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爷又来啦?不是说了吗,我们哈尔特部族没有秋分给你们打,快滚。”到了哈尔特部族,守卫见了那五位就赶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饿死也不吃你们那一匹马十兜的粮食,糊弄谁呢?”

    姜会住在边关时间最长,父亲是个门户之见不深的商人,自己成了匪寨头目之后,也做过一些交易,是三个小辈儿里唯一能懂西邵话的,一听这话,拍拍身边两人:“你真不算狮子大开口,这五个家伙,收三十斗,卖十斗,昨天看你们涨了价,还先过不下去了!”

    陆审确给了其中一人一脚,正好踹在膝窝上,他敢怒不敢言地回头看了一眼,陆审确虎口抵住剑柄,指头活动了一下之后,那人就转回了眼,一副老实人模样。

    “跟他说,你们是带路的,交易的对象是本小姐,价格比你们实惠。”陆审确大约估计了一下,三十斗粮食一匹马,其中两批的差价都跑到了盟主的手里,剩下的银子估计被他们几个偷偷黑吃黑了。

    一番西邵话交流之后,里面竟然出来的是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与宣国人是同样的打扮,手端正的放在腰间,笑的温和极了:“既然小姐要上门与我部做生意,该有一人入内的胆识才是。”

    陆审确上前一步,却被姚清规抓住了衣角,他意识到下意识的动作失礼之后,迅速地放下了手:“陆姑娘,一人实在太过冒险,别去。”

    “无碍。”陆审确安抚地拍了拍姚清规和姜会,甚至很轻地捏了一下姜会的脸:“我的武功,总能试一试跑出来的。”

    “放心,不过是谈生意,和气生财,我劝得住大王,总会把这位宣国的小姐全须全尾地送出来的。”那位妇人又屈膝行了一礼,笑道。

    姜会点了点头,很小声地道:“刚刚守门的士兵叫的称呼是王后,她说劝得住,大抵是真的。”

    陆审确也没摘佩剑,跟着那位径直往营地里面走,边走边道:“劳娘娘跟贵部说一声,分我那几位同伴一点柴,和气生财总不至于叫他们冻出个好歹。”

    妇人点点头,招呼了一个士兵,用西邵语吩咐完一番之后,那士兵很不情愿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陆审确,恨不得给她来一下才解气。

    “前面的就是我部的王帐了,因着近些年常常被上两部打压,其他部族也纷纷投奔了拉曼和邓巴克,所以规模不大,小姐莫要嫌简陋。”她伸手撩开账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陆审确打量一下,并未发现异常,抬步往里面走,刚迈进第一步,就被帐帘子后的一只手握住了手臂。

    她反射性地手臂贴近身体,拉着那只手往后退开一步挣脱,没想到门后那人却猛地贴过来,还要颤抖,雌雄莫辨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好挣,南宣的小姐,剩下的招你也接好了!”

    她下意识地伸臂,挡开了从腰间刺过来的一个什么怪东西,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对手便动作极快的变了招式,挡住了她欲要摸上剑柄的手,又狠厉地上腿缠住了她的腰,差点踢到那位随后跟进来的王后。

    陆审确重心不稳,便借着这一下子勾到身上的力带着来人一起往前一滚,在翻滚途中肘击了不知道什么部位。

    对方发出一声雌雄莫辨的闷哼,陆审确趁势站起身来,待那人也站起来,正忙着掸去身上的土时,她才看清来人相貌,一头花里胡哨的辫子,掺杂着绿松石和不知道什么鸟类的羽毛,额间还带着一条五色绳编程的额饰,衬得整个人英气,但大体与西邵的民风无异,唯独一张脸长得过于秀气,唇下还有一个不甚明显的黑色痣。

    这就是那位哈尔特的新立的王,因为年纪太小,一时间也没娶妻,前不久那次战役一人没派,所以在前世灭族之后,竟然一跃成为了新西邵的话事人。那少年比她略矮半头,大约到她眉眼之间。

    陆审确看清楚之后才发现,少年在屋里竟然没有穿鞋袜,冬日里就算是再热的柴火这样也还是容易手脚冰凉的,帐篷里的缝隙间隐约透进来的风一着,这少年就得着凉。

    “我喜欢你,宣人。”少年把手上握着的尖锐之物重新戴回脖颈上,细细的一条红绳收紧之后挂在锁骨之间,又被他重新塞回了衣服里。

    陆审确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小孩说的竟然是宣国话:“你......”

    王后这时候才从受惊状态回过神来:“岱钦!你鞋袜不穿,阿母怎么跟你说的?好好坐着练字,非要下来当皮猴子。”

    小崽子突然换了语言,跟王后用西邵语吵了一架,光着脚,叉着腰,颇有君主架子地朝着他的王座上边坐,陆审确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站在一边仔细端详着她的样貌。

    “本王知道自己好看。”他盘腿坐到了王帐正中的台子上,下面应该还盘了灶,他坐到上面之后甚至热得脱掉了外衣,现在正盘腿坐在上面支着下巴问:“所以姐姐是来谈什么生意的?”

    这么难缠又自恋的小孩陆审确在大宣是没见过的,她清了一下嗓子正要开腔,忽然又听小孩儿开口道:“我叫岱钦哈尔特,你可以叫我岱钦,战将的意思。”

    “岱钦,我想要马。”陆审确闭眼,把计划重新盘算了一遍,重新睁开,眼里一片清明,她认真的看着这位小王储:“很多很多的马,以及接下来十年西邵部落不对南宣征战的承诺。”

    他感兴趣地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带来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怎么?我一个边缘部落,能给你这么多东西?姐姐可真看得起我。”

    陆审确点点头,很认真的道:“我将协助你,让你的王旗笼罩西邵的土地,除此之外,西邵需要的粮食,我有。”

    他把两条腿放平,一双长却不失圆润的杏眼直直的看了过来,在剑眉之下带着一种浓重的压迫感,看向陆审确的时候,眼皮还随着眨动有细微的颤:“你是什么,敢说给得起我想要的?”

    这种压迫感竟然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出现,陆审确不得不拿出糊弄老皇帝时候的态度,勾了一下唇角,自信的嗤笑一声:“嗤,我嘛,不过是个截了宣国军粮,胆大包天的水贼草寇的女儿,这时候想不了别的,就想看哈尔特的黑色王旗重新飘在西邵上空。”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在这一方面她仍旧有所保留,之前跟蔡老将军说要杀过来,一般是战局正好,其他原因则是这位哈尔特的新王上,总是在年关岁末的时候跟老皇帝上表,要娶她回草原和亲,每年一次上表,年年不感到厌烦,直到程霁白说要利用她,娶她过门成为王后开始,哈尔特才有所收敛。

    是一那时候她想,斩草除根,杀了这位小王储,连带着有能力的将官,之后必然十年不生战祸,只需要安安心心的经营出一番产业,便是到了除内乱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边关会生乱,却没想到北荣搅局,没了这个机会。

    “哦?”他走到陆审确面前,碍于王后的视线,即使踩着地毯,也穿上了羊皮细细缝制的靴子,手搭上了陆审确的肩膀,:“我看你的野心不止于仅仅是助力于我吧?”

    王后在旁边坐着,坐着听不发出一点动静,但是看见岱钦的手碰到陆审确肩膀时很轻地咳嗽了一声,但是两人俱都没有什么反应。

    “山匪流寇而已,不敢有那么大的野心。”陆审确的表情没变一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肩膀上的手因为这份镇定很快就离开了。

    岱钦这时候想起来母亲还在身边,抬手很轻地挥了挥示意:“那有劳姐姐多住几日教本王,还不知道姐姐名姓?”

    “家人唤一声‘确’。”陆审确随着岱钦走到了桌案边,在他刚用过的纸上留下了一个利落又干净的“确”字。

    在他爪子扒拉出来的书法中间显得像是鹤立鸡群,看起来堪称是赏心悦目。

    他欣赏了片刻,嘴唇一分,笑出了两颗显眼的犬齿:“确姐姐,既然如此,只要你的条件全部达成,本王愿意与你击掌盟誓,绝不毁约,倘若没达成,本王同样乐得交付部分酬金。”

    陆审确在他答应之后:“我的很多可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倘若真能祝我部夺父王的回西,让你三分又何妨,更多了你就是狮子大开口了,本王答应了,也不会有人应允的。”他把辫子顺着往脑后一扒拉,一根羽毛晃悠悠地自他耳边掉了出来,被他捉到手里去把玩:“除非你成了我的王后,否则绝无超过二分之一的可能。”

    “岱钦,你是我部的王上,但跟女孩儿开玩笑也注意场合。”

    王后生怕吓着陆审确,一直歉意地朝她笑,但是陆审确却不在乎地笑:“王后殿下,我不怕这些。”

    “哈哈哈哈,阿母,她不怕!”他的情绪一下子很高,本就是再笑的脸,转过头来之后,那只有陆审确能看见的眼睛很快地眨动了一下,略微含着一丝挑衅和进攻的含义,似乎笃定她必然不会因此生气一般。

    陆审确反应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这位比她还矮几厘米的王上,是对她抛了一个媚眼?

    她并不接这个茬,而是平静而温和地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劳烦王上,让与其他部落沾亲带故的人,尤其是嫁过来的,回家走趟亲戚,记得不着痕迹地说‘邓巴克部的粮食被带了不少回拉曼,还要征我们的。’语气抱怨即可,不用多说,等乱起来,咱们再伺机而动。”

    她说完之后,撩开帐帘,自顾自的走了。

    等她的身影全然消失,王后坐到了岱钦旁边,摸着他编好的辫子:“我的小战神,你真的信她?不问她来历?这身气度,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山贼能养出来的,甚至边关将军的女儿也没有这种处变不惊的能力。”

    岱钦任由母亲摸着他的头发,不像是刚刚面对陆审确的时候一般,总是眼神带笑的,那双长而不失圆润的杏眼里带上了深沉的思念,语气同样古井无波:“我不在乎她是谁,阿母,能帮我们报仇的话,是谁都好,就算是别人帮我们杀了邓巴克和拉曼,我也会报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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