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回头笑道:“师父,要乖乖吃饭哦。”

    孟一觉笑道:“放心吧。行事要小心。”

    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宋雪影和谢池已经穿戴妥当,沈鹤起身就要往外走,谢池却拿过一件斗篷给她披上。斗篷周身雪白,领口缀了一圈狐狸毛,很蓬松很暖和。

    沈鹤嘟囔了一句:“也不冷啊。”还是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谢池问道:“这便是要去崔宅?”

    那中年汉子回答:“是。”

    一路上颠簸不断,不甚稳当。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这个时节,马车夫竟然大汗淋漓。沈鹤和谢池对视了一眼。

    这座崔宅,大门面阔五间,悬山式屋顶,门口立着两只石狮子。宋雪影目光在宅子四周淡淡扫了一眼,这才款款步入花厅。

    有宾客到,便有丫鬟上前帮忙卸了斗篷,奉上热茶。花厅里面摆了几张桌子,到场的宾客不少,有僧有俗,俱都神采飞扬,英气勃勃。里面的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还有人坐在二楼的栏杆上,两只脚悬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竟像是舒服至极。

    沈鹤和谢池谁也不认识,拣了张靠门口的那张桌子坐了。宋雪影在打了一圈的招呼后,在沈鹤旁边坐下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个年轻男子,着青色襴衫,头戴方巾,正背对着他们。

    又有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这两人对视一眼,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然后便径直走向不同的方向。

    沈鹤觉得这两人有点意思,谢池低声解释道:“左边这个穿黑衣服的,是黄山派弟子,擅长追踪之术。右边这位穿杏色衣衫的,是齐云派弟子,水上功夫非常厉害。这两派都在徽州地界。”

    沈鹤点点头。一山不容二虎,两派门下弟子众多,难免生出龃龉。

    宋雪影接着说道:“老一辈成见固然已深,年轻一辈却大多已不甚计较这些。黄山派于百泉,齐云派段安基二位少侠俱是年少有为,在江湖中已颇有名气。”

    沈鹤又问:“后面这两人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吗?”

    又有一女一男先后走入花厅。沈鹤见他们别别扭扭的,似相识又不熟识,身旁的人看到他们在一块又在那边起哄。

    宋雪影笑道:“他们两个可是大不一样。袁家和林家俱是河东望族,两家的长辈又早早替他们定下婚约。旁人都道郎才女貌,堪称良配。”

    沈鹤大出意外,悄悄说道:“他们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

    谢池轻轻叹息了一声。

    正说着,又有一人缓缓步入花厅,谦谦公子,美色无比。原本就座的纷纷站起来行礼,就连宋雪影亦对他点头微笑:“周兄”。只有坐在二楼栏杆的那位仁兄如老僧入定一般闭目养神,对谁都不搭理。

    沈鹤认出他剑鞘上的青松纹饰,脱口道:“临仙派。”

    那人四下抱拳,对沈鹤微笑道:“临仙派大弟子周愉,见过诸位少侠。”

    连同沈鹤与谢池在内,众人连忙站起来还礼。

    一群人簇拥着他往里走,问候寒暄的声音此起彼伏,花厅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忽然,也不知道谁小声阴阳了一句:“哟,原来大伙等这么久,是在恭候武林盟主的大弟子。果然门第显赫的弟子现身的排场可不一般。”

    在一片纷繁嘈杂之中,这话周愉居然听得一清二楚,他立刻起身致歉:“实在对不住。半路马车车轴坏了,闹市之中不便用轻功,且我不认得路,才让诸位久等了。”

    周愉的回应大方磊落,那人立刻面红耳赤起来,也忙站起来抱拳道:“是我……我小人之心了,还望周兄莫要怪罪。”

    “哪里哪里。原就是我之过。”

    周愉在临仙派年青一辈中天资最高,行事又谦逊有礼,一点小误会解决得漂漂亮亮。谢池见到这样的少年英杰也不由暗暗钦佩。

    沈鹤对这个所谓的魏公子越发好奇起来,这人对处州地界的江湖人物了如指掌,还把这些人都请到了这里,实力实在不容小觑。她低声问:“魏公子来了吗?这个魏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宋雪影盯着前面的青色身影道:“据我所知,闽浙总督就姓魏。”

    那个年轻男子回过身来,只见他面如冠玉,举止儒雅,含笑道:“在下魏星垣,见过诸位。在下去年方参加过会试,名次不显。又从未涉足过江湖,宋姑娘难道仅凭姓氏就猜中了我的身份?”

    “也不是很难猜。第一,派来接我们的人不是听差,也不是车夫。做事干练,目光炯炯,更像是在衙门里当差的衙役或者捕快。第二,谢兄弟将刘黑子押送到泉州府距今不过数日,消息能如此灵通的,恐怕只有官门中人,知府顶头上司按察使或者总督大人。第三,这座崔宅,虽然有些旧了,却建得很气派,门口石刻的匾额上写着‘大夫第’三字,出自名家手笔,可见这里曾是某位官员的私宅。能够调动官差,又能借到这样的宅第,这位神通广大的魏公子是谁,自然是呼之欲出了。”

    魏星垣一面听一面含笑点头:“宋姑娘观察细致入微,确实令人佩服。”他看了看一直侍立在身旁的中年人一眼,点了下头。

    那人正是方才为沈鹤谢池他们执辔的车夫。他走到花厅中央,清了清嗓音,四下立刻就安静下来。他抱拳道:“敝姓王,是处州府衙的捕头。”他抬手指了指魏星垣,道:“这位便是闽浙总督家的大公子。”

    魏星垣向在座的人鞠了一躬:“在下奉家父之命,调查此地的少女失踪案,垦请诸位助我。”

    沈鹤和谢池同时站了起来:“愿尽绵薄之力。”

    在座的少年门派各不相同,其中门派之间的纠葛恩怨颇多,纵坐在一处,也生出不少意见。此刻听了这话,无不敛容正色,纷纷表示义不容辞。

    魏星垣又鞠了一躬:“承情之至。就请王捕头详述案情始末。”

    王捕头朗声道:“知州方大人刚上任不到一个月便陆续接到报案,有多位少女失踪,年龄俱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而她们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观音山。观音山香火鼎盛,有大小寺庙十三间。大的寺庙有僧人几百人,小的寺庙亦有十数人。细细调查下来,这观音山确有诡异之处,山路崎岖,常有成年男子失足坠下悬崖,往年在此地失踪的少女亦不在少数。”

    魏星垣面色冷峻:“前任知州颟顸无能,以往案件潦草结案,家父已上折子参劾,不日将有结果。”

    王捕头接着道:“这些少女年龄相当,按她们这个年纪,知好,色而慕少艾,所以她们去庙里极有可能求的是——姻缘。”

    有人问:“观音山哪座寺庙求姻缘最灵?”

    王捕头道:“据说,每一座寺庙都很灵验。这也是男女信众不畏险阻,上山烧香拜佛的原因。”

    忽然头顶刮过一阵旋风,那人下坠急如箭矢,落地却悄然无声,正是二楼的那位仁兄。他身量颀长,背负双手:“那就把十三座寺庙都挖个底朝天。”

    魏星垣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抵了抵唇:“各位轻点挖。该如何挖,还需有个章程。这事,最好赶在花朝节前有个结果。”

    “这又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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