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而知,郭精奇要吃苦头了。惠国公主心急如焚,请安作罢,直奔延和殿去了,却被拦在殿外,只有李璋奉命传话,“若是为她求情,就闭嘴!”

    公主立时热泪两行,李璋于心不忍,软声劝道,“公主还是请回吧!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公主现在去帮娘娘说话,只怕是求情不成反而火上浇油,不如过几日,待陛下气消了再来。”

    “可是,皇兄糊涂啊!净妃她一个弱女子这么流落在外,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啊!”公主说着说着更是哽咽起来,“到那时皇兄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李璋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都快化了,却无计可施,急得直挠头。而公主见他这样更是柔弱难过地一发不可收拾。

    李璋正着急呢,小皇后又急急奔来,同样被拒。两相哭成泪人,听得李璋头都快炸了,左右为难。

    “李殿帅帮帮忙,去宫外寻寻她帮帮她好不好?求求你了!”

    “是呀,李殿帅,如今只有你能帮忙了,还烦请……”小皇后说着话,就要屈膝,连皇后的威仪都不顾了。李璋吓得赶忙先一步半跪在地,“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净妃娘娘于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必会尽力相助。”

    公主望向他的眼睛笑中带泪,叫人抹不开视线。

    那一夜,郭精奇没再折腾。她先是打劫了那两个禁卫给自己换口吃食填饱肚子,然后找了间破庙,寻了个避风的角落,将自己裹在枯草堆里呼呼大睡,啥也不去操心。反正有俩鼻青脸肿的跟屁虫在尽职尽责地当门神呢!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日“跟屁虫”没了,却时不时冒出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跟她作对。

    街头卖艺被砸场子;

    揽月阁里献唱,看台都被拆得七零八落;

    码头背麻袋也被搅黄;

    扒拉口路边摊别人的剩饭剩汤也被连碗带盘全部打翻;

    就连街头行乞也是无人敢施舍;

    想出城奔个活路,又被守城门的官兵阻拦不放……

    “陛下,城里的眼线来报今日亦无异样。”

    “这么多日了,还没有动静?”赵祯思忖着,手里正在看的边疆邸报被一点点捏皱了,“继续盯着。”

    “是。”阎文应领命退下。

    自郭精奇离宫以来,这位皇帝在众人眼中并无情绪上的任何波动,就好似那个人可有可无,只是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不久,李璋觐见,除上例行公事地禀奏军务外,还提到一人。

    “陛下叫微臣所查名为“孟林”之人,不仅我朝,甚至辽境,乃至一些藩国都未查特征相仿之人,要不要扩大范围查找?”

    赵祯一时恍惚,想了一阵才知他所述何人,嘴角扯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浅笑道,“不必了。”

    这个本来就可有可无的名字,因那个人的离开,再与他无关。

    思绪飘飞了不知多久,待回过神时却见李璋踟蹰在原地还没退下,支支吾吾有话想说不说的,赵祯立时懂了,冷了脸沉声道,“不管谁求了你,管好你的嘴!”

    大街上晃荡了好几日,无路可走的郭精奇灵机一动,挤进一条最拥挤的街道,打量好周边,抓了个机会撒腿就跑。眼看“尾巴”没了,她也终于跑进了那条小巷。

    当她拍上院门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拍了几下却无人应答。抬头刚要叫门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映入眼帘,她的心登时凉了一半。再使出吃奶的劲儿扒上墙头往里探,院内厚厚的积雪和枯枝败叶无不彰显着久无人居的寂寥。她的心彻底凉了。

    “狄大哥,你去哪了啊?”

    鼻头一酸,手上泄了力,整个人摔倒在墙根。龇牙咧嘴没等哭出声,小巷忽地涌进几个人来,着实是“尾大不掉”啊! 郭精奇硬是把眼泪憋回去,绝不示弱!

    花朝节的夜晚到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郭精奇却在与恶狗抢食狼狈不堪。

    皇宫里身处热闹的花朝节宫宴,赵祯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落寞。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盯着桃花娘的酒瓶发呆,莫名其妙地叫来阎文应,非要他给嘉庆院送去两瓶。众人不语,心里却是各种滋味。

    晨光熹微,几天没怎么吃东西的郭精奇饥肠辘辘,双脚踉跄地往前蹭着,漫无方向。

    忽地一阵风吹来,差点把郭精奇这副虚弱的躯壳吹倒了,同时也吹来了街头李二娃包子铺的香气扑鼻。郭精奇像是浑身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身子晃荡着深一脚浅一脚朝包子铺疾步奔去。

    整个人好不容易搭到了笼屉边儿,后面紧追上来的一个壮汉立马横亘在她和包子笼屉间,叫她的希望嘎然而止。郭精奇一股怒火霎时直窜脑门,俩眼珠通红,她随手操起肉案上的菜刀。

    “来呀,想死的来呀!”她一边尖利地嘶吼着一边不要命地乱砍一气,毫无章法。见众人纷纷后退,趁机扭头抓起俩包子大口啃咬,像极了一头饿狠了的狼。

    包子铺老板见自己的包子和铺面被这般糟蹋,怎能任她肆意妄为。联合起旁边几个摊贩围了上来。

    菜刀再挥几轮,郭精奇已是强弩之末。一个不留神,刀被夺,人被缚。

    包子铺老板眼看自己的一天辛苦化为满地狼藉,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地上来就是一顿猛踢,旁边摊贩也跟着来帮他出这口恶气。

    郭精奇狼狈不堪,毫无招架之力。而隐匿在人群中的那四个壮汉正在一旁抱着膀子咧着嘴看热闹,恨不得郭精奇就这样一命呜呼,他们好回去复命领赏。

    就在郭精奇几近昏迷之际,听得一个声音似真似假似远似近地呼唤着她,“郭姑娘,我可找到你了。郭姑娘……”

    当郭精奇再次醒来,是躺在一张温暖柔软的大床上。她支起一动就痛的身子警觉地环视四周,看格局摆设应该是家客栈的上等客房,房里除了她自己没有别人。

    不多时她就发现了圆桌上还在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的饭菜。这完全摧垮了她的防范,叽里咕噜下了床直奔圆桌狼吞虎咽。就在这时,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在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

    郭精奇顿了顿,坐下来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就像没看到那个人,而嘴里却味如嚼蜡。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半晌,立在门前的人才出声,眼神里似有怀疑似有心疼犹如好几种情绪搅在一起。语气不软不硬不温不火,这分寸像是拿捏了很久。

    郭精奇没等想好怎么回应,竟更没面子地噎住了,脸一时憋得通红。赵祯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两步地来到桌前迅速倒了杯热茶递上去。郭精奇却像是宁可被噎死也不喝这口茶,执拗地别过头去。好在下一秒,噎着的食物咽了下去,气儿顺了。

    “你这是何苦?”赵祯蹙眉道。

    郭精奇这才转回头瞅向他,破罐子破摔地随手夸张地抹了把油乎乎的嘴,冷冷道,“什么意思?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赵祯,你他妈小看我了。别以为这样整我,我就会跪在你面前求你包养。你他妈的不配!”

    赵祯的脸瞬间铁青,仿佛下一秒就要气绝而亡。却在刹那间他大眼圆瞪,抱住郭精奇的肩,身体拧过一个艰难的弧度。一支冷箭嗖地破窗而入,与他擦肩而过,最后嵌入门板嗡嗡作响。未及多想,唰唰唰又是几支飞冲进来。好在门口守着的李璋反应快,踹开门一抬臂用刀鞘全部挡掉打偏,随即整个人护在赵祯身前。

    这一阵动静也惊动了客栈外的暗卫,顿时多处响起打斗声,却没一会儿便消失了。紧接着噔噔上楼声,一暗卫半跪报备发现几个背着箭矢的蒙面人。两方暴露一交手,这群人竟极力护住面巾,立马溃散之势。暗卫未得领命,没有穷追。

    “陛下,这些刺客貌似对宫中禁卫的身手很是熟稔且并不想与禁卫有所冲突。并在一经暴露之时首先是护住面巾,想是怕我们认出身份。这般反常草草撤去……”

    “他们的目标不是朕,而是……”赵祯意有所指地肃然望向郭精奇,眼神里也不免诧异。郭精奇整个人还是懵的。

    “陛下,这帮人既然盯上了,必会卷土重来。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回宫!”赵祯一声令下。

    直到这时,郭精奇才意识到自己还被赵祯紧紧搂在怀里,忙要挣脱,赵祯却像是没有意识到她的意图,顺势牵起她的手一路下楼。直到马车前,郭精奇执拗地原地不动。赵祯这才愠怒难抑地回头道,“都这般境地了,你还是不肯随朕回宫?”

    郭精奇满脸为难却坚定摇头,两人就此僵在原地。劝哪边都没用,李璋急得直跺脚。暗卫本来就没带几个,危机近在咫尺。情急之下,他脑中灵光一现。

    “陛下,臣在城郊梅林有个宅子闲置着,周遭人烟稀少,鲜有人知。不如送娘娘暂住那里避险。”

    这倒是两全之计,赵祯虽有隐忧,但见郭精奇对皇宫如此排斥,眼下只能如此,于是应允。却坚持要全部人马先护送郭精奇去梅林,不容置喙。李璋只好叫所有人快马加鞭往梅林赶。

    夜色中的马车车厢里昏暗不明,杂乱的马蹄声和车轮急促的碾压声显得车厢内静得没那么尴尬。赵祯倚在车厢最里面,郭精奇斜坐在车厢最外端,低头不语。

    许久,赵祯率先打破了沉默,“待这场风波过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吧,不会再有人刻意阻拦。”

    郭精奇一听这话抬起头,正撞上他晦暗不明的双眸。那眼神里没有设计没有试探,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

    “朕坐拥后宫佳丽三千,要么权宜之计,要么势力制衡,唯独倾心之人不可得,”他脸上滑过一丝苦笑,声音干涩,“也罢,所谓皇帝则寡也。”

    这话听得郭精奇心里揪痛眼眶发酸。再瞧过去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却两肩挑着万里江山和百姓黎民。这一刻她突然看清了自己真正逃避的是什么,那并不是规矩桎梏的皇宫,更不是嫔妃争宠的阴毒,而是她自己怂了。

    一直以来她只希望好好活下去,没什么远大理想,就过自己自在的小日子。却不想生命中会遇见这么一个人,皎皎如明月,胸纳四海心。他是一国之君,名副其实!他面对和担负的重量远超出她的想像,哪怕只是陪伴,他都感到无比沉重。天子的爱,她扛不起!

    想明白这些,郭精奇越发内疚,尤其是看出那双眼眸里的留恋和无奈,更令她无地自容。

    一阵骏马的嘶鸣中马车停下,当李璋撩开车帘,一方庭院近在眼前。

    待郭精奇和赵祯先后下了车,燃起的火把已将院门到屋舍的路照得通亮。郭精奇张望着往前走,没迈出几步忽闻身后李璋慌乱的叫嚷声,一回头就见赵祯已经瘫靠在李璋身上人事不省。李璋顺势扶住他左肩的手再伸开竟是腥红一片,众人这才发现赵祯身上那件墨色大氅早已被鲜血浸透。

    李璋那一声声“陛下”像是狠狠敲在郭精奇耳膜上的钟,震得她整个人都懵了。当她意识到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狂奔向他时,却被李璋生生拦住。

    眼看他被抬进车厢,眼看一队人马要飞驰而去,郭精奇乞求般求李璋让她上车,而李璋却命马车即刻上路。随后他自己翻身上马,一双腥红眸子狠狠瞪向郭精奇,声音冷硬道,“ 若陛下有个万一,娘娘可会心安?”说罢,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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