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利哥的玫瑰（三）
章二十 耶利哥的玫瑰（三）
1
很多年前——可追溯到光辉纪元的早期，一位旅行者路过中部高原以西、霍纳奇斯以南的一处山谷，投宿在一个平静的小村庄。村民热情地款待了他。几年后，他回来了——带着家当和仆人；原来他是一位学者，打算在这里闭关写书。此后，不断有人从天南海北赶来，看望他、向他请教问题，有的也跟着住下。这让村民意识到，这位名叫耶利哥的学者，没准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村庄越来越大，越来越热闹。围绕求学的年轻人，本地人做起了服务的营生，加之附近开辟了一条新商道，大家便以“耶利哥”称呼这个村庄、由学者及其学生主持的学堂、依托学堂和商道兴起的小镇，以及，一座蓬勃发展、前景无限的大学城。的确，这就是历史：先有耶利哥大学的成立，再有了耶利哥城。
不过，在某些团体中，还流传着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大地刚平靖的时候，曾有一支非凡者小队，领受主的使命，到北大陆考察地情；行经中部高原，队员之一发现了一种不起眼的草花，当场指出，这是“耶利哥的玫瑰”——此人乃是萨斯利尔的眷者，他的认识来自萨斯利尔，萨斯利尔的认识，又来源于主。
这种草花，当它被旅人拔走，带到远离故地千里之外的地方，可以躺在那里多少年，干枯、灰黄、了无生意。然而，只要一浸到水里，它会马上舒展开来，萌发小小的叶子，开出粉红的花朵……是的，耶利哥的玫瑰……它是死而复活、永恒、希望与信念的象征。
没人知道“耶利哥”是什么，这番对话从未得到证实。不过，有人固执地相信，成立耶利哥大学的，便是那支小队的某位成员、或某人的后代，他们传下这个名字，是为了传承某项神秘而辉煌的使命……
“世上没有死亡。曾经存在的、全身心投入的一切，决不会毁灭。只要你的心灵、你的爱和记忆还活着，就不会有失落和离别……”
金发的修士喃喃自语。枯萎的草花静静地卧于手心。
☆☆☆
拖着彗尾的三色光斑出现在高台上空。红发的统帅走出营帐，身披金红的英白拉多大氅。
场地一片狼藉。仆人忙着重开宴席，狮鹫骑士们还在陆续抵达。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向营地狂奔，飞转的轮轴迸出了火星。
精灵（球）突然消失。台上突然多了二人——黑长袍的男子和红披风的女子。“……我的好友，”梅迪奇与所罗门击掌，“我的美人，”他亲吻书拉密的手。
书拉密款款行礼。
营地的大门还未完全敞开，驾车的双胞胎跃身马上并斩断了牵引绳。她们险险避开所有障碍和愤怒的人群，一前一后地长驱直入、冲向鲜红地衣所覆盖的阶梯式金字塔。
维卡开道，拉达抱着首饰盒。
台上的大人物们轻松交谈。接着，书拉密禀明来意，关于她临时决定出访，亲王偶然路过、捎她一程云云。台下，两位红发骑士翻身下马，百米冲刺奔上高台。
身后，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大人物们置若罔闻。
“……拜请统帅转交，”书拉密刚结束一段话。同时，首饰盒精准地送到手边。
她将盒子交给梅迪奇，梅迪奇再递给侍从。随后，他领着两位客人，说说笑笑地返回营中。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双胞胎才瘫倒在地，有气无力地击了个掌。
2
他们穿过几进的营帐，一应装饰有如宫殿，只是空空的、没什么仆人走动，除了站岗的士兵，在他们经过时，挺胸抬头、举手致敬。他们离开室内、步入露天的中庭，一个长方形的水池，四角是泠泠的喷泉，中央点着火把。两边布设得草木葱茏，立着一些男女造像。几头斑纹豹拱在一起，撕扯一条牛腿。
对着水池，稍高的一片木质平台，十分家常地摆着藤编桌椅、烧烤架一类的物什。低矮的书架搁在一旁，另一侧是异常高大的酒柜，起码上百的格子，每一格里都插着小型的酒桶。
这里守着几个穿号衣的侍从。
梅迪奇点点头，他们马上开始切割和烧烤。还有一人准备斟酒。
“……我来吧，”书拉密脱下斗篷，走到酒柜前。她看看所罗门，倒了最好的奥尔米尔红酒。后者笑着接在手中。
“我要一杯血皇后，坎特雷拉特调，”梅迪奇忽然开口。
书拉密有点儿诧异。
“血皇后”以伏特加为底，调味酸甜，调色深浓如血，“坎特雷拉特调”意指一种更辛辣、呛口的风味——不是常见的组合。不过，无所谓：她以他们都很熟悉的、亲传自某戏法大师的手法轻快地调了一杯，再依依地捧给他：
“敬我们的统帅。”
“敬我们的统帅，”所罗门举杯。
梅迪奇拿着酒杯，走到庭院中央的火堆前。他小啜一口，将其余深浓如血的酒液，泼入火中。
“轰”的一声，火光腾入半空。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一座熔炉，跃动着黑红的烈焰。
“你们诞生在一个漫长凄冷的夤夜。你们为守护而生，亦为杀戮。你们带来祸殃，亦是福祉。你们驱散了恐怖，又成为更大的恐怖。”
他的脸映着火光，如此英俊而冷酷。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你们在家庭的炉灶前唱着快乐的歌。你们追逐闪电的烈怒，吞下整片森林、城市和村庄。你们吞噬、你们消化、你们净化所有。自从你们诞生的一刻起，就一视同仁地享用无论同类还是异类的尸身。”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你们是烧红的烙铁，扯下陈旧的疮疤，好让新鲜的血液流出，只因，唯有毁灭方能带来新生。你们反抗故步自封的压迫者，你们追随勇往直前的光明的解放者。你们呼唤最初和最后的王者，他是你们的头脑，你们是他的膀臂。”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而你，”梅迪奇望着所罗门，“你企图拴住他们奔突的脚步，用僵化的规则框死青春的放纵，让热情凋零于空虚，存在陷入荒无。你不会赢。”
“万岁！万岁！……”
然后，他转向书拉密：“而你，纯真之爱、永恒之美的化身……你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他格外温存地捧起书拉密的面颊，亲吻她的嘴唇。
“只要还有一个青年在梦想死亡，你就是让他死于青春的理由。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燃烧，爱与恨都是滋养我们、尽情燃烧的材料。城市与文明陷入火海，为了点亮你的明眸，你是囚牢也是避难所，英雄们追寻荣耀以对抗虚无和衰朽，而在你的怀中找到了归宿……”
“……我先回去了，”所罗门放下酒杯。
不用说，梅迪奇没空搭理他。
大氅落在地上。
他费了不少工夫，才脱下书拉密的外袍——底下还有束身衣和几层衬袍，因为女孩并不配合；他就不太高兴，似笑非笑地说：
“怎么，你还有空想别的？”
“可是，这里……”
“这么没劲的吗？你是魔女啊，计较这个？”
其实，书拉密在想那些神出鬼没的精灵（球）。不过，她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能说。
恰在此时，中庭入口处，一道轻响。“滚出来，”梅迪奇喝道。
不是中庭的仆人——他们早就有多远滚多远了，畏畏缩缩出现的，是两个红发的脑袋，他的晚辈——书拉密的女仆。
他也觉得扫兴了。
梅迪奇披上衬衫、回到座位上，开始吃肉喝酒。双胞胎讪笑着，挪到书拉密身旁。
“你们怎么来的？路上的卫兵不少吧？”
“嘿，嘿……您的面子，哥哥的面子，挺好用的……”
“怎么还不滚，”梅迪奇阴沉着脸。
双胞胎马上起身、向统帅行礼。不过，她们没有“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后帐，一溜烟去了。一时静默。火堆哔啵作响，斑纹豹一家惬意地打着呼噜。没吃够的小豹凑到梅迪奇跟前，较大的一头嗅嗅地上的大氅，再嗅嗅坐在大氅上的书拉密夫人，把脑袋搁在她的膝上。
书拉密又惊又喜，给它梳毛。
“……对了。你跟所罗门咋回事呀？”
“老一套了。要我隔三差五的去宫里做做样子。”
“干嘛不去呢？”
“呵。我懒得跟那帮人废话。”
“这……”
她呆了一下，欲言又止，也许，想到了正在贝克兰（海边？）出差的某人。梅迪奇盯着她，冷笑一声。
“说到底，我也顾不过来呀。哪像那家伙，把女人都弄到一个园里……”
“你们呀……”
书拉密笑着摇摇头。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梅迪奇喟然叹道。
“当年，他序列还不高的时候，比现在爽快太多、有趣太多了。呵，凡人成神就这德行。他们总会变的。”
“因为……神性吗？”
“倒也不是。生命、人性和灵智的演化都是在‘原初’的照鉴下发生的，都是原初的一角。人性与神性没有截然的分野，主说过……”
“……普遍寓于特殊之中？”
“对，”他点点头，“而且，比起一般的事物，特殊的事物更加简单。
“假如我们从外部观察一个人，其行为和性格，自然不是他的全部。许多有意隐藏起来的东西，许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所谓潜意识里的东西，当他服下魔药、进行千奇百怪的扮演，他在更深更广的尺度上了解自己，连同魔药的影响——那表观、经验、依托显意识形成的性格，开始往更内化和超验的方向转变。直到，他重新找到一个稳定的核心，以此为基点，把种种过于丰富驳杂、相互冲突的材料糅合、整合、融合到一起，塑成全新的自我……就是自性了。
“对神话生物来说，则相反：‘自性’与生俱来，好比骨干，生活阅历便是往骨干上增添血肉。本质不变，因为非凡特性和途径不会自动改变，比如，你……”
他一眼望去。忽然发觉，书拉密有好一阵没搭腔了。
魔女一动不动地坐着，披着奢光耀艳的长发。大猫一动不动地躺在身前。
它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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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可追溯到光辉纪元的早期，一位旅行者路过中部高原以西、霍纳奇斯以南的一处山谷，投宿在一个平静的小村庄。村民热情地款待了他。几年后，他回来了——带着家当和仆人；原来他是一位学者，打算在这里闭关写书。此后，不断有人从天南海北赶来，看望他、向他请教问题，有的也跟着住下。这让村民意识到，这位名叫耶利哥的学者，没准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村庄越来越大，越来越热闹。围绕求学的年轻人，本地人做起了服务的营生，加之附近开辟了一条新商道，大家便以“耶利哥”称呼这个村庄、由学者及其学生主持的学堂、依托学堂和商道兴起的小镇，以及，一座蓬勃发展、前景无限的大学城。的确，这就是历史：先有耶利哥大学的成立，再有了耶利哥城。
不过，在某些团体中，还流传着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大地刚平靖的时候，曾有一支非凡者小队，领受主的使命，到北大陆考察地情；行经中部高原，队员之一发现了一种不起眼的草花，当场指出，这是“耶利哥的玫瑰”——此人乃是萨斯利尔的眷者，他的认识来自萨斯利尔，萨斯利尔的认识，又来源于主。
这种草花，当它被旅人拔走，带到远离故地千里之外的地方，可以躺在那里多少年，干枯、灰黄、了无生意。然而，只要一浸到水里，它会马上舒展开来，萌发小小的叶子，开出粉红的花朵……是的，耶利哥的玫瑰……它是死而复活、永恒、希望与信念的象征。
没人知道“耶利哥”是什么，这番对话从未得到证实。不过，有人固执地相信，成立耶利哥大学的，便是那支小队的某位成员、或某人的后代，他们传下这个名字，是为了传承某项神秘而辉煌的使命……
“世上没有死亡。曾经存在的、全身心投入的一切，决不会毁灭。只要你的心灵、你的爱和记忆还活着，就不会有失落和离别……”
金发的修士喃喃自语。枯萎的草花静静地卧于手心。
☆☆☆
拖着彗尾的三色光斑出现在高台上空。红发的统帅走出营帐，身披金红的英白拉多大氅。
场地一片狼藉。仆人忙着重开宴席，狮鹫骑士们还在陆续抵达。
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向营地狂奔，飞转的轮轴迸出了火星。
精灵（球）突然消失。台上突然多了二人——黑长袍的男子和红披风的女子。“……我的好友，”梅迪奇与所罗门击掌，“我的美人，”他亲吻书拉密的手。
书拉密款款行礼。
营地的大门还未完全敞开，驾车的双胞胎跃身马上并斩断了牵引绳。她们险险避开所有障碍和愤怒的人群，一前一后地长驱直入、冲向鲜红地衣所覆盖的阶梯式金字塔。
维卡开道，拉达抱着首饰盒。
台上的大人物们轻松交谈。接着，书拉密禀明来意，关于她临时决定出访，亲王偶然路过、捎她一程云云。台下，两位红发骑士翻身下马，百米冲刺奔上高台。
身后，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大人物们置若罔闻。
“……拜请统帅转交，”书拉密刚结束一段话。同时，首饰盒精准地送到手边。
她将盒子交给梅迪奇，梅迪奇再递给侍从。随后，他领着两位客人，说说笑笑地返回营中。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双胞胎才瘫倒在地，有气无力地击了个掌。
2
他们穿过几进的营帐，一应装饰有如宫殿，只是空空的、没什么仆人走动，除了站岗的士兵，在他们经过时，挺胸抬头、举手致敬。他们离开室内、步入露天的中庭，一个长方形的水池，四角是泠泠的喷泉，中央点着火把。两边布设得草木葱茏，立着一些男女造像。几头斑纹豹拱在一起，撕扯一条牛腿。
对着水池，稍高的一片木质平台，十分家常地摆着藤编桌椅、烧烤架一类的物什。低矮的书架搁在一旁，另一侧是异常高大的酒柜，起码上百的格子，每一格里都插着小型的酒桶。
这里守着几个穿号衣的侍从。
梅迪奇点点头，他们马上开始切割和烧烤。还有一人准备斟酒。
“……我来吧，”书拉密脱下斗篷，走到酒柜前。她看看所罗门，倒了最好的奥尔米尔红酒。后者笑着接在手中。
“我要一杯血皇后，坎特雷拉特调，”梅迪奇忽然开口。
书拉密有点儿诧异。
“血皇后”以伏特加为底，调味酸甜，调色深浓如血，“坎特雷拉特调”意指一种更辛辣、呛口的风味——不是常见的组合。不过，无所谓：她以他们都很熟悉的、亲传自某戏法大师的手法轻快地调了一杯，再依依地捧给他：
“敬我们的统帅。”
“敬我们的统帅，”所罗门举杯。
梅迪奇拿着酒杯，走到庭院中央的火堆前。他小啜一口，将其余深浓如血的酒液，泼入火中。
“轰”的一声，火光腾入半空。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一座熔炉，跃动着黑红的烈焰。
“你们诞生在一个漫长凄冷的夤夜。你们为守护而生，亦为杀戮。你们带来祸殃，亦是福祉。你们驱散了恐怖，又成为更大的恐怖。”
他的脸映着火光，如此英俊而冷酷。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你们在家庭的炉灶前唱着快乐的歌。你们追逐闪电的烈怒，吞下整片森林、城市和村庄。你们吞噬、你们消化、你们净化所有。自从你们诞生的一刻起，就一视同仁地享用无论同类还是异类的尸身。”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你们是烧红的烙铁，扯下陈旧的疮疤，好让新鲜的血液流出，只因，唯有毁灭方能带来新生。你们反抗故步自封的压迫者，你们追随勇往直前的光明的解放者。你们呼唤最初和最后的王者，他是你们的头脑，你们是他的膀臂。”
“万岁！万岁！我们的统帅！”
“而你，”梅迪奇望着所罗门，“你企图拴住他们奔突的脚步，用僵化的规则框死青春的放纵，让热情凋零于空虚，存在陷入荒无。你不会赢。”
“万岁！万岁！……”
然后，他转向书拉密：“而你，纯真之爱、永恒之美的化身……你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他格外温存地捧起书拉密的面颊，亲吻她的嘴唇。
“只要还有一个青年在梦想死亡，你就是让他死于青春的理由。我们的存在是为了燃烧，爱与恨都是滋养我们、尽情燃烧的材料。城市与文明陷入火海，为了点亮你的明眸，你是囚牢也是避难所，英雄们追寻荣耀以对抗虚无和衰朽，而在你的怀中找到了归宿……”
“……我先回去了，”所罗门放下酒杯。
不用说，梅迪奇没空搭理他。
大氅落在地上。
他费了不少工夫，才脱下书拉密的外袍——底下还有束身衣和几层衬袍，因为女孩并不配合；他就不太高兴，似笑非笑地说：
“怎么，你还有空想别的？”
“可是，这里……”
“这么没劲的吗？你是魔女啊，计较这个？”
其实，书拉密在想那些神出鬼没的精灵（球）。不过，她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能说。
恰在此时，中庭入口处，一道轻响。“滚出来，”梅迪奇喝道。
不是中庭的仆人——他们早就有多远滚多远了，畏畏缩缩出现的，是两个红发的脑袋，他的晚辈——书拉密的女仆。
他也觉得扫兴了。
梅迪奇披上衬衫、回到座位上，开始吃肉喝酒。双胞胎讪笑着，挪到书拉密身旁。
“你们怎么来的？路上的卫兵不少吧？”
“嘿，嘿……您的面子，哥哥的面子，挺好用的……”
“怎么还不滚，”梅迪奇阴沉着脸。
双胞胎马上起身、向统帅行礼。不过，她们没有“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后帐，一溜烟去了。一时静默。火堆哔啵作响，斑纹豹一家惬意地打着呼噜。没吃够的小豹凑到梅迪奇跟前，较大的一头嗅嗅地上的大氅，再嗅嗅坐在大氅上的书拉密夫人，把脑袋搁在她的膝上。
书拉密又惊又喜，给它梳毛。
“……对了。你跟所罗门咋回事呀？”
“老一套了。要我隔三差五的去宫里做做样子。”
“干嘛不去呢？”
“呵。我懒得跟那帮人废话。”
“这……”
她呆了一下，欲言又止，也许，想到了正在贝克兰（海边？）出差的某人。梅迪奇盯着她，冷笑一声。
“说到底，我也顾不过来呀。哪像那家伙，把女人都弄到一个园里……”
“你们呀……”
书拉密笑着摇摇头。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梅迪奇喟然叹道。
“当年，他序列还不高的时候，比现在爽快太多、有趣太多了。呵，凡人成神就这德行。他们总会变的。”
“因为……神性吗？”
“倒也不是。生命、人性和灵智的演化都是在‘原初’的照鉴下发生的，都是原初的一角。人性与神性没有截然的分野，主说过……”
“……普遍寓于特殊之中？”
“对，”他点点头，“而且，比起一般的事物，特殊的事物更加简单。
“假如我们从外部观察一个人，其行为和性格，自然不是他的全部。许多有意隐藏起来的东西，许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所谓潜意识里的东西，当他服下魔药、进行千奇百怪的扮演，他在更深更广的尺度上了解自己，连同魔药的影响——那表观、经验、依托显意识形成的性格，开始往更内化和超验的方向转变。直到，他重新找到一个稳定的核心，以此为基点，把种种过于丰富驳杂、相互冲突的材料糅合、整合、融合到一起，塑成全新的自我……就是自性了。
“对神话生物来说，则相反：‘自性’与生俱来，好比骨干，生活阅历便是往骨干上增添血肉。本质不变，因为非凡特性和途径不会自动改变，比如，你……”
他一眼望去。忽然发觉，书拉密有好一阵没搭腔了。
魔女一动不动地坐着，披着奢光耀艳的长发。大猫一动不动地躺在身前。
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