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郭精奇以为自己幻听,扭过头却看到一枚玉佩在弱弱的光线下晃动着忽隐忽现的光。赵祯正朝她的方向侧卧着,一手支着头一手拎着玉佩,面沉如水地看着她。

    “让阿福转还这个,连当面道个别都没有就消失不见。在你眼里,朕难道一句“告别”都没

    必要吗?”

    “不,不是的!当时时间紧迫...”

    “紧迫?再紧迫,当面道个别的时间都没有吗?还说是兄弟呢,见色忘义!”

    “我……”郭精奇竟被堵得语塞一时不知从何解释,不经意间瞥到赵祯意味深长的表情就像终于抓到了她的小辫子不依不饶。她腾地坐起,抱着膀子眯着眼道,“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作皇帝的不该这样啊,你假的吧?”

    赵祯哼笑一声道,“那么皇帝该是什么样?”

    郭精奇莫名想起在此之前自己脑子里那个根深蒂固的本飞机皇帝形象-好色无情垂垂老者。她不由地笑着摇摇头,终归未敢说出口。

    咕噜噜一串响,郭精奇尴尬地捂住肚子。

    赵祯斜睨了眼她,收起玉佩,转移话题,“今晚是不是没吃饱?”

    “你……是不是故意的?整我!”

    “呵,你也不自己检讨检讨,哪个女子像你这般能吃?”

    “切,能吃是福!”

    “就你歪理多!”赵祯说着,从床下拎上来个食盒,将被子掀到一旁,食盒放下打开,一碟一碟精致小菜铺放在床上。最后,一壶桃花酿置于C位。

    “哇,你早有准备?”

    “那日喝得不尽兴,继续!”

    郭精奇利落地你一杯我一杯小盅斟上酒,自己率先举杯,“缘分呐,兄弟,干啦!”一饮而尽。赵祯附和“嗯,缘分。”也一干为净。

    几杯下肚已是微醺。两人吃着菜,喝着酒,聊着天,就好像中间这大半个月不存在过,生生把称兄道弟的情义又续上了。

    “兄弟如手足,男人如衣服,还是小白你够义气。其它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都白扯!”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嫁不出去嘛,谁做那个冤大头啊!”

    “哈哈,你不就是那个冤大头嘛!喝多了吧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啦,哈哈!”

    “哼,谁说我喝多了。来,再来一杯!”赵祯给彼此又斟满酒。

    “不,不能再喝了。容易出事儿,”郭精奇一双醉眼迷离,语气又不正经起来,凑近低声道,“酒后乱性。”

    赵祯干笑一声,似乎又看到了初见她的模样。顺势往前一倾,鼻息可闻,声音里充满挑逗,“你不是很能耐嘛,不是很会调戏良家男子的妖孽嘛,乱一个给我看看。”

    郭精奇顶着一张白里透红的脸,憨笑道,“你,古怪哦……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两人都像是被酒精麻醉了小脑,动作慢半拍,四目相对凝视许久,赵祯哼笑一声,道,“你呀,脸皮真厚。如此粗俗,贪财,好色,早就不配做我的妃子了,做兄弟嘛还凑合。不是要笑傲江湖嘛,念在你两次相救的份上,改日寻个机会放你出宫。”

    “真的?”郭精奇惊呼,“我真的可以出宫吗?”她高举酒杯,“哈哈,来,为自由干杯!”又一杯下肚。

    赵祯瞧着她的喜形于色,反问道,“你还真想出宫?富贵尊荣光耀门楣,世间有多少女子想入宫而不得。往后有我看顾着你,继续享净妃的尊宠不好吗?”

    “嗯?”郭精奇貌似思考,其实已是三分清醒七分醉,大脑早就停摆不转了。没一会儿笑嘻嘻地凑过来喷着酒气道,“我,如果我说我不是那个净妃,你信吗?”

    “那你是谁?”赵祯眸光一凛。

    “我?呵呵,我是郭精奇呀,我才不是什么净妃呢!穿越,穿越你懂吗?我,来自未来……”郭精奇借着酒劲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赵祯表情渐渐缓和只当她是脑洞大开满口醉话,却饶有兴致地从头听到尾。

    之后两人又聊了许多,也喝了许多,郭精奇说起苏老见到她时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两人都哭笑不得;说起尚美人怎么嚣张跋扈,被她教训的狼狈样儿……

    直到最后一滴桃花酿入喉,直到郭精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终于夜深人静。

    赵祯瞧着她,嘴角微挑着轻声道,“说好的酒后乱性呢?”他一点点凑近她的脸,久久凝视,笑容早已消失,“你究竟是谁?”

    少顷的犹豫后,他伸出手指轻轻勾开郭精奇的后脖领往里瞧,眉心微蹙,双眸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转瞬又移开眼,低下头,一声叹息后帮她盖好被子。

    清晨起床,赵祯小心翼翼,避免吵醒还在酣睡的郭精奇。看着她孩子般无邪的睡颜,若有所思,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此女不祥,应重回冷宫!”眼看要过垂拱门了,阎文应道出这么一句,字字铿锵。

    赵祯顿住脚步叹息道,“憋了一路了,终还是没憋住啊!”

    阎文应砰的一声跪地,“陛下难道忘了她是因何被打入冷宫的吗?”

    “你何时可以议论嫔妃,对朕的决断品头论足了?”赵祯脸色瞬变,语气冷硬。

    “可是,陛下……”

    “管好你的嘴!再胡说八道,即刻撵出宫去!”

    阎文应心头一颤,再抬头,赵祯已大步离开。

    步入垂拱门,李璋已守候多时,眼下随皇帝向垂拱殿迈近。在踏上龙椅之时赵祯一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冲身后的李璋轻声道,“给朕查一个人。”

    “何人?”

    “孟林。”

    “是!”

    待赵祯坐定龙椅,随着阎文应的一声“上朝”,众卿朝拜,气势磅礴。

    日上三竿,郭精奇才懒懒地睁开眼,原地抻成个“大”字形的懒腰。

    这样的荣宠不胫而走。一上午嘉庆院的门槛都快被踩平了,各宫各院纷纷送来贺礼,虚情假意地很有效率。

    郭精奇盯着堆积如山的珠宝玉石古董字画半天,到头来却让紫芙拖来个大箱子,看似再贵重难得的礼物也通通被她当垃圾丢进箱子里,盖上盖子,命人塞去看不见的犄角旮旯,越远越好。百灵好生心疼。

    “贪心不足蛇吞象,占小便宜吃大亏的道理你不懂吗?”

    百灵不解地摇摇头。

    郭精奇懒得解释,只甩出一句,“风险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彻底消除!妹子,在这人心难测的皇宫里,你早晚会懂的!”

    上辈子大大小小几十部宫斗剧可不是白追的!

    话音刚落,又有人上门,而这回的礼物却被她欣然接受。原来是赵祯命人送来的醒酒汤,还有一队裁缝。得知她是多汗体质,奉皇帝之命特意给她做几件轻薄的夏装。接着又有人送来两瓶桃花酿,还传了皇帝口谕“浅尝则止,切误贪杯”。

    这一波接一波的糖衣炮弹,简直让她乐不思蜀!

    郭精奇喝着醒酒汤,摩挲着桃花酿的精致瓷瓶,洋洋得意,“有兄弟罩着就是不一样。哈哈!”

    她想起昨晚赵祯的那句话,心里盘算只等他所谓的合适时机出宫了。再不用自己折腾,那么就好好享受净妃的待遇吧!醒酒汤饮尽,一块蜜饯塞进嘴里,香甜无比。

    下了朝,赵祯刚迈进延和殿便听到殿外有人通传“左相吕夷简请求奏对。”

    赵祯斜睨了一眼身旁的阎文应,而后语气如常冲外道,“准奏。”

    吕夷简刚迈进殿门未置一词就先跪下了,赵祯眉心微拧轻却声音平静道,“吕相公何必如此,起来说话。”

    吕夷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将上身伏地更低,郑重道,“净妃犯有大错,不该放出冷宫,望陛下三思!”说罢,头直接磕到了青石板上咣当一声响,大有皇帝不依便要觐死于此的决心。

    赵祯端坐于御案前不置可否瞅他半晌,转而冲阎文应挥了下手。阎文应会意地清退了殿里侍奉的人,关紧殿门。

    当若大的延和殿里只剩下三人,赵祯悠悠开口,“吕相公可还记得当初净妃是因何被打入冷宫?”

    “老臣记得!”声音之铿锵表情之嫌恶,就好像生怕皇帝不记得一般。

    “那么吕相公可还记得朕为何仅将她打入冷宫而非赐死?”

    这句听罢,吕夷简霍地抬头眼露晶光,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就连阎文应也如梦方醒般下意识看向赵祯。

    赵祯别有深意地轻笑道,“朕倒要看看她如今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之前若说嘉庆院是三不管地带,如今凭着圣宠都简直是要横着走了。

    整天一大帮人跟在郭精奇后头逛皇宫,像极了一群游客。哪哪都新奇,哪哪都漂亮,动不动就是一句“有兄弟罩着”。

    大摇大摆地闯进御膳房想吃啥拿啥,“有兄弟罩着。”

    闲来无事逛逛司衣司,管她给谁做的衣服,套起来喜欢,穿着就走,“有兄弟罩着。”

    琳琅满目的饰品头面都看花了眼,管她是不是藩国进贡的唯一一颗千年海珠,拿就拿了,“有兄弟罩着。”

    后宫禁地说进也就进了,“有兄弟罩着。”

    见到比自己品阶高的达官贵人,她自己不施礼不说,连同自己的一行侍从也都免了,“有兄弟罩着。”

    整个后宫怨声载道,就算敢告到皇帝那里也无用,因为真的有“兄弟”罩着!貌似这位“兄弟”就连皇帝都要让上几分。

    果然心态决定心情,郭精奇没有了越狱的压力,倒是一切赏心悦目。只可惜没有相机或手机,否则一定要留下几张照片,证明在这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里自己到此一游过!

    正寻思呢,突然脚底一滑,还好反应快及时稳住,只是原地一个趔趄。低头看,脚下的石板路上竟有一滩油渍。

    “姐姐,您没事吧?”紫芙和百灵忙掺着郭精奇的胳膊关切地问。

    “没事。”郭精奇俯下身,手指抹了下地上的油渍揉搓。

    紫芙依样学样,凑近鼻子又闻闻,诧异低语,“咦?这里怎么会有菜油呢?”

    郭精奇抬头四下张望,这里是御花园,离御膳房可不是一星半点远,且周围也没有哪个主子的宫院,更别提什么小厨房了,地上怎么会有菜油呢?

    起身往远了仔细看,竟发现还不是只这一处,绵延几十米远都有反着光的亮斑,看样子像是油桶缺处不查,滴漏遗留的。

    三人沿油斑一步步寻过去,绕过一道石拱门时发现两个宫女鬼鬼祟祟躲在假山一侧往前头瞄。其中一个宫女手里就拎着个木桶,桶底一角还在哩哩啦啦挂着油丝。

    郭精奇没等上前问个明白,眼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在一小宫女的搀扶下往这边走来。而在她不远处,必经之地,地上一层厚厚的油膜正隐隐发亮。

    “不好!”

    郭精奇下意识脚下一个用力,人腾地飞冲过去,油膜前着地再一弹起,越过油膜,挡在孕妇面前。

    躲藏的俩宫女见状撒腿就跑钻进花丛里,就像只是化成人形的魂瞬间消失不见,百灵已是反应迅速地追去,却也无迹可寻。

    那孕妇都看傻了,还浑不知发生了什么。当郭精奇指向地上那滩油膜时,孕妇登时明了,吓得整个人瘫软在地,抽泣不止。

    经百灵提醒,郭精奇得知这是住在萃华宫的俞美人。才貌平平,家世平平,三年前采选入宫久无圣宠,今年初难得一次侍寝后竟一举得孕。不过为人低调不张扬,难怪郭精奇对她没什么印象。

    “俞美人身子没事吧?”郭精奇见她哭得可怜,俯身去扶。不想俞美人没等起身,只是抬眼瞧见她,就又噗通一声跪地,把郭精奇着实惊住了。这一跪可是实打实的,还是个孕妇。

    “净妃娘娘救救嫔妾吧!呜呜……”

    她竟认识自己,郭精奇意外,忙去扶她,“跪什么跪啊!肚子这么大了,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不想这俞美人竟如狗皮膏药一般求来谢去,一路黏黏糊糊地,好不容易将她送回宫,临走时她又回送出好远。那一双恋恋不舍望穿秋水般的泪眼汪汪着实可怜,像被遗弃在原地的宠物,惹得郭精奇心里酸溜溜的。

    直到回到嘉庆院,郭精奇还唉声叹气,那楚楚可怜的身影和目光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也难怪俞美人担惊受怕,她这一胎若平安诞下皇子,那可就是陛下的皇长子,日后就是皇太子,自然宝贝得很呢!”

    百灵这随口一说,郭精奇听得一怔,“皇长子?后宫这么多女人,到现在还没给我兄……呃,没给陛下生个儿子吗?”

    “姐姐有所不知,这后宫皇嗣单薄。别说皇子了,就连公主都没有几个。之前害喜的娘娘其实也不算少,只是多是胎死腹中或是夭折。皇嗣艰难啊!”

    郭精奇登时心中愤闷,后宫果然是后宫,历朝历代都少不了阴谋算计伤天害理。

    莫名心疼起赵祯,这是要他断子绝孙吗?

    砰地一声,她一拳捶在椅子扶手上,气不打一处来!

    没等这口气消下去,门外由远及近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叫声。不多时,紫芙带进了一个小宫女,正是俞美人的贴身侍女-兰芷。她一见郭精奇就扑通跪地,泣不成声道,“娘娘,求娘娘救救,救救我家小主吧!再晚,再晚怕是不成啦!呜呜……”

    “什么?!”

    郭精奇立时起身往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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