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好人
『史黛拉……』
红蓝色的巨人在她身边倒下，光学镜随着扬起的尘土暗去。
「喝──」
碧绿色的双眼猛地睁开。顾不得清晨阳光的刺眼，史黛拉警戒地左右顾盼，放眼尽是绿色的植披、紧捱高势的山麓，清爽的气氛别于惊醒前的焦躁；在这截然不同的场景，史黛拉试图寻找刚才画面中倒下的身影。
「做恶梦？」
音响传来的声音不是平常沉稳的声音，眼前的空间精致而略微窄小──爵士看见史黛拉侧脸流过几滴冷汗。
做梦到底是甚么感觉呢？
「擎天……」
「放心吧，他没事。」爵士打断史黛拉没说完的话。
就在数个小时前、他们面临生死交关的那一刻，擎天柱反应过来，背对火光、转身变形，爵士灵敏的跟着回头；在更远处的大黄蜂、飘移以及迪诺同时转身就跑！
后照镜中的黑暗猛烈侵蚀，跑在前方的伙伴们，眼看黑暗就要追上后方的首领与副官──迪诺猛地回头直转、撒出自己的铁锁！黑暗侵蚀轮边的那刻，落后的爵士和擎天柱一同被铁锁扣住，一个拉力使擎天柱和爵士的轮胎抽离地──大黄蜂、飘移与迪诺一同变形，施力拽曳铁锁、将后方的两台车往前给甩上空中；硬是将他们从黑暗的魔爪中拉出。
轰隆──
空中翻了几圈。在四轮落地前，擎天住与爵士利落变形，压低身躯减缓冲击的力道；转头──黑暗在迪诺等人一步的距离前停下、两方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死劫。擎天柱怪不得他们回头的冲动，只万幸没有更多的牺牲；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救护车、Q以及横炮──当时被爵士握在手中的史黛拉，也终于在这股冲击中晕了过去。
爵士的消息，让史黛拉安心不少。透过后视镜，还能看见各个停靠在附近的汽车人；唯独少了他们的首领。
「…他去哪了？」
「……」爵士沉默了下，「有时候，首领是需要时间独处的。」
史黛拉也静了几秒。
「…有时候，自己想事情会越想越糟的。」
＊
红蓝色涂装的手，抚过石块堆起的小塔。他巨大的阴影盖着石塔。
这是…第几次了。
在赛伯坦，战火让他无法为牺牲的兄弟送行，他深感亏欠；在地球，几次他亲手为伙伴立空碑，愧疚却远比起在赛伯坦上的亏欠来得大。
左右两侧的石塔一起融入视线中，并排的三个小丘，就在象征着他们的生死与共；这一幕，不久前，也同样发生在地球上……
黑白色的画面闪过。当时的三座石塔。
艾莉塔、阿尔西、克罗米亚。
『我复活回来追随你，可我得到的又是甚么──只是更多等我和姊妹们消灭的霸天虎！』
首领之名为这些人而生，他以保护他们为己任；可他，真的做到了吗。
就连铁皮，和他相互扶持百万年、他最信任的老友，他都没能赶上──铁皮的机体就早已腐蚀殆尽。
自由，他坚信且允诺的东西；不只赛伯坦，他可以为所有生命体为之奋斗；他能忍下所有身上的痛苦，全心全意为保护宇宙中的生命和自由而奉献；可是，那些把希望寄在他身上的人呢？
──那些他倚靠、却一个个失去的人呢？
他为不枉任何一个牺牲、不迷惘困惑，更坚定地走下去。
可褪去领袖之名、抛却重重光环，他也只是普通的赛伯坦合金以及液压系统。
擎天柱置于地面的手掌，随着收紧的力道、在地上留下五道抓痕──他低下头，痛苦地暗下光学镜。
他到底……还要牺牲掉多少。
「……」
相隔几百尺距离，爵士和史黛拉一直站在擎天柱背后，看着他。
这一幕，对爵士而言，也同样熟悉；无论是那堆砌的三座石堆还是擎天柱的反应……爵士只能缓缓低下头。
「……」史黛拉敛下眼廉。
「有时我不确定，我们愿意为擎天柱牺牲，对他而言是种荣耀还是折磨。」
爵士低头，自语低喃。
全宇宙间有某些东西，对擎天柱而言是甚么都改变不了的──他坚信的自由意志、他向往的和平道路；还有，那些跟着他一路走过领袖之路的人。
还有，他的首领之责。
爵士转过头，「史黛拉，擎天柱从不在我们面前表现软弱；就让他自己……」
……
人呢？
一点点温暖的触感抚上手背。擎天柱睁开眼，低头看见史黛拉。
「我不是很肯定你现在会想看到我……」
狠夺十余条人命，她知道她做了擎天柱不会体谅的事，「关于雷霆拯救队还有那些无辜生命……我很抱歉；但汽车人需要的是你的领导……」
失去同伴的感觉她也曾体会。可她不是擎天柱、扛起所有人的寄托，她只需要照顾自己。所以她能轻易切断情感上的联系、可以变得冷血来阻隔任何伤害自己的情绪──但擎天柱不行，若擎天柱选择了冷酷无情，那就不会有汽车人与霸天虎的区别…这也决定了擎天柱，总要背负感性上的折磨。
肯定没有人希望这个关照周围的首领独自伤痛的。
可，如果擎天柱不再在乎身旁的生命、变得冷血，那些为他牺牲的人，还会愿意为他这么做吗？
史黛拉低头。一时间，也没有其他能安慰人的话。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大家的希望。」
「……」
擎天柱放开紧抓地面的力道，手掌轻而缓地翻正。原本史黛拉放在手背上的手，轻轻滑入他的掌心。史黛拉抬起头，对上那对令人感到平静的蓝色光源；那股平静，就像可以包容所有一切不安与担忧。
「我并不是个好人，一直都不是。我没有特别珍惜过谁的生命……我只在乎能不能达成任务。」
擎天柱静静地听她说。
「也许你找到人类好的那面；但我从不觉得人类值得谁做这样的牺牲，我们并没有那么高尚……」她甚至可以再牺牲纯真的无辜一次，在没有任何人的逼迫下。她转头看向那三堆石塔。
「可是，在遇到外来的威胁，像是霸天虎、像是威震天；我还是知道该为哪方而战…我还是会站在人类这；所以，我选择加入帮助人类的那个阵营。」
「……」
想起那群无辜惨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一张张哭喊的脸、那张稚嫩的脸蛋──她却毫无愧疚。
「任何的决定都是自私的。包含我选择汽车人、包含我选择牺牲无辜来争取时间──我并不感到丝毫愧疚，我没有任何犹豫。因为我相信这个决定是对的、会是值的。」碧绿色的瞳孔倒映在他蓝色的光学镜里。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因为汽车人需要你…因为……」
擎天柱轻轻地收起五指，将掌心中那一点点温度圈起。
「史黛拉，我明白。我很抱歉让妳感到不安，同时我很愧疚让妳背负这么多的性命……我不该让妳做这样的牺牲。」
「擎天柱，我不是要你愧疚的。」史黛拉略显情绪；为了这个首领，不只汽车人，连她都愿意不计一切代价。
「这所有一切，都是因为我想要才做的。我没有忘记那些人有多无辜，可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
史黛拉在最后停下。
这个为他牺牲无辜的决定，听起来感人、实则自私的话，并不会多打动擎天柱甚么；毕竟她选择牺牲的，是别人。
擎天柱看着她止住的双唇，闪着幽幽蓝光。
「史黛拉，我一直很感激妳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为我们冒的险。」
擎天柱的声音平静且沉稳；真挚的表情中，却多了一层让史黛拉看不透的情绪，「妳是我们的一份子。」
「所以，我希望妳明白…关于赛伯坦、阻止威震天的野心、保护一切自由意识，」
他缓缓松开五指。史黛拉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双蓝色的光学镜。
「除了这些之外，我没有任何考虑的事情。」
＊
晚风徐徐，轻柔地抚起她耳际的红发。除了天上几片遮掩星光的云朵外，这是个舒服的夏夜。
「你觉得，我应该要感到骄傲，我是你们的一份子吗？」
星夜下，映着一个银白色的机体，以及非常渺小的红点。
「我只知道，」盘坐的爵士抬头看向远在天际的月球，「我不会带妳去喝酒。」
「我的脑袋也需要清醒点。」史黛拉也看着夜空。从最一开始行动之际，她担心擎天柱不把自己算进来；到现在擎天柱再度认同自己的加入，她却开心不起来。
「没有任何考虑的事情…是吗。」
爵士转头瞄向史黛拉。
「……」
无数安静的片刻，串起一段长篇的无声。
「咳、其实，」爵士用更尴尬的咳嗽声打断了这尴尬的沉默，「妳也别把赛伯坦人都想得这么糟……还是有不错的人选的。」
「……」史黛拉转过头，对上爵士的视线。
「…你是在毛遂自荐吗？」
「如果这么想，会让妳感觉好点，」爵士摊摊手，「那也无妨。」
史黛拉轻哧了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没节操的家伙。」
「至少把妳逗笑了。」爵士双手交叉在胸前，「我可是很怕妳会突然哭出来──那样的话，我只能再把妳丢回擎天柱那去。」
「…我才不会哭。」
史黛拉的笑容缓缓退去，低声，「是我犯傻了。明早知道不可能的，还是抱了点希望。」
「才不。给人希望是我家老大的专长。」爵士抬头望向浩瀚无边的星空。
「会不自觉地认为一切都有可能，不自觉地为他卖命。」
「……」
「别怪自己。那就是擎天柱大哥呀。」所以才让他们一直走到这。史黛拉往上朝爵士仰起的侧脸看去，看着爵士扬起的嘴角。
「…爵士。」
「嗯？」
「赛伯坦对性别很讲究吗？」
「妳想问甚么？」
「你对擎天柱……」
「嘿、妳在乱想甚么？」爵士的大脸挤到史黛拉面前，「就算赛星上的女性再少，我还是偏好比我娇小的机体好吗？」
「……那你表现得如此崇拜擎天柱。」
「那是因为我相信总有天，擎天柱会带我们回到和平的盛世；只要我们能同心协力。」爵士重新拉直身躯，正襟危坐。
「……」
「擎天柱用行动告诉我们，无论多么折磨、身陷甚么绝境，」爵士的蓝光在夜空中夺去所有星星的光采。
「我们绝不放弃。绝不放弃自由，绝不放弃希望。」
即使后来赛星上霸天虎的战力远远超越了汽车人；即使他们遗失了火种源与方舟的消息；即使他们的战火最后吞噬了照亮大地的恒星；即使他们终究失去了母星──无论落身于宇宙哪一个角落、无论局势多么危急、无论身陷多绝望的深渊，擎天柱总是带领他们挺身作战，从未畏惧；每一步都守护着他们的自由，屹立不摇。
只要他在，就有希望；因为擎天住永远不会放弃。
「他肯定没有忘记我想要我的音乐传遍赛伯坦。」爵士嘴角弧度更深。
「……」
「史黛拉，他必须用他的行为来树立典范，一个永不放弃、一个为自由而战的典范；也是因为这样，要是哪天他不得不牺牲妳──」就像当时的艾丽塔。爵士笑容淡去。
「妳会恨他的。」
「……」史黛拉低下眼。
这已无关情感；而是擎天柱只有一种选择。
「威震天总说自由是个虚幻、不切实际的东西。」爵士右手随意抓起一把散土，看着几块碎土随晚风从指缝间落下，留下少数的在掌中，毫无动摇。
「这条路确实颠簸，很远、很长…甚至看不到尽头。可是走在前面替我们开路的擎天柱，他承受的，怎么能拿我们承受的相比。」
如果当初离开赛星时，擎天柱不是领袖，他就会有选择；就能回头、去找艾丽塔，一起战死、一同活下来都好，至少他不会承受最后艾丽塔一字一句的怨恨。那股痛心疾首，难受的眼神不能让人见、没有任何人能倾诉；还得若无其事地走下去。
「偶尔不经意见到擎天柱独自伤神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没看见。」
「……」
「有些事，无关能力；而是真的无能为力。」照在掌上土块的蓝光，飘忽地闪下。
史黛拉伸手，按了按爵士搁在地上的手背，「…至少你试着帮忙了。」
爵士看了眼史黛拉，再看回手上的碎土，撒回地面。
「史黛拉，我很抱歉，我以为我帮得上忙；或者说，我以为事情会有机会改变的。」他是这么鼓励甚至帮助史黛拉的；可惜，艾丽塔留下的痕迹恐怕永远无法抹灭……不，是只会重蹈覆辙。或许，真的非得要到霸天虎消失殆尽、非得要等到他们真正重回自由与和平的那天，有些事情才有被改变的机会。
「别道歉。我们都试过了。」史黛拉挪了挪身躯，背靠上爵士撑地的银白色手肘，仰头望向闪烁的星空；不知何时，那几片遮掩星光的云朵早已消失无踪。
「我曾觉得擎天柱很蠢，到现在也是这么觉得；蠢在他不懂为自己多要些甚么，蠢在总是不知变通、坚持那些吃力不讨好的理想。」
「可就是因为这样……你说的，这才是擎天柱；值得我们不顾一切的擎天柱。」爵士低头，看靠在手上的史黛拉缓缓闭上眼。
「是的。」爵士轻轻一笑。回头，和站在远处的首领视线交会。
「因为他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
红蓝色的巨人在她身边倒下，光学镜随着扬起的尘土暗去。
「喝──」
碧绿色的双眼猛地睁开。顾不得清晨阳光的刺眼，史黛拉警戒地左右顾盼，放眼尽是绿色的植披、紧捱高势的山麓，清爽的气氛别于惊醒前的焦躁；在这截然不同的场景，史黛拉试图寻找刚才画面中倒下的身影。
「做恶梦？」
音响传来的声音不是平常沉稳的声音，眼前的空间精致而略微窄小──爵士看见史黛拉侧脸流过几滴冷汗。
做梦到底是甚么感觉呢？
「擎天……」
「放心吧，他没事。」爵士打断史黛拉没说完的话。
就在数个小时前、他们面临生死交关的那一刻，擎天柱反应过来，背对火光、转身变形，爵士灵敏的跟着回头；在更远处的大黄蜂、飘移以及迪诺同时转身就跑！
后照镜中的黑暗猛烈侵蚀，跑在前方的伙伴们，眼看黑暗就要追上后方的首领与副官──迪诺猛地回头直转、撒出自己的铁锁！黑暗侵蚀轮边的那刻，落后的爵士和擎天柱一同被铁锁扣住，一个拉力使擎天柱和爵士的轮胎抽离地──大黄蜂、飘移与迪诺一同变形，施力拽曳铁锁、将后方的两台车往前给甩上空中；硬是将他们从黑暗的魔爪中拉出。
轰隆──
空中翻了几圈。在四轮落地前，擎天住与爵士利落变形，压低身躯减缓冲击的力道；转头──黑暗在迪诺等人一步的距离前停下、两方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死劫。擎天柱怪不得他们回头的冲动，只万幸没有更多的牺牲；接着就是迎面而来的救护车、Q以及横炮──当时被爵士握在手中的史黛拉，也终于在这股冲击中晕了过去。
爵士的消息，让史黛拉安心不少。透过后视镜，还能看见各个停靠在附近的汽车人；唯独少了他们的首领。
「…他去哪了？」
「……」爵士沉默了下，「有时候，首领是需要时间独处的。」
史黛拉也静了几秒。
「…有时候，自己想事情会越想越糟的。」
＊
红蓝色涂装的手，抚过石块堆起的小塔。他巨大的阴影盖着石塔。
这是…第几次了。
在赛伯坦，战火让他无法为牺牲的兄弟送行，他深感亏欠；在地球，几次他亲手为伙伴立空碑，愧疚却远比起在赛伯坦上的亏欠来得大。
左右两侧的石塔一起融入视线中，并排的三个小丘，就在象征着他们的生死与共；这一幕，不久前，也同样发生在地球上……
黑白色的画面闪过。当时的三座石塔。
艾莉塔、阿尔西、克罗米亚。
『我复活回来追随你，可我得到的又是甚么──只是更多等我和姊妹们消灭的霸天虎！』
首领之名为这些人而生，他以保护他们为己任；可他，真的做到了吗。
就连铁皮，和他相互扶持百万年、他最信任的老友，他都没能赶上──铁皮的机体就早已腐蚀殆尽。
自由，他坚信且允诺的东西；不只赛伯坦，他可以为所有生命体为之奋斗；他能忍下所有身上的痛苦，全心全意为保护宇宙中的生命和自由而奉献；可是，那些把希望寄在他身上的人呢？
──那些他倚靠、却一个个失去的人呢？
他为不枉任何一个牺牲、不迷惘困惑，更坚定地走下去。
可褪去领袖之名、抛却重重光环，他也只是普通的赛伯坦合金以及液压系统。
擎天柱置于地面的手掌，随着收紧的力道、在地上留下五道抓痕──他低下头，痛苦地暗下光学镜。
他到底……还要牺牲掉多少。
「……」
相隔几百尺距离，爵士和史黛拉一直站在擎天柱背后，看着他。
这一幕，对爵士而言，也同样熟悉；无论是那堆砌的三座石堆还是擎天柱的反应……爵士只能缓缓低下头。
「……」史黛拉敛下眼廉。
「有时我不确定，我们愿意为擎天柱牺牲，对他而言是种荣耀还是折磨。」
爵士低头，自语低喃。
全宇宙间有某些东西，对擎天柱而言是甚么都改变不了的──他坚信的自由意志、他向往的和平道路；还有，那些跟着他一路走过领袖之路的人。
还有，他的首领之责。
爵士转过头，「史黛拉，擎天柱从不在我们面前表现软弱；就让他自己……」
……
人呢？
一点点温暖的触感抚上手背。擎天柱睁开眼，低头看见史黛拉。
「我不是很肯定你现在会想看到我……」
狠夺十余条人命，她知道她做了擎天柱不会体谅的事，「关于雷霆拯救队还有那些无辜生命……我很抱歉；但汽车人需要的是你的领导……」
失去同伴的感觉她也曾体会。可她不是擎天柱、扛起所有人的寄托，她只需要照顾自己。所以她能轻易切断情感上的联系、可以变得冷血来阻隔任何伤害自己的情绪──但擎天柱不行，若擎天柱选择了冷酷无情，那就不会有汽车人与霸天虎的区别…这也决定了擎天柱，总要背负感性上的折磨。
肯定没有人希望这个关照周围的首领独自伤痛的。
可，如果擎天柱不再在乎身旁的生命、变得冷血，那些为他牺牲的人，还会愿意为他这么做吗？
史黛拉低头。一时间，也没有其他能安慰人的话。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大家的希望。」
「……」
擎天柱放开紧抓地面的力道，手掌轻而缓地翻正。原本史黛拉放在手背上的手，轻轻滑入他的掌心。史黛拉抬起头，对上那对令人感到平静的蓝色光源；那股平静，就像可以包容所有一切不安与担忧。
「我并不是个好人，一直都不是。我没有特别珍惜过谁的生命……我只在乎能不能达成任务。」
擎天柱静静地听她说。
「也许你找到人类好的那面；但我从不觉得人类值得谁做这样的牺牲，我们并没有那么高尚……」她甚至可以再牺牲纯真的无辜一次，在没有任何人的逼迫下。她转头看向那三堆石塔。
「可是，在遇到外来的威胁，像是霸天虎、像是威震天；我还是知道该为哪方而战…我还是会站在人类这；所以，我选择加入帮助人类的那个阵营。」
「……」
想起那群无辜惨死在自己手下的人，一张张哭喊的脸、那张稚嫩的脸蛋──她却毫无愧疚。
「任何的决定都是自私的。包含我选择汽车人、包含我选择牺牲无辜来争取时间──我并不感到丝毫愧疚，我没有任何犹豫。因为我相信这个决定是对的、会是值的。」碧绿色的瞳孔倒映在他蓝色的光学镜里。
「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因为汽车人需要你…因为……」
擎天柱轻轻地收起五指，将掌心中那一点点温度圈起。
「史黛拉，我明白。我很抱歉让妳感到不安，同时我很愧疚让妳背负这么多的性命……我不该让妳做这样的牺牲。」
「擎天柱，我不是要你愧疚的。」史黛拉略显情绪；为了这个首领，不只汽车人，连她都愿意不计一切代价。
「这所有一切，都是因为我想要才做的。我没有忘记那些人有多无辜，可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
史黛拉在最后停下。
这个为他牺牲无辜的决定，听起来感人、实则自私的话，并不会多打动擎天柱甚么；毕竟她选择牺牲的，是别人。
擎天柱看着她止住的双唇，闪着幽幽蓝光。
「史黛拉，我一直很感激妳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为我们冒的险。」
擎天柱的声音平静且沉稳；真挚的表情中，却多了一层让史黛拉看不透的情绪，「妳是我们的一份子。」
「所以，我希望妳明白…关于赛伯坦、阻止威震天的野心、保护一切自由意识，」
他缓缓松开五指。史黛拉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双蓝色的光学镜。
「除了这些之外，我没有任何考虑的事情。」
＊
晚风徐徐，轻柔地抚起她耳际的红发。除了天上几片遮掩星光的云朵外，这是个舒服的夏夜。
「你觉得，我应该要感到骄傲，我是你们的一份子吗？」
星夜下，映着一个银白色的机体，以及非常渺小的红点。
「我只知道，」盘坐的爵士抬头看向远在天际的月球，「我不会带妳去喝酒。」
「我的脑袋也需要清醒点。」史黛拉也看着夜空。从最一开始行动之际，她担心擎天柱不把自己算进来；到现在擎天柱再度认同自己的加入，她却开心不起来。
「没有任何考虑的事情…是吗。」
爵士转头瞄向史黛拉。
「……」
无数安静的片刻，串起一段长篇的无声。
「咳、其实，」爵士用更尴尬的咳嗽声打断了这尴尬的沉默，「妳也别把赛伯坦人都想得这么糟……还是有不错的人选的。」
「……」史黛拉转过头，对上爵士的视线。
「…你是在毛遂自荐吗？」
「如果这么想，会让妳感觉好点，」爵士摊摊手，「那也无妨。」
史黛拉轻哧了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是个没节操的家伙。」
「至少把妳逗笑了。」爵士双手交叉在胸前，「我可是很怕妳会突然哭出来──那样的话，我只能再把妳丢回擎天柱那去。」
「…我才不会哭。」
史黛拉的笑容缓缓退去，低声，「是我犯傻了。明早知道不可能的，还是抱了点希望。」
「才不。给人希望是我家老大的专长。」爵士抬头望向浩瀚无边的星空。
「会不自觉地认为一切都有可能，不自觉地为他卖命。」
「……」
「别怪自己。那就是擎天柱大哥呀。」所以才让他们一直走到这。史黛拉往上朝爵士仰起的侧脸看去，看着爵士扬起的嘴角。
「…爵士。」
「嗯？」
「赛伯坦对性别很讲究吗？」
「妳想问甚么？」
「你对擎天柱……」
「嘿、妳在乱想甚么？」爵士的大脸挤到史黛拉面前，「就算赛星上的女性再少，我还是偏好比我娇小的机体好吗？」
「……那你表现得如此崇拜擎天柱。」
「那是因为我相信总有天，擎天柱会带我们回到和平的盛世；只要我们能同心协力。」爵士重新拉直身躯，正襟危坐。
「……」
「擎天柱用行动告诉我们，无论多么折磨、身陷甚么绝境，」爵士的蓝光在夜空中夺去所有星星的光采。
「我们绝不放弃。绝不放弃自由，绝不放弃希望。」
即使后来赛星上霸天虎的战力远远超越了汽车人；即使他们遗失了火种源与方舟的消息；即使他们的战火最后吞噬了照亮大地的恒星；即使他们终究失去了母星──无论落身于宇宙哪一个角落、无论局势多么危急、无论身陷多绝望的深渊，擎天柱总是带领他们挺身作战，从未畏惧；每一步都守护着他们的自由，屹立不摇。
只要他在，就有希望；因为擎天住永远不会放弃。
「他肯定没有忘记我想要我的音乐传遍赛伯坦。」爵士嘴角弧度更深。
「……」
「史黛拉，他必须用他的行为来树立典范，一个永不放弃、一个为自由而战的典范；也是因为这样，要是哪天他不得不牺牲妳──」就像当时的艾丽塔。爵士笑容淡去。
「妳会恨他的。」
「……」史黛拉低下眼。
这已无关情感；而是擎天柱只有一种选择。
「威震天总说自由是个虚幻、不切实际的东西。」爵士右手随意抓起一把散土，看着几块碎土随晚风从指缝间落下，留下少数的在掌中，毫无动摇。
「这条路确实颠簸，很远、很长…甚至看不到尽头。可是走在前面替我们开路的擎天柱，他承受的，怎么能拿我们承受的相比。」
如果当初离开赛星时，擎天柱不是领袖，他就会有选择；就能回头、去找艾丽塔，一起战死、一同活下来都好，至少他不会承受最后艾丽塔一字一句的怨恨。那股痛心疾首，难受的眼神不能让人见、没有任何人能倾诉；还得若无其事地走下去。
「偶尔不经意见到擎天柱独自伤神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没看见。」
「……」
「有些事，无关能力；而是真的无能为力。」照在掌上土块的蓝光，飘忽地闪下。
史黛拉伸手，按了按爵士搁在地上的手背，「…至少你试着帮忙了。」
爵士看了眼史黛拉，再看回手上的碎土，撒回地面。
「史黛拉，我很抱歉，我以为我帮得上忙；或者说，我以为事情会有机会改变的。」他是这么鼓励甚至帮助史黛拉的；可惜，艾丽塔留下的痕迹恐怕永远无法抹灭……不，是只会重蹈覆辙。或许，真的非得要到霸天虎消失殆尽、非得要等到他们真正重回自由与和平的那天，有些事情才有被改变的机会。
「别道歉。我们都试过了。」史黛拉挪了挪身躯，背靠上爵士撑地的银白色手肘，仰头望向闪烁的星空；不知何时，那几片遮掩星光的云朵早已消失无踪。
「我曾觉得擎天柱很蠢，到现在也是这么觉得；蠢在他不懂为自己多要些甚么，蠢在总是不知变通、坚持那些吃力不讨好的理想。」
「可就是因为这样……你说的，这才是擎天柱；值得我们不顾一切的擎天柱。」爵士低头，看靠在手上的史黛拉缓缓闭上眼。
「是的。」爵士轻轻一笑。回头，和站在远处的首领视线交会。
「因为他永远不会让我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