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声音丝毫纷扰不了的角落，一双眼睛一瞬间从抖动，到睁开来，转瞬便过去了。尚且能听到几声外间儿的书页摩挲声音响起，仿佛一切都与下午的丧钟声传便围猎场前一样。
翻身下了床，程霁白看了看自己的手，嘴巴干的厉害，他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来声音，而且帐篷里面黑的不行，只有外间儿有一点点算不上亮的灯盏，仿佛是点灯的人有意控制，不叫他受光所扰一般。
他掀开帘子，外间儿的人在看书，似乎坐了很久了，低头的样子十分专注，直到他已经走进了，那人才回过头来看，表情从紧张，骤然转为了一点儿刻意的笑，似乎是在安慰，但是程霁白拿不准。
程霁白咧了咧嘴，并没有笑出来，但是牵扯到了嘴把上干裂的皮肤，一点儿血便往汪在那儿。他走过去，端起来桌上的茶杯和乐一口，水也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茶却杀得他伤口疼，借着那一点儿光，他从杯子里看见了自己一双眼睛肿的厉害。
怪不得笑不出来，眼睛也肿了啊。
程霁白喝了两口的杯子被他随手一斜，剩下的茶水便落在了地上，那个杯子随手放回了桌子上，他沉默地看着地面，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
时归只在旁边儿看着，他没有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开口，直到程霁白用手很轻地扯了两下他的衣袍下摆，声音因为喝水不足的缘故，仍旧听起来便低哑：“时归哥哥，我没有父亲了。”
这是他们年幼刚认识时候的称呼，时归已经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他一瞬之间有了一点儿恍惚，轻声应道：“......哥哥在呢。”
殿下从回京之后，不，是更早一些的书信往来之中，似乎便不会再如此粘人的喊哥哥了，大抵是年纪到了，不会再像个孩子一样撒娇了，他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听这个称呼，可这一声哥哥喊得彷如时光倒流。
时归以为他能一直坦然地对这个小孩，任由他哭笑，可事到如今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这个资格，以至于伸出来的手臂也只是虚虚地拢住了他颤抖着的脊背，没有敢真的如同往日一般贴上去。
“我还没撒够娇呢。”程霁白把脸埋在了时归的肩膀上，身体因为在哭细微地抖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归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手往上移了不少，从腰划到了他自己能够到的位置，时归的手在他背上摸了摸，感觉他似乎抖得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以为是他这一次哭够了，却没想道他想退开，仍旧被一双手环绕着脖颈，只好打趣道：“哥哥就拿一下帕子，松开手可以吗？”
程霁白松了嘴，拇指与手腕儿相接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牙印儿，血已经流了下来，他用袖子先挡住了伤口，等自己适应了这种钝痛感之后，才放开了时归。
手臂下垂后，程霁白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了把嘴角提起来一点儿的能力。
“哭吧。没关系的。”他把衣襟里绣了桂花纹样的帕子递给了小殿下。
程霁白用左手去接，目光没有聚焦，像是落在时归身上，又像是落在了时归身后一点儿的位置，他突然笑了一声：“再陪陪我，别管外面了。”
若不是当真看见了嘴角扬起了那一点儿，时归会以为他的表情是在哭，他往外瞥了一眼，不知道外面儿是个什么动静，但是若是一切顺利，应该也杀得差不多了，他终于还是点点头，应道：“好。如果殿下对外面儿的事儿没有兴趣，我们就不管那些事儿了。”
程霁白闷声地应了，手上的血已经洇湿了外衫，大抵也已经止住了，那层中衣在他动作的时候仿佛有一点儿黏住了一般，以至于他突然意识到，刚刚的那一口他咬得极狠，像是把平生的全部力气和委屈都发泄在了手上拿一点儿的范围内了，现下便也借着这一点残余下来的痛感撑着，道：“没心情管，随便吧。”
“如此，也好，殿下总归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有收拾外面儿的心力。”下午未曾享受充足的时间在当下补回来，没有饶人清闲的傻子们，对于他而言自然是乐意的，甚至如果计划顺利，他能当着那些人的面儿把摘出去，类似的时间从今往后还多的是。
“嗯。”程霁白声音闷闷地，他忽然觉得眼前那个灯盏的亮度让他感到喘不上气来，他又看了一眼时归，转头躲进了里面那个帐篷之中，并不往床上坐，他靠着床，等眼睛适应黑暗，也等自己适应安静的，没有人说话的时间。
时归跟了两步，可程霁白进去之后没有等他，帘子说放下便放下，险些被摆回来的帘子砸到脸上。他鼻间方才能闻见的一点儿血腥气消失了。
时归本以为是自己身上带出来的，原本还并未过多在意，只当是晚上砍了人脑袋的时候沾染上的血腥味经久不散，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可现下，小殿下与自己分开之后，便嗅不到了就意味着，真正身上有血的人并非是自己。
“殿下？”时归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屋里面并没有传来回应声，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时归终究还是不放心，进去看的时候放了一点儿光照进去，里面的人便立即习惯性地用右手起来挡光，小殿下声音闷闷的，对他说了一声:“你去外面，我......想自己安静待一会儿。”
程霁白不想坏了时归的心情，他自己最近是注定不会好了，可他更怕时归若是听多了自己絮叨，会因此觉得他烦，更怕连时归都因为这样而与他疏远了。
时归没有反应一般，他定定地借着外面儿的光，看着面前小孩儿手上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太狰狞了，还有手上干涸了的一道一道的血痕，他声音也因着这一点儿没来由地有些发颤：“我看看手。”
方才想的太过于专注，程霁白听闻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举着一只什么样的手在挡光，下意识地往回收，收到背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的关系，他觉得大拇指有一点儿僵硬，但是实在没有力气再站到外面光线里了，是以嘴上也小声嗫嚅：“没事儿。”
“听话，我看看。”时归的眼睛一下子与他对视上了。
程霁白没有说话，避开了视线。大概是一下子老实了，只撑着肿了的眼睛，不再具体看哪儿，只愣着，伸出了一只手，任由他看着，一步也走不动了一样。
“我碰到这个手指有感觉吗？”时归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什么，程霁白感觉到自己的拇指上沾了他温热干燥的手指，手腕儿也被他托在了手上，他忍不住下意识想要躲，手臂挣了一下，没挣脱，可能单独一个拇指没有办法动了。
可能是咬的时候用的力气太大了，程霁白想着，用左手撑了一下地，目光转到了那个伤口上，他疼的厉害，整个手都在发抖，拇指也跟着一起抖个不停：“这不是还能动吗，你出去，我想自己呆着。”
“这不是小事......”时归想和他讲道理，但是眼前小孩的神色太糟糕了，大抵是听不进去的，他蹲在了那里，对程霁白道：“我去召太医过来，殿下可以给我一个面子，不要躲吗？”
“哦。”他没有动，根本不想把手举起来，于是随意地把手掌搭在了腰腹之间。
时归走出了帐篷外。
这块儿角落偏僻，是他专门选出来的，又在不久前利用着职权，特意把小殿下连带着程洛的身体都安顿在了这一片儿，他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估摸了一下时间，想召自己的死士出来，却发现自己派杀掉董敬辰的那两个人竟然没有给自己一点儿回应，仿佛是死了一样。
若是平时，他们在附近的话，早已经跪到自己面前了。
他又走远了一些，确保自己已经走出了小殿下可以听见的范围之后，又重新喊了一声：“出来。”却仍没有人回应。
交战的方向突然有一声进军的鼓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骤然看见一匹没有主人正在悠闲吃着草甩着尾巴的马，一下子脑子便镇定了许多，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像是要若是计划行不通，他好歹能跑。
北荣的夏天没有南方这么多雨水，更不会这么热个没完没了，若是真的没有做好这次的计划，游山玩水慢悠悠地回去，大抵和苍的叶子就都变了颜色，该落下来的也便铺了京城一地。可是那里的冬天真的好冷，如果没有炭火，他可能也活不过这个冬天吧。想到这里，他低头，加快了脚步，到了太医住的地方，一路上并没有人拦着他，或许是个好消息，至少现在的怀疑对象还没有落到他身上。
“小殿下的手伤了。”他掀开帘子，逆光看不清楚，等适应之后里面的角落里蜷缩着太医，太医被方才的打斗声吓破了胆，缩着头，抖得活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根本救不了人。
翻身下了床，程霁白看了看自己的手，嘴巴干的厉害，他想要说话，却没有发出来声音，而且帐篷里面黑的不行，只有外间儿有一点点算不上亮的灯盏，仿佛是点灯的人有意控制，不叫他受光所扰一般。
他掀开帘子，外间儿的人在看书，似乎坐了很久了，低头的样子十分专注，直到他已经走进了，那人才回过头来看，表情从紧张，骤然转为了一点儿刻意的笑，似乎是在安慰，但是程霁白拿不准。
程霁白咧了咧嘴，并没有笑出来，但是牵扯到了嘴把上干裂的皮肤，一点儿血便往汪在那儿。他走过去，端起来桌上的茶杯和乐一口，水也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茶却杀得他伤口疼，借着那一点儿光，他从杯子里看见了自己一双眼睛肿的厉害。
怪不得笑不出来，眼睛也肿了啊。
程霁白喝了两口的杯子被他随手一斜，剩下的茶水便落在了地上，那个杯子随手放回了桌子上，他沉默地看着地面，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
时归只在旁边儿看着，他没有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开口，直到程霁白用手很轻地扯了两下他的衣袍下摆，声音因为喝水不足的缘故，仍旧听起来便低哑：“时归哥哥，我没有父亲了。”
这是他们年幼刚认识时候的称呼，时归已经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他一瞬之间有了一点儿恍惚，轻声应道：“......哥哥在呢。”
殿下从回京之后，不，是更早一些的书信往来之中，似乎便不会再如此粘人的喊哥哥了，大抵是年纪到了，不会再像个孩子一样撒娇了，他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听这个称呼，可这一声哥哥喊得彷如时光倒流。
时归以为他能一直坦然地对这个小孩，任由他哭笑，可事到如今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这个资格，以至于伸出来的手臂也只是虚虚地拢住了他颤抖着的脊背，没有敢真的如同往日一般贴上去。
“我还没撒够娇呢。”程霁白把脸埋在了时归的肩膀上，身体因为在哭细微地抖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归感觉到自己后背上的手往上移了不少，从腰划到了他自己能够到的位置，时归的手在他背上摸了摸，感觉他似乎抖得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以为是他这一次哭够了，却没想道他想退开，仍旧被一双手环绕着脖颈，只好打趣道：“哥哥就拿一下帕子，松开手可以吗？”
程霁白松了嘴，拇指与手腕儿相接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牙印儿，血已经流了下来，他用袖子先挡住了伤口，等自己适应了这种钝痛感之后，才放开了时归。
手臂下垂后，程霁白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了把嘴角提起来一点儿的能力。
“哭吧。没关系的。”他把衣襟里绣了桂花纹样的帕子递给了小殿下。
程霁白用左手去接，目光没有聚焦，像是落在时归身上，又像是落在了时归身后一点儿的位置，他突然笑了一声：“再陪陪我，别管外面了。”
若不是当真看见了嘴角扬起了那一点儿，时归会以为他的表情是在哭，他往外瞥了一眼，不知道外面儿是个什么动静，但是若是一切顺利，应该也杀得差不多了，他终于还是点点头，应道：“好。如果殿下对外面儿的事儿没有兴趣，我们就不管那些事儿了。”
程霁白闷声地应了，手上的血已经洇湿了外衫，大抵也已经止住了，那层中衣在他动作的时候仿佛有一点儿黏住了一般，以至于他突然意识到，刚刚的那一口他咬得极狠，像是把平生的全部力气和委屈都发泄在了手上拿一点儿的范围内了，现下便也借着这一点残余下来的痛感撑着，道：“没心情管，随便吧。”
“如此，也好，殿下总归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有收拾外面儿的心力。”下午未曾享受充足的时间在当下补回来，没有饶人清闲的傻子们，对于他而言自然是乐意的，甚至如果计划顺利，他能当着那些人的面儿把摘出去，类似的时间从今往后还多的是。
“嗯。”程霁白声音闷闷地，他忽然觉得眼前那个灯盏的亮度让他感到喘不上气来，他又看了一眼时归，转头躲进了里面那个帐篷之中，并不往床上坐，他靠着床，等眼睛适应黑暗，也等自己适应安静的，没有人说话的时间。
时归跟了两步，可程霁白进去之后没有等他，帘子说放下便放下，险些被摆回来的帘子砸到脸上。他鼻间方才能闻见的一点儿血腥气消失了。
时归本以为是自己身上带出来的，原本还并未过多在意，只当是晚上砍了人脑袋的时候沾染上的血腥味经久不散，他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可现下，小殿下与自己分开之后，便嗅不到了就意味着，真正身上有血的人并非是自己。
“殿下？”时归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屋里面并没有传来回应声，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时归终究还是不放心，进去看的时候放了一点儿光照进去，里面的人便立即习惯性地用右手起来挡光，小殿下声音闷闷的，对他说了一声:“你去外面，我......想自己安静待一会儿。”
程霁白不想坏了时归的心情，他自己最近是注定不会好了，可他更怕时归若是听多了自己絮叨，会因此觉得他烦，更怕连时归都因为这样而与他疏远了。
时归没有反应一般，他定定地借着外面儿的光，看着面前小孩儿手上狰狞的伤口，翻卷的皮肉太狰狞了，还有手上干涸了的一道一道的血痕，他声音也因着这一点儿没来由地有些发颤：“我看看手。”
方才想的太过于专注，程霁白听闻这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举着一只什么样的手在挡光，下意识地往回收，收到背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的关系，他觉得大拇指有一点儿僵硬，但是实在没有力气再站到外面光线里了，是以嘴上也小声嗫嚅：“没事儿。”
“听话，我看看。”时归的眼睛一下子与他对视上了。
程霁白没有说话，避开了视线。大概是一下子老实了，只撑着肿了的眼睛，不再具体看哪儿，只愣着，伸出了一只手，任由他看着，一步也走不动了一样。
“我碰到这个手指有感觉吗？”时归的声音好像隔着一层什么，程霁白感觉到自己的拇指上沾了他温热干燥的手指，手腕儿也被他托在了手上，他忍不住下意识想要躲，手臂挣了一下，没挣脱，可能单独一个拇指没有办法动了。
可能是咬的时候用的力气太大了，程霁白想着，用左手撑了一下地，目光转到了那个伤口上，他疼的厉害，整个手都在发抖，拇指也跟着一起抖个不停：“这不是还能动吗，你出去，我想自己呆着。”
“这不是小事......”时归想和他讲道理，但是眼前小孩的神色太糟糕了，大抵是听不进去的，他蹲在了那里，对程霁白道：“我去召太医过来，殿下可以给我一个面子，不要躲吗？”
“哦。”他没有动，根本不想把手举起来，于是随意地把手掌搭在了腰腹之间。
时归走出了帐篷外。
这块儿角落偏僻，是他专门选出来的，又在不久前利用着职权，特意把小殿下连带着程洛的身体都安顿在了这一片儿，他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估摸了一下时间，想召自己的死士出来，却发现自己派杀掉董敬辰的那两个人竟然没有给自己一点儿回应，仿佛是死了一样。
若是平时，他们在附近的话，早已经跪到自己面前了。
他又走远了一些，确保自己已经走出了小殿下可以听见的范围之后，又重新喊了一声：“出来。”却仍没有人回应。
交战的方向突然有一声进军的鼓声，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骤然看见一匹没有主人正在悠闲吃着草甩着尾巴的马，一下子脑子便镇定了许多，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像是要若是计划行不通，他好歹能跑。
北荣的夏天没有南方这么多雨水，更不会这么热个没完没了，若是真的没有做好这次的计划，游山玩水慢悠悠地回去，大抵和苍的叶子就都变了颜色，该落下来的也便铺了京城一地。可是那里的冬天真的好冷，如果没有炭火，他可能也活不过这个冬天吧。想到这里，他低头，加快了脚步，到了太医住的地方，一路上并没有人拦着他，或许是个好消息，至少现在的怀疑对象还没有落到他身上。
“小殿下的手伤了。”他掀开帘子，逆光看不清楚，等适应之后里面的角落里蜷缩着太医，太医被方才的打斗声吓破了胆，缩着头，抖得活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根本救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