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颢懿这话让桌上盛安和竹意都有些难堪。

    竹意正在想以什么样话回击回去,不料身旁却传来一声沉重。

    是筷子拍案的声音。

    她感受到自身边人周身散发出一丝极其隐忍的杀气,竹意不可思议地侧过头看他。

    只见李晟轩面若温玉,却笑里藏刀:

    “今日二哥大喜日子,大哥若是再对我的爱妻如此不依不饶、出言不逊,莫怪晟轩不讲情面了。”

    她双眼盈盈地看着他,神色怔愣。

    从未知晓,原来温和的受气包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同她一样诧异的还有桌上的众人,他们从未见过三皇子这般冷脸的模样,既觉得有些害怕,也觉得甚是新奇。

    “哦?哈哈哈哈。”李颢懿仰天大笑,“三弟自从扶沙回京后一直气焰大涨,做了十几年的窝囊废了,今日倒也敢跟大哥叫板了,果真新奇!”

    见李颢懿根本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李晟轩斯文抿了一口竹意将才给他倒的茶,垂眸淡淡道:

    “不知霍大人近日里在忙些什么?”

    他没由来的一句话让桌上的人都懵了,一头雾水,包括竹意。

    只是,听了他这句话的李颢懿,却骤然收了张狂不羁的神色,他拇指摩挲着杯口,缓缓将危险的视线落到李晟轩身上。

    而垂眸的李晟轩此刻也正巧清浅抬眸。

    霎那间。

    四目相对,风起云涌。

    “哥哥。”

    这方正争锋相对着李颢懿下不得台面时,一声清冽男声打破了这个僵局。

    不用猜,大家都知道来人。

    在那人举着酒杯来到他们这桌时,李晟轩率先带头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竹意也眼疾手快地起身,接着,同桌的人都陆陆续续起身,除了李颢懿。

    这是竹意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直面打量二皇子李樽徽,也就是霁王。

    文心形容地不错,确实像仙鹤,确实若雪梅。

    他模样生的秀气美丽,丹凤眼,薄唇,鼻头一颗细痣。

    皮肤白皙细腻,甚至连许多女人都不如,今日一身大红喜服教他看起来有些妖媚。

    她与李晟轩两人相互通过信息,这李樽徽是个断袖,但文心却又说,她跟他确实已经睡过,这点一直让她有些疑惑不解。

    “哥哥身体如何了?”

    李樽徽一走拢到这桌,对一众站起身恭贺他新婚的人熟视无睹,眼中只有仍然坐着不起身的李颢懿。

    但李颢懿似乎并不太想搭理他,他随意瞥了他一眼,疏离淡漠道:“已无碍。”

    “那就好。”

    听见哥哥回答后,李樽徽才迟迟将重心放回桌上的其他人身上:“多谢大家祝贺,尤其是三弟一家,我还得着重感谢儒王妃忍痛割爱将心爱的义妹嫁予我。”

    他说着,举杯对竹意示意了下,随即喝下了酒杯中的酒。

    见状,竹意也连忙喝下自己杯中的酒并道:

    “二皇子清风朗月,我家妹妹一直爱慕你多时,虽不知她这份卑拙的心意是如何被你得知的,但我想既然你能知道,这便是天意。她天真无邪,不争不抢,出身虽不及慕容小姐,但也请二皇子看在我家王爷的面上,好好待她。”

    “这自是不用儒王妃说,既然进我霁王府,我自是会好生地疼她。”

    他说话间看不出什么异样神色,任谁看了都是一翩翩公子模样。

    李樽徽这人竹意摸不透,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随后他又跟桌上的人单独一一喝了酒,才又去了别桌,这顿饭剩下的时辰大家吃的都不是很自在。

    无奈李颢懿和李晟轩实属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整个桌上的气氛都实在是诡异,其余的无辜人士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平白熬着。

    “诶?那是谁?”竹意凑近李晟轩身边,小声询问。

    在新郎官李樽徽身边,慕容大人身后有个跟着一起招呼宾客的少年,皮肤略微有些粗糙,五官硬朗。

    她瞧着有些眼熟,而那少年似乎也不住地朝他们这个方向投来些断断续续的目光。

    李晟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而后回眸,轻声答道:“那是慕容大人的儿子,慕容舒的弟弟——慕容离。”

    “慕容离?”她疑惑地蹙起眉头,怎么印象中从未有这个人?

    难怪眼熟,想来是跟他姐姐长得确实像。

    “嗯,他寻常都待在边防,想来此次是他姐姐大婚之日遂特地赶回家来的。”

    “原来如此……”

    李颢懿看着对面两人亲密地窃窃私语,脑海中浮现出往些时日杜攸安妩媚同他嬉笑的画面,而她此刻却又如此自如地跟别人也能这样交谈。

    从落席开始,她的一颦一笑便就如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中,深红色桌帷下的拳头捏了又捏。

    起码!

    起码他以为他今天过来她会关心一下他的伤势!

    那些他们一起度过的日子他不信她杜攸安是一点都没有动情!

    可她竟一句关心都没有!

    去他娘的复仇!

    李颢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他,势必要得到她。

    心中窝火,他起身,臭着脸起身离开。

    见他离席,竹意不管己事地耸耸肩,跟身旁的李晟轩眼神交流:

    【怎么样,你那边办妥没?】

    李晟轩不答,只是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顺道夹了一道辣口菜放她碗中。

    ……

    .

    双喜寝屋内。

    文心紧张地端坐在床沿边,今日她滴水未进,但却丝毫未觉饿意。

    直到现在,盖上红盖头坐在这的这一刻。

    她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仍是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透过盖头上的流苏,垂眸看着自己红色喜服裙角,眼中不自觉盈满了泪水。

    现在外面的人都说她是山鸡飞上了枝头变凤凰,她自己又何尝不这样认为呢?

    她没有醉香楼姑娘们那样风华绝代的容貌,也没有显赫的身世,更没有什么一技之长。

    可这样卑微低贱到尘埃里的她竟然真的白日梦做成了!

    从出生到现在她还没有真正做过主子呢,文心回想了一下以前伺候过的几任主子,有的刁钻,有的心软。

    姐姐真的是她这辈子命里的贵人,居然可以让她有机会一跃而到今天这个地位,真是三生有幸了。

    “以檀姐,殿下今夜肯定是会在舒姐姐那留宿吧?”

    以檀是三皇子特意给她配的陪嫁丫鬟,本来文心是意在让之前醉香楼里,跟她一起服侍姐姐的另一名婢女——锦茉,做她的陪嫁丫鬟的。

    但不知为何,一向好说话的三皇子却不允。

    执意让同她并不太熟的以檀姐姐做她的陪嫁丫鬟,还说若她是因为惦念着锦茉没过上好日子,他日后便会给锦茉赎身,重新让她伺候姐姐去。

    文心听他这样说,便再开心不过。

    只是以檀姐姐之前在王府里的下人地位挺高的,遂叫她做她的陪嫁丫鬟她怪不好意思的。

    “不一定。”以檀沉声道,“你现下还是稍安勿躁,再等等看。”

    以檀一袭苍苍蓝紫衫,气质沉稳老练,一双眼睛却锐利无比。

    “为何?殿下怎可能会冷落舒姐姐而来我房中?他明日如何交代?”

    眼下无聊,文心便大胆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以檀聊起来。

    “嘘。”以檀忽然站正垂首,让文心噤声。

    文心不解,但照做。

    时辰约莫不到一刻,便听得门外有些轻微的脚步声。

    她顿时心脏提到嗓子眼儿,重重咽了一口唾沫,浑身竟不自禁有些颤抖起来。

    “吱呀——”

    伴随着门开门合的声音,一位身着红袍的翩翩公子进来了。

    他优雅缓步至新娘子跟前,文心在盖头流苏中看见了他精致的鞋子。

    只是这双鞋子由清晰逐渐变得模糊和朦胧。

    面对来人,以檀静静地福了下身,那人颔首,而后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后,文心更觉紧张到窒息。

    她手中的喜帕被她的冷汗浸湿,静谧的房屋中两人都能听到文心热烈的心跳。

    身着喜服的公子伸出两根细长手指,轻轻挑起了她的盖头——

    她的视线总算明亮了起来。

    文心抬首凝望他,眼眶中盈满的热泪沿着眼角滚落。

    这才看清他的眉眼。

    他似乎今夜喝得有点高,一双丹凤眼下弥漫着醉人的梅染。

    公子化鹤,文心断肠。①

    不知是不是在儒王府耳濡目染多了,文心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两句。

    “怎么哭了?”他眉目疏离,语气淡淡。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不问还好,他一问,文心的眼泪就更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嘴唇咬了又咬,实在忍不住,丝毫顾忌不了形象,嚎啕大哭,乃至嘴角溢出点伤心欲绝的口水,不小心洒了几点到他喜服上。

    李樽徽一怔,不知是何情况。

    莫非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小声一点,小心等下将慕容舒招来。”

    沉默半晌,听她嚎哭,他只想到这么个安慰法子。

    而听了此话的文心,连忙捂着自己嘴,拈起喜帕的一角,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刁钻地擦拭眼角。

    怕就怕弄花了今日的妆容。

    李樽徽见她这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感觉怪好笑的。

    他偷偷勾唇,道:“前几次见你时不还挺愿意的,怎么,今日真嫁进来就后悔了?”

    “不是的,殿下。”文心鼻音浓厚,有些不敢直视他过于美丽的容颜,“我是太高兴了,呜呜呜,我喜极而泣。”

    “噗,哈哈。”李樽徽笑声悦耳,“喜极而泣哪有你这样的?哭的伤心地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没有没有。”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只是外面的人都说我是山鸡变凤凰,我觉得他们说的太对了,这只山鸡我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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