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宋玉清历数尽典狱史，邢天芳进言惮失刑权。（二）
垂拱殿。
她立在堂下缓缓道：“叶家人治理时，溪丹部落旧有刑罚如投高崖、五车轘杀、杖绝、枭磔、生瘗、射鬼箭、炮掷、肢解等。后被母皇废止，以死、流、徒、杖、笞所代替，现如今，还存有赎刑、优待贵族的‘八议’。此二者甚为不妥，法宜同等科断，否则滋生官僚腐败。”
太和手里翻动着她呈上来的厚厚一叠折子：“嗯，刑部也有此意。”
衍望：“而今经济活跃，手工业发达，民间佃户也增多。不能不制定保护私有财产的律法，臣妹请奏一重视盗窃罪的惩治力度，二保护普通的机户、佃户的权益。”
太和：“机户。”说着眼神阴沉了些，太和皇帝素来话不多，登基成为皇帝后便更是，可是每每少量的言辞，总是透露出她隐藏的杀机。
衍望半只脚踏入朝廷也有些日子了，自然能听懂背后的意思，“贩夫走卒，以手工艺谋求生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古往今来，莫不如是。织布、纺织者以手艺换得银两生存，自己单独开设小门户，但此行为没有市场监管，常常受到大商户的打压，长此以往，市场上便只剩下寡头、垄断。银钱又聚集到少量的富人手中，这样财富如何在市面流通。只是富者更富，穷者更穷。”
太和皇帝坐得有些乏了，今日三司都来上奏文疏，听得甚是烦躁，现在下午光景，忍不住站起来在堂内踱步，也有些和唐王不见外的意思。
衍望见皇姐不说话，只是背着手缓缓踱步，沉沉思考，又在想是不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太和：“你在民间见得广。而今的市场俨然是不同了。母皇在时，十分忌惮门阀、武臣干政。所以重视商贾，休养生息。近日，户部也上书，希望朕设立市舶司，不过户部自身也吵个没完。户部尚书和户部侍娘意见便不同。”
衍望听见户部侍娘，隐约觉得皇姐是不是猜测自己和岑侍娘有来往。
太和：“这事情，朕觉得，自然要办，眼下商贾贸易，流水到南丘国的不少。南丘国纺织业精绝，断不能为她之后。”
衍望：“是。”
太和：“你只单独讲讲你设计的鞫谳分司和书铺吧。”
衍望：“是。”
糖粉宫。
岑时毫早早在百宴厅等着她下朝归来。见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不错，便上去牵了她的手，一起往延寿殿走，“今儿这般高兴，可是皇上准许？”
衍望笑得灿烂，“那可不是准许，是——大为赞赏！”
岑时毫跟着眼睛发亮，“可是真的？”
衍望对着一旁的南蓉说道：“你回来了？快去吩咐一桌好酒，我和岑夫人在延寿殿喝！”
南蓉风尘仆仆的样子道了声是。
岑时毫服侍她解了衣服，换了身轻薄柔软的常服，一边又听她念叨。
衍望：“一呢，是许了鞫谳分司制度，要今年落实到每一处州县。这段时间我和宋玉要和刑部一起理事。把制度分明写出来，再拿到京都各地试验如何。还要建立考核的题目。还有倒查陈案。”
岑时毫：“如此，你的活也重了。”
衍望：“我的活重些又有什么？不过皇姐极为赞赏，还说，三司献的计策都没有这个好。”
岑时毫：“可说是呢，我初见时也觉得极好，只是没想到皇上一下子便同意了。”
衍望：“今儿皇姐提了一句户部侍娘，不知道是不是说你母亲。”
岑时毫：“户部有两位侍娘，只是这两位都是皇上和先帝的人，户部尚书是阎磬的人。”
衍望：“原来是这样。我和皇姐说了保护手工艺人的事情，市舶司很快也要建起来了。眼见子民安居乐业，能谋求生计便好。国力再强，终究为的是黎民安乐。若是普通的手工艺人，佃户纺织户的权益都不能保障，要人如何谋生呢，都去考科举吗？”
岑时毫理了理她的衣角，“殿下是好心，只是建立制度容易，落实到底层困难。一条法令从上到下，会出现许多疏漏。”
衍望：“你说得对，我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快揭面，多在民间微服私访更好，查探她们究竟落实到哪一处！”
岑时毫笑笑，“殿下慧心，皇上和臣民都会感知。”
小厨房摆上了酒菜。
她和他对坐，兴冲冲讲着今日的事，“口供、物证、证人证言的举证责任和证明力大概如是。更重要的，也是收效最快的，其实是契据书。”
岑时毫：“那翻异别勘呢？皇上怎么说？”
衍望：“自然也是赞赏了！只是皇姐也说了，此举怕是要惊动许多陈案，她怕我有事。”
岑时毫：“翻异别勘一出，必然会审理出旧日的许多冤案来，到时候，只怕殿下会成为箭靶子。”
衍望：“倘若能成为皇姐的箭靶子，也是对她有用之人了。何况，若能让冤案理雪，成为万人的箭靶子又有何妨。”
岑时毫眼神里都是担忧，“我不在意您是否能成为亲王，你这样急于立功，虽然希望你壮志得酬，却也害怕你出事。”
衍望：“我做这些，不只是为了当亲王。何况，我当了亲王终究也是为了改变这些。”
外头听见寄柳来报，“主子，惜分钗···和念奴娇遣人来问，问主子您回来否，是否要一起用膳···”
衍望：“没看见我在和岑夫人吃饭吗？让他们别等我了。”
岑时毫：“殿下···两位夫人也是想您。徐夫人也很久没见您了。”
衍望皱了皱眉：“我还有事和你说。寄柳你下去吧。”
寄柳道了是，满腹忧愁地便退下。
衍望：“你今儿可别劝我，我好不容易得了皇姐的恩赏，正在兴头上，这些话我还要和谁分享？”
岑时毫：“好，我听你讲完，只是今儿我也着实腰疼，前几日许是陪你写字久了，身上总是寒津津的，又爱犯困。不如就放了我一个人宿下吧。否则你在，我总是担心你，想服侍你。”
衍望：“那好吧，只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岑时毫点点头。
衍望端起茶碗，喂着他喝起燕窝：“你不爱吃甜的，这燕窝没加糖，只是有些枸杞罢了。”
岑时毫笑着受用，自己身上不舒服是真的，可是劝她要去别人那也是不得已的贤良之举。私心里总是安慰劝告自己，他求的是两心相许，她虽然会去别人那宿下，只要心中是真的爱慕自己就好。
衍望：“我最关心的倒是书铺制度，我真是没有想到，长姐会同意！”
岑时毫：“那是你精心构思的，妙笔生花勾勒。”
衍望：“这样的书铺，名称还未定下来，不知道是叫公证书铺、还是书肆、书坊的好。往后讼师便是明面上官府认可的职业了，再也不会见不得光！以后的公证书铺呢，能替人起草诉讼状，证明当事人的供状，验证田产买卖的契约、证明婚约还能为参加礼部试的居然办理应考手续、给参加铨试者和参选者办理验审手续。这样百姓办理起来更为便利，裁减了一部分冗杂的官吏，剩下来的官吏去专注审案，这样一方面减少冤狱，另一方面普通人办事情更便捷，剩下来的税费有了更好的去处。”
岑时毫看着眼前人，仿佛她身上有无限光芒一般，一时看得愣住，她的手轻轻在眼前晃也没发现。
“怎么？可是疲累困倦了？”
“不是···”
“那是怎么？”
他莞尔一笑，“感慨起自己竟然有这般品貌双全的妻主罢了。”
她眼神灼灼，看得他脸上绯红，不知该看去哪里。
她上去抚摸起他的脸颊，他抬头眼神朦胧又羞涩，“这辈子，能嫁与九娘这样的人物，明德有为、济世无双，时毫无憾了。”
她被他说得动容，竟不知她的时郎可以这样柔情表白，爱抚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垂拱殿。
她立在堂下缓缓道：“叶家人治理时，溪丹部落旧有刑罚如投高崖、五车轘杀、杖绝、枭磔、生瘗、射鬼箭、炮掷、肢解等。后被母皇废止，以死、流、徒、杖、笞所代替，现如今，还存有赎刑、优待贵族的‘八议’。此二者甚为不妥，法宜同等科断，否则滋生官僚腐败。”
太和手里翻动着她呈上来的厚厚一叠折子：“嗯，刑部也有此意。”
衍望：“而今经济活跃，手工业发达，民间佃户也增多。不能不制定保护私有财产的律法，臣妹请奏一重视盗窃罪的惩治力度，二保护普通的机户、佃户的权益。”
太和：“机户。”说着眼神阴沉了些，太和皇帝素来话不多，登基成为皇帝后便更是，可是每每少量的言辞，总是透露出她隐藏的杀机。
衍望半只脚踏入朝廷也有些日子了，自然能听懂背后的意思，“贩夫走卒，以手工艺谋求生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古往今来，莫不如是。织布、纺织者以手艺换得银两生存，自己单独开设小门户，但此行为没有市场监管，常常受到大商户的打压，长此以往，市场上便只剩下寡头、垄断。银钱又聚集到少量的富人手中，这样财富如何在市面流通。只是富者更富，穷者更穷。”
太和皇帝坐得有些乏了，今日三司都来上奏文疏，听得甚是烦躁，现在下午光景，忍不住站起来在堂内踱步，也有些和唐王不见外的意思。
衍望见皇姐不说话，只是背着手缓缓踱步，沉沉思考，又在想是不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太和：“你在民间见得广。而今的市场俨然是不同了。母皇在时，十分忌惮门阀、武臣干政。所以重视商贾，休养生息。近日，户部也上书，希望朕设立市舶司，不过户部自身也吵个没完。户部尚书和户部侍娘意见便不同。”
衍望听见户部侍娘，隐约觉得皇姐是不是猜测自己和岑侍娘有来往。
太和：“这事情，朕觉得，自然要办，眼下商贾贸易，流水到南丘国的不少。南丘国纺织业精绝，断不能为她之后。”
衍望：“是。”
太和：“你只单独讲讲你设计的鞫谳分司和书铺吧。”
衍望：“是。”
糖粉宫。
岑时毫早早在百宴厅等着她下朝归来。见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不错，便上去牵了她的手，一起往延寿殿走，“今儿这般高兴，可是皇上准许？”
衍望笑得灿烂，“那可不是准许，是——大为赞赏！”
岑时毫跟着眼睛发亮，“可是真的？”
衍望对着一旁的南蓉说道：“你回来了？快去吩咐一桌好酒，我和岑夫人在延寿殿喝！”
南蓉风尘仆仆的样子道了声是。
岑时毫服侍她解了衣服，换了身轻薄柔软的常服，一边又听她念叨。
衍望：“一呢，是许了鞫谳分司制度，要今年落实到每一处州县。这段时间我和宋玉要和刑部一起理事。把制度分明写出来，再拿到京都各地试验如何。还要建立考核的题目。还有倒查陈案。”
岑时毫：“如此，你的活也重了。”
衍望：“我的活重些又有什么？不过皇姐极为赞赏，还说，三司献的计策都没有这个好。”
岑时毫：“可说是呢，我初见时也觉得极好，只是没想到皇上一下子便同意了。”
衍望：“今儿皇姐提了一句户部侍娘，不知道是不是说你母亲。”
岑时毫：“户部有两位侍娘，只是这两位都是皇上和先帝的人，户部尚书是阎磬的人。”
衍望：“原来是这样。我和皇姐说了保护手工艺人的事情，市舶司很快也要建起来了。眼见子民安居乐业，能谋求生计便好。国力再强，终究为的是黎民安乐。若是普通的手工艺人，佃户纺织户的权益都不能保障，要人如何谋生呢，都去考科举吗？”
岑时毫理了理她的衣角，“殿下是好心，只是建立制度容易，落实到底层困难。一条法令从上到下，会出现许多疏漏。”
衍望：“你说得对，我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快揭面，多在民间微服私访更好，查探她们究竟落实到哪一处！”
岑时毫笑笑，“殿下慧心，皇上和臣民都会感知。”
小厨房摆上了酒菜。
她和他对坐，兴冲冲讲着今日的事，“口供、物证、证人证言的举证责任和证明力大概如是。更重要的，也是收效最快的，其实是契据书。”
岑时毫：“那翻异别勘呢？皇上怎么说？”
衍望：“自然也是赞赏了！只是皇姐也说了，此举怕是要惊动许多陈案，她怕我有事。”
岑时毫：“翻异别勘一出，必然会审理出旧日的许多冤案来，到时候，只怕殿下会成为箭靶子。”
衍望：“倘若能成为皇姐的箭靶子，也是对她有用之人了。何况，若能让冤案理雪，成为万人的箭靶子又有何妨。”
岑时毫眼神里都是担忧，“我不在意您是否能成为亲王，你这样急于立功，虽然希望你壮志得酬，却也害怕你出事。”
衍望：“我做这些，不只是为了当亲王。何况，我当了亲王终究也是为了改变这些。”
外头听见寄柳来报，“主子，惜分钗···和念奴娇遣人来问，问主子您回来否，是否要一起用膳···”
衍望：“没看见我在和岑夫人吃饭吗？让他们别等我了。”
岑时毫：“殿下···两位夫人也是想您。徐夫人也很久没见您了。”
衍望皱了皱眉：“我还有事和你说。寄柳你下去吧。”
寄柳道了是，满腹忧愁地便退下。
衍望：“你今儿可别劝我，我好不容易得了皇姐的恩赏，正在兴头上，这些话我还要和谁分享？”
岑时毫：“好，我听你讲完，只是今儿我也着实腰疼，前几日许是陪你写字久了，身上总是寒津津的，又爱犯困。不如就放了我一个人宿下吧。否则你在，我总是担心你，想服侍你。”
衍望：“那好吧，只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岑时毫点点头。
衍望端起茶碗，喂着他喝起燕窝：“你不爱吃甜的，这燕窝没加糖，只是有些枸杞罢了。”
岑时毫笑着受用，自己身上不舒服是真的，可是劝她要去别人那也是不得已的贤良之举。私心里总是安慰劝告自己，他求的是两心相许，她虽然会去别人那宿下，只要心中是真的爱慕自己就好。
衍望：“我最关心的倒是书铺制度，我真是没有想到，长姐会同意！”
岑时毫：“那是你精心构思的，妙笔生花勾勒。”
衍望：“这样的书铺，名称还未定下来，不知道是叫公证书铺、还是书肆、书坊的好。往后讼师便是明面上官府认可的职业了，再也不会见不得光！以后的公证书铺呢，能替人起草诉讼状，证明当事人的供状，验证田产买卖的契约、证明婚约还能为参加礼部试的居然办理应考手续、给参加铨试者和参选者办理验审手续。这样百姓办理起来更为便利，裁减了一部分冗杂的官吏，剩下来的官吏去专注审案，这样一方面减少冤狱，另一方面普通人办事情更便捷，剩下来的税费有了更好的去处。”
岑时毫看着眼前人，仿佛她身上有无限光芒一般，一时看得愣住，她的手轻轻在眼前晃也没发现。
“怎么？可是疲累困倦了？”
“不是···”
“那是怎么？”
他莞尔一笑，“感慨起自己竟然有这般品貌双全的妻主罢了。”
她眼神灼灼，看得他脸上绯红，不知该看去哪里。
她上去抚摸起他的脸颊，他抬头眼神朦胧又羞涩，“这辈子，能嫁与九娘这样的人物，明德有为、济世无双，时毫无憾了。”
她被他说得动容，竟不知她的时郎可以这样柔情表白，爱抚着他的脸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