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丌复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石蛊界。

    硒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监督楚一在南面的山里寻找制造火药的原材料,索格驾石鸟而至,跳下来跟她讲了这个消息。她听到的时候很是震惊,因为复活一个人是要用剔灵术的,她从未想过蛊帝能狠下心把这种恐怖的法术用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

    “他用的,可是剔灵术?”

    “侍卫说,是,据说那句尸体现在就躺在冰棺里,看起来十分凄惨。”

    硒月听完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以蛊帝的智慧怎么可能做这么蠢的事?被剔灵术复活的人受了那么大的痛苦,难道不会对蛊帝心存怨恨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当即和索格驾石鸟而归,急匆匆到了灵丌的冰墓。靠近冰棺一看,立刻凝眉问道:“这不是那个卓苡?!”本以为是那个卓苡被剔了灵,结果一看不是,棺材里的尸体千疮百孔,残破不堪,却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奇魔女子。硒月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这是当时偷偷潜进来的那群人里,那个蓝衣女子。

    “我没说是卓美人哪,就是她。”

    硒月想了想,离开冰室决定去见见那位复活的灵丌。据索格说,灵丌就住在靠近蛊帝寝殿的位置,比卓苡离的还要近。无光境还在继续,宫殿里到处都是灯盏,远远看去大殿里一片明亮的白光,硒月加快了脚步,走近一看,果然如她所料,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放在殿中的石座上,几个女仆围着夜明珠,小声议论着蛊帝如何宠爱灵丌,居然把这样的宝物赏给她。

    女仆们见硒月大人来了,赶紧低头弯腰行礼。

    “灵美人在哪里?我要见她。”硒月说。

    “回大人话,灵美人和蛊帝出去赏月,还未归。”

    硒月听到赏月,冷笑一声:“蛊帝还真是宠爱这灵美人啊,只是不知道,这复活的灵丌,是真,还是假。”

    “是真是假,你自己看。”身后传来蛊帝的声音,硒月转身看到蛊帝带着一身金黄的灵丌出现在门口。硒月用审视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灵丌,除了额间的火焰印,看上去似乎与当年别无二致。

    灵丌几步走上前来,用好奇的目光回视她良久,突然开口问道:“你,是硒月?怎么长的这样大了?我记得你之前还是个少女!”

    硒月心里一惊,她说的没错,当年蛊帝和硒月来往的时候,她还很年轻,几十岁的样子,如今过了900年,她早已在漓水中浸泡过十多次,方才维持现在的容颜。本来还怀疑这个灵丌不是真的,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动摇了。这一瞬间,她几乎确信眼前的这个是灵丌,只是,她额间为什么会凭空多出个火焰的印记呢?

    两人的对峙把蛊帝的疑虑打消了几分,就算有人做足了准备来冒充,怎么会丝毫没有破绽呢?眼前的灵丌就丝毫没有破绽,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甚至来记得硒月当年是个少女。

    硒月嘴角弯了弯,说:“难得你还记得我,我的确老了,只是,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你看,好好的额头上怎么多了个印子。”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这个问题无疑是在怀疑她,蛊帝冷眼看着,丝毫没有为灵丌解围的意思,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这个印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又不敢轻易问,担心问出来破绽,他失去这短暂的幸福,等了900年啊,怎么能轻易失去呢?

    连旁边的女仆们都屏气敛息,看灵丌怎么应付。

    灵丌先是一愣,之后摸摸自己的印记,沉默一瞬,问道:“我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蛊大人,你说我受了伤才躺在冰棺里好多年,我到底是受了什么伤?跟这印记有关系吗?”

    这次轮到蛊帝为难了,他并没有告诉灵丌她死而复活的真相,因为害怕她追问自己死去的原因,当年她是因为蛊帝一气之下派石蛊虫袭击了奇魔界才绝望愧疚自尽,如今如果告诉了她真相,再自责想不开该怎么办?所以蛊帝对于死而复生只字不提,只说是她到南边深山狩猎时,被猎物袭击受伤失了忆……

    想到这里,蛊帝笑道:“不过是残余的火毒未清,哪天让侍瑾跟你看看。”其实侍瑾已经来过,并未诊断出灵丌体内有什么火毒,一切都是未知。蛊帝猜测这是灵丌今生那个隐形的印记,在灵体合一后从身体里显现了出来。之前或许因为灵力低微所以一直无法显现,直到换了具灵力强大的身体,才顺理成章的显现出来。

    灵丌听蛊帝这样说,仍是心存疑虑,垂眸想了一霎,猛然抬头笑道:“我有办法了,到漓水里泡个澡,或许就洗掉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姿势随意,完全没有一个大美人该有的优雅。

    硒月下意识看向蛊帝,本以为他会像当年一样,露出些许嫌恶的表情,没想到蛊帝看着那个背影居然笑了,一面笑一面跟了出去。

    硒月杵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虚空,许久,她自嘲一笑,自语道:“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我的对手还是你。”那个关于剔灵复活灵丌的谣言,就是她派人传出去的,那日她听说蛊帝派了个女人守灵,便借机编造了谣言,想挑拨蛊帝与卓苡的关系。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变成了现实!灵丌真的活了,她最大的敌人又回来了。回想起来,她之前做的一切,真是引狼入室啊,本想让蛊帝震怒灭了奇魔界绝了他与灵丌转世续前缘的念想,没想到居然亲手把他的心上人复活了!真是讽刺。

    一滴清泪无声的滴下,她自始至终要的哪里是什么奇魔界,根本就是想让蛊帝身边只剩她一个女人啊!

    可惜,他从来都不明白。

    灵丌自从用漓水洗过脸,额间的印记真的消失了!蛊帝虽觉得十分意外,但是望着灵丌欢喜雀跃的笑脸,登时放下了所有戒心。他的灵丌真的回来了!

    “灵丌,过几天就举行封后大典,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帝后,入主帝后宫。”蛊帝握住她的肩膀,郑重在她额上一吻。

    灵丌嘴角的笑容敛去,她问:“蛊大人,那个卓美人你打算怎么办?”她见过卓苡,当时她在屋顶看月亮,瞧见不远处那块花草地上,有个纤细的身影在颤抖着哭泣。那天,她知道了卓苡是蛊帝阴错阳差带回来的,本以为是她的转世。

    “不用管她,不过是一个替身,是去是留由她自己决定吧。”

    卓苡没有离开,她选择了留下。那天在那片落花的草地发呆的时候,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叫她不要留恋过去,因为那些都不属于她。卓苡有些癫狂了,看芷的眼神都恶狠狠的。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她吼道。

    芷没再逗留,转身走了。她偷偷看过命运之书,知道玄纪悠似末奇迭鸾都没有死,她们的命运之页还好好的存在。那天蛊帝也来过,仔细的翻看每一页。他坐在石案前翻书的时候,芷就以女仆身份在不远处遥遥望着,她听到他的心里,反复念着一个名字:灵丌,灵丌,芷猜测他是想查阅灵丌转世成了谁,那个死在冰室里的尸体是谁的。大概是没有看到他想看的,后来又面无表情的走了。

    这书里面没有末奇的命运轨迹,灵丌复活了,卓苡没有死,于是芷猜想,很有可能,末奇才是真正的灵丌转世,是那个尼木口中没有生命轨迹可以拯救奇魔界的人。后来她让侍瑾带她悄悄进了一次冰墓,发现冰棺里的那个果然是末奇,死相凄惨,让人不忍直视。当时她就想,这个蛊帝为了一个皮囊让末奇忍受剔骨噬髓之痛,等她现世的记忆恢复了,该多么痛恨他啊!

    芷和侍瑾回去的路上,碰到硒月和索格迎面而来,与侍瑾点头示意的瞬间,她读取了硒月的心声:该去南山看看那小子火药做的如何了。芷立刻明白她心里想的是楚一,原来他也没有死,被硒月抓起来做火药了。这个女人看起来冰冷,内心却藏着对蛊帝的一厢情愿,这个她早就发现了。

    几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硒月忽然警觉的抛来一个眼神,芷赶紧收回法术。侍瑾漫不经心的说道:“硒月大人过虑了,我的读心术是被蛊帝封印的,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硒月移开目光,施法招来了石鸟,与索格并肩而去。

    侍瑾对着芷笑了笑,安抚道:“没事,她的警觉性虽高,但无法识破读心术,不会怀疑你的,刚才,你读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芷笑了笑:“当真想听?”

    “想听。”

    芷向前两步低声道:“那位硒月大人,钟情于蛊帝。”抓楚一做炸药这样的事,事关重大却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

    “什么?!”侍瑾一贯平静淡然的脸现出惊讶之色,“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可能不了解,硒月她,本是男子,怎么会爱慕蛊帝?”

    这个信息让芷着实吃了一惊,追问之下方才了解到,硒月与蛊帝本是同一天从卡麓石上破石而出的,两人都是男儿身,从小一起长大,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后来,硒月生了一种怪病,大巫师说如果是男身,那么命不久矣,如果化女身,那么还有一线生机,于是硒月就因缘际会变了女子。当时硒月宁可死也不要化女身,认为这是极大的侮辱,蛊帝当时劝了无数遍,还开玩笑的说:做女子有什么不好?做了女子做我的帝后,我娶你!……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侍瑾忽然停住了:“难道,是因为那句戏言,她当了真?”

    芷点头:“仅凭一句话,还不够,应该是,感情好到了极致,那句话正好点醒了她。一念生成,再难收回。”

    两人唏嘘了一阵,望了天空中的圆月,芷问:“你说的‘破石而生’是怎么回事?”

    于是侍瑾将她带到了一座最大的殿宇,这里戒备森严,不时有女仆进进出出,迎面有几个女仆簇拥而来,中间那个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芷的视线从婴孩脸上移开,一转头看到大殿中间有块巨大而光滑的圆形石,石色淡绿,幽幽透着光华。

    “这是卡麓石。”侍瑾低声介绍。

    芷看到卡麓石上整齐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每块石头都颜色各异,从内而外散发着五彩的光泽,犹如一块块宝石。突然,旁边那块桔色石块嘎吱一声裂开一条缝隙,里面橙色的光华透出,紧接着又嘎吱一声,石头完全裂开,光华乍现,一个手掌大小的婴孩躺在里面,眼珠滴溜溜直转。

    芷不自觉的嘴角上扬:“这就是石蛊界的繁衍方式,跟我们的奇魔种很像。”

    有女仆进来从石壳里抱出婴孩,用布包裹起来只露一张小脸抱了出去。

    “这都是什么人的孩子?”

    “是宫殿外子民的孩子,出生后便会送回去抚养。”

    这个时候,有几个女仆急匆匆将一个琉璃盒子捧了进来,盒子里是一块冰蓝色的石头,一闪一闪亮着光。

    侍瑾见她们一路向右进了偏殿,便知道这是权贵的繁衍石,那石头一闪一闪,明显是还未成熟就排出了身体,情况很不好。

    “那边是王宫贵族的育婴室,石头闪烁不定,说明情况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苂美人的,她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不知为何却一直无法结晶。”苂美人是他的重要病患,这些年一直由他看顾,一直无子,他百思不得其解。

    芷垂眸思索了一瞬,忽然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眼看着那块蓝色石头放到了偏殿的卡麓石上,一闪一闪,又慢慢稳定下来。

    “那几个人很眼熟,你问下是不是卓美人的孩子。”芷看向侍瑾。

    侍瑾疑惑的叫了个女仆过来,问道:“这是哪位贵人的?”

    “是卓美人的,卓美人今日心绪不宁,导致子女石早落。”

    侍瑾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思议。芷听说卓苡有了蛊帝的孩子,莫名的为她感到高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说不定卓苡真的会想不开寻了短见。转头看到侍瑾不合时宜的表情,她问:“为什么这个表情?”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侍瑾有些魔怔的边走边说。

    “什么不可能?”

    “石蛊界的繁衍需要男女化石相合,你们奇魔人是木生,金石相克,奇魔人根本无法化石,无法化石相合,哪里来的子女石?”

    芷听完也十分不解,于是跟着侍瑾去见了蛊帝。

    蛊帝正在大殿中写字,抬头瞥了侍瑾一眼,淡淡开口:“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蛊帝知道我的来意?”

    “自然,你不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卓美人能化石产子吗。”

    “为什么?她是木生,化石无异于粉身碎骨,怎么还可能产子?”

    蛊帝没有回答,写完最后一个字,大袖一挥,说:“走,陪我出去走走。”

    侍瑾一路跟着,月光下两人飞身跃上大殿屋顶,蛊帝眺望着北方,沉声问道:“你还记得,北方是谁的领地吗?”

    侍瑾望着幽暗的北方天空,回道:“北方极寒之地,不利于奇魔界与石蛊界生存,目前无人占领。蛊帝这样问,是担心叱勒一去不回,自封为王吗?”叱勒如今在极北之地寻宝的事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觉得这是蛊帝在故意为难他,杀他的锐气,这厮嚣张,大有取而代之之势。

    “自立为王?我巴不得他不回来。这极北之地,当初可是蓝冰界的领地,你,该记得吧?”

    侍瑾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了蓝冰界,那个在900年前就被蛊帝灭族的地方,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奇魔人化石产子不可能,但是蓝冰人因为是水生,所以结冰化石易如反掌!蛊帝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猜出了卓苡的身份,于是不再多说,只负手而立凝视北方。

    侍瑾的确是猜到了,卓美人是蓝冰界的后人,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蛊帝明知道她是仇人的后人,还跟她化石产子。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蛊帝慢悠悠开口道:“当年大巫师所说的蓝冰界唯一的生存者,或许就是她吧,只是不知为何,她会生的与灵丌很像,而且,对当年的灭族一无所知。我起初的确把她当成了灵丌转世,但是那日她化石之时,我就知道她是假的了。当年我为了取冰晶与她的族人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灭了她全族,此事是我的错。与她化石产子,算是我的弥补吧。”夜风习习,蛊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苍凉。

    或许他真的愧疚了,但是这补偿的方式侍瑾实在是无法理解,倘若有一日她发现自己是蓝冰后人,不但没有复仇反而替仇人生了孩子,心里该是怎样的崩溃绝望啊。

    那日蛊帝发现卓苡是蓝冰后人,便疑心她是冒充灵丌转世来复仇的,当天又听到剔灵复活灵丌的谣言,查到末奇身上,便怀疑她也是想冒充灵丌转世图谋不轨,所以一气之下将末奇处以极刑,让她剔灵而死,却没想意外复活了灵丌。

    “硒月最近怎么样?”蛊帝问。

    “似乎是很平静。”侍瑾想到今天芷说硒月钟情于蛊帝,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说出来似乎太过荒唐了。

    “平静最好,这些年她一直追着我要承诺,不知道她做了女人后怎么野心反倒大了,一直盯着奇魔界不放。你有时间多开导开导她,该放些精力在修习法术上。”

    侍瑾静静听着,心想她哪里是盯着奇魔界不放,分明是盯着你不放啊。还是不要说了,有些话烂在心里就好,说出来谁都尴尬,日后该如何见面呢?硒月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好几次看到她往南边去,希望别搞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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