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鞭炮响彻整条街道,孩童举着红灯笼跑在红骄前面,红娇后头跟着一列嫁妆,马背上谢丘可当称得上是春风得意新郎官。

    姜琦还是头一回见谢丘穿红装,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粉面桃花相映红,此时的谢丘从里到外都透出自得愉悦,比得胜归城那日还要得意。

    “看来谢兄的人生大事还得是迎娶秦姐姐,不然再大的战功也会心留遗憾。”姜琦暗自感慨。

    “这秦小姐的嫁妆可真不少啊,整整十几大箱。”

    “可不是吗,这秦县还真是疼这个女儿。”

    看热闹的人群,瞧着运了三辆马车的嫁妆都惊叹,不仅惊叹秦小姐的嫁妆多,心中也不免疑惑,这个秦县令往日里朴素精简,两袖清风的,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将整个秦府翻遍了也不一定能凑得五箱嫁妆,如今这十几箱可真真切切的摆在所有人眼前。

    口上都不说,心里难免估摸着,这秦县令清廉的半辈子如今在女儿的嫁妆上露出了马脚。

    人群中传出个声音问道

    “你们知道这嫁妆除了秦县令还有谁给的吗?”

    轻轻一声果然引起了众人的疑问

    “这嫁妆除了秦县令还有别人给的?”

    “可不是吗,这秦县令哪里拿得出手这么多好东西,我可亲眼看到的,是东街那家老板将整整十几箱金银珠宝送进了秦家后院。”

    “十几箱!这也就是说秦小姐的嫁妆只有三箱是秦县令自己的,其余都是别人的?”

    “那不然呢?你不会以为秦县令的清廉都是假的,背地里私藏了好东西吧?”

    “怎么会......”

    “想你也不会这么想,秦县令的为人我们老百姓那个不知道,但凡朝廷赏了一点好东西,秦县令那次不是马上分发给了老百姓,救济那些孤儿寡母吃不上饭的,哎呀,要是真有人这么想秦县令的话,真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是....是....”

    那人连连点头,惭笑道,浑身不自在,低着头心里被针扎似的。

    起头的人见他不说话了,也不在咄咄逼人的继续揪着他不放,他家主子就知道会有一些见不得别人好的,在背后胡说的人,但他主子也说了,今日是谢将军的大好之日,还是不宜闹出麻烦来。

    “这东街老板为何要送秦小姐这么多嫁妆啊?”

    “就是啊。”

    谁不是好东西都自己留着的,这么会有人这么好心,整整十几大箱珠宝,就是县的最有钱的老爷也舍不得给他女儿当嫁妆,何况外人,就这么送人了一点都不心疼的。

    “这东街老板莫不是什么散财观音娘娘,知道秦县令为我们老百姓做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给秦小姐当嫁妆,所以就替秦县令给秦小姐准备了这些。”

    山苍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

    “可能吧。”

    转身退出了人群,耳边还能听到人群中感慨

    “这东街老板可真是个大好人!”

    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山苍想真是有生之年头一回听到有人觉得主子是个好人,散财观音娘娘,恐怕连主子自己都想不到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山苍跟随姜琦为南月开疆扩土,一把长剑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铁蹄踏过之处,烈火燎原,寸草不生,尸横遍野。

    山苍认为姜琦是天生的领将,但她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好人,如今这里的百姓却因姜琦送了几箱珠宝便将她当作了神明,而在南月百姓眼里,姜琦为他们寻找土地教导他们耕地谋生,给与他们的又岂止是几箱珠宝,可到头来,还是在他们心中不值一提。

    那时神赐予我们的财富,与姜琦将军何干?这是山苍听过最可笑的一句话。

    他真的想说,如果没有姜琦,他们的神哪怕他们饥饿到身如白骨,也不会怜悯他们一眼。可是山苍不能说,那样只会让姜琦陷入更难的境地。

    姜琦穿着红边金丝绣的白云锦衫,耳朵上吊着白玉珠流苏,浅棕眉远黛,胭脂分外娇,她从马车上提裙缓步而下,她的脸上围了面纱,低头垂目紧跟在南古珣身后,她是以北凛富商的妹妹之名来参加谢丘将军的婚宴。

    他们的贺礼都是少见的珍宝,兄妹二人衣着华丽,礼度翩翩,南古珣的容貌非凡,姜琦尽管薄纱遮面依旧是秀雅绝俗,站在来祝贺的达官贵人中,他们道显得鹤立鸡群之感。

    前厅都是男子,姜琦便被下人带领千万后院,那些来参宴的女子都在此处休息,花园曲靖环绕,鸟语花香,花园中央还有一条清澈的河塘,红白锦鲤游过,水波荡漾,别有一番情趣。

    下人因前厅人多事物繁忙,便提前离开,姜琦蹲在池边手轻轻划过水面,鱼儿争先上前围着她倒映在池中的影子打转。

    阁楼上,他披着金丝纹绣的狐裘,墨黑的头发垂髫而下披散在肩上,一根白玉脂簪束起部分乌发,修长的手指轻握着一杯温热的茶,轻烟薄雾袅袅间朦胧了他的视线。

    今安瞧着殿下今日不仅气色好,心情也非常不错,往日里都是一袭单色长袍就了事,今日竟然还打扮了好些时辰,看来殿下心里真是十分重视这个谢丘。

    李南景望着窗外出神,弯眉浅笑,眼底映下的是池边那抹背影。

    “你说这谢丘是不是蠢,放着公主不娶,高官贵女不娶,偏要娶那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我还以为是什么美人呢,也不过如此。”

    姜琦身后的花丛中传来几声莫名熟悉的声音,起身飞跃上树,她倒要看看是谁在谢丘的地盘还要说些不干净的话侮辱她秦姐姐。

    花园后走出朱钗翡翠晃眼,满头花花绿绿雕饰,宛如一只开屏的花孔雀,昂着头

    “这破地方竟然还养鱼,真是笑死人了,一个武将还学文人赏花养鱼。”

    “噗!头一回见鸡头上插凤钗,竟还学人评价人家的后院。”

    姜琦坐在树枝上晃荡的双腿,高俯睥睨这看着树下的人,面纱飘扬

    “谁!”

    树下的女子气愤的抬头

    “你竟然偷听我们讲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姜琦扶手裙边,利落的跳下

    “我管你是谁,嘴不干净,我就帮你擦干净!”

    姜琦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巾,往池中一浸,就往她脸上甩

    “啊——!”

    女子惊恐退后,但已经来不及了,姜琦的手已经碰到她的脸,一张浓妆艳抹的脸花糊,胭脂晕开

    她捂着脸,瞪着眼,咬牙切齿,不敢相信真的有人敢这么对她

    “你....你.....”

    冲着扑上前去,已经完全没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尖锐的指甲划过姜琦的眼前

    姜琦对她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不屑,倒也没想到往后一退,靠上了坚硬的东西

    她转头,入眼俊俏白皙的脸,如墨画般的眼眸

    今安暗自惊讶,怎么会是她

    李南景紧紧的扶着她的肩,眼神中情愫不知

    姜琦眼神闪躲,推开李南景的手,脚步往后退

    那女子仿佛找到了靠山,哭着跑到李南景身边,手刚要拉他的衣袖,李南景不动声色的侧身躲开

    “殿下!”

    今安挡在她的前面,示意她不要靠近李南景

    “王小姐,殿下不喜欢别人碰他,你还是就站在这里说吧。”

    王霜雪眼眶含泪,若非是那花了一脸的胭脂实在是可笑,倒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殿下”她委屈的说

    “你要为雪儿做主,就是这个野蛮的女人她竟然欺负我!殿下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吗?”

    李南景眼睛看着姜琦,并未听到

    今安也算是看懂殿下的意思,笑着回应道

    “那是自然,王大人是殿下的老师,看在王大人的面上怎么也要为您做主的。”

    王霜雪听了今安的话,脸色缓和几分,眼神中带着几分欣喜,她就知道殿下最好了,肯定会帮她的。

    她趾高气昂的走到姜琦的面前,指着姜琦的脸

    “你!给我道歉!不然我就要殿下给你好看!”

    姜琦抬眸看他,正好对上那双清亮的眼睛,真是烦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她犹豫着,她现在和王霜雪比起了,很明显他会站在王霜雪那一边,真的要给这个小丫头片子道歉啊,姜琦万分不愿,只是这也太奇怪了,她明明记得前世王霜雪很害怕李南景,一见到他就吓得跟个鹌鹑一样,如今这么还敢让李南景帮她呢?

    姜琦硬着头皮,故作冷静的说

    “那你先将面纱还我。”

    眼看着不远处的人群往这边走来,她现在还不能在这群人面前露脸

    王霜雪见姜琦有几分示弱的模样,瞬间傲娇起来

    “你想要?”刺啦——面纱应声撕裂

    这家伙!姜琦无奈又生气,这个讨人厌的性子,还是怕她的时候可爱

    “我偏不给你,你毁了我的桃花妆,我也要毁了你的”

    伸手抓向姜琦的脸,扇柄重重的甩开她的手,王霜雪吃痛,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

    李南景不耐烦的撇着眉头,挡在姜琦面前

    “你要毁了谁?”

    王霜雪身旁的丫鬟胆战心惊的要扶她,王霜雪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手,殿下竟然为护一个如此女子打她,李南景冷漠的看着她

    “王大人竟然教出这般女儿,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雪儿!”

    王霜雪惊慌的回头

    “爹.......”

    三殿下的话他们都听的一清二楚,定是这王大人的千金又仗势欺人了,三殿下看不下去便出手阻止,这个王霜雪,都城的名贵世家中但凡有女儿的那个不知道她。

    前些日子就因为那宋家小姐绣了个荷包宋大人上朝时待在身上,得了个心灵手巧的美名就被她给记恨上了,合着学堂的一席人明里暗里的搞得人家宋小姐连学堂都不愿去了。

    那几日宋大人的脸色就没好过,谁人不知宋大人平日里最疼爱这个妹妹,如今让人欺负了还得了,他查出那些女子解释那些官员的女辈,不管是叫的上名号的还是叫不上名号的都被他参了个便,言辞犀利骂的他们好几日在朝堂上抬不起头了。

    一时间凡是家中有女辈的都被教育一番,千万做那个好事之人,干那种失了体面的事,总的来说就是离王霜雪远些便是。

    窃窃私语声让王大人红了脸,他的女儿他如何不知,都是家中那些长辈把她宠坏了,才让她这般肆无忌惮。

    王大人对李南景拱手鞠躬

    “是下官教女不严,但还是轻殿下看着小女年幼就绕过她这次吧。”

    王大人无奈,家中就这么个小女儿,如果真的怎么样了回到家中也不好交代。

    今安看了眼殿下,赶紧扶了把王大人,眼神暗示他

    “殿下怎么会与王小姐计较,王大人不必如此。还是感觉带着王小姐去看看吧,毕竟这手还伤着,留疤了可不好。”

    王大人马上心领神会,拉着王霜雪离开

    王霜雪哭闹着,她还没有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她不服!凭什么殿下要护着这么一个身份低贱的人,她的父亲可是殿下的老师!

    李南景没有理他们,低头检查她的脸是否被划伤,轻声细语的询问

    “可有伤着?”

    姜琦此刻生怕被外面这群大臣看到她的脸,只低着头侧过脸,想着阿兄哪去了?谁来救救我。

    一道阴影撒下,竹子画映的扇面挡在她的脸上

    “别怕,他们看不到你的脸。”

    姜琦楞,这个人为什么要帮我,不应该啊,这家伙最讨厌了,她明明记得他平日里最喜捉弄她了,特别是他们不熟之时,难道重来一次,还会改变人的性格吗?

    姜琦恍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眼中闪过一道光,迅速跑到他的身后

    李南景举着折扇的手顿在半空中,她是在躲我?

    南古珣搂着姜琦

    “多谢三殿下为家妹讨公道,不过下次三殿下不必如此,家妹有我护着就够了。”

    南古珣忍不住语气中带锐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三殿下看阿琦的眼神很奇怪,让他很不爽。

    李南景黯然,她分明是在躲着他,姜琦看他的眼神中的警惕被他注意到,定是刚刚让她误会了,他没有要护着王霜雪,他只会护着她一人。

    刚要开口,谢丘俯身拱手道

    “殿下,不如我们去正殿吧。”

    怎么多人聚在他家的后院也不是一回事,这群多嘴的官员不知暗地里有会编排出多少是非,还是换个地方好,谢丘懊恼,他本就是想着这王大人是三殿下的老师,而王霜雪也算是大家闺秀,没想到闹出这件事。

    今安也轻声说

    “殿下,这里人多,嘴杂,不可。”

    李南景见姜琦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沉脸转身离开。

    看来到底是他这几年太过仁慈了,让这些人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动手到姜琦头上

    “你告诉王大人既然王霜雪受伤了,就好好待在王府中不要随便乱跑,免得到处惹麻烦。”

    今安感受到了殿下的心情,不敢多言,应声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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