

    还。。动了?!

    林忆坐在谢星野的床头,打量着被扶起来坐着的人。

    暗想,看来王家的钱,得花出去不少呢。

    待西雨拔出银针的时候,谢星野突然怔了一下。

    只见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微微晃了一下脑袋,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

    紧紧地握住了林忆的手。

    冷。

    然后开始傻笑,又将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想要摸摸她的脸。

    反正他都死了,即使是死了后的幻想,能摸摸也无悔了。

    正要靠近的时候,突然又停了。

    算了,她不能这么被自己摸,能看看,摸摸手,已经是鬼差大人开恩了。

    若是需要,就给鬼差大人修建个殿宇吧,也算报答了。

    林忆看到谢星野能动、能笑,就知道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好好养着就是,便反手紧握着他的手,

    “星野,阿忆想让你好好活着。”

    说话了,说话了!

    叫自己星野,还自称阿忆,鬼差大人,这如何能报答。

    好真实的美梦。

    一时之间,云里雾里,不知真伪。

    林忆放了一个字条在他床头,一行人便离开了。

    或许是常年习武的原因,也有可能是补药真的补到位了,西雨两副药加施针,就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踏踏实实熟睡了一整晚后,第二天便醒了。

    虽然精气神还远远不足,但是谢星野已经可以清醒地思考,还一度陷入回忆,那梦里的林忆太真实了。

    他一再笃定,那就是一场梦。

    但看着自己的手,那份触感,比看到的林忆,更加真实。

    但她自称阿忆,似乎,似乎又不太可能。

    他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回光返照吧。

    他朝屋子周围环伺了一圈,最后留恋一下,在打算就这么安心去了的时候。

    一张字条映入眼帘。

    有一行字,

    好好休养,七日后拜府,林忆。

    难道,真的是林忆?

    他站起身,试着走两步,的确是有力气了,虽然呼吸还有些累,但早就不是力竭的那种感受。

    他踉踉跄跄地走向房门,细细地摩挲了一下门栓。

    哗啦——

    门,打开了。

    “二公子?”

    “二公子!”

    “二公子出来了,快去禀报大公子。”

    院子里,一时喧闹起来。

    最近的谢府太安静了,如同死寂。

    谢星野的这一幕幕被宵练一一报给了林忆。

    “西雨有没有看过他的情况,六日内能恢复到几层?”

    林忆闭了闭眼,似乎松了一口气。

    “谢公子底子很好,三五日便能恢复成常人,但还不能练武,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重新练武。”

    “好,知道了。”林忆顿时觉得很累。

    晚上又把南霜唤来,交代她把谢月海的桩子找出来,一个一个记录清楚。

    这几天她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开始一场未知的故事。

    最坏的情况就是十八子没有找到,但是暴露了林忆。

    谢家依然破碎,林忆可能面临失踪,天机阁面临消亡。

    身为天机阁的少阁主,她不太想冒这个险。

    身为林家后人,或许可以借此汇聚兄姐。

    身为林忆,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新生。

    那天,大雪纷扬。

    林忆一袭墨蓝锦衣,金色丝线绣制的朵朵梅花在裙摆洒开,格外扎眼。

    她款款坐在谢月海的客人席上,喝着珍藏的顶级碧螺春,气定神闲地开始一场谈话。

    “谢大公子,林忆最近在寻找一串十几年前的手串,铁核桃做的十八子。”

    林忆放下茶杯。

    “听说了,能被林姑娘看上的手串,想来价值不凡。”

    谢月海面色和气。

    “那是我兄长做的,我本意是要寻亲。”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若是月海有力,定然相帮。”

    谢月海打起哈哈来,颇有些圆滑作风。

    不拒绝,不答应,不落井下石,也不伸手相助。

    “那手串里,藏有一套完整的山林别苑营建图,一共三十六张。

    若大公子有意,是贵府最后的机会了。”

    林忆直直地看着他,见他面色有异,又补了一句,

    “其中有一座自雨亭,就是谢大人图纸上最出彩的那一项,而谢大人参照的那张图,仅仅是这整套山林别苑的两张废稿而已。”

    “云海仙楼是你们家的?”

    谢月海眼里流露出惊讶,他只知道林忆是来自江南的匠人之后,却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身世。

    “准确地说,这套图,由我林忆设想,我林家三子林悟绘制,林家长子林怀雕刻,我们三兄妹共同完成。

    但我林家后人失散十年有余,没有复制的可能,只有找到这串十八子,拓出里面的图,重新规划骊山别院,谢府方能有望。”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父亲和二弟规划了大半年都没能成,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忆微微挑了一下唇,略往前倾了倾,冷声道,

    “大公子,你还能信谁?”

    谢月海端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下。

    是呀,他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法子。

    谢家实在是人微言轻,自己虽然是新科进士,当下如此风光,却在此事上甚为无奈。

    求无可求,告无可告,无人问,无人管,无人理。

    到底是什么人在介入此事,目的究竟为何,实在匪夷所思。

    只有让骊山别院真正地营建起来,父亲才会脱险,谢家才会度过此次危机,二弟也不会因为愧疚而陷入迷茫。

    “你想要什么?”

    谢月海选择了林忆。

    林忆从北雪手里拿过南霜传回来的信息,

    “大公子,你监视林忆这么久了,该查的,不该查的,都让你查了,还请收回你的人。”说着把信件递给了谢月海的随侍。

    谢月海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林忆早已把他查了个底儿掉。

    天机阁就是个买卖消息的江湖组织,虽然有些见不得人,但的的确确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甚至没有交集的可能。

    “实在是冒犯林姑娘了,谢某定然安排好。”

    “那就多谢大公子了,之后要怎么行事,还请您明日于迎园从长计议。”

    说罢,林忆便起身离开。

    雪片已经堆了半尺厚。

    “林姑娘,走游廊即可。”谢月海在一旁欲引路。

    “可否借我一把伞?”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递了一把绯色的油纸伞。

    北雪引着林忆,踩着雪花,行走在这个如柳絮般的纷纷扬扬里。

    小厮到后院拿伞,谢星野才知道林忆过府。

    急匆匆赶过来,便看到这盛景。

    漫天雪花之下,唯有林忆的蓝金身影,风里的她衣袂翻飞,如翩曳蝴蝶。

    “阿忆!”谢星野极为兴奋地唤道,梦里那个人,一定是她。

    闻声转过来的是一张霜寒的脸,还含着锋利的眼。

    “林,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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