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奶奶帮着林舒收拾屋子，晚上她家里来了客人要招待，只能早早回去了。
剩下需要打扫的不多，林舒很快就整理了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被子之类的，在出发前林舒就打包好邮寄了过来。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舒犹豫了一会，找到正在前院刨木头的许爷爷。
“打扰了，您这有小推车之类的可以借我用用吗？”
“有是有，不过小林你要做什么用？”许爷爷停下手里的活计，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我的被子寄来了，但是这边巷子太窄，快递车进不来，让我去巷子口拿。”
“行，你等会，我去给你拿，不过这车子你可能使不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许爷爷，我自己可以的。”林舒刚和何奶奶闲聊时听了几句，许爷爷的腰之前确实受过伤，治了很多年，效果都不太好 ，一到阴雨天或者坐久了，都疼得直不起腰，她不敢麻烦老人。
“没事，别担心，我的身体搬点东西没问题。”像是知道林舒拒绝的原因，老人笑呵呵地说着。
“那，麻烦您了。”老人坚持，林舒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等会自己去搬就好，可不能累着老人家。
“不麻烦，不麻烦。”老人笑着点点头，去了院角的堆杂物的房间。
小推车很精巧，听许爷爷说这是他自己做的，林舒上手试了试，刚一使劲，车轮就歪歪扭扭转了起来，一不小心差点把车推到墙上去，林舒有些不好意思，将车还了回去。
“呵呵，没事，这车子刚做的时候，没设计好，所以要靠点巧劲。”许爷爷将车重新摆正，给林舒演示了一遍。
“没有，设计的很好，我看车子底下有个滑轴，应该是可以伸缩的。”
“嗯，小林观察真仔细，我平时也用它运木头，小点的木头直接放上就可以了，大点的把底下抽出来，就可以架上了…”
见林舒听的认真，一路上许爷爷也就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遇到不懂的，林舒还会追问几句，一问一答，两人交谈得很愉快。
但快出巷子口的时候，许爷爷却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了，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推着车子向前走。
林舒签完字，手刚碰到袋子，旁边就伸出来一双枯瘦粗糙的手，抢先搬起了袋子。双手灵活地翻动，包裹就被牢牢固定在了小推车上。
林舒原本想上手，却又被许爷爷抢先一步，把车子推了出去。
林舒急得额头冒汗，自己有手有脚，还能麻烦老人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老人家又十分坚持，没办法，林舒只能跟在许爷爷身后往回走。
一路上，林舒安静地跟在一旁，时不时转头看看，随时准备接过车子。
“小林，别看了，这点真不重。”
“哦，不重，还是我来推吧，许爷爷，这样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哎，真没事，没几步路，就快到了。”
林舒不懂老人家的坚持，但看到老人家红光满脸，乐呵呵地笑容，林舒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抽空看了一眼四周，巷口的许多店铺陆陆续续开了门，但王翠翠家还一直关着门，许多人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不时投来讽刺嘲笑的目光。
“这女娃胆子真大，也敢租他家的房子。”
“可别是骗人家哦。”
刺耳的话不时响起，林舒皱了皱眉。
转头看向身边的许爷爷，老人脸上原本的笑容消失了，平静地又低下了头。
林舒起初没注意，可渐渐发现老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原本是走在林舒身边的许爷爷，逐渐地落到了林舒身后，有意无意地替林舒隔开那些人的目光。
林舒顿了顿，随后挺起脊背，大步向前走。
回程的路上安静了许多，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到了院子，许爷爷把包裹帮林舒放到房间门口，随后就到前院放车子了。
林舒望着老人的背影，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房租这么低了。
将包裹拆好，里面除了被子就是一些生活用品，大多是她大学期间用的，毕业时她打包了一部分带回了家，剩下的都送给了宿管阿姨。
忙碌了一下午，总算整理的差不多了，林舒动了动发麻的腿，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
忙到现在，一天没怎么进食，可能是饿过了，林舒也不怎么想吃东西。
推开门，院子里亮起了灯，靠墙的小棚里许爷爷来回忙碌着，林舒想了想，出了院子。
吃过晚饭，巷子里出来散食的人多了许多，一些人没见过她，不时看向她，林舒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大步走出了巷子。
顺着手机地图导航，林舒找到一条小吃街，买了些水果和面包，就匆匆往回走。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和许爷爷说，她不太清楚老人家的作息时间，担心回去太晚锁了院门。
再次回到巷子，许多人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林舒没在意，只想快点回去。
走了几步，林舒突然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有自行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舒向里靠了靠，想给身后的车子让个路，谁知车子没有要向前的意思，依旧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林舒皱起了眉头，手慢慢伸进了包里，心脏极速跳了起来。
“哼。”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随后车子突然加速，从她身边驶过，快速消失在巷子拐角处。
林舒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年的背影。
背后被冷汗打湿，林舒不敢在巷子里多待，赶忙向家赶去。
院子的大门还开着，林舒松了一口气，跨进院子，心里顿时有了安全感。
目光一转，院角一辆白天还没有的自行车吸引了她的目光，莫名地有些眼熟，林舒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试探地走进内院，院子里多了一个身形高挑纤瘦的男生，正在和许爷爷说话，看样子，两人应该认识。
少年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校服，背对着她，在小棚里忙碌着，许爷爷笑呵呵在主屋里摆着碗筷，看见林舒，热情地打招呼。
“小林回来了，还没和你说，我这孙子今天没打招呼就回来，刚和我说看见你了，还把你吓了一跳，这小子，你别和他计较，还没吃饭吧，一起来吃。”
“不了，许爷爷，我吃过了，这是水果，谢谢你今天帮我搬行李。”
“你让老头帮你搬行李？”
一道低沉带着火气的质问声从旁边传来，端着饭菜的少年一脸不快地瞪着她。
林舒张了张嘴，解释的话却卡在喉咙，许爷爷帮她搬了行李，这是事实，她没什么可辩解的。
“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放下水果，林舒没有停留，回了自己的屋子。
许爷爷家有个正上高中的孩子，林舒是知道的，不过听说是寄宿制学校，要求学生住校，平时不会回家。林舒也没太在意，毕竟当初找房子，她只是想找一个晚上休息的地方。
可刚才相处下来，林舒微微有些头疼，这个小孩看起来可不太好相处——戾气太重了。
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坐在沙发上，林舒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手拿过一袋面包，就着中午烧的热水，啃了起来。
林舒做事一向谨慎，明天就要入职了，她又看了一遍列出来的大纲，仔细过着自我介绍和整理的一些常规问题。
林舒是校招进的major pany，她本科学的是平面设计，说实话她当初并不喜欢这个专业，她的母亲是一名人民教师，所以她从小也立志要当老师，但一切变得太快，她的梦想随着母亲的离开，顾捷一家人的到来破碎了。
选专业时，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做了人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她太想摆脱顾捷和林国安那些人了，所以她果断放弃了在家乡读本市师范学校的想法，去了离家很远的G大，选择了了平面设计专业。
林国安起初知道了很反对，他让林舒选回本市的师范，林舒拒绝了，并且当时木已成舟，已经改不了了。
林舒清楚地记得那一段时间他们俩闹得很僵，加上顾捷还在旁边不时添油加醋，林国安对林舒越来越失望，后来更是直接断了给她的经济支持，但就算这样，林舒还是义无反顾地拉着行李箱，去了G大。
刚开始那段时间，林舒过得很难，最难的时候她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没有，尽管生活窘迫，但她却难得觉得肆意，她不用再笼罩在那种不得不伸手向林国安要钱的无力感中。
大学四年，她没有要林国安一分钱，也很少回家，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挣的钱，勉强养活自己，最后也积攒下了一点，于是在校招时她果断选择了离家又很远的C市。
合上电脑，林舒盯着做工精美的木窗发呆，还记得当初面试官问她为什么选择他们公司时，林舒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自由。
这在面试中当然不是一个好的答案，但是在那一刻，林舒却异常想要倾诉，所以她毫不犹豫说了出来。
庆幸的是，最后她还是被选上了。
家里的亲戚都在劝她，说女孩还是离家近点好，可是林舒想她从来都没有家，所以她从不害怕漂泊。
敲门声响起，林舒一惊，她竟然靠着沙发睡着了。
真是奇怪，她本来不是多觉的人，可刚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她已经睡过去两次了。
“谁？”林舒清了清嗓子。
“是我，老头下了面条，让我拿给你吃。”
林舒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是谁，少了那些怒火的加持，少年的声音听着竟意外的干净清朗。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刚才是我不对，还有，面条我放在这了。”
说完这些，门外的人没有再开口，过了会，林舒只听见了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林舒本不想理会，可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房门。
少年已经不见身影，但门口的台阶旁放着一碗刚煮好的面，看着很好吃，上面还有铺了两个鸡蛋。
林舒心情有些复杂，盯着渐渐散了热气的面，犹豫了会，还是拿起了面碗，进了屋。
“吃完碗要自己到厨房洗。”少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慢悠悠开口道。
林舒一惊，碗差点脱手飞出去。
“童童别乱说，小林啊，你吃完，放厨房就好，明天我来洗。”许爷爷从房间出来，笑呵呵拽着许知意回了主屋。
“老头，不许这么叫我。”许知意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和许爷爷回了屋。
童童，名字不错，她家原本有条狗，也叫这名字。
面的味道很好，虽然看着寡淡，但吃起来却意外的鲜美。林舒吃完，感觉一天的疲惫都散了不少。
院里很安静，一盏夜灯在夜风里轻轻晃着，给小院披上了一层昏黄温和的色彩。
林舒轻轻出了门，在小棚里洗好碗，放回碗柜里。在院里简单洗漱完，又轻轻回了房间。
将明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熄灯进入了梦乡。
“小林人不错，你今天话说得重了，是我自己要帮人家的，你不问我，就怪人家，怎么刚见人家，就这么大偏见。还有，我说了，让你别担心，你好好上学，小林是你何奶奶帮着联系了好久才选的，我知道你不乐意，但…”许爷爷就着台灯，给许知意补着破了个口子的校服袖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行了，老头，我已经道过歉了，还有谁让她不解释，算了，再说一遍，我没不乐意，何奶奶是好意，我知道的，那个破校服你别补了，黑灯瞎火，小心熬坏眼睛，等会我自己补。”许知意打断了老人的话，低头认真写着作业。
“你补个啥，就你缝出来跟个蚯蚓似的，穿出去让人笑话，我好歹也是个手艺人，你怎么愣是一点都没遗传到。”
许知意听着老人恨铁不成钢的话，沉默不语，如果不是中间出了岔子，他们需要一笔钱，也不会急着要租房子了，如果能再等等，他就能凑够钱了。许知意抬头，看着对面熄了灯的窗户，眼底闪过一摸复杂的神色。
习惯了十几年的生活被打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
闹钟一响，林舒就睁开了眼睛。小院里已经有人在走动，林舒眯眼听了会，慢悠悠地起了床。
许知意吃着早餐，见对面的房门依然关着，但听这隐约传出的声音，像是已经起床了。
“童童，我们到外院吃吧。”
反应过来，许知意点点头，跟着许爷爷去了外院。
在林舒打完第三遍太极拳后，小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
拉开房门，在水池边简单洗漱好，快速画了个淡妆，林舒就急匆匆出了门。
老房子哪里都好，就有一点，只在院子里有一个公共的洗漱台。
院门口，只剩许爷爷在，正给做好的木制品上漆，林舒打了个招呼，就被叫住了。
“小林，这是院门的钥匙，昨天忘给你了，还有，拿上早餐，早上刚做得包子。”
“不用了…”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手上已经被塞上了包好地热腾腾的包子。
“快去吧，别迟到了。”
林舒看了眼时间，无奈地叹了口气，匆匆道了谢，快速出了院门。
林舒当初租这间屋子，一是因为便宜，二就是因为离公司很近。走路需要二十分钟，坐公交的话十分钟就到了
紧赶慢赶，终于按时到了公司。
深吸一口气，林舒走进了办公大楼。
——
踏着落日余晖，林舒揉揉酸痛的脖子往回走。今天刚分了组，带林舒的是一位工作了十年之久的老员工——夏菲，一位很“温和”的女士，听同事说她是C市本地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夏菲很忙，只问了几句，之后给了林舒一沓关于公司管理制度的资料后就匆匆离开了，一直到下班，林舒都没有再见到她。
看了一天的文件，林舒只觉得头晕眼花。想起包里还没动过的餐盒，林舒决定先找了个地方，吃点东西。
包子已经凉掉了，但不妨碍它的美味，一口咬下，满满的雪菜香，林舒吃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许知意，等会去哪玩啊？”
有些耳熟的名字伴随着嘈杂的声音传入耳朵，林舒转头朝声源望去，是一群染着乱七八糟发色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走在中间的男生个子很高，一头耀眼的红发很是扎眼。察觉到有人看他，少年转过了头，看见了正盯着他，啃着包子的林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老地方。”
“好嘞。”
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少年很快移开了目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一条街边的小巷。
林舒眨了眨眼睛，视觉冲击太大，以至于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林舒不是没当过学生，那群孩子能去的地方不外乎那几个，林舒皱了皱眉，想到什么，又转会了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起身往回走。
——
烟雾缭绕的台球厅，许知意坐在一旁的沙发，有些烦躁地盯着手机出神。
“刚才你看到路边坐的那个妞没，真tm好看。”
“你也看见了，对对，皮肤真白，腰真细。”
“你说我过去要微信，人家会加我吗？”
“哈哈哈，你可以去试试。”
少年的话传入许知意的耳朵，让他更加急躁，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家的那个女租客，他不怕她看见他这样，只是害怕她告诉老头。
老头想让他当个乖学生，他就在老头面前乖乖听话，可老头不知道，在外面，他这样的小孩，太乖顺，只会被欺负。
“你们玩，我有事先走了。”
“唉，许知意，还没开始呢，你就急着走，今天是顾哥请客，又不用你出钱。”
不理会身后蓝毛少年挑衅的话，许知意快步出了门，急匆匆地往家赶。
林舒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看到了抱手站在一边，怒气冲冲盯着她的王翠翠，心里沉了沉。
“小贱人，竟然敢骗我。”
看见走近的林舒，王翠翠一个健步冲了出去，麻杆似的身子朝林舒直直扑了过来，抬手就要打她。
在王翠翠靠近的瞬间，林舒矮身一闪，顺势倒在了地上，捂着心口，脸色发白。
王翠翠看见眼前的一幕，眉头皱成了川字。
——怎么回事，她根本就没有碰到人啊，该不会是要讹她吧。
“小贱人，别装死，我…我根本就没碰你。”
林舒倒在地上闭口不语，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王翠翠想上前拉人，被周围聚集的人挡住了，这时她渐渐有些慌了，一脸焦急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人。
街灯有些暗，林舒白着脸，眼睛发红，莫名有些瘆人，周围人越聚越多，对着王翠翠指指点点，好多附近的人甚至开始起哄。
“姑娘，要给你叫120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王翠翠原本以为林舒是装的，可看见林舒一直低头不住的发抖，渐渐慌了神，听到有人要叫救护车，更是怕惹祸上身，匆匆挤开人群跑远了。
王翠翠走了，跟着看热闹的人也少了许多，可还有几位热心人士守在一边。林舒本是临时起意，可到了现在这步，她得给自己找个台阶，正想说自己只是低血糖才晕倒的，谁知胳膊被人拽住，有人从身后将她拉了起来。
抬头，一头扎眼的红发映入眼底，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少年大半张脸，碎发遮挡下的眼底是止不住的…嘲笑。
少年的来到，让林舒有些警惕，她不知道许知意看到了多少，又会做什么。
“姐，我送你回去。”说着，扶起林舒向巷子里走。
许知意的配合，让林舒有些惊讶，她也明白少年刚才是目睹全程的。
这声“姐”听的林舒浑身一抖，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伤患”，又生生忍住了。
几位热心人见状，也跟着纷纷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叮嘱林舒要是严重记得去医院。
林舒点点头，道过谢，跟着许知意往家走。
“演的不错。”
远离人群，少年终于开了口。
林舒没说话，将胳膊从少年手里抽了出来，一路上，她忍得很很辛苦，才没有把拉着她胳膊的人掀飞出去。
“你这发色真喜庆。”
心头不舒服到了极点，林舒没忍住刺了一句。
一句话堵的少年恼羞成怒，低吼道，“假发。”
“呦，胆挺小啊，怎么不染成真的？”
林舒的讽刺让许知意黑了脸，想说什么，可看见林舒走了一路都没缓过来的脸色，又忍了回去。
“你这动不动就脸色发白的样子是怎么装出来的？”
“什么？”
阵阵麻意顺着被抓住的胳膊席卷了半边身子，林舒咬着发抖的唇，双耳有些耳鸣，她有些听不太清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我说，你需不需要去医院？”
“哦，不需要。”林舒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耳鸣的症状好了些。
许知意没再往前走，靠着巷子里的砖墙望着天边的月亮出神。
林舒缓了缓，那股恶心发麻的感觉消散了很多，昏沉的大脑清晰了很多。
“走吧，我好了。”
“哼，别自作多情，我可没等你，只是走累了，歇会。”
“知道了。”
“你刚看到了，这里的环境可不好，尤其是住我家，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你想好了，现在换个地方租还来得及。”
月光被乌云遮住，漆黑的巷子里，少年的神色有些看不太清，只是他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寒意，莫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小年纪，学什么吓人，不过也真是怪，你们这的人一个两个都爱这样吓人吗？说什么环境不好，我觉得挺好，还有你哪来的自信，早上王翠翠都没成功的事，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把我赶走？”
林舒的话让许知意沉默了一瞬，随后咬牙切齿道，“你不过就比我大上几岁，少在这装深沉，还有，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这么说，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许知意吼完这些话，过了许久，也不见林舒回应，说不出来为什么他有些烦躁，他希望林舒开口，又不想听到林舒的回应。
“你怎么不说话？”许知意有些吃惊，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就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想听我说话？”林舒有些不理解，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像许知意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是有些叛逆的，他刚都那么说了，为了不刺激他，林舒就没有再说话。
“不想。”
“哦。”林舒反思了一下，随后开口道，“你希望我说什么，我就说几句吧，不收费。”
“呵，我希望你现在闭嘴。”
“哦，我本来还想说我不会后悔来着。”
许知意转身，认真地审视身边的人，对方脸上不见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观察完了？”
林舒的回应让少年有些惊讶，随即脱口问道，“为什么？你明明看到了，这里的人对我们很……敌视。”
提到那些人，少年脸上满是仇视和恨意。
“因为我穷。”
“还有这里环境挺好的，院子很漂亮。”
林舒的话让许知意有些错愕，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许和老头说。”快到院门时，许知意叫住了即将进门的林舒。
看着林舒不解的眼神，许知意恨恨地咬咬牙，指了指自己头顶的红毛。
林舒笑着点点头，走了几步，发现少年并没有跟上，林舒转头看了一眼，少年正在回消息。
“我不进去了，待会要回学校。”少年抬头，默默解释了句。
林舒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又走了回来，许知意正好奇她要做什么，只见林舒当着他的面，“哐”一声关上了院门。
盯着差点被夹到的脚，许知意怒气上涌，这到底是谁家啊？
“好好学习。”院门里传来清冷的女声。
“哼。”许知意摸摸鼻子，转身踏进了夜色。
说完这句话，林舒顿感舒服了许多，从见到少年那一头红发开始，她就想说这句话，刚才总算说出来了。
“是小林吗？”在内院听到动静的许爷爷走了出来。
“嗯，是我，许爷爷。”
“吃饭了吗？我做了馄饨，要不要吃点。”许爷爷热情招呼道。
“不用，我吃过了。早上的包子还没谢谢您，很好吃。”
“不用谢，你太客气了，那我明天还给你带。”
许爷爷的热情让林舒有些不知所措，明白许爷爷是好意，可林舒却有些浑身不自在，她害怕那些来自他人的善意，也本能地想要拒绝。
“不用了，许爷爷，不麻烦了，我们公司管早饭的，我还有工作没忙完，先去忙了。”
林舒说完，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盯着林舒的背影，许爷爷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和童童小时候真像。”
剩下需要打扫的不多，林舒很快就整理了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被子之类的，在出发前林舒就打包好邮寄了过来。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林舒犹豫了一会，找到正在前院刨木头的许爷爷。
“打扰了，您这有小推车之类的可以借我用用吗？”
“有是有，不过小林你要做什么用？”许爷爷停下手里的活计，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我的被子寄来了，但是这边巷子太窄，快递车进不来，让我去巷子口拿。”
“行，你等会，我去给你拿，不过这车子你可能使不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不用，许爷爷，我自己可以的。”林舒刚和何奶奶闲聊时听了几句，许爷爷的腰之前确实受过伤，治了很多年，效果都不太好 ，一到阴雨天或者坐久了，都疼得直不起腰，她不敢麻烦老人。
“没事，别担心，我的身体搬点东西没问题。”像是知道林舒拒绝的原因，老人笑呵呵地说着。
“那，麻烦您了。”老人坚持，林舒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等会自己去搬就好，可不能累着老人家。
“不麻烦，不麻烦。”老人笑着点点头，去了院角的堆杂物的房间。
小推车很精巧，听许爷爷说这是他自己做的，林舒上手试了试，刚一使劲，车轮就歪歪扭扭转了起来，一不小心差点把车推到墙上去，林舒有些不好意思，将车还了回去。
“呵呵，没事，这车子刚做的时候，没设计好，所以要靠点巧劲。”许爷爷将车重新摆正，给林舒演示了一遍。
“没有，设计的很好，我看车子底下有个滑轴，应该是可以伸缩的。”
“嗯，小林观察真仔细，我平时也用它运木头，小点的木头直接放上就可以了，大点的把底下抽出来，就可以架上了…”
见林舒听的认真，一路上许爷爷也就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遇到不懂的，林舒还会追问几句，一问一答，两人交谈得很愉快。
但快出巷子口的时候，许爷爷却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了，只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推着车子向前走。
林舒签完字，手刚碰到袋子，旁边就伸出来一双枯瘦粗糙的手，抢先搬起了袋子。双手灵活地翻动，包裹就被牢牢固定在了小推车上。
林舒原本想上手，却又被许爷爷抢先一步，把车子推了出去。
林舒急得额头冒汗，自己有手有脚，还能麻烦老人家，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老人家又十分坚持，没办法，林舒只能跟在许爷爷身后往回走。
一路上，林舒安静地跟在一旁，时不时转头看看，随时准备接过车子。
“小林，别看了，这点真不重。”
“哦，不重，还是我来推吧，许爷爷，这样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哎，真没事，没几步路，就快到了。”
林舒不懂老人家的坚持，但看到老人家红光满脸，乐呵呵地笑容，林舒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抽空看了一眼四周，巷口的许多店铺陆陆续续开了门，但王翠翠家还一直关着门，许多人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不时投来讽刺嘲笑的目光。
“这女娃胆子真大，也敢租他家的房子。”
“可别是骗人家哦。”
刺耳的话不时响起，林舒皱了皱眉。
转头看向身边的许爷爷，老人脸上原本的笑容消失了，平静地又低下了头。
林舒起初没注意，可渐渐发现老人的脚步慢了下来，原本是走在林舒身边的许爷爷，逐渐地落到了林舒身后，有意无意地替林舒隔开那些人的目光。
林舒顿了顿，随后挺起脊背，大步向前走。
回程的路上安静了许多，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到了院子，许爷爷把包裹帮林舒放到房间门口，随后就到前院放车子了。
林舒望着老人的背影，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房租这么低了。
将包裹拆好，里面除了被子就是一些生活用品，大多是她大学期间用的，毕业时她打包了一部分带回了家，剩下的都送给了宿管阿姨。
忙碌了一下午，总算整理的差不多了，林舒动了动发麻的腿，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已经暗下来了。
忙到现在，一天没怎么进食，可能是饿过了，林舒也不怎么想吃东西。
推开门，院子里亮起了灯，靠墙的小棚里许爷爷来回忙碌着，林舒想了想，出了院子。
吃过晚饭，巷子里出来散食的人多了许多，一些人没见过她，不时看向她，林舒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大步走出了巷子。
顺着手机地图导航，林舒找到一条小吃街，买了些水果和面包，就匆匆往回走。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和许爷爷说，她不太清楚老人家的作息时间，担心回去太晚锁了院门。
再次回到巷子，许多人开始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林舒没在意，只想快点回去。
走了几步，林舒突然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有自行车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舒向里靠了靠，想给身后的车子让个路，谁知车子没有要向前的意思，依旧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林舒皱起了眉头，手慢慢伸进了包里，心脏极速跳了起来。
“哼。”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随后车子突然加速，从她身边驶过，快速消失在巷子拐角处。
林舒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留着黑色短发的少年的背影。
背后被冷汗打湿，林舒不敢在巷子里多待，赶忙向家赶去。
院子的大门还开着，林舒松了一口气，跨进院子，心里顿时有了安全感。
目光一转，院角一辆白天还没有的自行车吸引了她的目光，莫名地有些眼熟，林舒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试探地走进内院，院子里多了一个身形高挑纤瘦的男生，正在和许爷爷说话，看样子，两人应该认识。
少年已经换下了身上的校服，背对着她，在小棚里忙碌着，许爷爷笑呵呵在主屋里摆着碗筷，看见林舒，热情地打招呼。
“小林回来了，还没和你说，我这孙子今天没打招呼就回来，刚和我说看见你了，还把你吓了一跳，这小子，你别和他计较，还没吃饭吧，一起来吃。”
“不了，许爷爷，我吃过了，这是水果，谢谢你今天帮我搬行李。”
“你让老头帮你搬行李？”
一道低沉带着火气的质问声从旁边传来，端着饭菜的少年一脸不快地瞪着她。
林舒张了张嘴，解释的话却卡在喉咙，许爷爷帮她搬了行李，这是事实，她没什么可辩解的。
“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
放下水果，林舒没有停留，回了自己的屋子。
许爷爷家有个正上高中的孩子，林舒是知道的，不过听说是寄宿制学校，要求学生住校，平时不会回家。林舒也没太在意，毕竟当初找房子，她只是想找一个晚上休息的地方。
可刚才相处下来，林舒微微有些头疼，这个小孩看起来可不太好相处——戾气太重了。
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坐在沙发上，林舒打开笔记本电脑，随手拿过一袋面包，就着中午烧的热水，啃了起来。
林舒做事一向谨慎，明天就要入职了，她又看了一遍列出来的大纲，仔细过着自我介绍和整理的一些常规问题。
林舒是校招进的major pany，她本科学的是平面设计，说实话她当初并不喜欢这个专业，她的母亲是一名人民教师，所以她从小也立志要当老师，但一切变得太快，她的梦想随着母亲的离开，顾捷一家人的到来破碎了。
选专业时，她思考了很久，终于做了人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她太想摆脱顾捷和林国安那些人了，所以她果断放弃了在家乡读本市师范学校的想法，去了离家很远的G大，选择了了平面设计专业。
林国安起初知道了很反对，他让林舒选回本市的师范，林舒拒绝了，并且当时木已成舟，已经改不了了。
林舒清楚地记得那一段时间他们俩闹得很僵，加上顾捷还在旁边不时添油加醋，林国安对林舒越来越失望，后来更是直接断了给她的经济支持，但就算这样，林舒还是义无反顾地拉着行李箱，去了G大。
刚开始那段时间，林舒过得很难，最难的时候她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没有，尽管生活窘迫，但她却难得觉得肆意，她不用再笼罩在那种不得不伸手向林国安要钱的无力感中。
大学四年，她没有要林国安一分钱，也很少回家，靠着奖学金和兼职挣的钱，勉强养活自己，最后也积攒下了一点，于是在校招时她果断选择了离家又很远的C市。
合上电脑，林舒盯着做工精美的木窗发呆，还记得当初面试官问她为什么选择他们公司时，林舒想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自由。
这在面试中当然不是一个好的答案，但是在那一刻，林舒却异常想要倾诉，所以她毫不犹豫说了出来。
庆幸的是，最后她还是被选上了。
家里的亲戚都在劝她，说女孩还是离家近点好，可是林舒想她从来都没有家，所以她从不害怕漂泊。
敲门声响起，林舒一惊，她竟然靠着沙发睡着了。
真是奇怪，她本来不是多觉的人，可刚来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她已经睡过去两次了。
“谁？”林舒清了清嗓子。
“是我，老头下了面条，让我拿给你吃。”
林舒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是谁，少了那些怒火的加持，少年的声音听着竟意外的干净清朗。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刚才是我不对，还有，面条我放在这了。”
说完这些，门外的人没有再开口，过了会，林舒只听见了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林舒本不想理会，可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房门。
少年已经不见身影，但门口的台阶旁放着一碗刚煮好的面，看着很好吃，上面还有铺了两个鸡蛋。
林舒心情有些复杂，盯着渐渐散了热气的面，犹豫了会，还是拿起了面碗，进了屋。
“吃完碗要自己到厨房洗。”少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慢悠悠开口道。
林舒一惊，碗差点脱手飞出去。
“童童别乱说，小林啊，你吃完，放厨房就好，明天我来洗。”许爷爷从房间出来，笑呵呵拽着许知意回了主屋。
“老头，不许这么叫我。”许知意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乖乖和许爷爷回了屋。
童童，名字不错，她家原本有条狗，也叫这名字。
面的味道很好，虽然看着寡淡，但吃起来却意外的鲜美。林舒吃完，感觉一天的疲惫都散了不少。
院里很安静，一盏夜灯在夜风里轻轻晃着，给小院披上了一层昏黄温和的色彩。
林舒轻轻出了门，在小棚里洗好碗，放回碗柜里。在院里简单洗漱完，又轻轻回了房间。
将明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熄灯进入了梦乡。
“小林人不错，你今天话说得重了，是我自己要帮人家的，你不问我，就怪人家，怎么刚见人家，就这么大偏见。还有，我说了，让你别担心，你好好上学，小林是你何奶奶帮着联系了好久才选的，我知道你不乐意，但…”许爷爷就着台灯，给许知意补着破了个口子的校服袖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行了，老头，我已经道过歉了，还有谁让她不解释，算了，再说一遍，我没不乐意，何奶奶是好意，我知道的，那个破校服你别补了，黑灯瞎火，小心熬坏眼睛，等会我自己补。”许知意打断了老人的话，低头认真写着作业。
“你补个啥，就你缝出来跟个蚯蚓似的，穿出去让人笑话，我好歹也是个手艺人，你怎么愣是一点都没遗传到。”
许知意听着老人恨铁不成钢的话，沉默不语，如果不是中间出了岔子，他们需要一笔钱，也不会急着要租房子了，如果能再等等，他就能凑够钱了。许知意抬头，看着对面熄了灯的窗户，眼底闪过一摸复杂的神色。
习惯了十几年的生活被打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
闹钟一响，林舒就睁开了眼睛。小院里已经有人在走动，林舒眯眼听了会，慢悠悠地起了床。
许知意吃着早餐，见对面的房门依然关着，但听这隐约传出的声音，像是已经起床了。
“童童，我们到外院吃吧。”
反应过来，许知意点点头，跟着许爷爷去了外院。
在林舒打完第三遍太极拳后，小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
拉开房门，在水池边简单洗漱好，快速画了个淡妆，林舒就急匆匆出了门。
老房子哪里都好，就有一点，只在院子里有一个公共的洗漱台。
院门口，只剩许爷爷在，正给做好的木制品上漆，林舒打了个招呼，就被叫住了。
“小林，这是院门的钥匙，昨天忘给你了，还有，拿上早餐，早上刚做得包子。”
“不用了…”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手上已经被塞上了包好地热腾腾的包子。
“快去吧，别迟到了。”
林舒看了眼时间，无奈地叹了口气，匆匆道了谢，快速出了院门。
林舒当初租这间屋子，一是因为便宜，二就是因为离公司很近。走路需要二十分钟，坐公交的话十分钟就到了
紧赶慢赶，终于按时到了公司。
深吸一口气，林舒走进了办公大楼。
——
踏着落日余晖，林舒揉揉酸痛的脖子往回走。今天刚分了组，带林舒的是一位工作了十年之久的老员工——夏菲，一位很“温和”的女士，听同事说她是C市本地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夏菲很忙，只问了几句，之后给了林舒一沓关于公司管理制度的资料后就匆匆离开了，一直到下班，林舒都没有再见到她。
看了一天的文件，林舒只觉得头晕眼花。想起包里还没动过的餐盒，林舒决定先找了个地方，吃点东西。
包子已经凉掉了，但不妨碍它的美味，一口咬下，满满的雪菜香，林舒吃着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许知意，等会去哪玩啊？”
有些耳熟的名字伴随着嘈杂的声音传入耳朵，林舒转头朝声源望去，是一群染着乱七八糟发色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走在中间的男生个子很高，一头耀眼的红发很是扎眼。察觉到有人看他，少年转过了头，看见了正盯着他，啃着包子的林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老地方。”
“好嘞。”
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少年很快移开了目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一条街边的小巷。
林舒眨了眨眼睛，视觉冲击太大，以至于她怀疑自己看错了。
林舒不是没当过学生，那群孩子能去的地方不外乎那几个，林舒皱了皱眉，想到什么，又转会了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起身往回走。
——
烟雾缭绕的台球厅，许知意坐在一旁的沙发，有些烦躁地盯着手机出神。
“刚才你看到路边坐的那个妞没，真tm好看。”
“你也看见了，对对，皮肤真白，腰真细。”
“你说我过去要微信，人家会加我吗？”
“哈哈哈，你可以去试试。”
少年的话传入许知意的耳朵，让他更加急躁，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家的那个女租客，他不怕她看见他这样，只是害怕她告诉老头。
老头想让他当个乖学生，他就在老头面前乖乖听话，可老头不知道，在外面，他这样的小孩，太乖顺，只会被欺负。
“你们玩，我有事先走了。”
“唉，许知意，还没开始呢，你就急着走，今天是顾哥请客，又不用你出钱。”
不理会身后蓝毛少年挑衅的话，许知意快步出了门，急匆匆地往家赶。
林舒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看到了抱手站在一边，怒气冲冲盯着她的王翠翠，心里沉了沉。
“小贱人，竟然敢骗我。”
看见走近的林舒，王翠翠一个健步冲了出去，麻杆似的身子朝林舒直直扑了过来，抬手就要打她。
在王翠翠靠近的瞬间，林舒矮身一闪，顺势倒在了地上，捂着心口，脸色发白。
王翠翠看见眼前的一幕，眉头皱成了川字。
——怎么回事，她根本就没有碰到人啊，该不会是要讹她吧。
“小贱人，别装死，我…我根本就没碰你。”
林舒倒在地上闭口不语，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王翠翠想上前拉人，被周围聚集的人挡住了，这时她渐渐有些慌了，一脸焦急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人。
街灯有些暗，林舒白着脸，眼睛发红，莫名有些瘆人，周围人越聚越多，对着王翠翠指指点点，好多附近的人甚至开始起哄。
“姑娘，要给你叫120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王翠翠原本以为林舒是装的，可看见林舒一直低头不住的发抖，渐渐慌了神，听到有人要叫救护车，更是怕惹祸上身，匆匆挤开人群跑远了。
王翠翠走了，跟着看热闹的人也少了许多，可还有几位热心人士守在一边。林舒本是临时起意，可到了现在这步，她得给自己找个台阶，正想说自己只是低血糖才晕倒的，谁知胳膊被人拽住，有人从身后将她拉了起来。
抬头，一头扎眼的红发映入眼底，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少年大半张脸，碎发遮挡下的眼底是止不住的…嘲笑。
少年的来到，让林舒有些警惕，她不知道许知意看到了多少，又会做什么。
“姐，我送你回去。”说着，扶起林舒向巷子里走。
许知意的配合，让林舒有些惊讶，她也明白少年刚才是目睹全程的。
这声“姐”听的林舒浑身一抖，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伤患”，又生生忍住了。
几位热心人见状，也跟着纷纷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叮嘱林舒要是严重记得去医院。
林舒点点头，道过谢，跟着许知意往家走。
“演的不错。”
远离人群，少年终于开了口。
林舒没说话，将胳膊从少年手里抽了出来，一路上，她忍得很很辛苦，才没有把拉着她胳膊的人掀飞出去。
“你这发色真喜庆。”
心头不舒服到了极点，林舒没忍住刺了一句。
一句话堵的少年恼羞成怒，低吼道，“假发。”
“呦，胆挺小啊，怎么不染成真的？”
林舒的讽刺让许知意黑了脸，想说什么，可看见林舒走了一路都没缓过来的脸色，又忍了回去。
“你这动不动就脸色发白的样子是怎么装出来的？”
“什么？”
阵阵麻意顺着被抓住的胳膊席卷了半边身子，林舒咬着发抖的唇，双耳有些耳鸣，她有些听不太清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我说，你需不需要去医院？”
“哦，不需要。”林舒把手从耳朵上拿下来，耳鸣的症状好了些。
许知意没再往前走，靠着巷子里的砖墙望着天边的月亮出神。
林舒缓了缓，那股恶心发麻的感觉消散了很多，昏沉的大脑清晰了很多。
“走吧，我好了。”
“哼，别自作多情，我可没等你，只是走累了，歇会。”
“知道了。”
“你刚看到了，这里的环境可不好，尤其是住我家，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你想好了，现在换个地方租还来得及。”
月光被乌云遮住，漆黑的巷子里，少年的神色有些看不太清，只是他的语气却透着一股寒意，莫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小小年纪，学什么吓人，不过也真是怪，你们这的人一个两个都爱这样吓人吗？说什么环境不好，我觉得挺好，还有你哪来的自信，早上王翠翠都没成功的事，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把我赶走？”
林舒的话让许知意沉默了一瞬，随后咬牙切齿道，“你不过就比我大上几岁，少在这装深沉，还有，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才这么说，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许知意吼完这些话，过了许久，也不见林舒回应，说不出来为什么他有些烦躁，他希望林舒开口，又不想听到林舒的回应。
“你怎么不说话？”许知意有些吃惊，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就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想听我说话？”林舒有些不理解，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像许知意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是有些叛逆的，他刚都那么说了，为了不刺激他，林舒就没有再说话。
“不想。”
“哦。”林舒反思了一下，随后开口道，“你希望我说什么，我就说几句吧，不收费。”
“呵，我希望你现在闭嘴。”
“哦，我本来还想说我不会后悔来着。”
许知意转身，认真地审视身边的人，对方脸上不见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观察完了？”
林舒的回应让少年有些惊讶，随即脱口问道，“为什么？你明明看到了，这里的人对我们很……敌视。”
提到那些人，少年脸上满是仇视和恨意。
“因为我穷。”
“还有这里环境挺好的，院子很漂亮。”
林舒的话让许知意有些错愕，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许和老头说。”快到院门时，许知意叫住了即将进门的林舒。
看着林舒不解的眼神，许知意恨恨地咬咬牙，指了指自己头顶的红毛。
林舒笑着点点头，走了几步，发现少年并没有跟上，林舒转头看了一眼，少年正在回消息。
“我不进去了，待会要回学校。”少年抬头，默默解释了句。
林舒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又走了回来，许知意正好奇她要做什么，只见林舒当着他的面，“哐”一声关上了院门。
盯着差点被夹到的脚，许知意怒气上涌，这到底是谁家啊？
“好好学习。”院门里传来清冷的女声。
“哼。”许知意摸摸鼻子，转身踏进了夜色。
说完这句话，林舒顿感舒服了许多，从见到少年那一头红发开始，她就想说这句话，刚才总算说出来了。
“是小林吗？”在内院听到动静的许爷爷走了出来。
“嗯，是我，许爷爷。”
“吃饭了吗？我做了馄饨，要不要吃点。”许爷爷热情招呼道。
“不用，我吃过了。早上的包子还没谢谢您，很好吃。”
“不用谢，你太客气了，那我明天还给你带。”
许爷爷的热情让林舒有些不知所措，明白许爷爷是好意，可林舒却有些浑身不自在，她害怕那些来自他人的善意，也本能地想要拒绝。
“不用了，许爷爷，不麻烦了，我们公司管早饭的，我还有工作没忙完，先去忙了。”
林舒说完，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盯着林舒的背影，许爷爷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和童童小时候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