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轰隆,京都灯火奢靡,靡靡之音处处可闻。

    大蓟民风开化,京都是大蓟中心,更是富饶奢靡。

    琴玫大街是京都最富饶的大街,油纸伞,八股伞,骨架丝绸伞,各色的伞撑开,隔出一方小小天地,空间却小,伞和伞在雨中相撞,露出清亮的芙蓉少女,亦或是俊姿朗朗的少年郎,碰撞留出无限暧昧遐想空间。

    秋日思绪,正是少年少女热烈勇敢和心思浮动的季节。

    一柄黛青坠着碧绿珠子的丝绸伞从琴玫街最大的酥香斋出来,手里提着刚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蛋卷琉璃酥和清温酒糕,在门口看到来人停住脚步,福礼道,“卫小公爷。”

    声音娇脆,礼数周全。

    卫小公爷停住脚步,一抬伞,露出一张少年俊朗纨绔脸,他笑起来,“这不是周二姑娘吗,这个时辰来酥香斋是..”

    他的目光落在周心意手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原来是馋了。我们这么有缘,今日可遇到三次了,一起吃个酒?”

    周心词眨眨眼,脸色微红,她摇头道,“确实是有缘——不过恐怕吃不成酒了,家妹病了,特意给她买的。”

    “舍妹?”卫小公爷惊奇道,“周三姑娘病了?”

    周心词道,“是表妹,前两日才来京都的,她身子弱,路上又遇到土匪,受了惊吓又淋了雨,看着可怜极了。”周心词说起这个妹妹来似乎格外喜爱,“表妹长得惹人喜欢,就是我们几个姊妹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妹妹,她如今病了,我当姐姐的,免不了要多多关照。”

    卫钟镇听到漂亮美人眼睛一下子都亮了,“周二姑娘都说漂亮,那舍妹得好看成天仙啊”

    周心词掩唇自觉失语,“卫小公爷,我就是太喜欢自家这个妹妹了,京都美人如此多,我这么自夸她也有失偏颇,改日卫小公爷要是见了就知道我是否过分自夸了。”

    “好!”卫钟镇一拍手,“改日定要见一见你这个妹妹。”

    周心词重新撑开伞步入雨中,碧绿珠子在雨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穿过琴玫大街,在尽头转入留玫大街,这里顿时安静许多,周府矗立于此,正大门紧闭,大门正上方的“周府”两个描金字在雨中熠熠发光,彰显着周族的荣华富贵和前程万里。

    周心词绕过正大门,快步东北角的侧门,贴身丫鬟一直等在门口,听到外面动静快速打开门,“小姐,姨娘来了。”

    沈姨娘是主母沈氏的陪嫁丫鬟,十多年前听从主母安排给家主当姨娘,周心词是她的第一个女儿。

    岁月不催富贵老,沈姨娘已经三十多岁了,依旧保养得当,眼角没有一丝皱纹,她面容亲切,嘴角总是淡淡含笑。

    “姨娘。”周心词快步进入内堂,“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沈姨娘收起笑意,“我刚刚从夫人那过来,意枫院那位把枕头风吹到大人那里去了,说你意图勾搭镇国大将军之子卫镇国,你如何想的?”

    “姨娘。”周心词握着沈姨娘的手就近坐下,“我就知道意枫院那位坐不住,不过姨娘,你知道的,想勾搭镇国大将军之子的可不是我,而是她,她是长女,如今眼瞧着就是适龄婚嫁年纪了,她这几个月频繁在各个场合跟卫小公爷偶遇,京都是个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沈姨娘说,“你既然看的出来,为何这两日要凑这热闹,这不是跟着一起丢人现眼吗?”

    周心词一笑,“姨娘,我这几日确实是故意偶遇卫小公爷去了,不过可不是为了勾搭他,而是为了让他认识梅居那位,卫小公爷是京都出了名的好美色,梅居那位姨娘也见过了,真真是花一样的颜色,要是卫三公子见了,怎么还记得意枫院那位姓甚名谁。”

    沈姨娘闻言一愣,她想起夫人一开始的计算,简直是不谋而合,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前女儿的聪慧,她忍不住露出笑容,“阿词真聪明。”

    柔晓院的灯还没有灭,沈姨娘从丫鬟手里接过寿镧楠木梳,亲自伺候主母,她把刚刚周心词的话术说了一遍,“夫人,我觉得阿词这个方法可行,一开始我们就想着借梅居那位入京都,不就是看中了她的如玉出挑又年纪相仿的颜色吗,意枫院那位跟夫人不同心,我们这边几个女儿,阿词虽然也年纪相仿,容貌却不如意枫院那位出挑。”

    沈姨娘觑着夫人脸色未变继续说,“梅居那位都正好,她如今孤苦无依,夫人怜悯她,以后她肯定要感恩,好人家给意枫院不如给这位。如今梅居这一入京都就病了,好人家的相看会都去不成,白白便宜意枫院那位,可就是这么凑巧,意枫院那位眼比心高,竟然瞧上了镇国大将军家,那高门大户如何是他们高攀得上的。”

    夫人道,“你都知道他们高攀不上,又何必去凑热闹,梅居那位入府都三日了,病了出不了门,你前几日不信,不是还亲自去看过吗?她倒是名声无损,阿词这样折腾,万一一个不顺的容易败坏自己的名声。”

    沈姨娘低眉顺眼,“阿词也是看不得意枫院那位,虽说他们是高攀不上的,但卫家公子也是有名的好美色,万一真的被意枫院那位迷住了....”

    夫人沉吟道,“阿词今日顺利吗,外面雨大,也是难为她特意出门。”

    沈姨娘露出笑意,“阿词说,卫家公子听说我们府上新来了个花容月貌的妹妹,很是有兴趣,瞧着还没有看上意枫院那位。”

    夫人的一颗心落下来,“那就好。这件事也到此为止,再多做意枫院那位就要闹开了。”

    “是。”沈姨娘把食盒轻轻放在雕花梨木桌上,“这是阿词从酥香斋特意买回来给笑笑的蛋卷琉璃酥。”

    “阿词有心了。”

    **

    梅居坐落在周府的东北角,这里很偏僻,是沈颜殊入府当日才收拾出来的,周心词提着清温酒糕食盒穿过流水拱桥和洛华花园小径,路越走越偏,路上灯笼都越发稀疏,后院都是人精,见人下菜碟的,不过是个孤女,一入府又生病,瞧不准还可能是个扫把星。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周心词才看到亮着灯的小院,看门护卫偷懒吃茶去了,门紧缩,只瞧着里屋灯亮着,想必人还没有睡。

    丫鬟敲门,很快里屋有开门声,出来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周心词有印象,是那个便宜表妹的贴身丫鬟小桃。

    那日她微感风寒,病恹恹地窝在白绒绒的狐裘里喝漆黑发苦的中药,嬷嬷去去桂花铺子买桂花糖,回来说遇到有两个过分狼狈的小姑娘相互搀扶正走向府门,其中一个农家丫鬟模样,衣裳都是素麻料子,另外一个则漂亮怜若,人却看着憔悴,衣衫华贵,披着一件京都流行的开襟玫瑰姜青色长袍裘,两人在体面富贵的留玫大街格格不入,让人印象深刻。

    嬷嬷是当做趣事讲给周心词听的,她却一下子想到姑母前几日说得在来京都途中失踪不见的表妹,她当即披着狐裘出去,桂花糖都来不及拿,等她到门口的时候,果然看到小桃扶着沈颜殊在门外,小桃自称沈颜殊是姑母的侄女,门口护卫不认正赶他们走,小桃看到周心词急忙辩解,那一瞬间周心词却什么都听不到,她的注意力全在沈颜殊身上。

    她真的美的惊心动魄,姿态曼妙,细柳扶腰,青丝如瀑,只用一根檀木簪松松挽着,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脸上病色明显,血色苍白,眼神光芒黯淡,即使是病了,也是活脱脱惹人怜惜的病美人。

    在京都世家女美人圈子中长大,周心词不得不承认,沈颜殊的美也让人瞩目。

    夫人说的没错,如果迎沈颜殊入京都,她年纪与意枫院那位相仿,颜色却胜出许多,接下来的小半年让沈颜殊与意枫院那位一同参加各种花宴,撇开各府夫人的心思,那些适龄公子的注意力肯定都在沈颜殊跟前。

    后来夫人出面亲自派人迎沈颜殊进门,周心词已经不记得当日围观各院的复杂神色,据说意枫院那位回去就砸了满屋,周心词好几天都沉溺在沈颜殊的美色中,她一介女子都尚且如此,别说适龄少年郎。

    更加别说好美色的镇国公府的卫小公爷。

    “二姑娘。”小桃还是很感激周心词的,“这个时辰您怎么来了?”

    周心词回过神来,“妹妹睡了吗?嬷嬷去给我买桂花糖,带了清温酒糕,这是酥香斋新出的点心,我想着给妹妹尝尝。”她说着举起手里的贪慕雕花食盒。

    小桃回头望向点着灯的里屋,回过头时神色有些为难,“小姐这几日都病恹恹的,除了每日的药,饭都吃不下几口,这糕点恐怕是要辜负了。”

    周心词微微一笑,“不妨事,你拿进去让妹妹尝尝,她总吃药,口中都是苦味,需要一点甜食的。”

    “那就多谢二姑娘。”

    小桃把食盒提进去,里屋沈颜殊还倚着栏杆出神望着窗外的小池塘,她披着白绒绒狐裘,鸦青丝的长发如瀑布似的披在身后,侧脸在暖黄的烛光中泛着莹莹的光,是活脱脱的美人侧卧听雨图。

    小桃叹口气走上前,“小姐,二姑娘刚刚来了,拿了京都时兴的清温酒糕,刚刚喝了药,要么尝一尝。”

    沈颜殊回过头,面容还有几丝病色,刚刚喝了辛辣苦的药,口中确实难受,她接过食盒,打开,里面躺着五颗颜色不一晶莹剔透的兔子模样的糕,她拿起一个递给小桃,然后自己挑一个咬一口,软糯口感,沈颜殊咬破皮,里面包裹着晶莹剔透的液体,是清亮温酒,口中苦味被冲淡,唇齿留香。

    小桃吃的很高兴,“小姐,这味道真好,这酒也很好....”她话音还未落,就看到沈颜殊神色一变。

    这酒的味道,好熟悉,沈颜殊突然想到什么,手一松,咬了一半的清温酒糕掉在地上,她忍不住往后瑟缩,脑海中铺天盖地都是那日在马车上,那人蒙上他的眼睛,喂她这清酿,让她意醉情迷,与她耳鬓厮磨。

    可真是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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