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流光溢彩的明亮,火红的烛光与潋滟的水面相映,浮动的清水盛着一朵朵莲花灯漂去。

    寄托着人们美好心愿的河灯顺流而下,游到了人们视线的尽头。

    河岸灯火摇曳,人声喧嚣,花灯节在这一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华灯初上的芙蓉镇,万家灯火通明,长雀河畔充斥欢声笑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怀昭微阖眼,灯火还燃着,闭上眼,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明亮。

    少年漆黑的眼眸显得清亮非常,映着烛光闪闪。

    清凉的夜,被热闹的人群烘托得温暖。

    昭昭还没来得及赏灯,平生了些困意,头一晃一晃地,坐在岸边抱膝的身影摇摇欲坠,险些歪进水里。

    少年侧眸朝她看去,伸手将她歪斜的头一托,柔软的发丝铺了他半条手臂,少女就此歪头睡去。

    诶,怎么靠他身上了?

    褚奚让虚虚地揽着小少女的身子,好奇地盯她一会,“真睡着了?”

    昭昭阖眼小憩的模样很乖,与往日张扬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嘴唇微红,睫毛长细,轻轻地盖在卧蚕上,眉毛很长很黑。

    少年微怔,心跳声震得心水荡漾,他极快地转过头去,江面凉风吹来,扬起他纷飞的黑发。

    风声从耳畔掠过,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停止。

    少年想,那算了,就让她靠一会。

    雾怀昭放的河灯是盏明黄色的莲花,说来奇怪,整条河上的黄色河灯加起来也不到五个。

    所以一盏黄灯飘过去,很是显眼。

    那朵明黄色莲花乘风越飘越远,花心处放着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用红色细绳绑得严实。

    纸条背面还能隐隐看出被墨浸湿的痕迹。

    镇子上的老人说,放河灯时许了什么愿望,要写到灯上,这盏河灯飘得越远,愿望就越有可能成真。

    一刻钟前,昭昭握着毛笔若有所思,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角落,唰唰挥笔写下一行小字。

    “祝他,除妖路顺遂,一世清欢。”

    *

    怀昭很快被入夜的冷风吹醒,赏完灯后准备去看场皮影戏,在长桥上偶然遇见靠在桥边提灯朝长雀河眺望的粉裙少女。

    “昭昭!”少女兴奋地朝她挥挥手。

    昭昭迎上去,笑道:“正好趁下一场皮影戏快开始了,要不要一起去?”

    明鸢颔首,还没走出几步,一个白色长衫的青年火急火燎地从反方向跑来,眼神亮亮的盯着明鸢,顺势拦住了昭昭。

    昭昭抬眼看去,是一张憨气的大众脸,仔细想想,好像之前见过,还和她说过话呢,是清水楼的那个小厮。

    “干嘛?”见他挡在自己面前,抱着臂的少女率先开口,挑眉问他。

    另一华衣少女拘谨地盯着他,大约是府中小厮太多,她也认不出这是哪一个。

    白衫青年气喘吁吁,急切切地哀求道:“小姐,楼里上上下下都找不到您,老爷让我出来寻你,快跟小的回去。”

    明鸢正疑惑:“怎么了?”

    跟在雾怀昭身后的褚奚让也抬眸朝他看去。

    在几人灼灼的视线下,小厮急道:“清水楼闹鬼了!”

    *

    此事道来也奇怪。

    最初是凌晨,客栈中的一位宾客半夜遇鬼,再然后楼中人就是接二连三的撞邪。

    襁褓中的婴儿跳起来抓鸟吃,猫儿也不正常,竟然自己往河里跳,有人撞见救下,之后小猫开始口吐白沫。

    还有明鸢和昭昭养的那只花色兔子,也于昨晚暴毙。看管的下人说,明明没有人进屋,小兔子却无声无息地死了。两人听完,觉得心里一梗。

    昭昭神色紧张,原本的困意一消而散。一群人围坐在大圆桌边,各个听得认真。

    那个半夜撞邪的妇女坐在正中间,一脸惊恐地讲述自己遇鬼的来龙去脉。

    “昨晚我点了烛火,自个儿绣花。我看见窗外有个黑影,之后突然一阵阴风刮来,把烛火熄灭了……”

    “然后呢?”明鸢听得聚精会神,盯着她示意继续说。

    “然后我就像被定在椅子上了似的,动不了了,说话也说不了,真是邪得很!”妇女心有余悸,现在心还跳得厉害。

    怀昭惊诧道:“真有这么怪?”

    从小到大,她见过的鬼怪数不胜数,但却头一次见到这般故弄玄虚的。

    也不知背后的究竟是什么妖在作祟。

    话音一出,妇女带着肯定的目光朝她看去,点点头,正要接下话茬,只见对面抱臂的少年掀起眼帘,淡淡开口:“你方才所言,是真是假?”

    妇人一愣,竖起手指,“我方才说的皆是实话,小公子若是不信,我……”

    坐她身边的明鸢连连把她举起的手扒下来,“行了行了。”

    褚奚让淡笑,语气平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件事颇为蹊跷,你方才所说的几件事听上去都没有关联,不知这妖物此为何意。”

    众人一听,颇有些道理。难不成这妖怪出没就仅仅是为了吓吓她吗。

    那妇人又连忙磕磕绊绊地解释了许久,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出,并保证不敢欺瞒各位。

    明鸢缓缓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意识模糊间,她胡思乱想——

    怎么办?清水楼都闹鬼了,还能住吗。

    这大晚上的又没处去,难道要连夜除妖?

    林疏舟蹙眉,小声嘱咐明鸢:“双双,先睡吧,不用害怕,我在门口守着你。”

    明鸢闻言点点头,朝愁容满面的明奉打了声招呼,便上楼去了。

    她远去的娇小背影令雾怀昭心里一咯噔,忙问身侧少年:“他们都是凡人,又无术法傍身,在这里是不是太危险了?”

    褚奚让摩挲着符纸边缘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找来黄纸朱砂,一笔一划地画了张驱邪符。画得极慢,就是为了让雾怀昭看清楚。

    “可学会了?”

    怀昭点点头,那张画好的符在桌角放着供她参考。她现学现卖地唰唰画了两三张。

    她低着头,边写边说:“可是驱邪符?”

    褚奚让道:“门上要贴此符,便能镇住邪祟,且能安神。”

    清水楼中,还有许多的凡人宾客。

    怀昭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骤然抬起芙蓉面,眨着大而明的眼,道:“今晚我贴二楼,你贴一楼,如何?

    *

    翌日清晨。

    天山四人行的消息十分灵通,几乎是清水楼闹鬼一事传出去的时候,就匆匆赶来。

    清水楼毕竟是芙蓉镇有名的客栈茶楼,往日人来人往,最是热闹。如今出了闹鬼撞邪一事,扰得宾客不安,纷纷离去。

    对于一座客栈,发生这样的怪力乱神的稀奇事,对名声的影响是最大的。

    此遭不知要亏损多少了。

    为了防止名声受损,明奉也在尽量抑制此事的传播,请捉妖人士尽快除了这妖,往后还能相安无事地经营客栈。

    对比他们一副游手好闲的样,捉妖四人行的模样可谓是正经多了,更像名门正派出来的捉妖师。

    花兔子的死,害得明鸢伤心许久,毕竟是小姑娘,打小千娇万宠长大,遇到不顺心的就容易掉眼泪,这次竟是两天也没吃下饭。

    昭昭自然也气恼,不过她还是理性许多,眼下捉妖要紧,必须揪出在背后故弄玄虚之人,否则伤心难过也是徒劳。

    “天山四人行”的名号在神界是响亮亮的,在人间却默默无闻,个个打扮得不惹眼。不过有张精致的脸,连素白的长衣也穿得仙气飘飘,不似常人。

    此番昭昭也算又见到了渡梨,重逢这天,小姑娘打扮得娇俏,一身明黄衣衫,实在是惹眼。

    怪力乱神一事,作为清水楼老板的明奉,此事可谓操碎了心。

    此时此刻,喻则坐在他对面,安静地敛目倾听。

    “清水楼是我半辈子才经营出来的,我们全家就靠这一个产业过活,以后若是被带上‘闹鬼’的名声,往后还如何再营业?”

    “这妖物一日不除,我一日难安,哎。”

    女儿寝食难安,客栈闹鬼撞邪,这位年仅四十余岁的父亲早已愁容满面,两鬓生了许多白发。

    黑发白衣的青年终于开口:“背后作祟妖物,那位宾客可有看清?”

    这话把明奉问住了,那日妇人也只是说看见了一个黑影。

    喻则看出明奉难以开口,便又问道:

    “那在下可否将她请来一问?”青年眉眼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明奉深深一叹,“少侠请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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