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上）
楚绯是被右臂的剧痛给疼醒的。
甫一睁眼，只觉光线刺目，她抬起左手半遮眼睛，慢慢适应。
只见有一线天光从头顶数十丈的高处透过来，从她躺着的视角向上看去，就仿佛此刻她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袋子底部，而袋子上端被拉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不知过了多久，竟已是天色大亮了。
楚绯抽着凉气摸上右臂，却只见右边上臂与小臂之间形成一个不正常的角度，疲软地耷拉着，想必是骨头断了，此刻已是疼到麻木。
她用左手支着身体，翻身坐起来，又是疼得呲牙咧嘴，只觉浑身骨骼没一处不痛的。
又发觉后脑勺处也隐隐作痛，伸手摸去，便察觉出那里有个凸起的包。
呆坐片刻，这才渐渐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
是了，她要救段琢，却反而被缠斗在一起的段琢和黑衣人一起拖着坠落山崖。
到此刻，她都记得她跟着坠下去时，段琢看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意味不明，第一次在那张平静面孔上出现了少许惊色。
站在峭壁上方向下看去，只觉下方是万丈深渊，掉落下去必定直坠崖底，必死无疑。
但实际跌落下去，却发现这处断崖有一定坡度，虽无法攀附，却时有斜斜长出的松柏，他们不断的撞击到树木，并且连带着一些山石一起向下滚落。
楚绯只觉还有希望，心中慌乱大减，便迫使自己冷静。
她想到腰间别着的那把镶嵌宝石的匕首，是她找元星予借了把玩的。
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便抽出匕首，也不管下落过程周遭有什么，只是拼命向两旁刺去，只为少许阻拦坠势，听着那匕首不断“刺啦”地拉扯出长长火星。
突然感到一阵大力，却是段琢双肩用力，将那黑衣人翻在他们身下。
几乎与此同时，那黑衣人的后背狠狠撞到了一处斜斜长出来的松柏枝干上，直将那松柏的粗枝拦腰压断，又阻了一些下坠的力度。
那黑衣人“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胸口瞬时便塌下去一块，应是肋骨被撞断，他眼睛一翻，竟是晕了过去，便是晕过去仍是死死抱着段琢。
倘若不翻转身体，此刻这巨大的撞击之力便是楚绯和黑衣人各承一半了。
段琢自己方才正在三人的最上方，横竖是不会受伤的，实在没必要费力翻转姿势，眼下这番用力又让他唇边渗出的血多了几分，他这举动怕是为了护住楚绯不被撞击。
楚绯心中后怕，又带着几分不解，但此刻生死关头，她也无暇细想。
忽地听闻段琢出声冷静道：“包袱借我一用。”
楚绯即刻便感到身后的包袱被段琢抽走，他并未打开，而是将那包袱两角持于双手，试图勾住两侧伸出来的树枝。
楚绯和段琢的努力倒也没有白费，坠势有所放缓。
但此刻三人聚在一起，重量实在太大，数次段琢都成功勾住树枝，却都被扯断。
又滚落了莫约一丈多的高度，段琢忽地勾住了一个粗壮的枝干，那枝干是一株状似千年的老苍松伸出来的，旁边山石上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里面是何景象。
此刻只听得那枝干已有不堪重负之声，趁着那枝干未断，段琢无暇多想，便驱动内力使劲跃向那黑洞，三人便齐齐落入其中。
那黑洞外面尚宽，周围都是被雨水侵蚀的痕迹，内里却越发窄小。
这竟是一条长长的洞穴，且墙壁滑不溜手，呈向下之势，三人混乱中便向下一路滚去。
那石洞内还有岔口，黑暗中渐渐三人分开，楚绯也不知撞上了什么，只觉后脑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此刻了。
楚绯回忆起来，便揉着脑后的包，轻轻唤了一声：“段琢前辈？”
死一般的寂静。
她便四下环顾起来，只见周围有树木、有山石、有轻风，还有几处天然形成的山洞，而四周都是高耸平滑的石壁，纵深向上，此处竟是一处幽静谷地。
一时望不到边界在何处，也看不到任何出口。
低头看去，脚下是软软的青草地，青绿色已没过脚背，点缀着一些黄白相间的小花，四下散落着几从不知名的矮小灌木，时有兔子或松鼠窜过。
向头顶遥遥望去，是一个不宽不窄的口子，足以让阳光漫漫洒射进来。
如今外面风疾如刀，此处却有种莫名的和煦春意，仿佛是从地上透上来的暖意。
楚绯心中暗暗吃惊，竟不知这苍梧山中有此洞天福地。
她回忆着，想是那道长长的山洞是通往这处秘境的，若是自己跌落在此处，那黑衣人和段琢必定也同样应当在此处。
便又开始在周围四下翻找起来，然而她已走出一段距离，却始终不见任何踪影。
她唤了几声，也没有任何回音。
此刻那断了的胳膊已是疼得难以忍受，楚绯便用牙齿咬着衣摆，从已被勾破数个洞的麻衣上“刺啦”扯下一条布料来，又用匕首削了几根粗树枝。
牙齿和左手交替用着，先忍痛将右臂骨骼归位，又用那树枝排布在断臂一周，而后用扯下来的布带将右臂一圈圈缠好，最后挂在脖子上。
一切做的极为熟练。
楚绯一向能忍，此刻骨折的右臂处理好了以后，其他的伤口在她看来便都是小事。
身上酸痛，但眼下还是尽快找到段琢才是要紧。
她心中盘算着，便是找到那黑衣人也好，此刻在这与世隔绝之处，尚不知怎么出去，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生机。
收拾妥当后，便又开始边呼喊边寻找起来。
不知走出了多远，只是毫无线索，楚绯正自怀疑是不是他们并非落入此处。
突然，看到远处草丛后似乎隐隐透出黑色来，她精神一震，忙走近前去。
却发现是那黑衣人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呈现一个扭曲的姿势，脸向下埋着。
楚绯上前将这黑衣人的脸拨到侧面，一把抽掉他脸上的蒙面巾，却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眼生汉子，此刻口鼻均有干涸的血迹，双目紧闭。
她忙凝神去看他脖颈，却见已无跳动之象，又伸出两指探了探他的手腕，确定的确已了无气息，且身体摸着已有僵硬之感。
她暗叹一口气，却也先无暇顾及这黑衣人，只是围绕着这地方四下翻找起来。
她依稀记得那黑衣人是一直死死抱着段琢的，想来他也必定在左右不远处。
又找了片刻，却怎么也找不到段琢的身影，无奈又向那黑衣人的尸体走去，却忽而看到那黑衣人身侧有一物被阳光照射后，星星点点发出微光。
楚绯忙伸手过去，拨开草丛，却见是一枚莹光剔透的玉叶子，上面有一半都□□涸的血浸染，正静静躺在那处草地上。
楚绯呆了一呆，伸手将那枚玉叶子捡起来放在手心端详起来。
一般习武之人用惯了的武器是从不离手的，更有人便是睡觉也放在身侧。
楚绯盯着掌心，而此刻这枚玉叶子却出现在这里，她心中不免凉了几分。
又想到段琢先前已是被这黑衣人重重在胸口要害处拍了一掌，三人下坠时，他又出力最多，频频动用内力，如今怕是已凶多吉少。
楚绯脑中便浮现出第一次见段琢时，在云雾间，那风姿玉秀如谪仙般的人来。
竟不想，这般人物，如今尸骨都不知落在何处，不由便生出几分伤感来。
于是便在找到玉叶子的地方挖了个小坑，将那玉叶子轻轻放入，又把土撒在上面，做出一个小土堆来，找了个木头插在其上。
她站起来向着那小土堆弯腰拜了拜，悲戚道：“段琢前辈，实在未能找到你的尸身，便以你的武器做个衣冠冢，还望你能瞑目。”
又想到他曾对她有救命之恩，便又道：“那日你在河畔救我一命，我只想着还你这情，却不想你竟然英年早逝……”
突然，那土堆上插着的木头因那土堆实在稀松，向一侧歪倒。
楚绯不得已又凑近前去填那土堆，只是一只手做起来实在困难，而另一只断手却无能为力，怎么都摆不好，她着急起来，突然一阵情绪上涌，眼中流出泪来。
有时人的崩溃便在一瞬间，楚绯只想到此刻她身陷此地，不知如何出去，且段琢已死，再也无法提升功力，怕是大仇永远也无法得报，一时悲从中来，大感绝望。
啜泣片刻，情绪稍缓，她只觉泪水流过脸颊沙的紧，想是脸上也有了伤痕。
楚绯虽不拘小节，但是她毕竟也是个爱美的少女，便摸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来，拔出鞘，只欲拿匕首做镜子看看脸上伤的如何。
还未看清，便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手上一震，所持匕首被一物击中，脱手飞了出去落在草丛里，楚绯一时愣怔。
“就这么盼着我死？”身后传来寒凉一问。
楚绯愕然回头，只见身后立着一长身玉立青衣少年，眉目疏朗，发丝略有凌乱散落额间，脸色白的惊人，带着少许病色，却不见落魄，只一派落难神仙的姿态，正是段琢
段琢亦是凝视她，只见眼前小小的少女跪坐在地，手还保持着拿匕首的姿势，不同于她前日那傲气自信的模样，此刻稚气仍在，乌眸晶莹，脸上挂着泪痕，正呆呆地看着他，打着泪嗝。
“段琢前辈，你……”没死啊？
楚绯回头看看自己给立的简陋衣冠冢，又转头看段琢，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他此刻冷眼注视，便把后半句吞进去。
“挖出来。”段琢微微皱眉，目光看着那衣冠冢道。
楚绯怔了一怔，转瞬便反应过来，他是指的她埋在那里的玉叶子。
她带泪挂笑，看向那衣冠冢，应和道：“确实不吉利！”
忙过去将那衣冠冢内的玉叶子挖出来，用脚踢开那原先怎么都插不好的木头，又使劲将那处地面踩平，而后用脚底左右抹了抹，划平地面，暗自小声唾道：“不知者不罪，呸呸呸！”
眼风一扫，发现掉落的匕首旁还有一枚玉叶子，想是他方才便是用这枚玉叶子击落自己的匕首，她只当他是恼恨她立冢咒他，这才击落她的匕首，便不以为意。
只是上前捡起来那枚玉叶子，将一对玉叶子在自己的衣襟上裹住细细擦拭一番，见又恢复剔透，便递了过去。
“你没死，太好了！”不知为何，看到段琢后，楚绯心中大定，只觉希望又燃起，脸上尚且还挂着泪痕，却对他绽开笑颜。
段琢却仍是面无太多表情，伸手接过那对玉叶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记住……永远莫要为他人而活。”
楚绯莫名其妙：“哦……”
怎地突然还说教上了？
殊不知，段琢此刻面色如常，心中却大受震撼。
之前这少女去玄音门院内拜师，武功不错，却形如疯癫，他只当她如同那些女弟子们一般，不过是想出新的招数接近他，便不予理会。
方才听到她说起溺水时受他救命之恩，这才明白她竟是当时他前往苍梧派参与风林论武时，途中救过的那个少女。
更没料到这少女竟对自己用情至深，不仅为了救自己跳落山崖，此刻以为自己死了，更是要用匕首自戕随他一同去……
甫一睁眼，只觉光线刺目，她抬起左手半遮眼睛，慢慢适应。
只见有一线天光从头顶数十丈的高处透过来，从她躺着的视角向上看去，就仿佛此刻她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袋子底部，而袋子上端被拉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不知过了多久，竟已是天色大亮了。
楚绯抽着凉气摸上右臂，却只见右边上臂与小臂之间形成一个不正常的角度，疲软地耷拉着，想必是骨头断了，此刻已是疼到麻木。
她用左手支着身体，翻身坐起来，又是疼得呲牙咧嘴，只觉浑身骨骼没一处不痛的。
又发觉后脑勺处也隐隐作痛，伸手摸去，便察觉出那里有个凸起的包。
呆坐片刻，这才渐渐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
是了，她要救段琢，却反而被缠斗在一起的段琢和黑衣人一起拖着坠落山崖。
到此刻，她都记得她跟着坠下去时，段琢看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意味不明，第一次在那张平静面孔上出现了少许惊色。
站在峭壁上方向下看去，只觉下方是万丈深渊，掉落下去必定直坠崖底，必死无疑。
但实际跌落下去，却发现这处断崖有一定坡度，虽无法攀附，却时有斜斜长出的松柏，他们不断的撞击到树木，并且连带着一些山石一起向下滚落。
楚绯只觉还有希望，心中慌乱大减，便迫使自己冷静。
她想到腰间别着的那把镶嵌宝石的匕首，是她找元星予借了把玩的。
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便抽出匕首，也不管下落过程周遭有什么，只是拼命向两旁刺去，只为少许阻拦坠势，听着那匕首不断“刺啦”地拉扯出长长火星。
突然感到一阵大力，却是段琢双肩用力，将那黑衣人翻在他们身下。
几乎与此同时，那黑衣人的后背狠狠撞到了一处斜斜长出来的松柏枝干上，直将那松柏的粗枝拦腰压断，又阻了一些下坠的力度。
那黑衣人“噗”的吐出一口血来，胸口瞬时便塌下去一块，应是肋骨被撞断，他眼睛一翻，竟是晕了过去，便是晕过去仍是死死抱着段琢。
倘若不翻转身体，此刻这巨大的撞击之力便是楚绯和黑衣人各承一半了。
段琢自己方才正在三人的最上方，横竖是不会受伤的，实在没必要费力翻转姿势，眼下这番用力又让他唇边渗出的血多了几分，他这举动怕是为了护住楚绯不被撞击。
楚绯心中后怕，又带着几分不解，但此刻生死关头，她也无暇细想。
忽地听闻段琢出声冷静道：“包袱借我一用。”
楚绯即刻便感到身后的包袱被段琢抽走，他并未打开，而是将那包袱两角持于双手，试图勾住两侧伸出来的树枝。
楚绯和段琢的努力倒也没有白费，坠势有所放缓。
但此刻三人聚在一起，重量实在太大，数次段琢都成功勾住树枝，却都被扯断。
又滚落了莫约一丈多的高度，段琢忽地勾住了一个粗壮的枝干，那枝干是一株状似千年的老苍松伸出来的，旁边山石上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里面是何景象。
此刻只听得那枝干已有不堪重负之声，趁着那枝干未断，段琢无暇多想，便驱动内力使劲跃向那黑洞，三人便齐齐落入其中。
那黑洞外面尚宽，周围都是被雨水侵蚀的痕迹，内里却越发窄小。
这竟是一条长长的洞穴，且墙壁滑不溜手，呈向下之势，三人混乱中便向下一路滚去。
那石洞内还有岔口，黑暗中渐渐三人分开，楚绯也不知撞上了什么，只觉后脑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此刻了。
楚绯回忆起来，便揉着脑后的包，轻轻唤了一声：“段琢前辈？”
死一般的寂静。
她便四下环顾起来，只见周围有树木、有山石、有轻风，还有几处天然形成的山洞，而四周都是高耸平滑的石壁，纵深向上，此处竟是一处幽静谷地。
一时望不到边界在何处，也看不到任何出口。
低头看去，脚下是软软的青草地，青绿色已没过脚背，点缀着一些黄白相间的小花，四下散落着几从不知名的矮小灌木，时有兔子或松鼠窜过。
向头顶遥遥望去，是一个不宽不窄的口子，足以让阳光漫漫洒射进来。
如今外面风疾如刀，此处却有种莫名的和煦春意，仿佛是从地上透上来的暖意。
楚绯心中暗暗吃惊，竟不知这苍梧山中有此洞天福地。
她回忆着，想是那道长长的山洞是通往这处秘境的，若是自己跌落在此处，那黑衣人和段琢必定也同样应当在此处。
便又开始在周围四下翻找起来，然而她已走出一段距离，却始终不见任何踪影。
她唤了几声，也没有任何回音。
此刻那断了的胳膊已是疼得难以忍受，楚绯便用牙齿咬着衣摆，从已被勾破数个洞的麻衣上“刺啦”扯下一条布料来，又用匕首削了几根粗树枝。
牙齿和左手交替用着，先忍痛将右臂骨骼归位，又用那树枝排布在断臂一周，而后用扯下来的布带将右臂一圈圈缠好，最后挂在脖子上。
一切做的极为熟练。
楚绯一向能忍，此刻骨折的右臂处理好了以后，其他的伤口在她看来便都是小事。
身上酸痛，但眼下还是尽快找到段琢才是要紧。
她心中盘算着，便是找到那黑衣人也好，此刻在这与世隔绝之处，尚不知怎么出去，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分生机。
收拾妥当后，便又开始边呼喊边寻找起来。
不知走出了多远，只是毫无线索，楚绯正自怀疑是不是他们并非落入此处。
突然，看到远处草丛后似乎隐隐透出黑色来，她精神一震，忙走近前去。
却发现是那黑衣人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呈现一个扭曲的姿势，脸向下埋着。
楚绯上前将这黑衣人的脸拨到侧面，一把抽掉他脸上的蒙面巾，却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眼生汉子，此刻口鼻均有干涸的血迹，双目紧闭。
她忙凝神去看他脖颈，却见已无跳动之象，又伸出两指探了探他的手腕，确定的确已了无气息，且身体摸着已有僵硬之感。
她暗叹一口气，却也先无暇顾及这黑衣人，只是围绕着这地方四下翻找起来。
她依稀记得那黑衣人是一直死死抱着段琢的，想来他也必定在左右不远处。
又找了片刻，却怎么也找不到段琢的身影，无奈又向那黑衣人的尸体走去，却忽而看到那黑衣人身侧有一物被阳光照射后，星星点点发出微光。
楚绯忙伸手过去，拨开草丛，却见是一枚莹光剔透的玉叶子，上面有一半都□□涸的血浸染，正静静躺在那处草地上。
楚绯呆了一呆，伸手将那枚玉叶子捡起来放在手心端详起来。
一般习武之人用惯了的武器是从不离手的，更有人便是睡觉也放在身侧。
楚绯盯着掌心，而此刻这枚玉叶子却出现在这里，她心中不免凉了几分。
又想到段琢先前已是被这黑衣人重重在胸口要害处拍了一掌，三人下坠时，他又出力最多，频频动用内力，如今怕是已凶多吉少。
楚绯脑中便浮现出第一次见段琢时，在云雾间，那风姿玉秀如谪仙般的人来。
竟不想，这般人物，如今尸骨都不知落在何处，不由便生出几分伤感来。
于是便在找到玉叶子的地方挖了个小坑，将那玉叶子轻轻放入，又把土撒在上面，做出一个小土堆来，找了个木头插在其上。
她站起来向着那小土堆弯腰拜了拜，悲戚道：“段琢前辈，实在未能找到你的尸身，便以你的武器做个衣冠冢，还望你能瞑目。”
又想到他曾对她有救命之恩，便又道：“那日你在河畔救我一命，我只想着还你这情，却不想你竟然英年早逝……”
突然，那土堆上插着的木头因那土堆实在稀松，向一侧歪倒。
楚绯不得已又凑近前去填那土堆，只是一只手做起来实在困难，而另一只断手却无能为力，怎么都摆不好，她着急起来，突然一阵情绪上涌，眼中流出泪来。
有时人的崩溃便在一瞬间，楚绯只想到此刻她身陷此地，不知如何出去，且段琢已死，再也无法提升功力，怕是大仇永远也无法得报，一时悲从中来，大感绝望。
啜泣片刻，情绪稍缓，她只觉泪水流过脸颊沙的紧，想是脸上也有了伤痕。
楚绯虽不拘小节，但是她毕竟也是个爱美的少女，便摸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来，拔出鞘，只欲拿匕首做镜子看看脸上伤的如何。
还未看清，便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手上一震，所持匕首被一物击中，脱手飞了出去落在草丛里，楚绯一时愣怔。
“就这么盼着我死？”身后传来寒凉一问。
楚绯愕然回头，只见身后立着一长身玉立青衣少年，眉目疏朗，发丝略有凌乱散落额间，脸色白的惊人，带着少许病色，却不见落魄，只一派落难神仙的姿态，正是段琢
段琢亦是凝视她，只见眼前小小的少女跪坐在地，手还保持着拿匕首的姿势，不同于她前日那傲气自信的模样，此刻稚气仍在，乌眸晶莹，脸上挂着泪痕，正呆呆地看着他，打着泪嗝。
“段琢前辈，你……”没死啊？
楚绯回头看看自己给立的简陋衣冠冢，又转头看段琢，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他此刻冷眼注视，便把后半句吞进去。
“挖出来。”段琢微微皱眉，目光看着那衣冠冢道。
楚绯怔了一怔，转瞬便反应过来，他是指的她埋在那里的玉叶子。
她带泪挂笑，看向那衣冠冢，应和道：“确实不吉利！”
忙过去将那衣冠冢内的玉叶子挖出来，用脚踢开那原先怎么都插不好的木头，又使劲将那处地面踩平，而后用脚底左右抹了抹，划平地面，暗自小声唾道：“不知者不罪，呸呸呸！”
眼风一扫，发现掉落的匕首旁还有一枚玉叶子，想是他方才便是用这枚玉叶子击落自己的匕首，她只当他是恼恨她立冢咒他，这才击落她的匕首，便不以为意。
只是上前捡起来那枚玉叶子，将一对玉叶子在自己的衣襟上裹住细细擦拭一番，见又恢复剔透，便递了过去。
“你没死，太好了！”不知为何，看到段琢后，楚绯心中大定，只觉希望又燃起，脸上尚且还挂着泪痕，却对他绽开笑颜。
段琢却仍是面无太多表情，伸手接过那对玉叶子，深深看了她一眼：“记住……永远莫要为他人而活。”
楚绯莫名其妙：“哦……”
怎地突然还说教上了？
殊不知，段琢此刻面色如常，心中却大受震撼。
之前这少女去玄音门院内拜师，武功不错，却形如疯癫，他只当她如同那些女弟子们一般，不过是想出新的招数接近他，便不予理会。
方才听到她说起溺水时受他救命之恩，这才明白她竟是当时他前往苍梧派参与风林论武时，途中救过的那个少女。
更没料到这少女竟对自己用情至深，不仅为了救自己跳落山崖，此刻以为自己死了，更是要用匕首自戕随他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