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边一片平和,苏灿那边却着急忙慌。

    “快快快让一下!”

    “呼吸机!先救这个!”

    ……

    大厅的病人自觉站远了些,为医护人员留出一条道来,苏灿脸上已经渗出汗,他刚抢救完一个病人,但伤者源源不断进来,苏灿一刻也不敢停歇,只不断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像机器那般跟着医护团队抢救着一个又一个病人,直到最后脱下厚重的手术服,苏灿才皱眉,喘过一口起来。

    他的脸上全是汗,因为戴口罩的时间过长,还留下不浅的印子。

    但他还休息不了,要跟着去做复盘,救活了多少,死去了多少,都要一个一个把数字同步给警局。

    抹了把脸,换了身新的白大褂,苏灿才往会议室走,走至一半,忽然有护士急匆匆奔过来。

    “苏医生,不好了!23床的病人突然吐血昏迷……”

    苏灿猛地皱眉,随即跟着那护士跑过去。

    几个小时的手术并没有把病人救回来,苏灿机械地走出手术室,说到,“病人于6月28号下午三点四十三分,抢救无效死亡,抱歉,请节哀。”

    走廊内部一片哀声。

    忽然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男人站起,他死死抓住苏灿的衣服,“明明早上刚救回来!为什么还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请家属冷静!”

    苏灿没动,旁边的医护人员倒是死死抓住那人的手,唯恐那人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我孩子才二十三岁!刚找到满意的工作,你让我怎么冷静!你是医生,你凭什么做不好自己的工作!你凭什么救不回来我的孩子!”

    “抱歉,我们尽力了。”

    苏灿累得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他错开那人往办公室走去,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因为那人的哀嚎有一点动摇。

    “复盘会议开完了是吧?”

    苏灿对助理说到。

    “对,死亡5人,重伤8人,轻伤12人。”

    “死亡加一,重伤减一。”

    助理愣了下,随即沉沉叹气,“我去给院长说。”

    “辛苦。”

    “哪儿有你辛苦呀苏医生,我刚刚听说家属闹起来了?”

    “嗯。”

    助理叹气离开,留苏灿一个在办公室内,他把自己收拾干净,起身往外走。

    大厅内人来人往,一切如常,他下意识摸向兜里的烟,又想到医院不让抽烟的规定,便烦躁地扯了扯衣服。

    大楼外的空气舒服很多,虽然也能隐隐闻到消毒水味,但至少没有了让人窒息的血腥味道,他在外站了十几分钟,转身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站了个少女。

    那女孩儿双目通红,面上满是悲怆,苏灿扫了眼,没放在心上。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能够让人清晰地看清空气中的飞尘。

    苏灿眯起眼睛,绕过有光的那块地方。

    “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变故就在那一瞬间,人群尖叫躲闪,苏灿抬眼,转身的瞬间却被一头乌发遮住视线。

    “报警,快报警!”

    那个中年男人被冲过来的安保人员压在地上,手里死死拽着一把水果刀。

    苏灿用纱布按住伤口,但血仍源源不断从那女孩的脖子流出,沾湿她的头发又流到地上。

    手术结束时苏灿换衣服的手都在抖,他踱步至病房外,透过玻璃往里看。

    病房内空空荡荡,只有那女孩儿在安静躺着,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宋家事件完结后麻木的心情好像有部分开始崩塌,随即被滋生出的悔恨占据,他咬牙,狠狠地在墙上砸了一拳。

    转身之际,却见走廊尽头站着两人,他眸光微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但眼眶却发红了。

    “人怎么样了?”

    孟铎头发有些许凌乱,身上穿着休闲的卫衣,旁边的白昼形象也没好多少,甚至妆都没画,显然是匆匆过来。

    “脱离危险了。”

    苏灿声音发哑,他伸手扶墙,极力想支撑住身体。

    “那就行,先吃饭吧。”

    孟铎没什么太多表情,只递给他一个保温盒,“让人做了送来的,时间紧急,饭菜简单。”

    苏灿没接,只说到,“我没胃口。”

    “既没胃口,那就回家休息。”

    苏灿不答了,两人之间的氛围稍显凝固,白昼拉了拉孟铎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这么严肃。

    “灿哥,你先回家休息吧,这位……病人,我跟孟铎会亲自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

    “让你回就回,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别说苏灿,连白昼都被这严厉的话语吓了一跳,她小心看向苏灿,果然苏灿眼睛更红了。

    过了片刻,苏灿低低地答了声好。

    走时孟铎还把保温盒塞进他手里。

    走廊终于安静下来,白昼拽住孟铎,说到,“你是不是凶了点?”

    孟铎眼神缓下来,他摸摸白昼头,以示安慰,“劝再多也听不进去。”

    白昼叹气,也习惯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便没再多说什么,她正推门往里走,却听见孟铎道,“抱歉,刚刚吓到你了。”

    “跟我说抱歉做什么?”

    白昼疑惑,“你不是解释了嘛?”

    见白昼丝毫没有责怪与嫌弃之意,孟铎才放下心来,两人轻声往房间里走,苏灿安排的是一个vip单人病房,面积足够大,也足够安静,房间里除了两人的声音,就只有机械运转偶尔发出的滴滴声。

    随后孟铎掏出电脑,白昼则拿了本书在旁边看,两人没再多交流,只偶尔抬头看着吊瓶里剩余的液体。

    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孟铎率先起身按铃,有护士进来替那女孩又换了个吊瓶,白昼在一旁看着一瓶又一瓶的液体直皱眉,孟铎余光扫见,往旁迈了一步,恰好挡住了白昼的视线。

    注意事项一大堆,白昼边听孟铎和护士交谈,边用手机小心记下,很快病房又安静下来。

    隔了会儿有人敲门,白昼抬头,就见张庆渝的脸在门上贴着,手指指她又指指孟铎。

    门外除了张庆渝,还有梁靖远和许昭昭。

    “苏灿呢?”张庆渝问到。

    “让他回去了。”

    “也行,你俩要不也回去,我看你们是一个比一个没睡醒,”张庆渝把两人推着离病房远了些,“晚上我们三守着,你们别管了,小白昼你明天是不是还得上班?”

    白昼扶额,“听到上班已经开始头痛了。”

    “回回回!”

    白昼与孟铎没有与几人争论,只把注意事项告知便离开。

    “灿哥不会有事的吧?”

    “不会,大家都在。”

    白昼点点头,回家洗漱完已经是晚上九点,时间尚早,但孟铎已经把她按到床上,还顺便收了手机,“今天早点睡,看你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

    第二天孟铎送完白昼又去医院,赶到时苏灿正在跟警察做笔录,孟铎站在一旁等了会儿,待笔录做完才说到,“我联系了律师处理后续的事情,昨天高架上的车祸都找人查了,没什么问题。”

    “你的病人苏十三也没问题,只是巧合。”

    “我知道了。”苏灿难得脸上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拳头握紧,“我去看看。”

    “庆渝他们都在,”孟铎语气淡淡,“既然冷静了,那就解释下为什么能躲开却不躲的事情。”

    苏灿手背青筋浮现,“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要再动自杀的心思。”

    “我没有!”似乎被说中,苏灿声音大了些,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想到昨天白昼对自己凶的评价,孟铎声音缓了些,“苏灿,我可以一直帮你兜底,但我唯独不想哪天睁开眼,要兜底的是你的后事。”

    苏灿没说话,良久,他说到,“不会的。”

    有温暖的手臂抱住他,苏灿浑身一颤,许昭昭明媚的脸出现在眼前,“灿哥,这几个直男都不会安慰人,我这勉为其难屈身安慰安慰你。”

    苏灿一秒恢复臭脸从许昭昭怀里挣脱,“滚蛋!”

    “哇,无情太无情!”许昭昭转头谴责,“我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能不能帮我说句话!”

    一群人吵吵闹闹,最终再苏灿一句“住院部禁止喧哗”下全部闭嘴。

    两天很快过去,那天苏灿正在吃饭,一个小护士突然着急忙慌跑过来,深吸好几口气话才说清楚,“苏医生,病人醒了!”

    苏灿一刹那站起,嘴里的饭囫囵几口吞下,他走得着急,推门进病房时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好在身穿着白大褂,让他看起来也没太突兀。

    有护士正在给苏十三检查,见苏灿进来,先行打了招呼,“病人脱离危险了,后面好好养着就行。”

    苏十三脸色苍白,脸上瘦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肉,连颧骨都有些凸起,她眼尾有些红,听到护士说话时也只是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来简单做回应。

    另一只手背已经被扎得青紫。

    她就这么睁眼看着天花板,半天没动静,苏灿没了耐心,便咳嗽了声。

    漆黑的眼珠子转过来,苏灿这才迈步上前。

    “你还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苏灿与那双眸子对上,下一秒便迅速挪开视线,“医药费不用担心,我交过了。”

    那细得不堪一折的手腕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捏成拳头,随后大拇指竖起弯了两下。

    苏灿愣了一瞬,“你不能说话?”

    苏十三眼睛眨了眨。

    苏灿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有一瞬间他是想逃的,但他强迫自己稳住身形,“有事你就按床边的铃,会有人过来的,无聊了可以看电视,这两天不能吃东西,点滴要一直挂着。”

    苏十三眼睛又眨了眨,苏灿挪开视线,浑身略有些不自在,“那我先走了。”

    出门后苏灿才觉得松了口气,他无心再去吃饭,便回到办公室内,等着下午的候诊,此后两天空闲的时候,他就会去苏十三门口晃一圈,但苏十三不是睡觉就是坐着看窗外,房间除了护士进出再无别人,那个电视也从来没开过。

    苏灿没见过这么耐得住寂寞的人。

    周五下班后他照常踱步到苏十三病房门口,向来安静的病房内却多了一个人,那人正指着手机与苏十三说话,苏灿定睛一看,不是白昼又是谁?

    苏灿推门而入。

    白昼听见动静,回头见苏灿一身便衣进门。她站起身,大概是混熟了些,面对苏灿时不再局促了,“灿哥你下班啦?”

    苏灿没答,而是询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语气算不上熟稔,但也没有以前那种赤裸的针锋相对,白昼松了口气,“这不是去医院换药嘛,想到这事,就正好过来了。”

    “孟铎呢?”

    “他去新加坡出差了,明天才回呢。”

    苏灿不再与白昼多说,而是看向苏十三,“你感觉怎么样了?”

    苏十三伸出一根手指,另一手捏住又挥开,做完后她猛然反应过来苏灿不懂得手语,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只看向白昼求助。

    白昼小心插话,“她说还好。”

    苏灿挑眉,“你会手语?”

    “刚教的。”

    苏灿抿唇,递出自己手机,“密码123456,你拿手机打字。”

    那是个通体黑色的手机,没有贴膜,也没有保护套,白昼刚帮着苏十三找到备忘录,就听见苏灿说到,“对方提出了调解,你怎么看?”

    苏十三一愣,似乎不明白苏灿为什么要问自己这话,思忖片刻,她低头敲字。

    “都可以。”

    “调解还是不调解,选一个应该没那么难。”

    “那人的目标本来也不是我,苏医生,您决定就好。”

    苏灿心道苏十三在这方面倒是把界限划得很清楚,没得得到答案,他略有些不耐地用舌尖抵了抵脸颊,“让他牢底坐穿也可以是吧?”

    苏十三和白昼同时抬头看向他,脸上带着相似的不可置信。

    白昼率先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过于激动,她收回视线敛住心神,并没有多说什么。空气沉默良久,苏十三举起手机,上面依旧是同样的话,“您决定就好。”

    苏灿点点头,拿回自己的手机便离开,白昼倒是多待了一个小时,直到快八点才离开。走出住院部大楼时,接白昼下班的司机小姐姐正站在门口,身形笔直,白昼一惊,加快步伐走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不要等我嘛?”

    “白小姐,这是我的工作。”

    一板一眼的模样像极了孟铎,白昼一时语塞,她灵活躲过司机小姐姐伸过来想要替她拎包的手,“车在哪儿呀?我们快过去吧。”

    “您稍等,我去开过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跟你一起去。”白昼坚持要跟着去,司机小姐姐也不再多说,便随了她,饶是这么被接送了快两个月,白昼依旧不习惯,好不容易捱到家,她才觉得自在起来。

    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与孟铎视频,屏幕那边的孟铎穿着黑色丝质睡衣,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水珠,显然也是刚洗漱完。

    “伤口怎么样了?”孟铎声音有些哑,白昼凑近屏幕,看见了孟铎眼下淡淡的青色。

    “没事啦,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次都没有上药,只用纱布遮了下,”白昼把睡衣领口拉开,露出那块白色的纱布,“其实我觉得这都可以不用遮了。”

    “听医生的。”

    白昼点点头,“这两天工作是不是很忙呀?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孟铎正想回话,酒店敲门声响起,他回了句稍等便消失在镜头中,白昼眨眨眼,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对话。

    “孟总,损失数据出来了,肖总监那边已经将数据发到您的邮箱,这个是纸质版。”

    “嗯,十分钟后拉个线上会议。”

    白昼看着孟铎把手里的资料放到一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刚才的对话。

    “公司出了点事,这两天会忙一些。”

    “哦哦,”白昼点点头,不愿再多打扰孟铎,“我刚刚听你说要开会,你赶紧去准备吧,早点开完早点休息。”

    “会议还有8分钟,”孟铎用手撑住头,眸子里夹了几分落寞,“白昼,再陪我会儿。”

    “好,”白昼絮絮叨叨说了今天在医院的事,又道,“等你明天回来,我去接你。”

    “我把机票改了,明天八点半到华城,不用来接我,你好好睡觉。”

    “诶?”白昼一惊,“怎么改得这么早,今晚上你还能睡觉嘛?”

    “想你了,想早点回来见你。”

    孟铎的会议开完已经快11点,他抬头捏了捏眉心,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疲惫,电脑里还在不断传出消息提示音,孟铎敛去情绪开始处理邮件,隔了会儿石研敲门进来又进行了一轮汇报,结束时孟铎一反常态,没有直接让石研走人,而是说到,“把机票改签到最近的一班。”

    石研不知道自家老板的心思,却也不敢懈怠,当即便改签机票收拾东西赶到机场。

    说是改签,其实对于之前的行程也只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左右,孟铎在飞机上把剩余事情处理完,闭上眼小憩,但他睡得并不好,脑子里影影绰绰的,都是以前抑郁症时他发病的场景,而白昼就在旁边,满脸惊恐地后退。

    孟铎猛的惊醒,飞机的轰鸣声让他有些眩晕,呼吸也困难起来,他下意识去摸药,但口袋里空空如也。

    从跟白昼同居开始,他便再没有碰过那些药了。

    孟铎稳住心神,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效果甚微,他越想要平静,心底就越烦闷。

    飞机降落时,孟铎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石研跟在他身后,没敢说工作的事情,只递过去一块手帕,而后道,“孟总,我送您回家。”

    “资料发过来了吗?”

    “已经发到邮箱了。”

    “嗯。”

    在车上孟铎仔细擦掉脸上的汗,怕回家白昼看到担心,又用纸巾再擦了一遍。

    家里安静得很,白昼的平板在吧台放着,除此之外与孟铎走时并无差异,他轻声上楼,却见房间门开着,孟铎走进去,房间里空空荡荡。

    “白昼?”

    无人应答。

    孟铎蹙眉拿出手机,但微信没人回,电话也没人接,他心跳猛然加快,汗水不可控制地又流下来。

    他打电话给苏灿。

    “白昼在医院吗?”

    苏灿愣了下,随即道,“没有,出什么事了。”

    电话断掉,苏灿神色无异,收起手机看着病房内安静睡觉的人。

    孟铎坐上车,这才惊觉自己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咬牙狠狠砸了把方向盘,正准备让人查,白昼的视频邀请就打过来。

    孟铎一秒接起。

    手机那头白昼还在揉眼睛。

    “孟铎你到啦?”

    “你在哪儿?”孟铎声音带着颤抖,白昼微怔,这才看见视频里孟铎似乎在车上,而他神色也不是很好,结合着那一堆未接电话和微信信息来看,孟铎应该是着急了。

    “我在机场的停车场,不是想来接你嘛?到早了我就眯了会儿,想着等你快到了才给你发消息来着。”

    白昼一脸歉意,“抱歉啊让你担心了。”

    孟铎眉头依旧紧皱,“我来接你。”

    “没事没事,你现在在哪儿了呀?直接回去吧,我这就开车回来了。”

    “我到家了。”

    “诶?”

    “改签了机票。”

    白昼这下更觉得抱歉了,她垂下眼眸,把手机架在一旁启动车辆,“我下次做什么提前给你说。”

    孟铎只低低嗯了声,白昼心道应该是生气了,她捏方向盘的手用了用力,脸上却故作轻松,“我先挂啦!还要导航。”

    还未到小区门口,白昼就看见孟铎的身影,他还穿着西装,头发微微凌乱,也许是内心烦躁,正用手扯着领带。

    白昼心里咯噔一声。

    她在孟铎前停下,摇下车窗,“孟铎。”

    孟铎垂着眼眸没应,白昼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孟铎?”

    孟铎猛地抬眸,嗯了一声走向驾驶座,“我来开吧。”

    白昼麻利地滚到副驾驶,缩在座位中用余光小心看着孟铎。

    孟铎脸色并无异样,甚至还询问白昼早饭要吃什么。

    白昼摇头,“我想回去再睡会儿。”

    她眨眨眼,鼓起勇气,“孟铎,你陪我睡吧!”

    “好。”

    孟铎眼底多了些暖意,“我先洗澡。”

    “我又不嫌弃你。”

    “我嫌弃我自己。”

    白昼语塞,不再争辩。孟铎到家便钻进浴室,白昼则窝回床上,思考着一会怎么哄孟铎,再回神时,时间已过去快二十分钟,而孟铎依旧没有从浴室出来。

    那一瞬间白昼莫名想到了田锦,想到那个寒冷的充满血腥味的房间。

    推开浴室门的时候白昼手都在抖。

    但孟铎只是披着浴袍站在镜子前,头上还有没洗干净的泡沫。

    白昼几乎在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喃喃低语,“幸好……幸好……”

    说罢,白昼一把搂住孟铎,孟铎像是突然惊醒,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的人。

    “白昼。”

    “你的药在哪儿?”白昼摇头,仍由孟铎头发上的水珠滴在她脸上。

    “药…..”

    孟铎没回答,而是伸手擦掉白昼脸上的水渍。

    “药在哪儿,抑郁症的药?”

    白昼的泪水划下,“我下次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孟铎,你的药在哪儿?”

    见孟铎仍旧不回答,白昼急得跺脚,她试图放开孟铎去找,却被孟铎紧紧抱住。

    “孟铎,你放开我,我去找药。”

    “别哭……”

    “我不哭了,”白昼一把抹去眼泪,“你给我说你的药在哪儿?好不好?”

    孟铎终于松口,“好。”

    孟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头阵阵发疼,白昼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他小心拢了拢,却发现白昼紧闭的眼睛肿得厉害,孟铎一晃神,昏睡前的记忆涌上来。

    是白昼颤抖着手递给他温水,又在他推开药时不断喂给他,是白昼把他按在床上,拿着湿纸巾给他擦干头上的泡沫,也是白昼紧紧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说,孟铎,乖,睡觉。

    此刻床边散落了一地的白色药片,杯子也碎了一个,那细碎的玻璃在阳光下散发出彩色的光,刺得孟铎眼睛生疼。

    孟铎重新躺好,把白昼小心搂住,他的小臂精瘦有力,却满是错乱的疤痕,孟铎收回视线,在白昼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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