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布置倒是有心,桌椅家具都是一色的紫檀制。

    虽非精雕镂刻,但关联处的榫卯开的极漂亮,摸上去圆润光滑,足见其工细。

    桌布帘头一类软饰,皆用烟粉色的轻薄提花锦,还叠了一层半透明的细珠纱。

    寻常人家做衣服都舍不得,这里却拿来当桌布和窗帘。

    小二给林悯上了一壶茶,茶香很是悠长,一嗅便知是极品铁观音。

    上等青白瓷做的茶具,透着看不见的奢华。

    没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而入,是南霜同一个年岁稍长的稳重男子,后面跟着一个小厮,捧着一个木头匣子。

    “这位是林员外,玉镂坊掌柜赵泽。”南霜简单引见了一下。

    两人见礼后,赵泽打开匣子开始慢慢介绍。

    含光站在一旁,听的饶有趣味。

    南霜却叫住了她,“含光,来一下。”

    说着往门外走去,含光连忙上前叫住轻声道,

    “南霜姐姐,咱们就在这屋里吧,我不能让员外脱离我的视线。”

    南霜垂眸略思索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谈事的赵泽和林悯,“也好,是该谨慎些。”

    于是在一旁软榻边坐了下来,看着含光,言辞恳切,

    “你跟着林员外,他在谈生意的时候,别凑上去听。”

    “这是为何,原本我就是员外的贴身护卫呀,而且谈生意而已,有什么听不得的吗?”含光不解。

    “谈生意是男人家的事,听多了,就变得精明了,可不好嫁人。”南霜细细道来。

    这话一出,含光分外惊异,眼睛眨巴眨吧地看着南霜,

    “可,员外没有不让我听呀。”

    “员外是生意人,讲究的就是圆滑不得罪人,何况你是护卫他,你站在他旁边听,对他又没有坏处。”南霜道。

    这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含光总觉得不对劲,看着南霜关切的眼神,又觉得她不会害自己,就点点头道,

    “嗯嗯,我知道了,那我注意注意。”

    说完又自己思索了一下,“南霜姐姐,为什么少主和阁主没有教过我们这些呢?”

    “阁主游戏人间,少主一心为父母报仇,无心婚嫁,自然不懂里面关窍。”南霜解释道。

    “无心婚嫁?南霜姐姐,你,你是要跟赵泽成亲了?”含光笑着看向南霜。

    南霜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不许胡说。”

    说罢,看了一眼赵泽,嘴角悄然勾了一下,眼里满含秋水。

    南霜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态,也勾起笑意,兴了观赏之意。

    两边都是熟悉的,林三的图纸给的也很清晰,很快就谈好了。

    林悯起身道谢,“如此就麻烦赵掌柜了。”

    “好说好说,不如请林员外吃杯水酒吧。”赵泽很是热情。

    “多谢赵掌柜邀请,只是还有要事,改日林某必设宴招待赵掌柜。”林悯推脱了一下。

    “含光,走吧,我们还要去下一家。”

    “那我先走了。”含光拉着南霜的手,道着别。

    被林悯拒绝,赵泽也不恼,热情地将二人送出铺子前,二人见礼后就各自离去了。

    正走到门口,突然有只手伸出来,要拉住林悯,

    “这位公子……啊!”

    含光直接出手,就着手臂打了回去。

    那人差点没站稳,退了好几步。

    “哪里来的狗东西,敢碰我们员外!”

    含光厉声,迅速站在林悯面前,横着短剑,打量着那人。

    林悯赶紧转身看着来人,不认识,不过衣着倒是贵气,怕是哪家富户吧。

    便轻轻拉了一下含光,大声道,“不可随意伤人。”

    走上前,见了一个礼,“冒犯兄台,是我的不是,没有管教好家里人,不是兄台有何指教。”

    那人见林悯谦卑的很,礼数又很到位,不好发作,只瞪了含光一眼。

    草草回了个礼,“这位公……”

    “孙之焕,别太过分了!”身后传来南霜有些愤怒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呀,你这姘头还真是有老板娘的样子,赵泽呢?”孙之焕叫嚣着。

    南霜缓步上前,“各家自有各家的生意,我们玉镂坊不过一个小店,孙掌柜也太看得起我们了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叫赵泽出……”

    啪—!

    “这是南霜姑娘!要么你好好说话,要么滚出去,要么我打一顿也行!”

    还能是谁,含光。

    孙之焕不可思议地看着含光,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打了。

    一个女人敢打他!

    林悯刚刚才赔完礼,道完歉。

    然后看着对方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巴掌,那力度,脸上都有印子。

    双方都愣了。

    孙之焕怒极反笑,看向林悯,带着点咬牙切齿,“这丫头多少钱,我买了!”

    “姑奶奶出身天机阁,凭你?呸!”含光直接怼了过去。

    “天机阁?一个不入流当铺,有什么不得了的,万事万物都有个价儿。”看向林悯,

    “公子可否有空,我们聊聊。”

    林悯心知,这人要是把含光带走,指不定怎么磋磨。

    可当他瞟了一眼含光,看到那锋利的眼神,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但事情总要解决,于是便答应,

    “快日中了,不如前往这旁边的隆兴楼吃杯水酒,我们慢慢聊。”

    孙之焕没拒绝,转身就往酒楼走。

    倒是含光,临了还给南霜抛了一个俏皮的眼神,好像在说,有员外在,放心放心。

    酒楼小二似乎认识孙之焕,直接招呼上,带他们到了二楼一个靠窗的雅间,边走边问候道,

    “孙员外,今儿带朋友,吃点什么?”

    果然认识。

    “今日是那位公子请,问他。”孙之焕看向林悯,正好也到了雅间,他见含光竟也坐了下来。

    “含光点吧。”

    “要四荤三素一汤的招牌菜,越贵越好,酒要上好的竹叶青。”

    “好嘞,客官稍等。”就喜欢这样干脆耿直的客人,小二愉快离去。

    孙之焕极为诧异。

    林悯笑笑,以茶代酒,

    “还未自我介绍,在下林悯,自江南而来,是为行商,在玉镂坊为骊山行宫定制赤金花饰。”

    “那这位是?”孙之焕对含光的身份有些好奇。

    “天机阁门下还买卖一些江湖消息,这位含光姑娘便是旗下一员,由于功夫比较到家,机缘巧合下,在下请来做护卫。”林悯缓缓解释。

    “你请的护卫?”怪不得下手灵敏。

    “是。”

    孙之焕今日是一个人出门,路过玉镂坊,看到林悯出来,闲的无聊才叫嚣一句,原意是想要搅散玉镂坊的生意。

    没想到,先是被推了一把,还被打了一巴掌,心里很是不耐烦,看见那女子得意的样子,就想抽她。

    林悯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拱了拱手,宽慰道,“在下不知孙兄与那玉镂坊掌柜有何渊源,但今日我这护卫伤了您,是我的不是。”

    掏出一个随身玉佩,“不值什么,但这是我从江南带过来的,算是个稀奇,还请孙兄赏玩一二。”

    然后微微靠近孙之焕,压低声音道,“这姑娘家也算的上是娇客,委屈孙兄了。”

    说罢,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说破天也不过是挨了一巴掌,林悯又是献媚讨好,又是低头卖笑的,给了孙之焕极大的颜面,又见他对那女子称娇客,想来极重视。

    便顺着台阶下来了,“林兄如此客气,倒显得我小气了,姑娘喝杯酒总没问题吧。”

    “额,这个,还是要... ...”

    “好呀,不过一杯酒而已,我可以陪你喝一壶,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骂南霜?”

    林悯本想拒绝,含光却抢了他的话头。

    “你倒是爽利,跟一般的女子还真不一样。”孙之焕露出了些痞嘻嘻的笑。

    这时,小二先上了凉菜和酒水。

    含光先倒上一杯酒,浅敬了一下孙之焕。

    接连喝了三杯。

    “好了,菜还没上完呢,酒都让你一人喝完了。”林悯面色从温和变得有些冷峻。

    孙之焕也连忙说,“就是,吃菜吃菜。”

    林悯面色转温,给孙之焕满上一杯,“林某也好奇,孙兄一见就是爽快人,是怎么跟玉镂坊有过节的?”

    “这呀,还得从去年说起。”被打一事算是揭过去了,说起玉镂坊,又是一桩烦心。

    “哦?方便的话,孙兄说来听听。”林悯赔笑道。

    “这玉镂坊呀,原本就是一个小铺子,打点普普通通的首饰,偶尔生意也不错,大家一直这么相安无事。

    去年冬天,玉镂坊的掌柜赵泽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用各种手段,挖走了我们行会几乎所有的好匠人。

    然后就出了赤金掐丝楼阁首饰十五件套,文渊伯买了三套送人,轰动京城。

    都说各家的生意各家做,他这么一搞,我们连多年培养的匠人都没了,当真是好手段。

    大家气不过,就去砸场子,可人家有点子,又有好师傅,东西根本就不愁卖。”

    孙之焕大致的聊了聊,说话间,余下菜也上齐了。

    林悯一边招呼孙之焕,一边想着。

    原来被砸过场子,怪不得玉镂坊的铺面看起来有修补的痕迹。

    “唉~,林兄,不知你找那玉镂坊谈什么生意,我能看看吗?”孙之焕又道。

    林悯倒是不藏着,直接拿出册子给他看。

    孙之焕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这不是首饰吧?”

    “骊山要建皇家行宫,这是赤金装饰,按在门上,柜子上,或者是某些桌椅板凳上的镶嵌金饰。”林悯解释道。

    “哦,今年开春的时候,我还去过骊山呢,跟个庙会似的,还挺热闹。林兄,您这方便给我们做点吗?”

    孙之焕很有生意人的敏锐性。

    “额... ...。”林悯脑子转悠着。

    “这跟官府沾边的东西,兄弟我多少有点门路,有时候我也能想法子行个方便。”

    孙之焕见林悯犹豫,暗搓搓地道出自己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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