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凤鸾宫

    青满冉卸下头上的凤冠和华服,只觉卸下了十斤铁。

    她喊了馨儿准备沐浴睡觉,想着沈秋衫这么晚都没来宫里又没人来传讯,定是有要务在身应该会宿在御龙殿。

    沐浴期间她屏退了众人,只留馨儿在屏风外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馨儿,这水有些凉了,传令下去,再让人端盆热水来兑兑罢。」

    「是,娘娘。」馨儿闻言应允,自顾自走出房门关上,此时浴房里只剩青满冉一个人,她到是不着急,身子上也只着中衣没怎么在意。

    青满冉绕过屏风后又窸窸窣窣地将里衣也脱下来叠好放在华服一旁,只有一藕色肚兜单薄地挂在身上。

    做完这些后她又回了屏风后面坐在浴桶的边缘漫不经心地用双脚一上一下地挑拨着桶里的水,轻哼摇篮曲享受此刻的安宁。

    今个午时沈秋衫在她宫里的后花园与她对峙,问她在早朝上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认真的,青满冉无畏一笑,告诉他只有女子进宫,我国才会有储君。

    这话已经和明确了,她虽是后宫掌权人,却不是他后宫真正的皇后,不会和他谈那些子嗣问题,更不会越出那条“姐弟”的线,所以这个国要有储君,绝不可能是她生的。

    青满冉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沈秋衫便哑了,许久没说出话。

    到最后他倾身将唇凑到青满冉耳旁,像是想狠狠咬上一口,但终究没那么做。

    沈秋衫忍了忍,顶着那股子难受的劲与她低声耳语道「皇后就是皇后,无论阿姐如何挣扎,你都占了这个位置。」

    说到这,他哑着嗓子轻笑一声,蛊惑至极「所以,诸君只能是皇后来生,你既然如此喜欢那个陈嫣然,我就将她调到宫里当个管事,与阿姐分担些琐事,至于后宫纳人之事就不劳阿姐费心了,无论你怎样试,永欢也只会有一个皇后不会有别的,所以阿姐就死了这条心,你不生我就不要,绝不可能让别人来生!」

    沈秋衫言罢气急,甩袖离去,只留青满冉在原地木讷,久久回不过神。

    也不知几次了,沈秋衫不面对现实,她自己逃避责任,两人总也合计不到一块去。

    正想着,房门开了又被轻轻关上,馨儿端着一盆热水踏步进来放到了屏风的边缘,方便屏风后的青满冉来取。

    「娘娘,水来了。」

    不知是不是青满冉的错觉,馨儿的声音比起以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憋眉,双手抬起那盆热水就倒入了浴桶里。

    趁这个功夫,馨儿已然回归了原位,瞧着眼前满脸黑线的沈秋衫就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欲哭无泪。

    「馨儿?」

    青满冉搅着桶里的水温度刚刚好,很自然地脱下了那最后一层的肚兜,跳起来搭在屏风上入了水,随后满足地喟叹一声,脖子后仰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平时你的话最多了,今儿个怎么转性啦?」

    「说。」沈秋衫紧盯馨儿的眼睛做了个口型,馨儿瞧着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她好歹是跟着青满冉从太子妃到皇后过来的,自然也知道圣上此人虽在自家娘娘面前装得无害,背后那性子简直不能看,在身边伺候的除了太监就没一个宫女,还挑剔得要命,稍不注意就会掉了脑袋。

    馨儿吞了口口水,镇定道「娘娘,若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会砸住奴婢吗?」

    「噗。」青满冉听到声音放下心来,无奈摇头笑道「馨儿,你怎么回事?天上的星星那么明那么亮,这千百年来也没见掉过一个,你怎的还怕它突然掉下来砸到你啊?」

    半晌听不到回应,青满冉再次疑惑出声「馨儿?……馨儿?!」

    「不用喊了。」沈秋衫蓦地出现在浴桶旁,馨儿也被他逼退了浴房,青满冉怔愣一瞬,嘴角的微笑霎时僵在脸上,随后对着沈秋衫怒目而视,将自己埋在水里,只留下一个头浮在水面。

    「沈秋衫?你闲的没事来我浴房干嘛?」

    「我后宫的浴房,我就来不得了?」

    沈秋衫逼近俯身捏住青满冉的下巴,欣赏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笑得开怀「阿姐倒是从未在我面前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

    疯了,这孩子吃错药了罢………

    「沈秋衫!」青满冉挣脱不得,更加气恼,但理智使她冷静下来「你想干什么?前朝的奏折还那么多没批呢,哪有时间教你在我这里偷闲?」

    「………」

    偷闲?浴房里他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想的竟然是偷闲?!

    沈秋衫不答,松手扒开自己的外衫剩了层中衣进了青满冉这个三人有余的大浴桶,青满冉脸上血色刹那间退尽,慌张往后靠去,直至后背顶到了边缘才堪堪停了下来,与沈秋衫隔开了一段距离,斥道「荒唐!」

    「阿姐,我又不动你,你发什么火啊?」

    「我不过就是想泡澡了,来的时候听巧你在浴房里这不想着反正也省事了,就来你这蹭个水。」沈秋衫笑眼莹莹「瞧把你吓得,还以为我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了呢。」

    「你饮酒了?」青满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酒香,想着难怪他会这么疯,这喝了酒的人还能剩多少理智?

    「没,也就一点,酒挺甜的,要不是阿姐不喜,我便一并带过来给阿姐尝尝了。」

    「啧。」青满冉瞬间平静,面无表情地推开沈秋衫蹭过来的脸,嫌弃道「离我远些,醉得跟个傻子一样,落了奏折,你就等着变昏君罢你。」

    青满冉抬手将浴水掀了沈秋衫满脸,趁他蛰住眼迅速起身跳出浴桶绕过屏风用寝衣把自个裹住,笑尚在屏风后挣扎的沈秋衫「你怕是喝了假酒了,水来了你也不躲,就这样中招,你是醉了又不是傻了,这下眼睛疼死了吧?」

    「阿姐。」沈秋衫被水糊了满脸,呛得他直咳嗽「你还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

    青满冉打点好自己又回去了,站在沈秋衫一旁和蔼地揪着他的耳朵问。

    「真是………」沈秋衫到嘴的“太奸诈了”拐了个弯「貌美如花,人美心善。」

    他去捂自己那只遇害的耳朵,求饶道「阿姐,好阿姐,轻些,耳朵要下来了!」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怕是又要飘了。」青满冉顺手把沈秋衫揪出浴桶,他便像个小学生一般站在青满冉的面前,青满冉寻了个地方坐下,又抬手将左手的水珠往沈秋衫的脸上弹了弹「你大半夜的喝酒干嘛?还是在这等重任的时期,不怕奏折堆成山啊?」

    「不怕,我是带着奏折来的,想让阿姐替我分忧,我要顶不住了。」沈秋衫叹息一口气,苦笑「阿姐只担心奏折。」

    青满冉:……?

    「我拒绝。」她气恼道「从小到大我帮了你多少忙?现在都登基了还拿业务来缠我,要我说先帝临前退位退得真值,至少头发保住了,这下全国的责任落到你一人的肩上,我又帮你处理了后事,现在奏折虽多也只不过是皮毛而已,你还想故技重施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我是皇后又不是骡子,再说后宫老管前朝之事成什么样子?你就不能自己坚强坚强处理了?」

    「不能,我不行的。」沈秋衫闻言殷勤地绕到青满冉的身后帮她捏肩捶背,狗腿极了「我看见奏折就头晕,没了阿姐永欢只怕就改成永痪了。」

    青满冉对他这个理由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永远瘫痪呗,以前倒也不见你耍嘴皮子这么厉害,都是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沈秋衫莫名自豪,声音也抬高了几分「对别人是使不出来的,唯独对阿姐如此。」

    「呿。」青满冉拂去沈秋衫搭在她肩上的手,无情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滚回去老老实实批奏折,二,你就这么耗着,看明天早朝那些老臣会不会又跪成一片。」

    「我选择折中。」

    沈秋衫被拍掉手也不恼,笑嘻嘻地转身蹲在青满冉面前仰头看她「阿姐,好阿姐,以后我们还得凑合着过日子呢,你忍心我如此劳累吗?」

    「那就赶紧取个贤妻回来,阿姐也不是万能的。」青满冉打了两个呵呵不为所动「不然后宫无主,前朝的人不得集体自裁来逼你立储君?」

    「阿姐有时候真是糊涂得很。」沈秋衫摇头站起,不管青满冉震惊的神色将她从长凳上打横抱起,又顺手把自己的外衣拽到她身上一裹就这么走出了浴房「你想要储君那我们便生一个堵住他们的嘴便是了,这么简单的事阿姐竟也会为此烦恼。」

    不待青满冉的抗议,沈秋衫低声一笑「至于别的女人……」

    说到这,他还故意颠了颠怀中的人「进了后宫也只有一个“死”字,阿姐就别惦记了。」

    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守在门外的宫女太监都吓坏了,就都一动不敢动,亲眼看着他们的圣上抱着圣后出了浴房的院子,朝凤鸾宫正寝走去。

    奇怪的是圣上的背影都快没了,一院子的下人却没一个敢跟上去,一个个都缩头缩脑,吹着夜里吹来的冷风,还有一身冷汗加持,别提多痛快了。

    凤鸾宫·正寝

    「你又犯什么病呢?别以为你喝醉了就能在我这耍流氓。」

    青满冉柳眉倒竖,窝在满床白软的被褥中,像是被气得不轻。

    「阿姐,我骗你的,奏折我都处理完了,前朝没事了。」沈秋衫回眸一笑,接着端着茶水抵到青满冉的唇边,哄小孩似的「我错了,阿姐消气,消气。」

    「起开!」青满冉气鼓鼓地一把抢过茶杯,灌了整整一杯才缓过劲来,推了沈秋衫一把「你,睡榻去。」

    「别呀。」

    沈秋衫撇了撇嘴「今冷,阿姐就委屈委屈罢,要不我一皇帝生病了全国的折子不都得往后推吗,那就更忙不过来了。」他一副不要脸皮地再度冲着青满冉贴过去「再说,自你我成亲后我就没和你睡过一张床,小时候阿姐还把我抱在怀里唱摇篮曲呢,阿姐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

    「那是小时,跟现在能一样吗?」青满冉把茶杯丢给沈秋衫「得寸进尺了吧有点,不然你就睡你那御龙殿去,别在我这占地方。」

    「阿姐还真是…不解风情。」

    看青满冉又要瞪他,沈秋衫赶紧举手投降跳下床去抱着茶杯乐滋滋地进了榻上的白被子里,吹熄了蜡烛。

    半晌,青满冉熟睡的声音传来,沈秋衫窸窸窣窣地起身披了个外套,借着月光摸到了床榻前,瞧着面前近在咫尺的脸沈秋衫那是又爱又恨啊,爱的是她的全部,恨的是她不爱自己。

    他越想越委屈,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青满冉没来得及卸干净的口脂,指尖皆是绯红。

    这还是他亲自制出来的呢。

    沈秋衫动作一顿,随后勾唇将那沾了绯红的指尖抹到了自己的下唇上,轻轻靠近那张近在咫尺的刀子嘴满是虔诚地贴了上去,辗转缠绵。

    他睫毛微颤,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直到青满冉察觉不对才堪堪停了下来,喘气紧促却不慌乱。

    沈秋衫跪坐在床旁,青满冉嘟囔了一句翻过身去,沈秋衫重重松了口气。

    奏折不可怕,可怕的还是郎有心妻无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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