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姐姐,我担忧你伤势,飞快结束了全羊宴,带着草原最好的金疮药去看你,竟然只看到整个帐篷整洁的过了头。还有你这棋谱上写的什么话?什么叫‘该给你的给了,欠我的记得还?’姐姐是不要我了吗?”风里传来男孩雌雄莫辨的嗓音,因为马上的颠簸,显得有明显的颤抖和气音。

    真是麻烦,怎么这么难糊弄?

    姜会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侧头看了一眼陆审确,对视瞬间道:“甩掉他。”

    但是三人的马匹原本也是出自哈尔特部族,在晋峡关养了几年,反而更跑不过一直在草场上撒欢的马了。更何况一部之主,所拥有的马,必然是优中选优,所以任凭三人如何骑马,还是距离越来越近。

    “海日古!停下”岱钦本想喊陆审确的大名,却发现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过她讲自己的姓名,恼火更甚,从马侧腹上取下悬挂在侧的弓,弯弓搭箭后倒也忍住了脾气没往陆审确身上射,而是贴着她耳畔过去。

    却没想到方向竟然朝着另外两匹马上的人而去。

    岱钦慌了一个瞬间,而后嫉妒又占据了上风。

    倘若这一箭打在了那两个人身上,是不是就少了一个人跟自己抢确姐姐?或者同伴受伤了,确姐姐无论如何都得留下来,求自己治好他们。

    那自己就能多跟她相处了。哪怕多几天也好啊!

    实在不行下次再用点什么办法,继续留下她。

    因为夜里跑马,耳畔风急,陆审确的反应较之平时慢了稍许,一晃神的功夫,伸手要抓尾杆的时机便错过了,手背擦着箭杆而过,但只略略打偏了一些,万幸箭矢的速度慢了下来。

    那箭竟然要死不死地朝着姚清规过去了,陆审确的提示脱口而出:“姚清规,躲开。”

    书生也不过是才把马骑明白的水平,听见叫名字的第一反应也不是躲开,而是回头看声音的源头,余光里瞥见快速划过的箭时已然没了时间闪躲,最后被扎在了左边肩膀上,随着惯性,扑在了马脖子上,血一下子就从伤处涌了出来。

    那马似也察觉了不对劲,嘶鸣一声后猛地停了下来。

    衣衫上的血迹刺得她血往头上涌。

    真该死啊。

    幸好伤的是姚清规的左手,否则她哪里赔得起?

    未来数十年的大宣国运,有很大一半抗在他这一条右臂上。

    就算姚清规促成的政令有很多都不是以她认可的方式,却也明了,他们二人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她气不过归气不过,总不能叫外人伤了自己国家的宝贝疙瘩。

    “吁——”她猛地一拉马缰绳,原本的一点欺骗小孩的愧疚消失无踪,之前卷了刃的破剑没有带在身上,此时只好顺手把马鞭子握在手里。

    岱钦正欣喜于自己或许将计谋得逞,停下了马等着陆审确过来要药,没想到却等来的是狠狠的一鞭子:“岱钦,不过是统一而已,才发过誓就敢对自己恩人射冷箭?”

    他没来得及躲,甚至没能想到,这几日以来对自己爱护至极的人竟然不给一丝分辩机会,就挥鞭子抽过来打在了他腿上,是以声音里都带了惊讶和不可思议:“确姐姐......我只是不想你走,留下陪我吧,求你,我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不会留疤的,姐姐。”

    姚清规被姜会搀着走了过来,肩膀内扣,身体还微微地颤着,他似乎疼极了,嘴唇的颜色苍白,甚至于额头上还有细细密密的冷汗,却还是勉强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声音颤抖道:“小姐,不必对我如此用心,大人还等着您回去吃饭。”

    陆审确不信他的话,握鞭子的手顺势捏住了姚清规的后颈,迫使他低下头,细细地摸着他肩甲骨上被扎伤的那处周围,却突然感受到脖颈处陡然僵硬起来的肌肉,松了一口气,还行,不算太深。

    晾了半天的小崽子还在徒劳地道:“信我。”

    “滚下马来,做错了事的孩子没资格坐在高处跟我说话。”鞭子重新捏回手里,陆审确没有拿正眼瞧他,而是很轻的声音说了这句话。

    又有马蹄声到近前,陆审确无所谓地等着小崽子自己下马,岱钦终于发现事情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却在下马得时候举起来一只手,是以后面追过来的人听命令的停下。

    陆审确还是用那只手,在他发顶摸了一下:“太顽皮的孩子,没人会喜欢。现在,叫你的人退开。给他道歉之后,再说我们俩的事。”

    岱钦两只眼睛一下子都红了,像是只兔子,嗫嚅良久,从怀里掏出来那个药瓶,丢到姚清规面前地上,喊道:“对不起,行了吧?”

    姚清规没看他,而是盯着陆审确现下结满冰霜的脸,那双凛冽的眼睛微微眯起,勾唇笑道:“没人教过你,送东西要递到别人手里吗?”

    “你别欺人太甚!我已经和他道歉了,还要我怎么样!”岱钦一脚踹开地上无辜的瓷瓶。

    “岱钦,你做出来损害我利益的事,还是个连道歉都不会的废物,怎么能得到我的喜欢呢?接下来要对我的话言听计从才行哦,不然怎么好意思跟我说......”陆审确抬起左手捧着他的脸,学着他最初见自己的语调补全了后面半句:“‘我喜欢你,宣人’这句话呢?”

    岱钦被之前的一鞭子打得正冒火,又重新被这般温柔以待,之前的气全然消了,弯下腰去,捡起了瓷瓶。

    这低头的瞬间,姚清规因为疼而焦距不清的双眼迅速聚起一丝神光,看了一眼陆审确,以示自己的震惊,等到小孩起身又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姿态,任由姜会接过了瓶子。

    “事情做好了去找我。”把姚清规扶上了自己的马,牵着缰绳往前走,示意姜会跟上。

    岱钦猛地喊:“那,你回家之后,还会见我吗?”

    陆审确声音带笑,可背对着他的那张脸上却是沉冷的,她说:“我满意的话,自然相见。”

    身后没有动静,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猛地飞身上马,把姚清规腰间的剑抽了出来,自箭杆低端削断,可能是没有扶着最下面的缘故,姚清规闷哼一声过后,睁开眼看了她一眼,竟然还很幅度很小的笑了一下:“做的不错,他绝没有毁约的可能了,你的身份......身份也没有被发现。”

    “别说了,我看一眼你伤口,没事的话得赶回去,找个郎中给你把箭头拔出来。”陆审确一边搂着他怕他晕过去摔了,又觉得实在太过冒犯,很轻地说:“冒犯了,姚清规。”

    她把那一处的衣服用剑锋划开,用金疮药铺在伤口那处,手头没有东西包扎,只好用自己包裹里的衣襟给他在肩膀处裹了两圈。

    “陆姑娘,你毁我的清白,以后会讨不到媳妇儿的。”他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姜会在旁边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人,听着话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悲伤和颤栗,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只好催促了一句:“还没脱困呢,你们俩处理好了就该走了。”

    陆审确扯着另一批马的缰绳,将马鞭扬起,加速之后迅速把姚清规搂紧,把衣服盖在他身上紧了紧,才道:“好,以最快速度赶路回晋峡关。”

    即使全速前进,赶到也仍旧花了三日,陆审确黑色裘毛领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脸色通红,身上没剩多少力气了,城门已经到了关门的时候,她仰头看着上面的人,眼神带着些朦胧,她有点卡不清楚城上站着的人,却仍紧扣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姚清规,喊了一句:“开门。”

    “城池已关,要进明日再进。”城上守卫冷声呵斥。

    城墙外过一夜很可能会让姚清规彻底熬不过今天。

    姜会反倒是三人之中唯一还保持着健康的了,她怀里还揣着九岭关时候的令,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场,她煞有介事地喊道:“紧急军情!请你们大将军或者少将军亲自来验。”

    “确儿?”一炷香之后,陆广学站在城墙上,一眼认出来陆审确。

    陆审确烧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听见自己小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哥!”

    城门轰隆隆地打开,进去便被陆广学截在了门口,一眼看出来自己妹妹脸色和状态都不对,甚至还把斗篷的大部分盖在身前那人身上。

    “哥,郎中,他受伤了,从昨日就昏过去了,救他。”

    看着士卒把姚清规抬走之后,她踩着脚蹬扶着大哥的手从马上跳下来,落下来的时候脚被震的微微一麻,她扶了一下大哥的肩膀,才站稳。

    姜会跳下马,这时候多嘴道:“少将军,赶紧带她回屋,她自己也烧了两天了。”

    “没事儿,大哥......可千万别让那书生死了。”她意识到安全,并且嘱咐完这句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为唯一清醒着的人,姜会不得不面对了两位陆家将军的询问,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你们等陆审确醒了,让自己说吧。那书生是替她挡了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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