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走出出站口的那一刻,林夕的情绪突然变得平静了,之前连续几天被压在心底的隐隐不安和烦躁这一刻都消失不见。阳光暖洋洋地笼罩在身上,好像一点没有入秋的自觉,微微抬头,入眼是一片纯净的蓝,是个难得的晴天。

    我回来了。

    林夕走向停车场,那里停着一溜黄绿相间的出租车,车门大开,司机都站在附近招揽顾客。一个胖大叔老远就朝着林夕招手,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小姑娘,我这趟就差一个人了,你来就能走了。”

    林夕朝车内看了一眼,后座上一对夫妻带着个小男孩,“我去盛川东区,顺路吗?”

    大叔笑着把行李箱从林夕手里接过去,“顺路顺路,他们是去丽山苑的,正好。”

    林夕坐上副驾驶,大叔很快发动了车,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唠嗑,“小姑娘你是外地人吧?”

    后座的女人也附和,“诶肯定是,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这气质。”

    林夕笑了笑,“没,我是这儿长大的,这两年在外地工作。”

    “都已经工作了啊,你长得显小,真看不出来,那你是做什么的,你看看这气质,肯定是好工作吧。”

    林夕穿了一身灰粉色的长风衣,敞着前襟,里面是奶白色针织衫和蓝色修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牛仔蓝的高腰帆布鞋,斜跨着一个小包,披着长发,看起来的确很小,像大学生。

    “还行,我在一家公司上班,是负责招聘的。”

    “噢噢,招聘好啊,能坐办公室的都好,”女人流露出不了解但羡慕的神情,“我和孩他爸也是在外地打工,我们还有个大女儿婷婷,比你小一点,上初三,一直是她奶奶看着,结果前两天她奶奶病倒了,诶你说这人呐,平时看着硬朗,不知道哪天风一吹就倒了。”

    林夕附和了几句,没再加入他们的对话,转过头看了看窗外,才发现刚才几句话的功夫,车已经从某个地方开过去了。

    某个已经几年都没去过却熟悉地不能再熟的地方。

    没多久便到了,林夕在电子门前摁了门铃,没有人接。火车没晚点,这会儿爸妈都还没下班,林夕也已经很久没带过家门钥匙了。她熟稔地把行李箱搬上旁边的台阶,进了卖酿皮的小店,“姨,我家没人,在你这儿坐一会。”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哎呀小夕回来了啊,我差点没认出你,都说女大十八变,你现在真是出落成漂亮大姑娘了。现在工作挺忙的吧,上次见你是去年还是前年了,你妈老跟我抱怨一年都见不了你几回,有时间还是多回来陪陪父母,他们都挺不容易的,就盼着你回来。”

    林夕点点头,“嗯”了一声。

    “诶你这几年出去有没有找个对象?”

    几乎是同时,林夕收到了周子延发来的消息,“听说你回来了?正好今晚咱们高中同学聚会,一起过来聚聚?”

    林夕突然不知道该先回复哪个问题。

    过了几秒,林夕才回答道,“有男朋友了。”

    女人还想八卦几句,看到林夕妈妈回来之后便作罢,林夕打了招呼后跟在林母身后上了楼。

    吃饭的时候父母聊了几句,林夕在旁边默默听着,偶尔被问到就简单回一句,听到这次回来要多住些时间林母有些难得的兴奋。

    以前一家三口总是吵架,家里每天鸡飞狗跳,后来林夕上了大学厌倦了这种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却无休止的争吵,越来越少回家,每次也就除夕回来,待个四五天走走亲戚补补觉就回去了。这次正好赶上公司最近事少,林夕休了年假,和国庆假期连在一起,打算在家待一两周然后去旅旅游放松一下。

    林夕吃过饭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才想起自己忘了回消息,“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好好玩。”

    “别呀大忙人,大家都几年没见了,还等着联络感情抱你大腿呢。”

    “咱俩不是上个月才见过?”

    “那是因为咱俩都是北漂打工人,今晚来的人多,几个老师也来,你就赏个脸呗。”

    林夕和周子延都是当初考上北京又在北京找了工作的几个同学之一,每年大家都会抽时间聚一次,没想到高中不熟的同学,毕业了反而成了一直联系的一拨人。

    林夕想问一句,他也来吗?

    最终还是忍了,来不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行吧,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

    跟父母说了一声晚上不吃饭后,林夕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化好妆出了门。

    浅灰色加绒卫衣,黑色修身牛仔裤,黑色马丁靴,知道晚上吃火锅便挽了个丸子头。

    路上还收到周子延的消息帮忙买点水果,林夕吭哧吭哧拎着两大袋水果上到二楼进了包厢,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林夕和离得最近的男生对视了几秒,传来对方不确定的声音,“......林夕?”

    “嗯,是我,你......”林夕点了点头,才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对方名字了。

    对方善解人意地自我介绍,并帮着林夕分好水果,人来的差不多了,大家坐了两桌,林夕环视了一圈发现他没来。

    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

    林夕出去上厕所,没想到刚走两步便看见不远处路不帆正迎面走来。

    林夕看见他的一瞬间感觉整个人像被电了一下,有点呼吸不畅。

    这种两个人离得有点距离又相向而行的场景本来就比较尴尬,更何况对面是他,简直是尴尬的平方。

    不,三次方。

    不,n次方。

    不就是前男友么?

    自然点。

    要不要打个招呼?

    打一个吧,之前不是想好了要把他当普通同学的吗?

    算了,就当我瞎了,没看见。

    可对方知道你视力好怎么办呢?

    说不定人家忘了呢?再说反正几年没见了,大家都变化挺大的,刚才不也有同学没认出来吗?

    喂讲道理刚才那明明是......

    林夕强制终止了脑子里两个小人的掐架,看着面前相隔几米的男生拐了个弯去了前台,估计是去问包厢在哪。

    林夕顿了顿,加快脚步走进洗手间。

    瘦了一点,其他地方好像没怎么变。

    洗完手,林夕往包厢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看见了他,正侧对着自己在调料碗。

    日。

    早知道在洗手间把“要不要打招呼”这个问题想好再出来了。

    林夕脚底打了个滑,想溜,还没来得及实践“转身去洗手间再待一会儿”的想法,就看到男生有第六感似的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又低下头调。

    林夕放慢步子,想等对方调好进去后自己再进,结果走到男生面前时对方才调完,路不帆手里拿着料碗走的不快,林夕只好在后面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

    “……”

    服务员大概是觉得林夕的座位是空的比较好挪,把加的椅子放在了自己旁边。看着路不帆坐到那,林夕感觉自己脑子都僵了。

    林夕尽量自然地坐下来,面前的小锅已经煮开了,咕嘟咕嘟地响着,若有若无的白雾从锅里飘出来,林夕耳根发烫,随便夹了点菜放进自己的小锅里。

    余光察觉到路不帆面向自己说了句什么,林夕略显一丝仓皇地回头,“什么?”

    两人目光相遇的瞬间,林夕的心情百转千回。

    在林夕的潜意识里,总是执拗地觉得,她和路不帆故事还没有走到结局,她无数次地设想两人会在何种场景下再见面,自己又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林夕从小就觉得所谓的随机应变只不过是提前做好了足够充分的准备而已,后来在工作中几经折磨从而被迫对于这个能力熟能生巧之后,林夕就很少再为自己预想的情况提前准备过什么了,所以后来,想着自己现在在社会上修炼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到时候就随机应对吧。

    可是现实永远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在对视的愣怔中林夕无比想把曾经那个说爱咋咋地的自己拉出来反复鞭尸,恨自己没有提前想好应对方式。

    路不帆顿了一下,说,“我刚说,好烫。”

    原来是自言自语,自己的心思绷太紧,反应有点过激了。

    “哦哦,是挺烫的,慢点吃。”

    没想到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是这样。

    食不知味。

    林夕努力抛开纷杂的思绪,开始边吃边听其他人聊天,班主任也坐他们这桌,吃了几筷子突然开口,“林夕啊,现在找了个对象没有啊?”

    “……”又是这个问题,大家为什么就只关心这个问题?

    林夕下意识和以前一样搪塞说有男朋友了,下一秒便感觉路不帆朝自己看了一眼,目光复杂难辨。

    同学聚会的话题免不了近几年的工作,薪水,谈婚论嫁,几轮聊天下来,互相都大致摸清了彼此近况。

    林夕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去了一家外企工作,2年下来由于工作能力突出已然可以独当一面。

    路不帆毕业后去了一个二线城市的一家企业工作,半年前因为母亲住院辞职回来,在老家找了份工作,目前单身。

    吃的差不多了,大家开始起身相互敬酒聊天,总有人来找林夕搭讪,男生居多,距离感很强,林夕在应付的间隙也会恍惚想到,现在我够优秀了吗?配的上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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