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时候华城天气终于开始回暖,可以脱下厚重的棉服了,樱花也大片大片地开放,配着春日暖阳,总让早上通勤的白昼不想走进那栋把阳光挡在窗外的大楼。孟铎也是一天一个样,用白昼的话来说,就是身高长得比笋快。

    三月份白昼给孟铎买的衣服已经穿不上了,白昼只得重新买,每天下了班就抓着孟铎挑衣服,孟铎为了帮白昼省省钱,衣服裤子都挑的大码,鞋子就挑拖鞋,他也不怎么出门,也不是很在意外在形象,就这么过了大半个月,白昼看着拿着拖把的快比自己还高的少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孟铎这会儿在帮着白昼打扫房间,太过宽松的衣服衬得他更是瘦高瘦高的,但那白净的脸颊却还没完全褪去青涩,加上跟白昼生活的确是长胖了些,因此即使身高摆在那儿,一眼看过去,也仍然是个孩子。白昼把孟铎穿不上的衣服收进箱子,准备拿去回收掉,她还没来得及抱起箱子,少年就快一步抱起来。

    “那边我拖完了,我来吧。”

    白昼也不推辞,一开始她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孟铎也算是家里的半个客人,让客人打扫总让白昼不自在,后来久了,看着孟铎逐渐长大,倒真的有那种家人的感觉,白昼也就渐渐习惯了孟铎的帮忙,有时候还会很自然地叫孟铎帮着收拾东西或者做做饭,孟铎也不拒绝,通常都是白昼还没叫,他就上去帮忙,很多时候他都尽力都白昼分担一些家务活,不过他以前做得也不多,总会帮倒忙,但白昼也不生气,两人边打扫边嘻嘻哈哈地玩闹,倒也十分惬意和自在。

    “你抱箱子,这些垃圾我来拿。”白昼拎起堆在门口的垃圾,看孟铎出门后,一脚踹关了屋门。

    “我还可以拎一些。”

    白昼扫了眼孟铎青筋显现的手,决定还是自己拎。两人磕磕碰碰地扔完垃圾,才慢悠悠往回走,这会儿快到中午,小区里飘荡着家家户户传出来的混杂的饭菜香,白昼这才想起忘了点外卖,于是决定将计就计出去吃,正好手机也在兜里,这么想着,她也下意识伸手拉孟铎,就像孟铎还是小孩子那样。

    那双细长的有力的手却让白昼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放开,随后略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挠挠后脑勺,“抱歉啊,忘了你都已经长成少年了。”

    孟铎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有些茫然地看向白昼,而白昼愣是从那张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的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的委屈,她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便硬生生转了话题。

    “我们就在旁边随便吃点吧,不想走远了。”

    “好。”

    “下午去不去湖滨公园逛一逛,最近樱花都开了,可以去拍照。”

    “好,我给你拍。”

    两人走进一家面馆,点完餐白昼就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孟铎就在对面安静坐着看着白昼,两人谁也没说话,等面一端上来,白昼放下手机,两人又默契打开话匣子,刚刚因为白昼牵手的乌龙闹出的小尴尬好像也消失了。

    “孟铎,你之前到底得多高,我感觉你脸看起来好像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怎么都快比我高了。”

    孟铎咽下一口面,细细思考了下,才回答到,“好像186、187左右的样子,去年年初体检时候的数据了。”

    白昼脖子前倾,惊叹的神情毫不掩饰。

    “又高,又帅,30岁的男人,应该也不缺钱,孟铎,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孟铎被白昼滑稽的表情逗笑,他摇摇头,开玩笑似的否认到,“没有了,都是惊吓了。”

    “难道你在逃债?”

    白昼竟认真地思考起来,“总不能是杀人了吧。”

    说完白昼猛一回神,惊恐地望向孟铎,孟铎无奈叹一口气,眼里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好好吃饭,不要瞎想,我没逃债,也没杀人。”

    “那你为什么变成狗了呀,”白昼第一次主动问起孟铎的过去,孟铎还没回答,白昼却想起孟铎变回人的那天说的话,于是又自言自语回答到,“哦对,你说过了,你也不清楚。”

    孟铎有心解释,却被白昼一句话堵住,他盯着面汤里漂浮的葱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坦白,“白昼,我之前有抑郁症,重度的。”

    说出这句话时,孟铎甚至不敢抬头看白昼的反应,但他只听到白昼那略带疑惑的话语,情绪甚至还没有听到他身高时波动大。

    “咦?那这样的确会说得通一些,”白昼看着对面猛地抬头看她的惊诧的的少年,吸溜了口面,“难怪你这么不爱说话,不过你现在是不是恢复了,感觉情绪比一开始变成人的时候好了很多。”

    语气平静地好像在问孟铎晚上要吃什么饭。

    这反而让孟铎不知道作何反应了,他只得接着白昼的话,继续说到,“不知道,但是很久没发作过了。”

    “那不是挺好的呐,说明真的好了。”白昼那是打心底里为孟铎高兴,甚至还抽空伸出了大拇指给孟铎点赞。

    “可能是真的好了,”眼前的女孩眉眼弯弯,孟铎觉得心里突然有了底气,那些深埋藏在心底的不堪回首的过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了,“其实那段时间我刚从精神病院出来没多久,靠着大量的药维持正常的生活,那天我吃了很多药,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觉得极其燥热,脑子又有些不清醒,等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变成狗了。”

    “说实话,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要不是你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我面前,还长得这么快,打死我都不相信。”白昼吸溜完最后一口面,瘫在座位上休息,此时正午,面馆里的人逐渐多起来,熙熙攘攘的十分吵闹,但白昼分明听见孟铎那想来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带着紧张问到。

    “白昼,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白昼愣了一秒,才反问到,“突然变成狗这件事,应该都会觉得很奇怪?”

    “不,我是说抑郁症。”

    白昼本来已经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孟铎不那么难过,结果一听是抑郁症的事,她反而是一颗心落下来,同时又对孟铎问出的问题有些不解,“抑郁症有什么奇怪的,不就跟感冒发烧一样是种病嘛,得了就治疗,大不了再严重就吃点药打个针住个院。”

    女孩眼里的疑惑太过明显,一时间竟驱散了孟铎心里的紧张,转而被愉悦替代,“嗯,你说得对,就是种病而已。”

    “孟铎,睡一会儿再去公园吧啊,反正四点前进去就行。”

    “好,”孟铎起身,还十分自然得把白昼拽起来,“那先起来回去睡觉。”

    “啊,”白昼弓着腰,吃完碳水的困倦在那一瞬间达到顶峰,“走走走。”

    一觉睡起来,临到出门白昼一时兴起,又去捣鼓了个妆,孟铎也不催,就在旁边看着,他看见白昼细细得描完眉,涂好眼影,又拿着刷子在脸上刷来刷去,最后抹上口红,把头发往后梳直,露出整张脸。

    “怎么样?”

    “好看。”

    孟铎没说假话,除了要出去聚餐或者约会,他很少看见白昼化妆,但孟铎觉得白昼素颜也好看,是那种值得细细端详的,越看越有味道的好看,化完妆后倒是跟含苞待放的花朵突然绽开了一样,更加明艳,气质也更凌厉了些。

    两人几乎是踩着四点的槛进的门,因为樱花盛开的缘故,加上天气又好,下午四点的公园仍然是人山人海的,白昼在北方一众的高个里,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推着走,除了头顶的樱花之外,她能看到的的只有人头,孟铎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被挤着走了有十来分钟,才终于找了空地透口气。

    白昼那梳直的头发因为人群的推搡变得略凌乱。

    “白昼,你头发乱了。”孟铎眼眸低垂,出言提醒。

    “啊?”白昼胡乱抓了两把头发,“现在好了吗?”

    “没有,我帮你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白昼还沉浸在人流多如麻的震惊中,完全没注意到话音刚落时身后的孟铎眼里翻涌着的又死死压抑的情绪。

    “算了不管了。”白昼一撒手,摆烂似的放弃,她转头看向孟铎,不过一秒钟,孟铎便瞬间收起了情绪,嘴角甚至露出浅浅的笑容。

    “嗯,这样也好看。”

    “行了啊你这夸得我都心虚。”白昼是真的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看着孟铎那种完美无瑕的脸,轻轻啧了一声,“要真说好看,没几个人比得上你。”

    真诚中又带了点商业互吹的嫌疑。

    两人最终也没有再鼓起勇气挤进主道的人群中,白昼带孟铎买了烤肠,找了个湖边人少的地方坐着,夕阳落下来,配着晚风,倒也惬意。

    “白昼,我给你拍照吧。”

    “好呀。”白昼把手机递给孟铎,然后把烤肠塞进嘴里,做了个搞怪的表情,孟铎看着照片忍不住笑,照片中的女孩头发凌乱,带着精致的妆容,却眯着眼,嘴角大大咧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孟铎,你笑什么?”

    “很可爱。”

    白昼当然不信,起身扑向孟铎,“孟铎,你给我看看。”

    她扑得太过迅速和自然,以至于举起手机的孟铎还没反应过来,白昼整个人就已经埋到了他怀里。

    微风拂过,孟铎内心那平静无波的湖水却掀起巨大波澜。

    白昼似乎也没有料到现在的状况,她眼前漆黑,鼻尖是自己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耳边是孟铎清晰的心跳声,她感觉到孟铎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

    “白昼?”

    话音刚落,白昼就从孟铎怀中一跃而起,同时升起的还有耳根子那难以忽视的燥热,“孟铎孟铎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人没事就好。”孟铎眼里带笑,觉得愉悦的同时又觉得怀中有些空落落的,原本他并不想叫白昼起来,但他知道白昼肯定会尴尬,于是主动打破了这个僵局,从变回人之后他还是第一次接触白昼的头发,软软的,但又有些干燥,还散着家里洗发水的清香。

    “哟,又见面了,小妹妹。”

    白昼简直差点喜极而泣,心想谁这么好救她于尴尬之中,一转头却见到一张并不是很眼熟的脸,心里那点感动瞬间就变成了疑惑,她打量了眼前的男人几秒钟,才恍惚想起来好像是之前商场遇到的让孟铎进娱乐圈的人。

    心里的疑惑瞬间又转变成警惕。白昼下意识站到孟铎前边,装作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请问您是?”

    路安阳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些,觉得白昼实在是有点意思,他用手摩挲着下巴,微笑道,“你这反应,明明是认出我了才对。”

    白昼心想今天出门应该是忘了看黄历,怎么净遇到些尴尬的事情。

    不过想较于白昼,路安阳还是觉得白昼身后的男孩更有意思些。

    “上次我的提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路安阳从兜里掏出同样的名片递给白昼,“安阳传媒公司,你可以搜一下,绝对正规童叟无欺。”

    “他不喜欢娱乐圈,抱歉。”白昼心想眼前的男人怎么就听不懂她的拒绝,却见路安阳已经偏了身体,视线透过她落到了她后边低头拿着手机的孟铎身上,白昼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但路安阳并没有多问,那只摩挲着下巴的手却慢下来,眼里露出探究,仿佛在细细打量自己的猎物,白昼不喜欢路安阳看孟铎的那种眼神,她皱起眉,跨了一步挡住路安阳的视线,“抱歉,我表弟也不会进娱乐圈。”

    路安阳歪头笑得灿烂,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白昼的话。

    “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弟弟,引荐一下?”

    那一瞬间白昼脑子转了八百个弯,“有啊,他还有个哥哥,但已经工作了,对这些也没兴趣。”

    “行吧。”路安阳从孟铎身上收回视线,猛地凑到白昼耳边,“或许可以留个······”

    话还没说完,路安阳就被人一把推开,他也没恼,笑眯眯看着面前还不及自己肩高的少年。

    “离她远点,”孟铎稚嫩的声音中满是疏离的语气,微皱着眉,头发下的眼睛露出不耐,他死死盯着路安阳,说到,“我对娱乐圈没兴趣。”

    路安阳眼眸弯弯,举起手做投降状,“行行行,那咱们有缘再见啰!”

    转身的一瞬间,路安阳就收了笑,眼里探究的意味却没有散去,他见过太多人,也曾细细打量过很多人独特的特点,分辨人的细节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弟弟?表弟?还有······”路安阳自言自语,走向小卖部,要了根带辣椒的烤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混在人群里看着远处湖边聊天的两人,脸上的兴趣却越来越浓,“还有孟铎?”

    “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啊。”

    路安阳呼了口气,随意地靠倒在椅子上。

    而这边两人已经重新坐下来,孟铎还是气鼓鼓的,白昼在一旁看着不知道怎么安慰,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戳戳孟铎,“孟铎,你生气啦?”

    “没有。”

    这分明是生气的语气。

    “哎呀,别生气啦,别生气啦。”

    眼前的女孩有意放轻的语气实在是太可爱,孟铎忍不住偏头看着白昼,内心对路安阳的一点生气瞬间荡然无存,“那我不生气了,白昼,你下次里看见他离他远点,我真的对娱乐圈没兴趣的。”

    “我知道,我也没什么资格让你进娱乐圈呀。”白昼细细思考,“而且他的眼神我真的很不喜欢,感觉一眼会把人看透的感觉,你现在经历的这些事可不能让人知道,不然我都怕你被人抓走研究了。”

    “你说他不会已经察觉到了吧。”白昼内心隐隐升起不安。

    “是有可能的。”

    孟铎其实跟白昼想得一样,他之前经常听说路安阳,也曾在巴黎的一场时装周晚宴上见过,但两人没说过话,只是隔空举了下杯,当时的路安阳也是带着同样探究和有兴趣的眼神看着他,不过很快就被别人的碰杯打断,至此孟铎就再也没有见过路安阳,也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那我们回家吧,他要是再这么来一次,我觉得得完。”

    白昼起身,抓起孟铎的手就往公园外走,然后迅速打了个车回家。

    “到我恢复之前,我都少出门吧,”孟铎看着卸妆的白昼,说到,“你如果想出去,就和你的朋友去玩就可以。”

    白昼觉得孟铎的想法可行,“但这样你会不会太无聊。”

    “不会的。”

    白昼卸妆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给你买些书怎么样,感觉你平常也不看电视剧。”

    “好。”

    “那你看看手机,需要些什么你直接下单就行。”

    白昼是敷着面膜出的卫生间,她甚至还贴心地问了孟铎是否需要,孟铎也没拒绝,两人敷好面膜就瘫在沙发上,看着白昼常看的老友记。

    “孟铎。”

    “嗯?”

    “这么迅速地长大是种什么感觉呀?”

    孟铎顿了有两秒,才回答,“骨头被撕扯的感觉。”

    “那会痛吗?”

    “不会的。”

    “那心理上呢,心理上是什么感受。”

    “像是加速把我人生的三十年以另一种方式再过了一遍,其实感觉很奇妙,这段人生跟我之前的人生完全不同,没有那么跌宕,没有那么富足,却让我实实在在感到了细水长流的的安宁。”

    白昼成功抓住了孟铎话里的重点,“听你这话,你之前很有钱吼。”

    “嗯,不缺。”

    白昼猛地对身旁的人又多了几分敬畏,“大佬,缺女儿吗?”

    孟铎没绷住笑出来,“不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此后一个多月孟铎真的就没再出去,每天就在家里看书,看了一本又一本,白昼抽空还专门在客厅整理了个角落放孟铎看过的书,有时候她也会拿起一本翻看,一开始孟铎挑的是一些经典小说,白昼还能看看,后来书看着看着,就变成了财经、管理、各种时尚杂志,中英文的都有,白昼就有点跟不上了,每次看得抓耳挠腮,被渐渐长大的孟铎一通指导之后,又从看不懂的抓耳挠腮变成初遇干净少年的羞涩的抓耳挠腮,每次都逗得孟铎忍不住失笑。

    五月底六月初的时候,角落里的书已经有了一大堆,坐在桌面稚嫩的少年也变成了有沉稳气质的男人,不论白昼推开门多少次,都还是会被桌前低头认真看书的帅气男人刺激地心头一颤。

    然后白昼就会闭眼深呼吸默念三遍,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这天晚上白昼下班回家的时候孟铎还在桌前看书,白昼看了眼墙上指着十二点的钟,略带疲惫,“孟铎,你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孟铎起身,接过白昼肩上的挎包,“快去洗漱洗漱睡觉。”

    本来走向卫生间半路的白昼听闻这话,本来就弓着的背又弯了些,“我再写完一个文档就睡。”

    孟铎一愣,轻轻嗯了一声,帮白昼把电脑拿出来放在茶几上,还贴心地连上了充电器。

    “白昼,吃晚饭了吗?”

    白昼在卫生间里刷牙,听见这话,头都没转,举起手随意地摆了摆,于是孟铎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泡上麦片,放到电脑旁边,“白昼,一会儿洗完澡你先把麦片喝了再睡。”

    “嗯好。”

    白昼随意地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牛奶还冒着热气,孟铎却不在客厅了,她转头看向房间,房间门虚掩着,房间内却是漆黑一片,白昼无奈笑笑,轻手轻脚帮孟铎关上房门,两个多月以来,孟铎总会等着白昼下班,即使困了先睡着,孟铎也不会关上房门,总是留着客厅的灯,每次回家看着虚掩着的房门和开着灯的客厅,白昼总觉得很安心。

    她伸了个懒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脑,认真地写着文档,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咚地一声。

    “孟铎?”

    白昼停下敲电脑的手,仔细听着,安静的房间里明显传出些痛苦的低鸣,白昼心下一惊,从沙发上跳下来冲进房间,房间内漆黑一片,白昼打开灯,入眼的是躺在地上的孟铎,浑身是汗,满脸痛苦,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左臂。

    “孟铎!”

    白昼被吓得跌在地上,却还是撑着把孟铎扶起来靠在床边,“孟铎,孟铎,要不要去医院?”

    孟铎突然抓住白昼衣摆,死死咬住的牙中挤出几个字,“不去,不能去。”

    “那怎么办啊。”白昼急得眼泪哗一下就流出来,泪眼朦胧中孟铎那张通红的脸渐渐变得毫无血色,脸上流下的汗水却越来越多,浸湿了孟铎额前的刘海,白昼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是决定叫救护车,站起来的一瞬却被孟铎一把抓住手腕。

    “白昼,”孟铎靠在床边,仰着头眯着眼,气息十分微弱,却还是倔强地抓着白昼,身上露出的紧张一如变成人的时候看到白昼拿出手机的那一瞬,“白昼。”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白昼还是心软了,她坐下来,把孟铎搂进怀里,孟铎瞬间反手抱住白昼,死死抱着,仿佛抓住了一整根救命稻草。

    白昼也不嫌,轻轻拍着孟铎的后背,小声安慰,“没事了啊孟铎,没事了,都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白昼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逐渐平稳起来,她轻呼,“孟铎?”

    怀里的人没应,白昼这才轻轻推开孟铎,孟铎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白昼把孟铎扶稳了靠在床边,她没办法扛着这么一个大男人上床,便轻手轻脚拉了床上的被子裹在孟铎身上,给孟铎整理被子的时候,她一眼看到了孟铎露在被子外边的手臂。

    满是伤疤。

    白昼霎时倒吸一口凉气。她脑子里猛地冒出一个月多前吃饭时孟铎说出的那句话。

    “白昼,我之前有抑郁症,重度的。”

    原来已经严重到了,要自残的地步啊。白昼突然对自己当时平淡的态度感到自责,但又明白孟铎当时是鼓足了勇气才跟她说的这件事,大概是不想别人用另类的的眼光看他,她小心地把孟铎的手臂放进被子,为了表示安慰还轻轻拍了下,随后又去客厅拿了电脑和自己的被子坐在孟铎旁边,把孟铎的头扶到自己肩上靠着,好让孟铎睡得舒服一点。

    唯一庆幸的是文档已经快要结束,白昼快速写完最后一个目录关掉电脑,转头见孟铎呼吸仍旧平稳,这才长舒了口气。

    一晚上白昼睡得并不安稳,脑海中影影绰绰地浮现着和孟铎的日常,中途还醒了好几次,见孟铎睡得安稳,才又睡过去,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白昼就睡不下去了,浑身酸痛,但孟铎没醒,白昼也不敢动,她有些生无可恋地坐着,放空了脑袋望着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走。

    孟铎是被白昼七点的闹钟吵醒的,当时闹钟刚响,白昼正在一旁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是先去关闹钟还是先安顿好孟铎。孟铎也没想到一晚上了白昼还在自己旁边,他坐直身体开口道,声音有些微哑,“白昼,你去关闹钟吧。”

    “诶?”白昼转头看向孟铎,“孟铎你醒啦,你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的地方?”白昼爬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隔了一会儿闹钟终于安静,白昼从客厅探出头,“孟铎,你要是还想睡的话你就去床上再睡会儿,我昨晚上实在扛不动你,就让你在地上睡了。”

    “嗯,没事,你是不是也没睡好。”

    “我还行啦。”

    孟铎起身,有些想不起来头天晚上的事情,他只记得自己原本在床上躺着听白昼敲字的声音,半睡半醒之间左臂突然刺痛,随即浑身发热,他就失去了意识,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拉着白昼不让她叫救护车。

    房间外传来白昼拧水龙头洗漱的声音。

    孟铎抬手抓了抓头发,试图让自己想起来更多的东西,手臂上那些熟悉的伤疤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进视线,他呼吸一窒,视线在手臂和白昼的方向反复横跳,孟铎感到有些无助。

    原来曾经那些刀片划在手臂上没有感觉到的疼痛,竟然用这种奇特的方式补了回来。他苦笑了声,拿了件外套穿上,孟铎并不清楚白昼是否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疤,但他现在无心揣度这个事情,他内心只剩一个念头,不能让白昼看见。

    “孟铎,我出门了哈,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

    “嗯,晚上早点回来休息,昨晚上打扰你了。”

    “放心吧,今天周五,我肯定会早回来的。”

    白昼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两人的对话也像往常无数个早上一样,孟铎松了口气,他不怕向白昼说这些事情,只是单纯地不想让白昼看到自己曾经那极其狼狈的一面。

    没有人会想跟一个曾经试图自杀的抑郁病人相处的。孟铎想。

    当然伤疤的出现也提醒孟铎了另一件事,他30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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