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说绮主子天资聪慧,根本不明白她和春柳的苦楚,但凡见她和春柳学得慢些,就发急!”

    春花还不够聪明?

    我听愣怔,绮罗若连春花都嫌弃——绮罗她自己到底有多聪慧?

    “春花说每每这个时候,绮礼都会出言规劝,再又好言安抚春花春柳,为她们答疑解惑!”

    我觉得不对:“等等,秦栓儿,照说绮礼是你绮主子的先生,他教你绮主子时,春花、春柳都有旁听——绮礼都怎么教的,就只你绮主子能听明白,春花春柳都听不懂?然后你绮主子再教一遍,春花春柳都还是不懂,还得绮礼再答疑解惑?”

    我越想越觉奇怪:“春花春柳这么蠢的吗?”

    肯定哪里不对!

    秦栓儿瞠目半晌,磕头请罪:“爷恕罪,奴才无能……”

    “行了,”我摆手阻止秦栓儿的请罪:“接着讲吧!”

    这其中的怪异可以稍后打听。

    “春花说她为此特别羡慕莺歌儿,就什么都想做的最好……”

    莺歌儿?我想起来了,绮礼那个得宠的姨娘,每尝来给绮罗送东送西的周嬷嬷的女儿,绮礼的丫头。

    春花羡慕莺歌儿——她想服侍绮礼?

    我愣住:先绮罗没撒谎哄爷,春花确是仰慕绮礼!

    “绮主子问春花既有这份心思,半年前为什么不走?”

    是啊,为什么?

    等等,绮罗早前不知道春花喜欢绮礼?所以她说绮礼看中春花来下聘礼,还是撒谎哄爷!

    “春花反问绮主子‘走哪儿去?跟绮礼通房吗?’”

    不然呢?春花一个丫头,还想当正房太太不成?

    绮罗心高,不甘与我为妾,没想使唤出来的春花,也不愿意做小。

    果真是人口常说的“奴似主人形”。

    “你绮主子怎么说?”我问秦栓儿。

    “绮主子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绮罗没有批评春花,那就是默认,默认春花不当通房的作法。

    我忍不住皱眉:春花心慕绮礼,绮罗尚且如此,我想把春花送给十三弟,只怕跟端午前送走春柳一样,绮罗少不了一场大闹。

    那爷的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爷得从长计议。

    ……

    “春花说不如留下来陪着绮主子。世间所有人中,除了何姨娘,绮礼就只挂心绮主子这个妹妹,如此,绮礼思念绮主子的时候,想到她聪明伶俐,做事稳妥,也能放些心!”

    这又聪明伶俐上了?春花还是以为自己聪明,绮礼也这么想,还做事稳妥——想起夏花下毒和江湖人劫持两件事,我叹口气,春花确是忠心。

    就是这忠心,想起早前春花赌咒发誓说绮罗对她有大恩,她将用一辈子不嫁人伺候绮罗来证明对绮罗忠心,我已气得数不清春花这是第几次撒谎哄爷。

    更气的是爷都还信了!

    咬牙切齿好一刻,我告诉自己:胤禛,

    春花跟绮罗深谙撒谎哄人话术,嘴里的话不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参和,更是各种张冠李戴、因果颠倒,跟她俩个说话,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不定那句话就被拐进沟里。

    ……

    一时高福复命:“爷,宋保媳妇和董运来媳妇已伏诛!”

    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只问:“今儿回京路上都顺利吧?”

    “回爷的话,顺利!就是奴才刚听说绮主子身子不好,上房与福晋磕过头后回院便躺下了。”

    听说?

    我省起现绮罗身边只春花一个丫头,绮罗好不好,可不都由着她一张嘴?

    春花不可信,我要安插自己的耳目。

    按制,绮罗可使唤四个丫头,再春花已许给了十三弟。

    抬眼看到墙角立着的丫头,我拍手:“你两个,打现在起伺候你们绮主子去。”

    “嗻!”两个丫头上前答应。

    我森然告诫:“过去了,尽心伺候。敢似夏花这样,呵,就别怪爷家法无情!”

    爷使唤出来的丫头,才貌比不过春花就算了,不能连基本的差使都是当不好。

    不然,爷还怎么立绮罗的规矩?

    稍后高无庸与我禀告:“爷,绮主子给明茶和天酒改名秋花、秋柳!”

    闻言我不禁皱眉。

    绮罗有心疾,常年吃药,喝不得茶酒,给丫头改名就罢了。但改什么名不好?非得取秋字?秋花、秋柳自古便是文人骚客的伤秋之物,绮罗现在病中取这个名可不大吉利。

    转念想起夏花、夏柳的名倒是吉利,但做下的事,差点要了绮罗的命,想想算了,秋花秋柳,就秋花秋柳吧。

    ……

    身为皇子阿哥,我还领着镶白旗的旗务。每逢年底,得接受门下的请安孝敬,不是一般忙碌,加上过去十来天都没在京,今儿就更忙了。总之等我得闲,已是戌时。

    今昔不同往日,刚在绮罗院前停步,就有听门婆子迎了出来:“贝勒爷吉祥!”

    我看着脸生,不觉多看了一眼,高无庸低声禀告:“爷,福晋昨儿指了赵新家的、钱进家的、李顺利家的、周信家的来收拾房屋,伺候绮主子。”

    我点点头,心知肚明这都是琴雅的耳目。

    琴雅身为嫡福晋,管束后院,自然有些手段。比如在绮罗刚入府时给下马威,不安排厨娘,克扣分例。

    按制绮罗可使四个婆子,四个丫头。琴雅在绮罗已有两个婆子的情况下,一气派了四个婆子来,却一个丫头没给绮罗添,我心里一动:琴雅早知道夏花夏柳的手脚?

    有意避嫌,不再给绮罗指派丫头。

    爷就说嘛,大半年前的旧事了,宋保媳妇、董运来媳妇干啥还留着百年人参这个烫手山芋,没有出手,特别是董运来还是门上的,原来是琴雅使人给看住了,带不出去!

    琴雅既是知道,我皱眉:却隐而不发,图什么?

    ……

    “起吧,你主子呢?”

    “回贝勒爷的话,刚奴婢听说主子歇下了。”

    这就歇了?

    迈步进院,看到房屋地面都是本来面目,再无一点冰雪踪影。我生平头一回觉得院子没必要扫这么干净,留点雪给绮罗堆雪人啥的挺好。

    横竖有回廊,走路湿不了脚。

    原本蛛网密布的卧房已打扫干净。听说我来,已睡下的绮罗起身披衣迎我:“贝勒爷吉祥。”

    “下人说你一回来身上便不好,怎么回事?”我审视绮罗。

    唇色竟是较昨儿更淡了。

    看着竟不似装病。

    绮罗抬手捋开时已披散下来遮挡了脸颊的头发,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刚进屋时,炕烧太暖了,奴婢一时不习惯,现已经好了。”

    炕烧太暖?闻声我方觉出绮罗这间卧房不似别处暖香扑人,进屋不解貂褂子也不觉得热。

    前晚在陶家庄,我记起来了,我和胤祥进屋后也只是去了外面挡雪的端罩,炕上吃饭都穿着貂褂。

    当时只以为是顾忌绮罗在场,现在回想绮罗和她的丫头婆子,在家也都是皮袄皮裙。

    “是吗?”

    现已好了?

    这么晓事?知道琴雅是主子,得领她指人打扫房屋烧炕的恩典。那爷的恩典呢?

    目光扫过绮罗前胸的丰腴,我手伸进衣裳抚弄,一如既往的温软——绮罗身上倒是不冷,不过心“砰砰砰”地跳得很快,听着就不正常。

    绮罗哆嗦着,想躲终又没敢躲。见状我放了心,就冲绮罗畏我的样子,确是不必担心她入府前失贞了。

    她没这个胆!

    “你是聪明人,”我告诫绮罗:“别做傻事!”

    我自然疼她!

    比如现在,她精神不好,我便不会强她。

    放开绮罗,顺手拉平衣襟皱褶:“明儿二十五,你跟福晋进宫。内宫丫头不能进,你要伺候好福晋。”

    一步都不许离。

    琴雅将门虎女,弓马精熟,且极知进退。我不信当着琴雅,老九敢对绮罗如何。

    “是!”绮罗垂眼答应。

    “行,你睡吧,我走了!”

    不舍地松开手,我转身离开。

    来日方长,我告诉自己。

    ……

    转来上房,琴雅与我请安站起后笑道:“爷瞧过绮妹妹了?”

    我点头:“刚去瞧了她,已经睡下了。”

    “琴雅,明儿你领绮罗进宫,”我斟酌道:“绮罗不大晓事,你瞧着些,别叫她闯祸。”

    “爷放心,奴才理会得!”琴雅亲捧茶与我。

    “绮妹妹的胆儿,”琴雅摇头笑道:“幸而现人明白过来了。不然,可是叫人心疼?”

    琴雅这话是在嘲讽爷最后关头,改主意,没称她的愿?

    我很不高兴。

    若不是琴雅忌惮绮罗,处处设障,爷又何至于断绮罗生路?

    “对了,爷,绮妹妹的病即是没好,是不是再请太医来瞧瞧?”

    瞧不瞧,都还是柏子养心汤。只需把麦门冬的仁心去掉就行了。

    “等过了年吧!”我丢下茶杯拉住琴雅的手笑道:“别净说她了。你明儿要进宫,也早些歇了吧!”

    古人家训有云:“妻妾日劳,督米监细务,首饰粉妆,弦素牙牌。以外所乐,止有房事欢心。是以世有贤主,务达其理,每御妻妾,必候彼快”。

    琴雅为我嫡妻,家常与我操劳家务辛苦,我原该与她些温存。

    且绮罗都从鬼门关回来了,我还没得嫡子,更当跟琴雅多亲多近。

    ……

    隔天腊月二十五,琴雅、玉婷、秀英、绮罗一早进宫请安。

    傍晚,我刚打发走最后一个来送孝敬的门人,准备松快松快,高福忽然拿了方子来回:“爷,绮主子今儿打宫里出来就晕过去了。刚福晋请了太医来瞧。太医说时气不好,绮主子旧疾复发,不宜劳碌,还当静养。”

    看方子依旧是柏子养心汤,我点点头,告诉:“你去回福晋,就说爷知道了。”

    打发走高福,我看向高无庸。

    高无庸低声回禀:“爷,秋柳说绮主子有心疾,炕烧太热,就接不上气。似今日家来时浑身都冻透了,春花也不肯给绮主子卧房的炕添火,楞是拿汤婆子捂了许久,绮主子才缓过来。”

    没想绮罗心疾还有受不得热这说。但进宫一趟浑身冻透?我不理解:宫里各处都有地炕暖阁,这样的天,主位们都在暖阁起居,绮罗过去请安,自然也是暖阁,哪里会冷?

    再绮罗身上的貂鼠皮袄、貂鼠褂子还不够好?不都是绮礼冬节新送的吗?

    想起绮礼,我不免皱眉:这眼见就过年了,绮礼的那个奶娘周婆子又将上门来给绮罗送年礼了!

    不用问,又将是几百两的银子钱和整箱的皮毛绸缎衣裳,压根不管绮罗使不使得着。

    转瞬想到夏花只当两三百两的首饰衣裳就能收买药房管事和她嫂子下药谋害绮罗。似绮礼与绮罗动辄几千两的节礼得收买多少人去?

    “查!高无庸,”我吩咐:“你替爷查!过去一年你绮主子于府里送出去多少钱物,都是什么人给收了!每一笔,每一个人,都给爷列出来。”

    绮礼、绮罗这对兄妹心思深沉,诡计多端。爷的府邸,可不许潜藏她兄妹的眼线,没的将爷给算计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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