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在扬州旅游那一年中结识了一位性格特别,心灵手巧的姑娘。

    那姑娘自小被水大公子养大,现在扬州办学堂。

    微生凡生的白净,一双盈满清泉的葡萄眼,唇若丹霞,喜着碧衫。

    这姑娘热心肠,先前竹意在扬州迷路便是她领着去往目的地。经交谈方才得知,原来她早已成婚,水公子自小看着她长大,可以说是他将她养大,也可以说两人是青梅竹马。

    竹意认为她单纯又聪慧,就是有点聒噪,是个话痨。一路上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估计也就只有惜字如金的水辰安能受得了她了。

    这两人一个极爱讲话,一个极不爱讲话,正好互补。

    不过两位有个很大的共同点便是热心,兴许是水辰安养出来的姑娘,所以有些性格上某点两人会格外相像。

    她点点头,舒口气:“嗯,小凡是我旧识,如果是他们知道这疫毒解法,那这事便好办了。”

    “那还真是巧了,咳咳……水兄是我故友,微生姑娘是阿意旧识。”

    “世界本来就不大,有缘分的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人。”

    “阿意说的是……咳咳……咳咳咳……”他说着,突然开始疯狂咳嗽起来。

    竹意连忙焦急地倒了一杯茶水给他,看他颤颤巍巍无力的手——她吸口气,吹了吹热茶,喂到他嘴边。

    “慢慢喝,有点烫。”

    李晟轩嘴上喝茶,眼神却一刻不离竹意的脸。

    “你看什么这么认真,等你喝完,我就去书信给小凡,希望时间可以赶得及。”

    “没什么,怕之后没有机会看了。”他皮道,两朵梨涡里都是香茶。

    “李晟轩你再讲这种话我下次就直接一掌拍死你。”

    “好,不讲。”

    听着里面温馨的对话,听禾在门外悬着的心也总算有了着落,她在门口福了福身道:

    “王爷,天色已不早,那听禾便先去做点晚膳了,再将晚上的药给大家熬上。”

    “好。”书生淡淡一应。

    闻言,竹意听着她还没走远的脚步声,对着门口大声补充道:

    “听禾你千万注意防护啊,我一会忙完就下楼去帮你。”

    听禾脚步顿下,便继续下楼去。

    “让听禾一人去做便好了,阿意你莫要太过劳累。”

    她想翻个白眼,心想自己下午一个人照顾这么多人真的够呛,现下别人也只是一个单薄姑娘,又得做饭又得熬药怎么忙的过来?

    “我还行,就怕听禾再累趴下感染上疫毒那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

    李晟轩无奈笑笑:“不会的,你可别小瞧她,听禾很厉害的。”

    “哦,确实是要比你这个大男人厉害点。”

    话落,他耳朵红了红,抿了下嘴笑眯眯道:“害,我这不是掉以轻心了嘛。”

    “哼,你明知自此疫毒是有人刻意为之还不晓得谨慎点,你以为你是我啊,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

    “好,是我不好,阿意才是最厉害的好不好?”

    听着他哄小孩的语气,竹意闷哼一声,转身来到书桌边。

    她开始认真研磨,还不忘对他道:“你躺下休息会,我现在飞鸽传书,他们明日此时之前应该就能收到。”

    “没关系,慢慢来。”

    李晟轩看她认真书写着,窗轩透进的柔光给她的小脸上了一层橘色胭脂,她近些日子都着了跟他一样的杏白衫,清冷又柔媚。

    原本握剑的手此时轻轻掐着一杆细支毛笔,他想,其实毛笔和剑都很适合她,都很美。

    竹意微蹙着眉书写完,抬眼看发现塌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睡着了。

    外面的天空已经被深蓝色的海水倒灌,最勤奋的半月已经率先到位站岗。

    她替他拢了拢被子,又探了下他的额头,无奈叹口气。

    又开始烫了。

    吹灭了屋里多的烛火,只留了两盏,即刻去后院取信鸽。

    竹意利落地绑好密函,拍拍信鸽的肥屁.股,雪白机灵的信鸽展翅,载着扶沙所有人的寄托,飞往希望海洋。

    浓稠稀粥的香味从厨房温吞着飘出,她扭头看了看偌大的院子里——

    先前这时候都有来来往往忙碌的小二哥,还有众嬉笑打闹的下属和婢女,此刻却只剩厨房传来的米粥扑腾声,和一些锅碗碰撞的声音。

    她在外面净了净手,仔细撸起袖子,进厨房帮忙去。

    见竹意进来,在灶前烧火的听禾连忙上前福身:“王妃,这里交给我一个人也无碍。”

    她打量了一圈屋子,看进行到哪一步了,稀粥和小菜都已备好了,只差熬药了。

    竹意顺其自然地将药壶放在火炉子上,抽出一把扇子扇风:“不用跟我太客气,如今扶沙只剩我俩相依为命了都。”

    听禾闻言忍俊不禁:“王妃果真如王爷讲的那般可爱。”

    她扇风的手一顿:“啊?破书生同你讲我坏话了?”

    其实竹意在与听禾打照面之前一直对她不是很有好感,她以为听禾是暗戳戳喜欢着书生,又或者是他们两人其实才是真的从一开始两情相悦,而自己才是这个插足的第三者。

    反正思来想去她都不满意她,自从来扶沙后书生那人又总爱将听禾听禾的挂在嘴边,老夸她做事情麻利喽、洗衣服干净喽、什么武功高强厉害喽……

    哼,非常不爽。

    但……打照面之后,她却都没了先前那么多的怪异想法。

    这种事情有时候说来其实挺奇妙的,有些人相见第一面,大家都能感知到对方和自己到底是不是一路人,到底是不是敌人。

    答案很明显不是敌人。

    她跟她打交道后发现,听禾确实非常出色能干,甚至看着她有时候会让她想起来她们家那个分离焦虑小朋友。

    可人听禾姑娘可比景言那孩子稳重多喽,感觉完全能独当一面。

    “王妃说笑,王爷每次来找听禾都是分享些王妃的趣事,要么就是打听女子喜欢的物件。上次王妃刚来的那晚,王爷大晚上跑下来找我,问我先前带的安神香在哪,说王妃晚上睡觉不安稳容易梦魇,我彼时还笑他呢。”

    听她说起这件事,竹意脑子里闪了一下。

    她登时直起身子——原来那晚他们俩说说笑笑的是这个事啊!

    亏得她那天晚上气个半死,不想原是误会他了,早知道便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勇敢上前问一句便好了。

    听禾见她呆呆地,又忍不掩面笑了一下:

    “明眼人都知道我们王爷有多爱他的阿意姑娘,听禾跟了王爷少说有十年喽,几年前就知道他有个深爱很久的心上人,没想到这几年过后还真被他给娶到了去。”

    竹意被她调侃上了,她缩缩脖子,眼珠溜转着东看西看,脸蛋上晕染开余晖,越发深绯。

    “咳。”她不自在地尴尬咳一声,“那几年前的事情不晓得他怎么一直记着。”

    听禾低眉笑起来,一会忙柴火,一会给小菜调料,她淡蓝色的窄袖薄衫穿插在被油烟熏黄的暗沉厨房中,像一只精灵。

    “诶,对了。”有件事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挂念不忘。

    竹意懵懵地:“咋了。”听禾怎么会跟她有“对了”可言?

    “听禾斗胆……想问下王妃那把赤雨剑是如何得来的?”

    “那就是我的剑啊,我师父给我的。”

    听禾不自禁冷抽一气:“敢问王妃师父可是红雪阁老阁主……南宫既明?”

    竹意眯眼,咦,难怪书生说听禾武功高强什么什么的,原来她以前是江湖上的人啊,这些江湖事门清,想探她口风,确认她是不是孤墨?

    她沉默了,陷入深刻的寻思和纠结当中。

    嘶——到底要不要讲实话呢?

    听禾是书生的人,既然她都认出赤雨剑了那告诉她应该没什么吧?

    “不是,我就是之前在醉香楼做活的时候学了两招,从民间随便请的师父,他叫积雪南。这把剑是他送我的见面礼,不晓得他哪里弄来的,说是仿照赤雨剑打造的,叫‘赤风剑’。”

    话到口边,果然竹意还是改不了杀手隐藏身份不主动爆马甲的职业病。

    谎话随口来,盗版剑随口出,“积雪南”的意思是日常打鸡血的南宫既明。

    “原来如此……”听禾认真咀嚼她方才的谎话,半晌后眼巴巴道,“不知日后是否有机会教听禾瞧上一瞧这‘赤风剑’?今日在王爷房间头一次瞧见便觉是柄厉害的剑。”

    嚯,竹意心想这妞还挺识货。

    “自然。”

    ……

    .

    药香在两人交谈之际缓缓流出,竹意和听禾分工了一下,她负责喂文心、书生、和五壮汉,听禾负责喂掌柜和众小二。

    分工完毕两人便利落地开始了。

    她捧着有点烫的药碗先来到文心房间。

    出乎意料地,文心居然不在塌上缩着休息,不知从哪弄来了纸笔,伏在桌上边写边眼泪吧嗒吧嗒掉,将书写的字都不小心晕开几个。

    她将碗摆到桌上凉着,好笑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文丫头问道:

    “文心,写啥呢?”

    文心哭地身体颤抖不已,小脸皱到一团:“姑娘……咳咳咳,我,我在写我的遗言……”

    “是么?我看下。”竹意嘴角的笑压了又压。

    文心战栗着揩眼泪,将面前的文字遮遮掩掩的。

    竹意一把夺过她遮掩的遗言,大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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