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门被敲响,周管家的声音传了进来,“门外来了批人,带着家伙什。”

    周管家是许清徽请来、帮忙管理青阳书院周边庄子的人。庄子太大,人员越来越复杂,各类杂事也多,若是皆亲力亲为,再来一个分身也得累死。

    许清徽便干脆托许旌阳请了他信得过的周管家来,帮忙管理。

    “是干什么的?”许清徽扬声道。

    “说是要——收地!”

    “收什么地?”

    “主要是周边刚开发出来的荒地,还有部分交由学堂一同管理的、百姓的地。”

    “这是在闹哪出?”五两接过账簿并收好,疑惑道,“官府才有权收地,咱们开垦和管理荒地也是经过沈知府准许的,怎么突然就要收地了?”

    沈怀川正式上任之后,颁布了一系列新的政策措施,其中一项便是经过府衙批准与核实后,准许民间开垦荒地。

    只是新开垦出的土地,只能被用于种植粮食;若被发现用作其他用途,则没收归官府所有。

    而按照惯例,百姓的私田经过官方备案也是允许私下买卖的。

    “去看看便知道了。”

    许清徽收起了原先懒洋洋的姿态,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书院外早已闹哄哄一片。

    许清徽刚走出书院门,就见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她当即闪身避开,顺手拉开了跟在她身侧的五两。

    尔后定睛一看,竟是根木棍,砸在地上还滚出去老远。

    “小姐你没事吧!”五两后怕地倒抽一口凉气,连忙上下查看许清徽。“到底是什么人,也太放肆了!”

    许清徽朝五两笑了下、安抚下她,表示自己无碍。

    书院外的空地上,只见两拨人打得不可开交、不分你我。只是很明显,书院的护卫逐渐落了下风。这些护卫已经是许清徽精心挑选过的好手了。

    许清徽眯起了眼,对面来的人身手蛮横,不似普通看家护院的护卫或做工的伙计,倒是一身不要命的草莽气。规规矩矩上班的自然难打过不要命的。

    许清徽让五两现在院内等候,自己同院外的伙计了解更详细的情况。

    原来外面那伙人是罗家本家的人,称收到主子命令,来这周边收地;并开垦新的地界,以示和青阳书院的分界。

    书院的护卫自然是不干的,谁不知道此处几十年来一直是许家的地界,连忙报告给了周管家,并上前阻止。但对方显然不是讲道理的,三言两语不投机便打了起来。

    许清徽沉思,对方看着更像是刻意想将事情闹大。

    罗家的人,是替罗晔报复的?应该不止于此。

    许清徽思忖,先前因罗晔之事,她已经与罗家结仇了;这几个月来,许清徽各种动作,壮大了许家的实力,相应地在不同程度上,其实也是损害了罗家的利益。

    许清徽并不奇怪罗家会对她下手,甚至可以说是早有准备。

    而且看罗家这架势,目前这些闹事的应该都只是些小喽喽,今天真正能主事的人只怕还没出场。

    许清徽刚上前,想将两拨人分开,却见乱哄哄的人堆中,挤出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径直向着许清徽的方向过来了。

    周管家立即挡在了许清徽身前。

    只见那人喝止了罗家的人。

    两拨人陆陆续续地分离开来,站在了两方主事人身后,中间隔了两三米的间隙。

    飞扬的尘土彰显着剑拔弩张的氛围。

    “您是周管家吧?”上前来的那人看上去倒算得上谦逊有礼,上前道,“鄙姓陈,罗老爷命我前来收地,不想却是叨扰到贵府了。”

    周管家看清那人后,心下一时警铃大作。

    这人他知道——此人乃是罗家家主的谋士,陈仕。

    不过,与其说他是谋士,不如说是打手更为合适。

    如果说罗家主家是清川城中敲骨吸髓的恶虎,陈仕等人则是其不折不扣的伥鬼。素日里催债放贷,“美名”远扬。

    罗晔不过是有样学样,甚至不及其十之一。

    “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未等周管家开口,许清徽率先摁住了他,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反问陈仕。

    周管家本以为许清徽只不过是闺阁小姐,纵使有些才华,终归只是闺阁女子。只是许家大少爷委托,不好推辞。

    却不想竟她有这份胆识,一时侧目,内心不由得生出来几分真正的恭敬。

    在对面人打量她的时候,许清徽也在观察他们。

    毕竟谁人不知此处地划归为青阳书院管理,只是官府尚未公示明文契书罢了,不过想来罗家的人也正是在钻这个空子。

    “许小姐见谅——今年春夏发大水,诸多百姓遭灾,如今隆冬了,更是不知道怎么熬过去。我家老爷见不得同乡受苦,特意吩咐我等,聘请众乡亲、来年到庄子上做工、谋得生计。”

    “周边这些地,老爷也见不得地荒着,一同收了过来,这才命我等赶紧翻犁,好来年春天播种不是。”

    陈仕笑意盈盈,一口一句为百姓好、罗老爷仁善,字字却透露着强权之下、吃人不吐骨头。

    言语间,陈仕身后一个小厮捧过来一个匣子。

    打开后,陈仕从中取出一沓子契书样的纸张,递给许清徽。

    许清徽瞟了陈仕一眼,接过契书,利落地翻开来看。

    这些确实是同周边百姓约定转让田地、受雇为佃农的文书不假,双方分别是周边拥有田地的百姓和罗家。

    甚至包括青阳书院周边刚开垦出的荒地,不知罗家从哪里搞到的文书,地界竟直逼青阳书院院墙,难怪对方能理直气壮地到青阳书院外闹事。

    这些只怕都是威逼利诱,从周边百姓那得来的。

    “陈先生这倒是有趣,收地收到我青阳书院来了。”

    许清徽将契书还给了陈仕,心下已了然。

    甫一出现,对方便直奔她而来;她尚未表明身份,对方却知晓她是谁。

    她确定对方是有备而来,甚至就是冲着她和许家来的了。

    许清徽余光注意到青阳书院的护卫,或轻或重都挂着伤,好几人都需要身侧兄弟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反观对面,方才那波打斗似乎只是给对方热了热身,反倒是更加激起了其嗜血好斗的气势。

    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对方的目的也可想而知,如果今天真的得逞了,不仅是杀了她和许家的威风,更是向清川府的百姓表明——许家不堪一击,只有罗家,才是清川府唯一、不可撼动的大族。

    思及此,许清徽歪了歪头,天真地反问道:

    “陈先生是不是弄错了?这东西我们也有啊。”

    这一反问,倒有些将陈仕蒙住了,他设想过许清徽很多种反应,可能愤怒、可能反抗,并一一想好了应对之法。

    唯独没想到这种可能,故呐呐道:

    “许小姐是什么意思?”

    “不就是契书么,我们也有啊。”

    随即让五两将早已准备好的契书拿了过来。

    “做生意嘛,肯定还是要签订合同的啦。而且私下签订合同,要是最后对方不肯认怎么办?所以肯定还是得在官府的见证下才行,便找了沈知府帮忙做见证啦。”

    许清徽天真的眼神望向陈仕,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陈仕却从中读出来了嘲弄。

    陈仕拿过许清徽准备的契书,略带慌乱地翻过,随后又细细审视,发觉许清徽的契书不仅有沈怀川的背书,内容更是远比他们所写出的详实。

    他竟是找不出半分错漏。

    一时间,陈仕生起了毁掉这份契书的心思,攥住契书的手收紧了。

    许清徽的声音却又响起:

    “对了,因为这份契书太过重要,所以原件保存在沈知府那里,这一份是抄录。陈先生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沈知府去那看看。”

    “若是陈先生还有疑异,不如我们一同去沈知府那,问个明白如何?”

    “……不必了,我自是信得过许大小姐。”

    陈仕仍旧笑意盈盈,只是脸有点僵。

    不过是抄录的副本,毁了也无用,他只得不甘地将契书还给了许清徽。

    此时,即便是陈仕再去官府补齐手续,也是来不及的了,因为有许清徽这份如此详尽的契书约定在前,只要许清徽的契书不做废,后续契书都做不得数。

    这一局,他们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许清徽将契书交给五两拿回去收好。

    她了解罗家人嚣张跋扈惯了,素不太看重这些程序性的东西,毕竟对他们而言,缺什么便之后再补齐就好了。

    那就利用他们的弱点让他们吃哑巴亏好了。

    “那今日之事,陈先生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许清徽反手指了指她身后受伤的护卫们。

    护卫们也很给力,不知是谁起的头,一时间哀嚎一片、呻吟不止。

    “哎呀呀,我家书院的护卫,可是莫名其妙就被陈先生带来的人,打成了这样呢。旁的不说,这医药费,陈先生总得负责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仕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得赔上了医药费,最后带着他手底下找事的人不甘地离开了。

    陈仕走后,许清徽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交代周管家好好安置受伤的兄弟;并又拿出了一笔钱,命周管家去探访与安置周边受影响的百姓;以及再度招募批好手,加强防范,而且将防范范围从青阳书院扩大到了整个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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