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彼秾矣（下）
章十九 何彼秾矣（下）
1
战争之红行将回归，一支功勋部队先期抵达，在耶利哥城外安营、休整。朱利亚诺·梅迪奇也在这批人中，他是负责与城内接洽的联络人。两个妹妹、维卡和拉达赶去会和，好一番欢喜雀跃，不过，兄长马上敛起笑容，要她们交待书拉密夫人的近况，尤其是，她与萨穆埃尔·雅各的近况……
双胞胎彼此瞄了一眼。
接着，维卡平铺直叙地介绍，夫人的私宅已翻新落成，乔迁之礼也办了，不过多数时候，她仍在亚伯拉罕大宅，有时来教堂实习，雅各副主教可以帮忙——没错，后者现在是她的邻居，那宅子体量稍小但精致，是他已故母亲的嫁妆。副主教很少陪夫人出入正式场合，除非是些比较家常的场合，因为夫人可能需要一些人际关系的指导。现在，夫人已作为教会的代表、出席所罗门的朝会了，她和亲王跳舞、和罗波安阁下跳舞、和诡三家的门先生与两位大祭司及两位宫廷伯爵跳舞，等等等等……
眼见，兄长的脸色越发难看，拉达突兀地补上一句：
“其实，呃，副主教他，从不——从不显示，他与夫人，呃，过夜。”
尴尬。头皮发麻的尴尬。三人大眼瞪小眼，末了，朱利亚诺挥挥手：
“行了，滚吧。算他还懂规矩。”
双胞胎赶紧溜走。
事后，她俩推测这段对话的起因。兄长在觊觎书拉密夫人吗？感觉不像。那么，会不会是先祖大人不“看好”书拉密和萨穆埃尔的关系呢？……理由要说也很直观，毕竟，雅各副主教的职级和位阶都不很高，这年头又看重“门当户对”——不仅出于“势利”，更有实实在在的因素：高阶非凡者都是大杀器，一个控制不好（如书拉密的头发），都能把身边的普通人或低阶的非凡者弄死。好，假如确实如此，该不该提醒那对你侬我侬的情侣？似乎……也没有必要。众所周知，先祖大人眼高于顶，下嘴更不留情，别说萨穆埃尔，大牧首不也天天被祂毒舌，高贵强大如门先生，也没见祂另眼相看……反而这几位，对雅各副主教都挺不错，哎呀，就连祂们也知道，萨穆埃尔是个好人……
何必给人添堵呢。
回家的路上，双胞胎开始八卦梅迪奇历年出名的一些情人，及新近得宠的几位，其多数的地位、序列也不算高。遂斗胆认为，先祖大人还是管好自己先~\（￣▽￣）/~
2
雅各献地与宗主教外宅设立的批复件，和其他一些教会琐事一起抄送了梅迪奇，哪怕他不看（他基本不看），这是大牧首和护教军统帅之间的默契。不过，梅迪奇自有信源，特意挑出相连的两份，皱着眉头扫完，点火烧掉……且，朱利亚诺就在旁边。
他的确不喜欢雅各家族。不过，时至今日，这已不仅关乎雅各，或许，和乌洛琉斯的关系更大：令他不满的，更多是大蛇管理教会的方式——太多放纵和妥协，拖着如许累赘的包袱（雅各，比如），怎能赶上我行动的步调？大蛇会指出，教会承担了太多日常繁琐的职能，容不得你“杀伐果断”；“牧羊人”才是我们的主职，代主牧放全天下的羊群，而不仅仅是个随军牧师的培养所和十一税（其实不止）的征收人。梅迪奇则更恼怒地指出，你们传说中的税款在哪里？那些随军牧师还不是我在发钱？……
以上这些严肃的讨论，每每通过笔谈进行。双方麾下的笔杆子在教会内部的《至高信仰》上含沙射影、各执一词，教人摸不着头脑，面对面时，大蛇那些高论——什么“命运荡起了波澜”、“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全新的曙光在展现”等……往往把梅迪奇气得七窍生烟。
说到底，乌洛琉斯在下大棋还是撞大运，分别在哪些时候下大棋和撞大运，你永远搞不清。他（极大概率）是个扔掉了脑子的天然神棍，还是（谁知道？）披着神棍外衣的、精明的实用主义者，身为最成功的神棍和所有“教会领袖”的鼻祖——未始不存这么一丝可能。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早就划分了各自的职责范围，事关权力，谁都不会妥协；梅迪奇表现得咄咄逼人，也可能只是他惯常的诈唬手段，罢了。
说回书拉密的事上。大蛇乐见其成，一来，她与萨穆埃尔“宿缘匪浅”（专业对口、神棍狂喜），二来，“暗之学派”已被消化大半，如今他俩相好，堪称“教会与教派的联姻”，在一代人中消弭所有矛盾，善始善终，善莫大焉，尽管，在统帅看来，这些都是扯淡。
——他又能捞着什么好处了？
梅迪奇并非一定要置雅各于死地——还没到这仇恨的份上，萨穆埃尔也没有真的碍着他的事。他对书拉密另有安排——虽然没想好，旁人就打着“整合教会”的名义安排了，他倍感不爽，但也没有真的受损。只不过，一位天使之王的“不爽”，也不是区区凡人所能承受的。
结果，萨穆埃尔“职级和位阶都不很高”，反而成了好事。想坐实“教会与教派的联姻”，大牧首和雅各们就得共同抬升他的地位、加深两边的利益纠缠，这需要时间；而时间长了……什么都可能发生。
3
你是下城区的居民。你住在一条巷子的深处，外人避而不及，但对你来说，这里是家。打小，你会在街头捡东西，守在某个小吃摊旁，等他施舍一点剩饭。然后，你带回去给妈妈。
你的姐姐大了些，你给她揽生意，把路人带到门口。有时，某位客人会以奇怪的眼光看你，你的姐姐会赶紧把他拉开，拉进自己的小屋。
——屋里，只有一张地铺，一只水桶。
你还小，你做不了什么。
你希望自己赶紧长大，长得高大而强壮。然后，就能加入帮派了。
你不怕帮派。他们都是熟人，对你——还有你的妈妈和姐姐，都还挺好。这是你最好的出路，也许是唯一的。
有一天，你发现周围多了许多商贩，许多妓女，许多乞丐，许多杂耍艺人。
他们说，耶利哥将举行为期两个月的凯旋庆典。
你看到，在下城区通往上城的街口，清理了一大片窝棚——流莺聚居的所在——并竖起一圈围栏。短短几天，这里建起一座高台，披着鲜红如血的地毯。
绸缎和丝绒堆起金红的营帐，矗立在形似阶梯金字塔的高台顶端。战争之红的旗帜迎风招展，伟大的战争天使将在这里款待祂的同袍。
他们成天欢宴，吞下成吨的肉和酒，他们醉醺醺地游荡，所有帮派都得了招呼，仅在这两个月间，尝试“体面经营”——以暴力之外的任何手段榨干他们的钱袋。秉承古老的狩猎传统，猎人在出发前举行庄严的仪式、遵循禁欲和一系列神秘的禁忌，求得兽灵的谅解与赐福，而在满载而归时，尽情地纵欲狂欢以庆祝他们的胜利；凯旋式就是那“纵欲狂欢”的部分。据说，军团组织了纠察队，防止士兵以对待沦陷区百姓的方式对待耶利哥的市民，但就你所知，他们只是设卡、把醉汉挡在新伊甸和王城区外。在下城区里胡闹，是无所谓的。
你们也无所谓。能挣钱就好。
再说，胜利者是“不可拒绝”的。
你的姐姐用身体贿赂了看守营地的士官，让你在某晚的大宴上充当侍童。傍晚，她把刷洗干净的你带到围栏边。已有很多人聚在这里，等着宴会结束后，进场拣些残羹冷饭，可能的话，自己也被捡走——青年和中年的女人，还有像你一样瘦弱的男孩和女孩；大伙儿羡慕地看着你，当士官放你进去，给你一套完全不合身的号衣。
——其实，你有点害怕，怕他们会像对姐姐那样对你。不过，说到底，也没啥大不了的。
能填饱肚子，就好。
这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这是你从未见过的景象。
入了夜，鲸油的火炬熊熊点燃，从高台下的厨房，不断传出硕大的餐盘，各种山珍野味，整条的腿，整扇的肋排，堆成山的奶油、蜂蜜的糕点，庭院中烧烤整头的猪、牛和羊，肉香混着更辛辣浓厚的调料香，油脂滴入火堆，噼啪作响。上首铺了舒适的坐席，殷勤伶俐、衣饰考究的侍从，跑来跑去地传递食物和酒……当然，这活儿是轮不到你的。
你在后厨，拿木桶装了下水和带肉的骨头，用担子挑到场地边缘的一角。你震惊了，你错愕地愣在当场，你看到，在好几个低矮的栅栏里，蹲着足足上百头的……狮鹫。
——它们也是客人。属于，一支精锐的狮鹫连队。
离你最近的一头狮鹫竖起脑袋，敏锐的鹰眼不悦地瞪着你。体型是一般马匹的两倍，尖利的喙、不断刨地的狮爪可以轻易剖开你的肚子，但你没感到怕，你仰着头，跟如此神奇、高贵的生物面面相觑……突然，它不耐烦地“嗄”了一声，扬起双翅，腥臭的气味熏得你一趔趄。你反应过来，赶紧把食物倒进槽里。
——它们也是士兵，也要遵守纪律；它们蹲在这里，只是因为，它们两足的同伴要求这么做，罢了。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打扫会场，收拾骨肉残渣——趁机吃个几口，再拿去喂给狮鹫；你甚至做了几秒的梦，幻想自己也能服下魔药、加入军团——也许自己也能和狮鹫朝夕相伴。相比“加入帮派”，这个梦实在过于遥远，可说到底，谁没有幻想过呢？谁不崇拜战争之红的统帅，最了不起的梅迪奇大人？
许多士兵席地而坐，扔骰子、猜拳、敬酒。一口足以容纳三四人泡澡的大锅，熬煮着大块不明肉类、土豆萝卜和香料的羹汤，把撕成小块的烤饼泡在汤中、吸饱浓汁呼噜下去，是大受欢迎的一种吃法。一尊形似酒桶的大缸，摆在点着小火的炉灶上，水雾蒸腾，周围刻画着炼金术法阵，微微闪烁……它在制取供数百宾客畅饮的烈酒。
而且，这法阵中，可能还加了别的什么……士兵们晕陶陶地，越发吵闹起来。
你大着胆子，摸了最近的狮鹫一把。它埋头苦吃，没有理你。
突然，你身后一阵骚动。
“乌拉！乌拉！……”
士兵们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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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之红行将回归，一支功勋部队先期抵达，在耶利哥城外安营、休整。朱利亚诺·梅迪奇也在这批人中，他是负责与城内接洽的联络人。两个妹妹、维卡和拉达赶去会和，好一番欢喜雀跃，不过，兄长马上敛起笑容，要她们交待书拉密夫人的近况，尤其是，她与萨穆埃尔·雅各的近况……
双胞胎彼此瞄了一眼。
接着，维卡平铺直叙地介绍，夫人的私宅已翻新落成，乔迁之礼也办了，不过多数时候，她仍在亚伯拉罕大宅，有时来教堂实习，雅各副主教可以帮忙——没错，后者现在是她的邻居，那宅子体量稍小但精致，是他已故母亲的嫁妆。副主教很少陪夫人出入正式场合，除非是些比较家常的场合，因为夫人可能需要一些人际关系的指导。现在，夫人已作为教会的代表、出席所罗门的朝会了，她和亲王跳舞、和罗波安阁下跳舞、和诡三家的门先生与两位大祭司及两位宫廷伯爵跳舞，等等等等……
眼见，兄长的脸色越发难看，拉达突兀地补上一句：
“其实，呃，副主教他，从不——从不显示，他与夫人，呃，过夜。”
尴尬。头皮发麻的尴尬。三人大眼瞪小眼，末了，朱利亚诺挥挥手：
“行了，滚吧。算他还懂规矩。”
双胞胎赶紧溜走。
事后，她俩推测这段对话的起因。兄长在觊觎书拉密夫人吗？感觉不像。那么，会不会是先祖大人不“看好”书拉密和萨穆埃尔的关系呢？……理由要说也很直观，毕竟，雅各副主教的职级和位阶都不很高，这年头又看重“门当户对”——不仅出于“势利”，更有实实在在的因素：高阶非凡者都是大杀器，一个控制不好（如书拉密的头发），都能把身边的普通人或低阶的非凡者弄死。好，假如确实如此，该不该提醒那对你侬我侬的情侣？似乎……也没有必要。众所周知，先祖大人眼高于顶，下嘴更不留情，别说萨穆埃尔，大牧首不也天天被祂毒舌，高贵强大如门先生，也没见祂另眼相看……反而这几位，对雅各副主教都挺不错，哎呀，就连祂们也知道，萨穆埃尔是个好人……
何必给人添堵呢。
回家的路上，双胞胎开始八卦梅迪奇历年出名的一些情人，及新近得宠的几位，其多数的地位、序列也不算高。遂斗胆认为，先祖大人还是管好自己先~\（￣▽￣）/~
2
雅各献地与宗主教外宅设立的批复件，和其他一些教会琐事一起抄送了梅迪奇，哪怕他不看（他基本不看），这是大牧首和护教军统帅之间的默契。不过，梅迪奇自有信源，特意挑出相连的两份，皱着眉头扫完，点火烧掉……且，朱利亚诺就在旁边。
他的确不喜欢雅各家族。不过，时至今日，这已不仅关乎雅各，或许，和乌洛琉斯的关系更大：令他不满的，更多是大蛇管理教会的方式——太多放纵和妥协，拖着如许累赘的包袱（雅各，比如），怎能赶上我行动的步调？大蛇会指出，教会承担了太多日常繁琐的职能，容不得你“杀伐果断”；“牧羊人”才是我们的主职，代主牧放全天下的羊群，而不仅仅是个随军牧师的培养所和十一税（其实不止）的征收人。梅迪奇则更恼怒地指出，你们传说中的税款在哪里？那些随军牧师还不是我在发钱？……
以上这些严肃的讨论，每每通过笔谈进行。双方麾下的笔杆子在教会内部的《至高信仰》上含沙射影、各执一词，教人摸不着头脑，面对面时，大蛇那些高论——什么“命运荡起了波澜”、“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全新的曙光在展现”等……往往把梅迪奇气得七窍生烟。
说到底，乌洛琉斯在下大棋还是撞大运，分别在哪些时候下大棋和撞大运，你永远搞不清。他（极大概率）是个扔掉了脑子的天然神棍，还是（谁知道？）披着神棍外衣的、精明的实用主义者，身为最成功的神棍和所有“教会领袖”的鼻祖——未始不存这么一丝可能。总之，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早就划分了各自的职责范围，事关权力，谁都不会妥协；梅迪奇表现得咄咄逼人，也可能只是他惯常的诈唬手段，罢了。
说回书拉密的事上。大蛇乐见其成，一来，她与萨穆埃尔“宿缘匪浅”（专业对口、神棍狂喜），二来，“暗之学派”已被消化大半，如今他俩相好，堪称“教会与教派的联姻”，在一代人中消弭所有矛盾，善始善终，善莫大焉，尽管，在统帅看来，这些都是扯淡。
——他又能捞着什么好处了？
梅迪奇并非一定要置雅各于死地——还没到这仇恨的份上，萨穆埃尔也没有真的碍着他的事。他对书拉密另有安排——虽然没想好，旁人就打着“整合教会”的名义安排了，他倍感不爽，但也没有真的受损。只不过，一位天使之王的“不爽”，也不是区区凡人所能承受的。
结果，萨穆埃尔“职级和位阶都不很高”，反而成了好事。想坐实“教会与教派的联姻”，大牧首和雅各们就得共同抬升他的地位、加深两边的利益纠缠，这需要时间；而时间长了……什么都可能发生。
3
你是下城区的居民。你住在一条巷子的深处，外人避而不及，但对你来说，这里是家。打小，你会在街头捡东西，守在某个小吃摊旁，等他施舍一点剩饭。然后，你带回去给妈妈。
你的姐姐大了些，你给她揽生意，把路人带到门口。有时，某位客人会以奇怪的眼光看你，你的姐姐会赶紧把他拉开，拉进自己的小屋。
——屋里，只有一张地铺，一只水桶。
你还小，你做不了什么。
你希望自己赶紧长大，长得高大而强壮。然后，就能加入帮派了。
你不怕帮派。他们都是熟人，对你——还有你的妈妈和姐姐，都还挺好。这是你最好的出路，也许是唯一的。
有一天，你发现周围多了许多商贩，许多妓女，许多乞丐，许多杂耍艺人。
他们说，耶利哥将举行为期两个月的凯旋庆典。
你看到，在下城区通往上城的街口，清理了一大片窝棚——流莺聚居的所在——并竖起一圈围栏。短短几天，这里建起一座高台，披着鲜红如血的地毯。
绸缎和丝绒堆起金红的营帐，矗立在形似阶梯金字塔的高台顶端。战争之红的旗帜迎风招展，伟大的战争天使将在这里款待祂的同袍。
他们成天欢宴，吞下成吨的肉和酒，他们醉醺醺地游荡，所有帮派都得了招呼，仅在这两个月间，尝试“体面经营”——以暴力之外的任何手段榨干他们的钱袋。秉承古老的狩猎传统，猎人在出发前举行庄严的仪式、遵循禁欲和一系列神秘的禁忌，求得兽灵的谅解与赐福，而在满载而归时，尽情地纵欲狂欢以庆祝他们的胜利；凯旋式就是那“纵欲狂欢”的部分。据说，军团组织了纠察队，防止士兵以对待沦陷区百姓的方式对待耶利哥的市民，但就你所知，他们只是设卡、把醉汉挡在新伊甸和王城区外。在下城区里胡闹，是无所谓的。
你们也无所谓。能挣钱就好。
再说，胜利者是“不可拒绝”的。
你的姐姐用身体贿赂了看守营地的士官，让你在某晚的大宴上充当侍童。傍晚，她把刷洗干净的你带到围栏边。已有很多人聚在这里，等着宴会结束后，进场拣些残羹冷饭，可能的话，自己也被捡走——青年和中年的女人，还有像你一样瘦弱的男孩和女孩；大伙儿羡慕地看着你，当士官放你进去，给你一套完全不合身的号衣。
——其实，你有点害怕，怕他们会像对姐姐那样对你。不过，说到底，也没啥大不了的。
能填饱肚子，就好。
这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这是你从未见过的景象。
入了夜，鲸油的火炬熊熊点燃，从高台下的厨房，不断传出硕大的餐盘，各种山珍野味，整条的腿，整扇的肋排，堆成山的奶油、蜂蜜的糕点，庭院中烧烤整头的猪、牛和羊，肉香混着更辛辣浓厚的调料香，油脂滴入火堆，噼啪作响。上首铺了舒适的坐席，殷勤伶俐、衣饰考究的侍从，跑来跑去地传递食物和酒……当然，这活儿是轮不到你的。
你在后厨，拿木桶装了下水和带肉的骨头，用担子挑到场地边缘的一角。你震惊了，你错愕地愣在当场，你看到，在好几个低矮的栅栏里，蹲着足足上百头的……狮鹫。
——它们也是客人。属于，一支精锐的狮鹫连队。
离你最近的一头狮鹫竖起脑袋，敏锐的鹰眼不悦地瞪着你。体型是一般马匹的两倍，尖利的喙、不断刨地的狮爪可以轻易剖开你的肚子，但你没感到怕，你仰着头，跟如此神奇、高贵的生物面面相觑……突然，它不耐烦地“嗄”了一声，扬起双翅，腥臭的气味熏得你一趔趄。你反应过来，赶紧把食物倒进槽里。
——它们也是士兵，也要遵守纪律；它们蹲在这里，只是因为，它们两足的同伴要求这么做，罢了。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打扫会场，收拾骨肉残渣——趁机吃个几口，再拿去喂给狮鹫；你甚至做了几秒的梦，幻想自己也能服下魔药、加入军团——也许自己也能和狮鹫朝夕相伴。相比“加入帮派”，这个梦实在过于遥远，可说到底，谁没有幻想过呢？谁不崇拜战争之红的统帅，最了不起的梅迪奇大人？
许多士兵席地而坐，扔骰子、猜拳、敬酒。一口足以容纳三四人泡澡的大锅，熬煮着大块不明肉类、土豆萝卜和香料的羹汤，把撕成小块的烤饼泡在汤中、吸饱浓汁呼噜下去，是大受欢迎的一种吃法。一尊形似酒桶的大缸，摆在点着小火的炉灶上，水雾蒸腾，周围刻画着炼金术法阵，微微闪烁……它在制取供数百宾客畅饮的烈酒。
而且，这法阵中，可能还加了别的什么……士兵们晕陶陶地，越发吵闹起来。
你大着胆子，摸了最近的狮鹫一把。它埋头苦吃，没有理你。
突然，你身后一阵骚动。
“乌拉！乌拉！……”
士兵们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