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听名号讼师冠绝京城,拜秀才九儿求知乡野。(二)

    兰醒为:“大人,那墓祭田之中,已然被莫家耕种上了青苗些许。若此时再度翻案,岂非要掘起春种?复还坟地?如今圣上下了指令,最重桑种之事,若此时在界地上出了这等子事,那不是打上头的脸吗?”

    黄思静:“你在说什么!那可是我家的祖坟啊!你个瞎眼的!就是掐住了这时候,以为拿你不能怎么样是不是!我去刨了你家祖坟你就安生了?!”

    县官使劲敲着惊堂木,“你说,怎么已经种了苗了?”

    兰醒为:“禀告大人,黄家的墓祭田,十成之六于三年前卖给我,我又全部卖给了莫家。现在莫家已经在上面种植了粟米。秧苗刚插上。哪里有让人拔下来的道理。”

    县官:“原告——可有此事?”

    黄思静:“是····”

    县官:“地里种了多少?”

    兰醒为:“左不过···田里都种满了就是了···”

    县官捂起了脑袋。

    宋玉上前一步:“大人,现在还是先查明真相更要紧。这青苗如何也是判案之后的后话。若说有负圣恩,也是钻了圣上空子盗卖之人负尽圣恩。事已至此,先看了地契与合约最为要紧。”

    县官:“罢了罢了,被告先将文书上呈。过会儿,两方人随着狱卒和师婆去看看涉案田地如何了。讼师,可事前写好了状纸?”

    宋玉:“业已写好。”

    县官审了文书地契,又审问了双方关于案情细节的种种。更传唤了莫家相干人等。

    宋玉:“如大人所见,黄思静祖母所留的遗书,其笔迹与兰醒为、莫家提供的契约中笔迹不同。此为疑点之一。此契约于三年前七月订立,黄思静祖母于三年前九月逝世,看似合理。但契约是去年腊月到官府钤印。大凡人之交易,确实存在不及时到官府钤印的情况,但契约当事人一旦身故就应该立即到官府钤印,哪有产业出卖人死了两三年后,才去钤印的道理?这两三年,黄家祭祖一直顺畅,难道兰醒为卖了田地,一直不用?这许是兰醒为在黄家祖母死后,伪造契约的缘故。”

    兰醒为:“大人明鉴!那字迹不同,谁知哪个真哪个假?那田地用于不用,是我愿意。多饶了她家两年祭祀,还应该来谢我!不要你家租金,才是我的恩德!”

    宋玉:“大人,如今应验当年田地自黄思静祖母的母亲手中过户的契约来验证,此契约有一份存档于县衙。看了字迹便知。”

    莫宿:“大人,不论如何,这田产已经过户于我,青苗早就种上了哪里有拔去的道理?我莫家一家老小要靠这地的收成存活。”

    宋玉:“你是如何认识兰醒为的,如何与她交易的,在这厅口之上,可说说?”

    县官看了一眼莫宿。

    莫宿:“小人去年移居到此处,路上遇到了兰醒为,提及初来乍到,想要一块田产耕种。她说她有一块,便卖与了我。”

    宋玉:“黄家一半的墓祭田,竟然只卖三十贯?你即便曾经是外乡人,竟然没发现这价格极为低廉吗?”

    莫宿:“是她说,急缺银子,才卖和这个价。”

    宋玉:“哦?那请兰醒为说说,如何急缺银子?”

    兰醒为:“不过是···交易的谦辞,想快些卖出去罢了!”

    宋玉:“如今田产交易极盛,你竟然在条令出后,着急低价卖出?”

    兰醒为:“卖什么价格,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宋玉:“大人,兰醒为在京城的莲花赌场里,输了莫宿二百两银子。此事在莲花赌场,人尽皆知。兰醒为无有钱财田产,遂斗胆虚构交易,因其知晓黄家祖母已经过世,死无对证,且黄家是村内唯一家尚未卖出墓祭田的人家,所以特虚构与黄家祖母的交易。莫宿判断,即便此交易被揭发,冤债也在兰醒为身上,地里已经种下了青苗,按照如今圣恩,也不敢有人教自己拔出,自己也可摘个干净,否则哪有人敢与人交易如此低廉的田地。今有无数人证,在莲花赌场,可供传召。莫宿若敢以青苗威胁,那青苗之价,可折了现银给你,反正青苗不论主人,你虽然种下了,黄家也可接手继续种,只消把案子结了就好,你在其中,低价接手并不无辜,若有冤屈,只管别案另诉兰醒为就好。被告兰醒为也可细细讲讲在莲花赌场的故事,也免在村里,无人知晓你在赌场的花事。”

    县官见了兰醒为与莫宿心虚的对视,也便知了情状。

    事到如今,似乎案子已经明了,可黄家几人却争执起来。

    原来黄家祖母将墓祭田许给了黄家几人,黄思静并非独有此田,如今黄家有人主张卖出去,有人主张自己种地,有人主张继续祭祀。乱糟糟闹起来,竟然比之前原被告的争执还大。

    宋玉见状,上一旁训道:“这案子,是解决田地归谁,不是问田地如何处置!你们自己想好,是给别人还是自己商量!”

    黄家姨妈不平:“你是黄思静雇佣来的讼师,自然与她说话,哪里有你和我们计较的?!”

    宋玉:“没有我,兰醒为的三十贯银子,可有你半文钱?!你不通讼事,当县官大人也不通吗?如今案件,是审问归属,不是审问处置!若要处置,个人自己另诉去!不要耽搁县衙的时间!何况如今圣恩有条令,若有想拔了青苗除去的,便是和圣上过不去?又此胆者,何不进京去面见圣上!如今你们黄家接手了庄稼是最好的,不舍得这点买了麦苗的小钱,就是把案子拖到明年才罢休了?”

    县官听了,反而在堂上偷笑起来。

    宋玉整理了整理衣冠袖口,“今有状纸诉明案件情状,在此呈递给县官大人,是否当厅宣读,还请示下。”

    县官:“读。”

    宋玉:“为祖母遗产墓祭田被他人伪造交易之事。黄思静与姐妹姨娘共八人,诉兰醒为虚构交易、盗卖墓祭田。三年前祖母离世,遗留墓祭田一方为鄙人与姐妹姨娘共八人共有,有遗书为证。今往田中祭祀,惊觉田为莫家所占。勘察为其经兰醒为交易所有。乞与辨验契约押字笔迹。寻与点对,则契上押字与遗书笔迹不同,可疑一也。祖母为三年前逝世,此契订于三年前,似若可信。而印赤与去年,乃祖母死后之二年也。大凡人之交易,固有未能投印,然契主一亡,便合投印,岂有印契于业主已死两年之后?此盖伪立于祖母既死之后。此可疑二也。兰醒为与莫宿契约之钱显低于市价百两银钱,莫宿虽是交易所得田地,然交易实乃虚构,其自身有失察之过、侥幸之过,难跳脱己身。经查,兰醒为欠莫宿赌债百两于莲花赌场,场内诸人皆知。料想虚构交易,以田地还债于莫宿。莫宿知情,其咎难辞。黄思静有生民之见,愿承接粟业,给付青苗之费。望判令归还墓祭田,以防狡诈欺善良,祖母亡魂难安,族内众人凄凄。不思静一人感戴,族人皆常结草衔环于九州。哀哀上禀,伏希察鉴。”

    一表具述,众人惊叹。

    县官:“你二人认还是先行羁押,再传唤京中证人?若查实了莫氏于被告合谋,可不是没了青苗这么简单。自有刑狱。”

    闻听此言,二人伏法,具还祭田。

    四座看客惊呼欢喜,掌声不绝。

    衍望一直看着那位白衣秀才,直感叹,言语妙笔,果真京中第一讼师。

    直众人散去,仍躲在一旁看着白衣与黄家众人言语。

    宋玉:“你既然拿去种,那青苗有种得活的,也有种不活的,你真的种不活,谁还能判你刑吗?这点子事,还要我来提点你们?这回是她怕了,青苗之费也未要,真要起来,你们掂量不清孰轻孰重吗?”

    黄家几个连连称是。

    宋玉:“若来日再有纷争,宋某还在永平坊恭候。告辞。”

    未几日。

    永平坊,闹市街头站着个白衣书生。小姐儿莫不过十六七。抱着折扇,后身粘着一张见方的黄纸。上书:“京城讼师招募书童,月钱五十文,需笔墨皆通,能肩担手挑,敢下乡远游。”许久,之间看热闹的人围了几重,却不见人上前来。

    一双黄麻步履,顽力挤到了前排。在黄榜前站定,踮着脚尖儿撕了下来。

    白衣书生手握折扇,上下打量着这位姑娘。

    姑娘眸光凛然,刹那开口:“白九儿,无名,学过几年写字。家贫无所依。求谋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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