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仙城不如神兴皇城富饶,更不比平州城繁荣,但早有听说这是一个格外清雅之地。

    就是这城门上的字体都别有不同,简朴中自带一股风雅。

    城门前早已等候着两名侍婢。

    “奴婢‘珍琴’……”

    “奴婢‘珍棋’……”

    “见过宋姑娘!”

    二人均称自己是‘林老板’的侍婢。

    “盛林灵。”岑小星提醒。

    宋玉才想起,她确实姓林,因被盛道昌看重,才冠以‘盛’的姓氏。因此她十分自得,从前就常以得人称她一声‘盛大小姐’。想来如今因形势所变,才恢复原来姓氏。

    而这二人虽说是侍婢,但衣着穿戴、说话用词均非常得体文雅。

    好像早知道他们会来,早已备好一辆马车在此接应。

    单看车厢外部就已经非常豪华,内里更是茶水点心、毛毯团扇等日常所需一应俱全,就连所坐的椅塌都非常舒适。

    他们都是通缉犯,该是低调点的。

    “你放心。”岑小星说道:“这个地方只尚文风,不喜修武。一向太平,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再说了现在皇城那位的注意力全在槐疆。”

    这时,街边传来一阵喧哗。

    宋玉疑心生变,连忙掀开车厢帘子。

    大街小巷到处见售卖诗书墨宝的店铺,诗会楼阁也林立其中。

    鑫盛神洲一向崇尚修行,作诗写文相对而言较为冷门,可其中却不乏狂热者。

    此时的马车便是路过一栋酒楼,酒楼里不见伶人靡靡歌声,倒是诗词唱调异常动听。

    便就是那妙龄女子,倚在高楼栏边所唱,动听的声音与华美的诗句教路人都驻足街边楼下,相讨观望。还有那端得一幅痴心面孔的人,出声助威,大胆示爱。

    好像这个封仙城丝毫不受皇城权变、槐疆战事所扰。

    岑小星为宋玉泡好了一杯茶。

    宋玉抿了一口茶,茶香上等,就是从前在聚仙池也没有品味过此等仙品。

    外间再次传来有人念诗的声音,却与那楼中女子不同。此番男声饱含诗中相关的澎湃情感,就像是自己呕心沥血所作,刻骨推崇。

    一人念完了,紧接着又是另一人的声音,堪比赏诗大会。

    宋玉从来不多欣赏文艺,此时却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再次打帘观望。

    这条街的两边都是一些茶楼,那些都是长衫文人,老少均有,便就是站在茶楼窗口向外念诗,而他们的眼神却是紧盯着宋玉乘坐的这辆马车,好像就是有意念给车中人鉴听一般。

    岑小星指了指前方,那七层楼阁便是此城最瞩目建筑,也是马车此行的最终目的。

    “几年前,盛林灵就在那建立了一间诗社。”岑小星说。

    宋玉抬目远望,楼阁宏伟壮观,门楼牌匾上‘灵仙阁’三个大字不失文雅。

    不以钱财接待客人,需以作诗写文为拜贴,凭定资格请为座上宾。可享用至灵药材制作的精美茶点,更有机会得裴先生接见。

    “裴先生?”

    听说是一位非常有才情的才子,诗集画作价值千金,受达官贵族中的雅士们追捧,就连当初宋府收到的礼物中,也有一卷裴先生的画作。只是自己不懂欣赏风雅事物,以至于让陶戈转手又送了出去。

    就是因为这位才华出众的裴先生,让灵仙阁在此地好像神邸一般的存在。

    附近茶楼,天天客满为患。他们蹲点于此,就是希冀‘伯乐相马’,见上裴先生一面。只是他们未必知道,这马车里除了诗社老板和裴先生外,也是能载上别人。

    此番,他们卖力演出,观众也不过两个‘瞎子’。

    盛林灵所住院子在七层楼阁背后的‘灵仙府院’。

    这里与其说是‘府院’,也不如说是‘林园’,花草植树、筑山流水,无一不是宜人的景色。就是这临池而建的客房,更显诗情画意。

    宋玉和岑小星被安排相邻而居,各为他们配备有一名侍女和一位小厮,平时虽不见他们身影,但只要喊他们名字,他们即会出现。

    宋玉了然,这府地遍布眼线,就连这些下人都没有一个是吃干饭的。

    休息整顿了大半天,直到晚宴上,宋玉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久负盛名的师姐。

    记得五岁那年刚入学聚仙池山庄时,就已经听闻盛林灵是盛道昌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常被外派重要的任务,所以从未得见。

    如今一见,真真有些惊讶。

    盛林灵身形小巧灵珑,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天生稚气。那双大眼睛里盛满天真无邪。任谁见了都会认为她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

    “你就是宋玉?”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透着少女的活泼感。

    “是的,师姐。”宋玉恭敬回答。

    “我常听义父提起你,如今见你,我真心欢喜。”盛林灵脸上持着童真的微笑。

    宋玉亦是微笑回应,看着师姐那张幼齿的脸,心中知晓世事绝非表面那样简单。

    就像这晚宴,看起来朴素,但一尝才知内有乾坤。清爽的竹笋竟是蛟翅鲜汤所烹,鲜鱼汤炖的豆腐,沉底可见珍贵银蛤。最素的一道青菜,浇的是冰角鹿茸熬出的鲜汁。甜点是银耳羹,汤勺舀起时却是罕见的白雪洞燕……

    菜品如此,吃饭时也是规矩繁多。

    宋玉和岑小星身边各有一名侍女伺候,布菜,夹菜,盛汤,就差没亲自给喂嘴里了。

    可那盛林灵身边却是有四名侍女一同伺候,一位传膳布菜,一位盛汤倒酒,一位摇扇点香,还有一位弹乐唱诗以增添饭局气氛。

    吃完饭后,侍女们就更忙了,忙着茶水给主客们漱口,又端出温水让主客们清洁擦手。

    盛林灵还要为待会儿与他们会面谈事,回房更衣。然而,她身上一袭华丽的绫罗锦衣,本就洁净无暇。

    如此作派,想必也是盛道昌宠出来的。

    宋玉心中思忖,从前听说的小道传闻不假。太上皇虽没有女儿,但盛林灵一定是鑫盛的公主。

    “我好烦和她吃饭!”岑小星悄悄与宋玉说。

    他们已在书房里等了许久。

    岑小星早几天就已经在这住下,直到现在也不耐烦这种繁文缛节,此时不禁与她吐槽一番,“你说她一个小丫头,事怎么这么多!”

    宋玉眉头一皱,示意他谨言,“什么丫头,是师姐!”

    岑小星点点头,也心知盛林灵无论是资历,或是实际年龄都比他们大上许多,但看她那幼女一般的外表,真的很难让人进入状况。

    不待多时,此番同盛林灵一道同来的,还有周源风。

    周源风二十七、八左右的年纪,一身蔚蓝锦衣,身形颀长,本也是面目俊朗,却因有伤在身,便苍白着脸色。

    来的路上就已经听岑小星说过,盛林灵甚有本事,能从极其森严的神剑堂地牢里将周源风救出。

    见到宋玉时,周源风按耐不住着急的心情。从前家书里听闻母亲与妹妹跟宋府多有来往。现今家中发生变故时,他身处外地,也不知家中亲人是否安好。

    宋玉并不隐瞒,将他母亲与家族境遇,还有周妧青去向都与他说了。想他们周家早已经和周远琨断绝了关系,便也没有提起这人。

    看周源风担心神色,盛林灵出言问他,“是否需要我替你请示义父,允你回皇城?”

    “不!师姐……”周源风摇了摇头,神色忍耐,“如今太上皇的任务重要些,其他事暂且先放一放。”

    盛林灵点点头,似乎对他的选择很满意。

    而对于竞宝司首要任务,盛林灵早已想好了计划。去万华寺来回不过几天时间,周源风便就在此养伤几日,待拿龙鳞烛回来,大家再一起启程去金开元墓遗址。

    听罢,岑小星下意识地看向宋玉,不知她是否也早做了计划。

    而周源风也看向宋玉,毕竟在密令中,她才是盛道昌钦点的竞宝司司长。

    盛林灵忽而笑了笑,“难怪义父让你做竞宝司之首,原是你与他们私交甚好。而我与你们都是初次相见,我说的,你们未必会听。”

    “师姐,不要误会!”宋玉忙道,“论资历,还数师姐最为资深。大家同心为义父做事,所以是要参考各人意见。”便问周源风和岑小星,“周师兄、岑师弟,你们若有不同想法的,都可以说出来。”

    岑小星看了看宋玉,又看了看盛林灵,并没有言语。

    周源风只说:“师姐安排无不妥之处。”

    “嗯,师姐计划周到。”宋玉也点头同意,只沉吟着说:“要进入金开元墓遗址,当然需先得到龙鳞烛探路。但现在皇城权变,就怕万华寺那群和尚有异心,不会轻易将龙鳞烛交出。且可能暴露身份。要获取龙鳞烛,还更需一番周密计划。”

    盛林灵问:“师妹,可已有了想法。”

    “我能想到的,只有夜间踩点,盗取龙鳞烛。”宋玉说完即问:“不知师姐有何高见?”

    盛林灵笑了笑,面上的自信怎也掩盖不了,“你可能不知,我‘灵仙阁’在封仙城一带名声煊赫,裴先生更是万华寺的座上宾,凭我俩的身份,足以让万华寺对我们客气款待。到时我将智修方丈邀出,直接挟他交出龙鳞烛,随后灭口即可!”

    虽然智修此人在江湖上不见有名,但能修复龙鳞烛此等灵物,该是修为深厚者。若不是个能手也不容让盛道昌委以重任。

    还未探知深浅,就这样轻下妄言,岑小星不免对她的自负露出一丝怪笑。

    盛林灵见他轻蔑表情,眉头一紧即要发作,便听宋玉急切发问。

    “此事未尝不可,只是师姐说裴先生也要参与此事?怕有不妥。”宋玉说着,看了岑小星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岑小星这才收敛了那意味不明的表情。

    “放心,有他同行,事情才能进行得更顺利。”盛林灵说起那‘裴先生’,面带一丝倾佩之情,“在封仙城,可以没有知府,但一定不能没有裴先生。”继而目光转向岑小星,“岑师弟,你说是不是?”

    岑小星难得地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他来到封仙城不过几天,就已经领略了封仙城子民对裴先生狂热的拥戴,就连当地知府都要礼让他几分。

    就好像他裴东君,才是封仙城的一城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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