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审确夹了卤肉放到她嘴边，见她吃着还要说话，骂道：“多嘴多舌！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她所行并非是腰市恩，只是有人与当年的自己一样孤立无援，索性拉一把，总比叫人烂在泥地里好。
林舟已经猜到了大致的前因后果，竟然突然起身，跪倒在陆审确面前：“多谢大人替我考虑周全。”
没料到他竟然有如此剧烈的动作，陆审确本想叫他起来，却没有他动作快，转念一想，若是真有人帮自己到这个地步，却什么都不要，怕是心里更恐慌，于是也不再拦着他了。
“林舟，你记住，出了我的院门，你我便当做普通人，对你的将来更好。”陆审确等他起身回到座位上之后才道。
“在外装样子的话，自然可以，二位无论如何都是我的恩人，若是日后有地方用的上我，请务必不要吝惜役使。”拍了拍衣服的下摆，又郑重地道：“陆大人，魁星姐姐，若是可以，叫我船哥儿吧，总归亲近一些。”
魁星欣然应允。
但是陆审确只是摇了摇头：“林舟。”
他并没有想到只是换称呼都会被拒绝，于是转而把求助的眼神望向魁星，魁星摇摇头：“她平素只叫人名字或者官位。只有逗着人玩的时候，才能说出口点不一样的称呼，惯来如此。”
“原是如此，我知道了。”林舟知道有人确实行事老派，于是不再勉强陆审确。
“我叫别人大名，总不会出错。”陆审确笑笑，并不辩解。
她原先也会叫人小名儿，但是入宫之后身份使然，必得端庄，若是随意叫人家小名，总是不好的，后来成了习惯，除了官位，也便只叫大名了。
若是还有人能有叫小名的机会，除了和魁星，便是和姚清规在桐昌阁的时候了。
姚大人自打做了丞相之后，素来喜欢点灯烧油，陆审确显然将后宫的人都摸排得干净，虽然藏不住脚步声，却知道宫里的守卫何时交班，走到桐昌阁也并不难，宫里的人尽数掌握，叫夜里休息，自然也没人在意皇后是否在殿中。
于是提着灯去寻姚清规。
状元郎写得一手很漂亮的字，临的帖子并不是颜体，反而小巧许多，陆审确一直都更喜欢姚清规的字，工整，又不那么死板。
她趁姚清规全身关注奏报的时候，拿起来一些他已经写好的到烛光下慢慢看，然后突然说话，总会吓到姚相。
一惊之后，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并不会再把目光留连在自己身上，似乎要把木质的桌子要盯出来一个洞一般。
“姚郎，看看我。”她很喜欢躲开视线时候的姚相，他规矩多，又会脸红，每每逗弄起来格外有趣。
最开始这么叫他，他连手都无处安放，却会很小声地道：“殿下，自重。”
然后发现陆审确竟然只是手指点在奏折上，指着其中一处，大约都是江南，陆审确记得自己总是看着江南那处不放，大约当时说的是：“今年南方雨太大，恐要内涝，这笔开支我觉得不该减去。”
姚清规为着刚刚被戏耍，脸上会泛起红来，然后也将注意放到那折子上：“但是，殿下，国库并无银两支撑这么大一笔开销。这时候至少是没有的，稍微等我一个月，凑出银子之后，准保第一个给江南填补上。”
后来姚清规见她来的次数多了，她再怎么突然出声，这人也会一脸平静地转过脸来，叫一声殿下。更是逐渐没有那么多自重之类的话了。
有时候陆审确会因为白日里被人参了本子不高兴：“为什么你的人总要盯着我不放呢？这事何止是军器监徇私枉法？我就蓝批了一句严惩而已，你这位姓吕的言官党羽，便追着我骂了三日，你授意的？”
老师早先确实是最讨厌女子涉足朝堂的人，现如今虽然不管事儿了，之前的话却总叫那些他救过的人记挂着，所以总在朝上用，眼见着陆审确要罚别人，生怕成了程洛第二，于是言官恨不得都将他往死里骂。
“殿下，臣也不知道。”
虽说嘴上这么说，如此过后，参她的折子，再要她蓝批的就少了很多。
想到这儿，她失笑，那时候骂自己的折子绝大多数都逃不了在桐昌阁被他置之高阁的命运。
将筷子放回桌上，也叫这些陈年旧事给气饱了，她只道：“虽然如此，还是要提醒一句，进肆封寺，你可以有新的名字。”
林家的声明是很好的，若是叫那个世家找了他的事儿，林府出面要他离开肆封寺，容靳懒散，不愿出头占了八成的可能。
“好。”林舟答。
“那我回去了，我府里，好歹有下人，你先住着，等容大人事情敲定了，再搬出去也不迟。”
等陆审确走远，林舟的手划过空中：“小爷我成了。”
话音才落下，屋子里又没了声息。
倘若是父亲还在的话，应该会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拿起书本敲在他头顶，甚至于会暴喝一句：“船哥儿，干什么不好好去后院受着你母亲的南瓜，在屋里怪叫，扰了我读书也就罢了，还吵了你弟弟！一会哭了又要你母亲哄。”
原先多么讨厌庶出的弟弟啊？
分明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却还要在母亲身边教养。
一惊一乍还总是要抱着自己的大腿小腿不让走。
可这下，连一贯讨嫌的弟弟都没了。
林舟回想起来，眼睛又有些湿润，他睁开眼睛，努力叫眼泪不许掉出来，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泪珠子噼里啪啦坠落到了地上。
宫门没有落锁，陆审确还是要回去的，这日地方去的多，身体厌倦，路上的各色花开了一气儿，却没时间欣赏，本来就不能走的太快惹人疑心更没工夫看了。
进得宫去，小殿下却悠然自得地坐到了陆审确房门口的亭子里，也是第一天陆审确煮茶等着他的地方，飘着一阵茉莉花带着绿茶的香味儿，左右点了灯，却还是凸显出哪一边的小碳炉子来，眼看她进来之后径直便要走，程霁白便喊道：“过来给本殿下请安啊。”
“见过殿下。”陆审确微微垂首，对他想一出是一出同样报以尊重，便到了她近前。
程霁白虽然一贯温和，却也无可避免被忤逆之后做自己回去憋着生了一肚子闷气，这时候算是发泄，提着壶便倒了一杯茶给陆审确。
那茶具是一套古人用过的，现如今叫他这般泄愤一样的用法，也不曾温盏，便将才从炉子上取下来的壶，朝那杯子上浇，分明主人杯和公道杯都在一边，他不用。
“陆问之。”他将自己手边晾好的茶和陆审确的那杯碰了一下：“孤中午回去想了好久，你盘问了孤一通，孤不能平白叫你说教。”
进宫之后，总是被不同的人叫去盘问，陆审确已经习惯了，示意魁星回屋之后，手指点了几下那盛了热水的杯子：“嗯，那殿下问。”
她脸上总有那种公式化的笑容，程霁白看着又觉得和时归相似，来气：“别动不动笑。你既然已入我宫中，算作我僚属，日后想做什么？”
程霁白说这话时候，不知道怎么的，露出一边酒窝来，虽然表面上正经严肃，可看着个半大孩子说以后，总是有点难得的想笑，于是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上扬的，一日来应付完这个见那个的疲惫劲儿一扫而空。
“殿下，臣喜欢为百姓做事。”陆审确说的是真心话。
程霁白张口，欲要说话，却觉得她这话开口实在有些难接，张口闭口几次还是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最后一拍案，从公道杯里给他自己那杯子里续上了点茶水。
“当真不是玩笑，殿下，若是能叫黎民百姓都能免于战乱带来的流离失所，我做什么都可以。”陆审确见她不信，肃正了脸色。
她总是在笑的，少有人知道她板着脸是个什么样子，甚至于那双眼睛下的卧蚕也随着这个表情的变化消去了，转化为了一种凌厉的，充斥着攻击性的面孔。
“你……”他才要评价，一时之间又听见了有人来请的声音，并不是全鹿，是个什么人陆审确也才住进宫里没几天，只能确认这人服饰，全然是陛下身边人才能穿的没错。
“殿下，陛下突然就昏过去了，正急着叫您过去看看呢。”程霁白倏然握紧了双手，再不看陆审确，一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跟着那太监走。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小殿下偏生好骗又冒冒失失的，才一说便跟着他走了。
虽然宫里总不能叫储君有了危险，可随便暗害个把人也是使得的。
陆审确打眼一扫，侍候着小殿下的奴才竟然不知道被他赶到什么地方去了，魁星也不在。
“殿下。”陆审确喊他。
程霁白一时着急上火，走得飞快：“叫什么！”
陆审确跟着快走了得有十来米，终于见着了后桐在旁边不紧不慢的扫地，另一边还有个粗使的宫女，便指指他们两个：“你们，跟着小殿下，总不能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快去。”
“是。”二人应道。
她所行并非是腰市恩，只是有人与当年的自己一样孤立无援，索性拉一把，总比叫人烂在泥地里好。
林舟已经猜到了大致的前因后果，竟然突然起身，跪倒在陆审确面前：“多谢大人替我考虑周全。”
没料到他竟然有如此剧烈的动作，陆审确本想叫他起来，却没有他动作快，转念一想，若是真有人帮自己到这个地步，却什么都不要，怕是心里更恐慌，于是也不再拦着他了。
“林舟，你记住，出了我的院门，你我便当做普通人，对你的将来更好。”陆审确等他起身回到座位上之后才道。
“在外装样子的话，自然可以，二位无论如何都是我的恩人，若是日后有地方用的上我，请务必不要吝惜役使。”拍了拍衣服的下摆，又郑重地道：“陆大人，魁星姐姐，若是可以，叫我船哥儿吧，总归亲近一些。”
魁星欣然应允。
但是陆审确只是摇了摇头：“林舟。”
他并没有想到只是换称呼都会被拒绝，于是转而把求助的眼神望向魁星，魁星摇摇头：“她平素只叫人名字或者官位。只有逗着人玩的时候，才能说出口点不一样的称呼，惯来如此。”
“原是如此，我知道了。”林舟知道有人确实行事老派，于是不再勉强陆审确。
“我叫别人大名，总不会出错。”陆审确笑笑，并不辩解。
她原先也会叫人小名儿，但是入宫之后身份使然，必得端庄，若是随意叫人家小名，总是不好的，后来成了习惯，除了官位，也便只叫大名了。
若是还有人能有叫小名的机会，除了和魁星，便是和姚清规在桐昌阁的时候了。
姚大人自打做了丞相之后，素来喜欢点灯烧油，陆审确显然将后宫的人都摸排得干净，虽然藏不住脚步声，却知道宫里的守卫何时交班，走到桐昌阁也并不难，宫里的人尽数掌握，叫夜里休息，自然也没人在意皇后是否在殿中。
于是提着灯去寻姚清规。
状元郎写得一手很漂亮的字，临的帖子并不是颜体，反而小巧许多，陆审确一直都更喜欢姚清规的字，工整，又不那么死板。
她趁姚清规全身关注奏报的时候，拿起来一些他已经写好的到烛光下慢慢看，然后突然说话，总会吓到姚相。
一惊之后，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并不会再把目光留连在自己身上，似乎要把木质的桌子要盯出来一个洞一般。
“姚郎，看看我。”她很喜欢躲开视线时候的姚相，他规矩多，又会脸红，每每逗弄起来格外有趣。
最开始这么叫他，他连手都无处安放，却会很小声地道：“殿下，自重。”
然后发现陆审确竟然只是手指点在奏折上，指着其中一处，大约都是江南，陆审确记得自己总是看着江南那处不放，大约当时说的是：“今年南方雨太大，恐要内涝，这笔开支我觉得不该减去。”
姚清规为着刚刚被戏耍，脸上会泛起红来，然后也将注意放到那折子上：“但是，殿下，国库并无银两支撑这么大一笔开销。这时候至少是没有的，稍微等我一个月，凑出银子之后，准保第一个给江南填补上。”
后来姚清规见她来的次数多了，她再怎么突然出声，这人也会一脸平静地转过脸来，叫一声殿下。更是逐渐没有那么多自重之类的话了。
有时候陆审确会因为白日里被人参了本子不高兴：“为什么你的人总要盯着我不放呢？这事何止是军器监徇私枉法？我就蓝批了一句严惩而已，你这位姓吕的言官党羽，便追着我骂了三日，你授意的？”
老师早先确实是最讨厌女子涉足朝堂的人，现如今虽然不管事儿了，之前的话却总叫那些他救过的人记挂着，所以总在朝上用，眼见着陆审确要罚别人，生怕成了程洛第二，于是言官恨不得都将他往死里骂。
“殿下，臣也不知道。”
虽说嘴上这么说，如此过后，参她的折子，再要她蓝批的就少了很多。
想到这儿，她失笑，那时候骂自己的折子绝大多数都逃不了在桐昌阁被他置之高阁的命运。
将筷子放回桌上，也叫这些陈年旧事给气饱了，她只道：“虽然如此，还是要提醒一句，进肆封寺，你可以有新的名字。”
林家的声明是很好的，若是叫那个世家找了他的事儿，林府出面要他离开肆封寺，容靳懒散，不愿出头占了八成的可能。
“好。”林舟答。
“那我回去了，我府里，好歹有下人，你先住着，等容大人事情敲定了，再搬出去也不迟。”
等陆审确走远，林舟的手划过空中：“小爷我成了。”
话音才落下，屋子里又没了声息。
倘若是父亲还在的话，应该会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拿起书本敲在他头顶，甚至于会暴喝一句：“船哥儿，干什么不好好去后院受着你母亲的南瓜，在屋里怪叫，扰了我读书也就罢了，还吵了你弟弟！一会哭了又要你母亲哄。”
原先多么讨厌庶出的弟弟啊？
分明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却还要在母亲身边教养。
一惊一乍还总是要抱着自己的大腿小腿不让走。
可这下，连一贯讨嫌的弟弟都没了。
林舟回想起来，眼睛又有些湿润，他睁开眼睛，努力叫眼泪不许掉出来，可是并没有什么效果，泪珠子噼里啪啦坠落到了地上。
宫门没有落锁，陆审确还是要回去的，这日地方去的多，身体厌倦，路上的各色花开了一气儿，却没时间欣赏，本来就不能走的太快惹人疑心更没工夫看了。
进得宫去，小殿下却悠然自得地坐到了陆审确房门口的亭子里，也是第一天陆审确煮茶等着他的地方，飘着一阵茉莉花带着绿茶的香味儿，左右点了灯，却还是凸显出哪一边的小碳炉子来，眼看她进来之后径直便要走，程霁白便喊道：“过来给本殿下请安啊。”
“见过殿下。”陆审确微微垂首，对他想一出是一出同样报以尊重，便到了她近前。
程霁白虽然一贯温和，却也无可避免被忤逆之后做自己回去憋着生了一肚子闷气，这时候算是发泄，提着壶便倒了一杯茶给陆审确。
那茶具是一套古人用过的，现如今叫他这般泄愤一样的用法，也不曾温盏，便将才从炉子上取下来的壶，朝那杯子上浇，分明主人杯和公道杯都在一边，他不用。
“陆问之。”他将自己手边晾好的茶和陆审确的那杯碰了一下：“孤中午回去想了好久，你盘问了孤一通，孤不能平白叫你说教。”
进宫之后，总是被不同的人叫去盘问，陆审确已经习惯了，示意魁星回屋之后，手指点了几下那盛了热水的杯子：“嗯，那殿下问。”
她脸上总有那种公式化的笑容，程霁白看着又觉得和时归相似，来气：“别动不动笑。你既然已入我宫中，算作我僚属，日后想做什么？”
程霁白说这话时候，不知道怎么的，露出一边酒窝来，虽然表面上正经严肃，可看着个半大孩子说以后，总是有点难得的想笑，于是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上扬的，一日来应付完这个见那个的疲惫劲儿一扫而空。
“殿下，臣喜欢为百姓做事。”陆审确说的是真心话。
程霁白张口，欲要说话，却觉得她这话开口实在有些难接，张口闭口几次还是没有说出来个所以然，最后一拍案，从公道杯里给他自己那杯子里续上了点茶水。
“当真不是玩笑，殿下，若是能叫黎民百姓都能免于战乱带来的流离失所，我做什么都可以。”陆审确见她不信，肃正了脸色。
她总是在笑的，少有人知道她板着脸是个什么样子，甚至于那双眼睛下的卧蚕也随着这个表情的变化消去了，转化为了一种凌厉的，充斥着攻击性的面孔。
“你……”他才要评价，一时之间又听见了有人来请的声音，并不是全鹿，是个什么人陆审确也才住进宫里没几天，只能确认这人服饰，全然是陛下身边人才能穿的没错。
“殿下，陛下突然就昏过去了，正急着叫您过去看看呢。”程霁白倏然握紧了双手，再不看陆审确，一时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跟着那太监走。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帝身边的人，小殿下偏生好骗又冒冒失失的，才一说便跟着他走了。
虽然宫里总不能叫储君有了危险，可随便暗害个把人也是使得的。
陆审确打眼一扫，侍候着小殿下的奴才竟然不知道被他赶到什么地方去了，魁星也不在。
“殿下。”陆审确喊他。
程霁白一时着急上火，走得飞快：“叫什么！”
陆审确跟着快走了得有十来米，终于见着了后桐在旁边不紧不慢的扫地，另一边还有个粗使的宫女，便指指他们两个：“你们，跟着小殿下，总不能身边没个伺候的人，快去。”
“是。”二人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