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处?

    为何此场景如此熟悉?

    他看着眼前朦胧的白光,里面隐约有些熟悉的景色。

    直到白光渐渐聚焦,这景色才具体了起来,是芳沁殿的后花园,右侧修有一矮小竹楼,左侧廊桥下是碧水凉湖。

    在皇宫中,这竹楼与金碧辉煌的瓦房显得格格不入,这是父皇为母亲特意修建的,因为她尤其喜爱竹子,认为其清丽有节气。母亲原是梅人,书香世家,才学过人。听闻祖父家住梅国香嶙山,因母亲自小喜欢竹子,祖父便在半山腰移种了成片的碧玉竹。

    可梅羽开战,生母未犯任何过错却被打入冷宫,自己被要求喊贤妃作母亲,他不愿意,日日跑去冷宫看望生母,却被大哥抓住把柄,原以为只要再挨过一顿打便好,没想到大哥却告到皇后那边,皇后命人将本就身子不好的生母又罚打了一通。

    自此后,他便再也不敢从贤妃宫里偷跑去找生母。

    李晟轩在碧水湖边看到了十岁的自己,他记得这日,娘亲刚被打入冷宫不久,他原本幸福平凡的生活被打破了,最近这几日受尽了宫人的白眼,以往看不惯他主子身份的,现在见他落魄,那些在主子跟前受了气的仆人都跑来找他出气。

    十岁的他鼻青脸肿,近日来,但凡他一出门便会被人偷摸从后面捂着嘴拖到宫中僻静的地方胡乱揍一顿,他们今日还围成圈子,对着他撒尿。

    小晟轩不明白,自己分明从未做过什么得罪他人的事情,为何在这宫中却总是有人不放过自己?

    那些人走了,他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失魂落魄地走着,找不了娘亲,也不好去让贤妃看见。这样子的日子究竟还需要熬多久?

    拖着疼痛的身子,他抬头看了看即将下山的夕阳,不知不觉走到了原先和娘亲一起住的地方,蹲在湖水边,搓洗被弄脏的衣裳。

    讨厌,为何就是洗不干净?

    是这日,就是这日!

    成年晟轩惊觉起来,迈开脚步,朝着小晟轩疾步而去。

    只见原本搓着衣裳的小晟轩看着水中的倒影发呆,忽然站起身来,抬了抬无力的眼皮,痴痴笑了起来。

    随后,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身体向前倾倒,嘴中喃喃:

    “死了,便会去个干净的地方罢,这衣裳再也洗不干净了。”

    眼角的绝望轻轻滴入湖面,将碧水荡开一圈温柔的波纹,可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拉扯住。

    他回头,看见是长大后的自己,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杏白衣裳,系着好看的发带,笑容明朗:

    “无妨。洗不干净那便换一件新衣裳,衣裳旧了、久了,总会出现毛病的,缝缝补补只能将就,人长大了旧衣裳穿着便不合身了。”

    男孩擦擦眼泪,落寞地看着竹楼:“娘亲嘱托我开心,可我每日一点也不开心,大家都讨厌我,厌恶和我沾上关系,没人喜欢我。”

    “有我,我喜欢你。”成年晟轩对男孩说道,然后蹲下身子,将他抱进怀中。

    “轩轩,我也喜欢你。”忽然,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相拥的二人都身子一震。

    “晟轩,我也喜欢你!”

    “还有我们,我们也喜欢你!”

    ……

    越来越多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应起来。

    大小晟轩缓缓松开彼此,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首先看见一位身穿玄衣浑身散发清冷,却弯眼对他笑的姑娘;在她身后是孙大人和孙夫人;旁边是贤妃与听禾,听禾身后是念意轩的所有下属和弟子;孙大人身后是蜀山百姓,孙夫人身后是扶沙百姓;在百姓的身后是一些有些印象但并不熟悉的面孔,那些人是他曾经义诊过的伤患……

    他红了眼睛,开心地回过头,告诉小晟轩:“你看!这么多人!大家都喜欢你,你一定不要放弃!”

    小晟轩点点头,却不见他讲话。

    景色忽然闪白,他侧头用袖子遮住双眼!

    等再放下衣袖之时,眼前的景象却又变了——

    只见周围刀光剑影,战鼓雷鸣!

    原来是回到了苍阳五战之时!

    他看见自己披甲上阵,掩护各位军师撤离!

    “太子!我们军营中出了奸细啊!”

    “这阿梦卿也怎么会知道您遣了四战的五万军回京?他又怎么知道我们眼下只有五万军?我们所有埋伏的士兵,所有的战术全被他识破,这绝对是有人给他提供情报了!”

    “温师你与其余大人速速撤离,回去通知孙大人,我领兵上阵,看能否有一线生机!”

    “不可,万万不可,太子您必须随我们一起走,若是您出现闪失,我们这些老命留着有何用??”

    “别墨迹了,走!”情景中的李晟轩反手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嘶鸣一声,其余几位大人跟着离去,他自己则提气上前,拦住追兵的路。

    只见他吹了吹口哨,暗黑中便多出数道人影,旋身落在各树梢处。此路是往南逃离的一条小路,有人禀报了阿梦卿也羽军的内幕,阿梦卿也摸清了羽底子,当即半夜发兵,李晟轩派兵迎战,战术却被其一一破除,羽军抵挡不住,往南撤退,而阿梦卿也一路南追,意欲赶尽杀绝。

    原本他带着各位大人抄此小路想保全性命,没想到珏军连他们逃离的路线都依次摸透,尤其分派了军队追逐此路,为了能保下温师等人,李晟轩只好为其打掩护拖延,好在流莺这边亦有念意轩分轩,他提前召集过人手一直暗中保护,此刻一唤便来。

    念意轩的人对付这些追兵自然是绰绰有余,轻松便能解决掉,他看着了满地残骸,收了折扇,示意大家一起离开。

    只是可惜了今夜迎战的士兵,不知有无死里逃生的,眼下他差点连自己都保不住,也没办法立即反战,只能先撤退。

    行至半途,却从天而降数名黑衣人。

    “轩主,是红雪阁的人!”下属附到耳边禀报,他却难以置信。

    驻马抬首,但见个熟悉身影迎面骑着马来,他眯了眯眼,看了眼那人身后,瞬间脸色阴沉,杀气四起。

    李樽徽骑着马慢悠悠朝着李晟轩靠近,脸上神色得意:“三弟,你这太子之位坐的可还舒适?”

    “是你与珏军勾结卖了情报给他?”他咬牙,恨意布满双眼。

    “哈。”对面那人轻声一笑,“你看了吗?谁看到了?三弟可不要凭空污蔑人。”

    “李樽徽,你贵为一国皇子,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

    “我做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一个人人厌恶的窝囊废,有什么资格抢我哥哥东西!太子?就你也配?”说着,李樽徽嘴角阴险勾起,“不过是打了个胜仗,还妄想当太子!我倒要天下的人看看,你这次怎么赢!”

    李樽徽站开身来,他身后地面上是已经被杀害的温师等人的遗体。

    “给我上啊!那么多钱养着你们吃素的啊!今天给我废了他,我看你怎么做太子!”

    方才他便看见了他身后被杀害的大人,李晟轩气极,委实没想到这李樽徽为了李颢懿能丧心病狂到如此地位!

    “你是真不怕亡国,真不知战争之苦是什么滋味儿!”袖中折扇滑出,他手腕一翻,折扇打开,身形瞬移至李樽徽身前,扇尖抵着他胸口,“如此胡来,跟你们同姓,真是我最大的耻辱!”

    两派人手打斗起来,此次李樽徽准备充足,知道李晟轩暗习武功,也知道有念意轩助他,便花重金请了几位武林高手。

    而李晟轩人手本就匮乏,打到后面几乎是只剩他一人,撑了许久,仍然还是落入了敌手。

    可李樽徽却并未直接将他杀死,命人废了他的武功,挑断他的筋脉,给他服下绝命散。

    李晟轩既然能让父皇废黜太子,将其贬为庶人,那他也要将李晟轩变成废人,仍在荒野,这绝命散每隔两个时辰便发作一次,发作时浑身剧烈疼痛,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李樽徽自己,眼下则可以去跟阿梦卿也汇合,按原定计划,自己给他情报,阿梦卿也只要栩州,便将栩州给他,但他必须将李晟轩交给自己处置。

    只是没想到阿梦卿也根本从未将李樽徽放在眼中,先前他们也有来往,但阿梦卿也刻意营造一直很畏惧李樽徽势力的模样,实际自始至终都只将他作为一枚棋子利用而已,当李樽徽此次回去找他时,他立马翻脸不认人,当下派人扣押他,并扬言要让羽国从史书上彻底灭亡!

    李樽徽花重金购买的几位武林高手将他从珏军手中救了出来,几人在人烟稀少处比剑威胁了他让他将赏金尾款付清,他不得已说出了自己资产所在地,几人商量着瓜分了他的财产,便扔下他离去。

    而他心知闯下大祸,只能窝囊回京,盘划带着大哥一起远走高飞。

    李晟轩目睹了这一切的回放,他看着自己躺在枯叶中,绝命散发作,等待血尽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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