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北边的消息夜幕无非是最佳情报来源,只是近日琐事繁多,阿瑶一直脱不开身出营,夜幕是她的底牌,所有人都以为夜幕随着前任姬将军的死一起垮台了,殊不知在现下她的手中。

    夜幕之事,就连王徵和张副将她都瞒着,此二人算得上她的心腹,他们之间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秘密,恐怕就是夜幕了。

    伸手按了按眉心,她叹了口气,王徵虽细腻聪慧,但多年按在副将身边,张副将又是个忠心不二的家伙,自己何尝没想过将他拉入夜幕,也能省去许多麻烦,可以想到张副将,这个念头就草草了结了。

    因为他俩...不是她多想,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练兵场那边张三的一日三餐全是王徵一趟趟送过去的,一去就是一炷香的工夫上心得很,简直比自己都宝贝。

    每念及至此,她就打消了拉王徵入夜幕的念头。好不容易能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她怎可再将人拉回黑暗中?

    “白大人,西南前线急报到了。”

    斥候的通禀打断了思绪,她正色道:“进来!”

    斥候献上情报后即刻离开前去换班,斥候也同主力一样,一日三班轮番,只希望别错过什么风吹草动。

    上一个斥候刚走,东南方向的情报就送来了。这几日一如既往,每天都有数十封情报要看。不仅眼前的,身后粮道也要每日巡查,以防赵军绕后突袭。不仅这两个,她派去燕赵总部的和派去赵军大营的银甲军暗探都还没有消息,整个人都在连轴转。

    她此次支援虽不挂帅,前面也有刘帅坐镇,但她是个事必躬行的性子,军营只所有情报她都要看,现下连一般将领都要整日整夜枕戈待旦,一旦赵军奇袭,立刻就要翻身上马。

    打仗原来这么累,三年前下山那会,她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要上战场,真是人不由己啊...

    晌午过后,王徵匆匆回来,见他神色紧张阿瑶立刻收心眼神示意他何事。

    “王上圣旨到了,只是...”

    他虽没说完,但阿瑶心中一惊,恐怕这圣旨不是为了他们迎敌有功来的,北边莫非...

    “你不要露面,叫去张副将回来,去后帐等我不要让人看见。”

    王徵点头离开,阿瑶披上银甲掀开帐帘朝总指挥中军帐走去。

    见了来人刘帅先是一愣随即了然,笑道:“白大人消息果然灵通,传旨官已经在帐内了。”

    阿瑶点头,正要掀开帐帘却被刘帅拉住,她朝刘帅眨了眨眼不明意图。

    刘帅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白大人挂念北方战事...里面那位神色不善,大人当小心应对。”

    她感激地看了眼刘帅,伸手前开帐帘走了进去。

    刘帅在帐外来回踱步,神色很不轻松,却不想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人就出来了。见白瑶出来,他连忙近前来问,“情况如何?”

    阿瑶没想他还在,扬了扬手中圣旨,“陛下说我等守卫南方有功,拨了点军费下来,今晚吃肉,给将士们补补身子!”

    刘帅抱拳称是,阿瑶离开后,才抬头看向那个血衣银甲的身影,神色肃穆。

    他镇守边关多年,一向清楚朝廷赏赐下不及士卒,只赏将帅。

    圣旨既然下给白瑶,想必是陛下有重赏。自己不敢居功,两城连夺确是白瑶的功劳。

    如此年轻却心系士卒,三万人马开荤吃肉,白大人这笔赏金怕是也见了底罢。

    张副将刚随王徵回到后帐,阿瑶便掀帐帘走了进来,二人拱手。王徵率先开口:“听闻大人将赏金都用作提升将士伙食,底下人都在称颂大人的功德。”

    阿瑶摆摆手,“前线打仗本就朝不保夕,钱要花在刀刃上,肉也要彻查,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张副将点头,“属下行军多年,有将领将赏金直接分给大家,打完仗又能收回一半,大人此举...仁义。”

    王徵蹙眉,“打完仗又收回一半...什么意思?”

    阿瑶抿了抿嘴,“战争是靠人命打的,军队凯旋了,死去的都成了孤魂野鬼,还留着钱做什么?一口棺材都分不到,多半就地掩埋,不曝尸荒野已经是善终了。”

    王徵一怔,点了点头。张三看了他一眼,也默默转过头去。

    阿瑶脱下战甲,低声说道:“今晚我要出营,军中之事全靠你们二位了。此次不同以往,我的行踪不许暴露,若有人求见,便推去刘帅那儿谁也不见,清楚了么?”

    张副将颔首,“大人,现下战事吃紧,扈辄的军队攻势很猛,大人不在军中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

    王徵赞同,“主帅阵前弃兵是大忌,若是刘帅他们别有用心,大人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不知究竟是何事非要此时...”

    她握紧惊鸿剑柄柳眉紧锁,“接下来我说的话不许透露半个字。”

    “从王都新往北派了位将军,据说是冯亭后人,代行卫庄大将军职权。”

    张副将随军多年,这方面敏感过人,他立刻洞悉其中问题,“王上要架空卫将军之位?”

    她不语,这只是最好的结果。

    燕赵虎视北方诸关,如今弃鬼谷传人而不用,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

    更糟的是,那位冯将军后人是四公子一党。

    可据她了解,流沙与公子府一直没有摩擦,如今四公子国难之际突然刁难总要有个理由。

    可是卫庄行事一向滴水不漏,怎会给旁人见缝插针的机会?

    而且跟据刚刚王上使者所言,卫庄定是被一个地位很高的人陷害,否则怎会连她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都问不出个缘由?

    “大人,卫将军是鬼谷传人,如今也是韩国境内唯一可以抵御燕赵联军镇守边境之人,我二人竭力支撑,大人可有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请务必回来。”

    阿瑶看着惜字如金的张三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惊愕之余也有些明白了当初她哥为何让这个闷葫芦担任她的护卫,此人赤胆忠心,确是值得托付的将才!

    “好,军营之事,就全托付给二位了。”

    “大人也请保重。”

    她不多耽搁连夜离开军营去找蓑衣客,蓑衣客说,应该是宫中那位动的手。

    宫中那位,他们推测出的与当初血衣堡惊变有关的,罗网藏在韩国最深的一根毒刺,恐怕就在韩王的枕边!

    枕边香风,销魂蚀骨,当年潮女妖如何把持韩王的,足足一个月将之与外界完全隔开,滴水不漏,连只蚂蚁都进不去。

    若真是那人在行动,她必须尽快掌握宫中形势,卫庄被调回新郑不过是昨日的事,明日之前若能进宫,还有可能见上韩王一面。

    “驾!”

    两道圣旨相隔一日,显然是宫中人的缓兵之计。只希望张三王徵撑住,北方出事,南边不能再出乱子了!

    半日后,紫兰山庄。

    紫女盯着挂在墙上的羊皮地图,凤目中一扫往日的自如,如同有一团火在灼灼燃烧。

    “什么人!”

    娇喝一声,银针擦着来人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立柱足一寸之深。

    “紫女姑娘,如今宫中是何局势?”

    来人毫不见外地自行倒了杯茶水,显然一路不曾歇息,一壶茶水很快见了底。

    紫女定睛看着来人,凤目中惊喜异常,一年前她们匆匆一面后,再见竟身处万分火急的危机之中,但...她毕竟是血衣堡的人。

    “白...大人,南方战事紧迫,怎有空来我紫兰山庄做客?”

    来人听得这句,不悦地将茶杯顿在积案上一拍桌子,杏目中冷意袭人。

    “我若此时落井下石,就应当发动进攻击溃南方联军,让他们夹着尾巴逃回北境与燕丹形成合力,一举击溃前线后兵临王都,到那时,再帅南方兵马解皇城之围!”

    “紫女,兵法权谋之事你远不及我,再推拖下去,他就是没救了。”

    紫女攥拳沉吟,“你真的是来救他的?”

    来人冷哼一声,“看来在紫女姑娘眼中,我就是个白眼儿狼啊?真是可笑!”

    “不是她可笑,是我们都不信任你。”

    另一道魅惑却空灵的声音响起,衣角焰纹的红衣女子凭空出现在来人身后,指尖转着暗红发簪,发簪两头各燃着一簇火苗,她却不怕烫伤自己白瓷般光洁的肌肤,眼神直直看向来人背影。

    “焰灵姬,赤眉君的手下也在流沙,原来你们之间虚与委蛇的交易还存在啊?”

    焰灵姬微微一笑,“你为何不转过头来,莫非...是怕了我的眼睛?”她咯咯一笑,“白亦非可不像你...”

    阿瑶此刻本就着急,焰灵姬口中的“白亦非”三字好似一颗火种抛进她压抑许久的阴暗中。

    “轰——”

    寒冰藤蔓拔地而起,焰灵姬正欲躲闪,迎面青锋长剑却直直刺来!她变幻出长剑格挡,却被藤蔓缠住双腿。

    阿瑶手中用力,焰灵姬变幻出的长剑便脱手而出,震落在地变回那根发簪。

    “我今日不会伤人,流沙若作壁上观,今后血衣堡便如你所愿,踏平这紫兰山庄!”

    她冷笑,杏目中腥光大盛,“没了卫庄,以你们的实力,甚至不值得我亲自出手。”

    紫女终于开口,“不必,我这就同你说明宫中之事。”

    “还是紫女姑娘识时务。”阿瑶收了剑,面色有些苍白。

    紫女看了眼后面的焰灵姬,摇了摇头,对方便散了杀气,也坐在一边。

    “跟据流沙的情报,近来王上称病一直在胡美人寝宫修养,明珠夫人曾去探视一次,海棠夫人去探视两次,之后再没人靠近过那里。公文奏折也一直堆积在御书房,据说是韩宇的人在守卫。”

    “这么说,没有朝臣近几日见过王上?”她问。

    “正是如此。”紫女道。

    阿瑶轻轻婆娑着白玉茶杯,“这就有意思了,既然陛下称病,那这圣旨是哪里传出来的?胡美人寝宫么?”

    紫女坐在对面,“这其中还有一个疑点...”她示意焰灵姬,对方盈盈起身拉开房间左侧的暗门,门后缓缓走出一个样貌娇俏无比的女人。

    水墨瞳猛地一震,紫女看了眼阿瑶后,向那名女子起身行礼。

    “三日前,胡美人回娘家省亲,那之后一直没回宫中。流沙与胡美人之姐有联络,陛下罢朝的消息传来,果然立刻有人行刺胡美人娘家,我们救出了胡美人姊妹,伪造了尸身。”紫女道。

    阿瑶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确认并非假冒才起身拱手,“见过胡美人,美人受惊了。”

    胡美人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多亏了紫女,本宫与姐姐才免遭毒手,只是...大王身陷囹圄,竟有贼人扮作本宫挟持王上,本宫愧疚不已...”话未说完,美人已经泣不成声。

    “美人稍安,这么说来宫中那位,是假的了。”她沉思半晌,起身谢过紫女,“紫女姑娘有劳,胡美人姊妹就交给流沙保护了,其余的交给我,还望流沙鼎力相助。”

    紫女点头,焰灵姬便搀扶着胡美人回去了。

    阿瑶正要离开,被紫女小声叫住,她转过头,“紫女姑娘,方才唐突你和焰灵姬,在此赔个不是,可还有其他事?”

    紫女摇头,“我们如今也如惊弓之鸟,大人不必挂怀,只是...红莲公主的情况一直不乐观,昨日在胡美人宫外跪了整日,陛下不见她,她回来后...饮了许多酒。”

    阿瑶按了按太阳穴,“好,一有风吹草动,紫女姑娘便将消息传到这个地方。”她递过一个锦囊,紫女接过,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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